那次的意外事件是個轉捩點,杜軒岑再也無法漠視何幼菱的存在,甚至開始在意起她來,兩人的關系正一點一滴地轉變中。
對于自己的改變,他是有些抗拒的,于是,冷言冷語照三餐連消夜地伺候著她,只是他並未察覺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變多了,只要有她在場,他的目光總是追尋著她的身影。
這轉變看在杜家父母的眼里,他們非常開心,小菱是他們捧在手心疼愛的孩子,若他們能成為一對,那是最好的結局。
「笨蛋!你到底有沒有腦袋?連吃個飯也會噎到。」杜軒岑眼明手快地遞了杯水給她,還伸手拍著她的背。
「咳……咳……謝謝……」她將一整杯水全灌進嘴里,才把卡在喉嚨里的一口飯吞下去。
嘴里雖說著謝謝,可她的眼里卻滿是怨懟,也不想想是誰害她噎著的。
他剛剛說什麼?一起上同一所大學?為什麼她從小到大都得跟他念同一所學校,念同一個班級,還坐在隔壁位子呢?
「你別整天心不在焉的行不行?」他沒好氣的捶了她的頭頂一記,才又繼續吃飯。
「我哪有?」她反駁的話含在嘴里,拌著飯全吞回自個的肚子里。
「不錯嘛!居然也會回嘴了,有進步。」難得听見她的不滿聲音,他斜睨了她一眼,嘴角掛著一抹難得的笑容。
拔幼菱扁著嘴繼續吃飯。這家伙說話向來沒什麼抑揚頓挫,完全听不出來他是褒是貶,她還是少開口為妙。
「小岑,你真的也要念商學系嗎?」潘文玲笑著問道。
已經高二的他們是該對未來有所規劃,她沒想到繼小菱決定要念商學系後,兒子居然也作了同樣的決定,兒子該不會是為了小菱吧?
「你們想再生個兒子嗎?」他不答反問。
「嗄?」
「還是你們的事業將來打算捐出去?如果是,我就念別的。」杜軒岑不甚在意的答道。
他想念商學系只有一個原因——這女人打算念,所以他就跟著念,至于為什麼要跟她一樣,他連想都沒想過。
「這樣最好,等你們畢業,就可以一起到公司幫忙了。」杜建廷微笑不已。
「那也不必一定要念同一所學校呀!」何幼菱低頭嘟嘟嚷嚷著。
她當然感覺得到他態度上的轉變,可是,她就是怕他嘛!
現在兩人總是一起上下學,每天相處的時間比以前多了許多,害她覺得很別扭,尤其是他常常在不自覺中投射過來的奇異目光,讓她全身都不對勁,覺得那樣的杜軒岑比以前的他更難以捉模。
「怎麼?你有意見?」杜軒岑當場傍她一個很不爽的眼神。
「我哪敢?」她更小聲、更模糊地抱怨,低著頭努力的喝湯。
「不敢最好。」杜軒岑端起碗一口喝完後,才睨她一眼,可他的眼里卻多了分笑意。
「我吃飽了。」何幼菱心慌地放下碗筷準備離席,卻被他給扯了回來。
「你想遭天譴呀!憊剩這麼多?全部吃完地準離開。」他火大的罵道。
這女人全身上下沒幾兩肉,風一吹,連站都站不穩,她想飛去月宮陪嫦娥是嗎?他可不準!
「可是……我很飽了。」她嘟著嘴望向碗里那半碗飯,她的吃得很撐了。
「唆!」杜軒岑拿了一片西瓜坐在一旁監督她。
杜建廷夫婦笑著離席。兒子的一舉一動全看在他們的眼里,他一樣愛罵她,可是他眼里的關懷卻怎麼也藏不住,這小子八成是喜歡上小菱了,希望他能加把勁,把人追到手。
拔幼菱一雙筷子在飯碗里攪來抖去的。就是沒再吃進半粒飯。
她是真的吃不下,可是他的話她又不敢反抗,只好坐在那里生著悶氣。
「限你十分鐘內吃完,不然我就幫你。」杜軒岑閑閑地撂下狠話。
「噢?」一听見他的威脅,何幼菱一臉痛苦的硬將飯扒進嘴。
杜軒岑望著她仿佛在吃毒藥的可憐神情,心中突升起莫名的怒氣。
為什麼她就是不懂得說不呢?
拔幼菱一抬頭就見他橫眉豎目,當場頭埋得更低,努力將飯碗里的食物一口又一口扒進嘴里,就算再撐,也要把眼前這半碗飯給吞下去。
「別吃了!」見她吃得這麼痛苦,他心中再次揚起不舍,卻又氣她的軟弱妥協,生氣的搶下她的筷子,用力放在桌上。
「嗄?」嘴里還含著一大口飯呆望著他,何幼菱不懂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
「不想吃為什麼不直接說?」他怒瞪著她,雖然火大,卻仍拿了杯水給她潤喉。
「可是……是你說的呀!」
「笨蛋!」他生氣的轉頭就上樓,再說下去,他肯定又要臭罵她一頓,然後她又要躲他好長一段時間,如今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怕他躲他的何幼菱。
無法可想的他只好一個人上樓去生悶氣。
「怎麼了?」怔愣地望著樓梯,又望向桌上的那碗飯,何幼菱愈來愈不懂他在想什麼。不過,他似乎很少再很凶的罵她了。
***
「小菱,你別騙我們喔!杜軒岑真的沒有女朋友嗎?」同學甲拉著她的衣袖問。
「應該沒有吧!」她笑道。
平常他們總是一塊上下課,只有在社團活動時,他們才會各自回家,而這天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她可以和同學一塊逛街閑聊,雖然大多的話題都圍繞在杜軒岑的身上,不過,只要別和他在一起,同學們想怎麼說都可以。
「你確定?他那麼帥、那麼吸引人,單是他那雙狂野的眼眸就勾掉多少女生的魂魄,怎麼可能會沒有女朋友呢?」同學乙一臉懷疑。
難得和他同班,可是全班的女生,他就只理何幼菱一個人,甚至上下課都在一起,事實上別班女生也得不到他的青睞,害大家好奇死了,他到底喜歡怎樣的女生?
「我哪知道?那家伙很恐怖……」他凶起來,只怕牛頭馬面也怕他三分,她才不會去管他的任何私事哩!
「你呢?」
「我也沒有呀!」她想也沒想的回答。
「我是問你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啦!」笨!
「我?怎麼可能!」她嚇得尖叫。
「你是見到鬼了啊!叫這麼大聲。」同學丙連忙捂住她的嘴,以免引起路人側目。’
她才不要當他的女朋友!等她一滿二十歲,她就要遠走高飛,離他遠遠的,不過前提是——她能活到那時候。
「問題是,你們住在一起耶!近水樓台先得月,難保你們不會一時天雷勾動地火,發生不該發生的事。」同學甲仍十分懷疑他們的關系。
「我還想多活幾年,別把我和他扯在一起。」她想起了國三時可怕的圍毆事件,不自覺發起抖來。
「他真的沒女朋友?他該不會有特殊性向吧?」同學乙異想天開亂猜一通。
「呃……應該也沒有男朋友吧!我沒見過他和誰情話綿綿,不論男女。」她認真想了想,自己是沒見過他和誰出去約會過。
「那就奇怪了,我們已經高二,他難道都沒有喜歡的人……哎呀!那他會不會還是處男?搞不好連初吻都還沒送出去呢!」同學丙開始幻想自己和他相濡以沫的恩愛畫面。
「拜托,別流口水了行不行?惡心死了!」同學甲推了她一把,幾個女生頓時笑成一團。
拔幼菱卻笑不出來。
他是不是處男她是不知道,不過他絕對接過吻,單是跟她就有好幾次,雖然她覺得他是故意欺負她才那麼做的,但接吻就是接吻,那種心跳突然掉了好幾拍的怪異感覺,就算過了好久好久,此刻她仍記得那時烙印在她唇上那火辣辣的強悍掠奪。
只是,他為什麼要吻她呢?
「小菱……你在想什麼?臉那麼紅。」同學乙粗魯地推了她一把,好奇地問。
「沒有啦!我們去麥當勞好不好?」她連忙指著前方的速食店。
「好呀!我肚子餓了。」
「你最好別吃太多,再胖下去,杜軒岑絕對不會看上你的。」
「你也一樣,哈哈……」同學們相互取笑,一塊走進店里。
—個同校的同學跟在她們身後,听著她們的對話,臉上陰沉怨憤。為什麼這女人可以跟他住在一起,她連向他表白都被當成花痴般冷嘲熱諷?太不公平了!
***
拔幼菱比平常的時間要晚了許久才到家,杜氏夫婦照例不在家,幾個幫佣的阿桑都回去了,家里只剩杜軒岑坐在客廳看報紙。
她一進門才發現家里只剩他一人,當場松了口氣,抱著書包想直接回她的房間,處理一下剛剛的突發狀況,沒想到她才走到樓梯旁就被他叫住。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害我等到肚子坑邛扁了。」他站起來走向飯廳,走了兩步不解地回頭望向她。「還杵在那里干什麼?吃飯了!」
她垮下雙肩,如果撐到吃完飯,她肯定會昏過去,但長久的服從習慣讓她無法反抗他的命令,只好乖乖踱了過去。
「陳嫂煮了你最喜歡吃的意大利面。」難得他心情很好,和顏悅色地跟她說話,還替她把面端上桌。
「真的耶!」何幼菱望著熱呼呼的美食,若是平時,她肯定會吃上一大盤,但她現在真的沒這個情緒,怎麼辦?她快忍不住了……
「你很奇怪耶?這種天氣進到屋里你外套居然還穿得住,不熱嗎?」他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其實他覺得最怪的是他自己,打完球餓得要命,刻意空著肚子等她回來一塊吃晚飯,他到底在想什麼?
「呃……那我先上去換個衣服,再下來吃。」怕被發現異狀,她一定要先回房一趟才行。
「快點!」杜軒岑盯著她焦急的表情。這丫頭該不會是尿急吧?他忍不住揚起嘴角,好心情地放她一馬。
「嗯!」她三步並兩步地沖回房去。
從衣櫥里拿了套黑色的休閑服就沖進浴室將門反鎖,才慢慢月兌下外套。里頭的白色長袖制服上全是血漬,她掀起衣袖,就見兩只手臂上各留下一道血紅的刀痕,到現在還在流血。
「唔……好痛!」悶著聲音,她急著用水沖去血跡,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簡單包好傷口,若在樓上逗留太久,那家伙一定會等得不耐煩沖上來逮她的,萬一被他發現就糟了。
「我真的有夠背!」
不知道那女生為什麼要找她麻煩,她又沒惹到她,倒楣的是今天並不冷,回家時她沒有穿外套,薄薄的制服當然擋不住銳利的刀片,她就這樣掛彩了,唯一的幸運是外套剛好拿來掩人耳目,萬一被伯父他們發現,一定會很難過的。
「也許真的是在替他抵厄運吧……我在想什麼?又不關他的事,怎麼能把這事賴到他頭上呢?明明就是我自己太背。」
把血漬沖干淨,她用毛巾壓著手臂,準備先用紗布將傷口包起來,免得又流血,她打算等吃過飯後再仔細處理傷口。
哪知道她才包好左手,正努力用不靈光的左手包著右手的傷口時,他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進來。
「你是掉進馬桶里去啦!怎麼這麼慢?」杜軒岑在她浴室門外敲著門。
「就快好了。」她心虛地回道。
「你到底在干什麼?我等得面都涼了。」他皺著眉。
她連忙隨便包一包,換上休閑服,將血衣塞在洗衣籃最底下,按下沖水鈕,假裝剛上完廁所,才拉開門走了出來。
「走吧!去吃飯。」她率先往外走。
杜軒岑望了她的浴室一眼。女生上廁所都這麼麻煩嗎?欸!他跟著下樓。
「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杜軒岑坐下來後才問。他餓死了,大口大口的吃著面。
「啊?你說什麼?」一口面含在嘴里,慢半拍才發現他正在跟她說話,她慌張地問道。
「欸!」瞪了她一眼,他繼續吃,懶得再問。
拔幼菱苦著一張臉吃著原本最愛的美食,她吃得很快,想盡快結束這頓晚餐,早點回房包扎傷口,天呀!她痛死了。
「要不是你吃得這麼快,我會以為你很討厭眼前這盤食物。」瞧見她臉上痛苦的表情,原本心情很好的他開始有些不爽。她到底是怎麼了?
「啊?我……」沒听見他說什麼,何幼菱半張著嘴,茫然地望向他。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被她一而再的恍惚惹惱了,他突然站起來,生氣的瞪著她。
「沒有呀!」她也呆呆的起身。
「沒有?那你臉上痛苦的表情是什麼?」
「我不是……」何幼菱百口莫辯。
「你討厭我到連跟我一起吃頓飯都這麼痛苦嗎?」他不懂為何在以為她很討厭他的同時,竟讓他覺得好難受,這股煩亂在他的胸口翻騰,讓他情緒完全失控。
他生氣的沖向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想問個明白。
「好痛!」她尖叫一聲,連忙拉緊他的手臂,痛苦的流下淚,天!他壓到她的傷口了。
「怎麼了?」一瞧見她痛苦的流下眼淚,他愣住了。
他沒有很用力呀!自從國三她受傷後,他根本不敢再用力捉她。
驀地他瞧見她的衣袖里露出一截白色的布。那是什麼?他正想看個清楚,她卻將手縮了回去。
「沒有啦!我突然抽筋。」怕被他發現,她隨口掰了個爛借口。
「騙人!這是什麼?」他扯著那截紗布質問,正想拉開她的衣袖看個究竟,卻驚見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手腕滴落。
兩人同時都愣住了。
拔幼菱心想,完了,被發現了!
杜軒岑則是血液差點逆流。流血?她居然在流血?!握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戰栗,他緊張地牽著她的手坐到客廳的沙發上。
杜軒岑小心翼翼地掀開她的衣袖,就見紗布已經散開,她的右手臂上殘留著一道長長的刀痕仍滲著血。
他只覺得腦袋轟然一聲,仿佛某種珍惜的寶物突然在他眼前損毀,心頭揪得好難受……
為什麼她雪白的肌膚上會出這種丑陋的痕跡?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
「這手呢?身上呢?」杜軒岑正想拉她的左手檢查一番,就見她將手藏到背後,立刻知道她的左手也受傷了。
「何幼菱,你給我說清楚!」久違的嘶吼聲在杜家客廳里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