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之恆拗不過學弟巫崗的邀請,答應了今天和他一起晚餐。
「既然你這麼大方,我可要大吃一頓了!」齊之恆開玩笑地說道。
「放心,我今天現金和信用卡都準備齊全,你盡避吃。再說,平時受你照顧,現在你要走了,我請頓飯給你送行也是應該的。」走在前方的巫崗頓住腳步等他,接著長臂一勾,麻吉地搭住他的肩膀。
當上正式醫生之前,實習之路是必經的,可遇到的前輩好不好,就得看各人造化了。
在他眼里,齊之恆雖然看似親切,卻保持著一種若有似無的疏離感,屬于慢熱性格,想真正和他成為朋友並不簡單,那得有足夠的耐性和熱情,可至少他不像有些人愛倚老賣老,喜歡擺架子,所以算起來他是個很難能可貴的前輩,而他自然也很懂得人情世故,適時表達感謝之意。
齊之恆拐了他一記。「說得好像我要離開多久似的,其實頂多不過兩年就回來了。」
「你也真奇怪,才剛升主治醫生沒多久,就要去進修……嗯,不說這個啦!到時你回來,我會再辦個歡迎會,替你接風。」他巫崗可是人緣極佳的,要動員辦轟趴或派對很簡單。
「拜托,這就真的免了!」失笑搖搖頭,齊之恆敬謝不敏。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他們入座,然而巫崗卻敏感地察覺到某處有幾道目光,正灼灼地投射而來。
一瞧,嘿嘿,心里暗爽了兩下,有漂亮美眉在看他們哩!
「學長,認識嗎?人家一直往這里看。」他向齊之恆努了努下巴,壓低聲音詢問。
齊之恆的視線隨著他的示意朝另一桌望去,一眼就在三個女孩子中看見了苑海寧。
兩人四目相交,她靦腆淺笑,他心頭閃過訝異,還未作反應,就見另一人因他的投視而漾開好大的笑容。
「齊醫生!」活潑外向的辛芯難掩驚喜地喊了聲,還朝他們招了招手。
齊之恆不由得回以一笑,彬彬有禮地頷首。「是院里的實習護士。」他低聲向巫崗說明。
「真認識的?太好了,過去聊幾句嘛!」看見對方猛招手,巫崗簡直要化身為張嘴垂涎的搖尾狗狗。
聞言,齊之恆轉過頭來,皺眉睇他。
他還不知道巫崗這只有花就聞、見蜜就采的大蜜蜂在打什麼鬼主意嗎?
一個想法猛然竄進他腦袋里--像苑海寧這種剛出社會的清純小女生,千萬不能被巫崗這花心男給拐了!
「你可別動歪腦筋哦,人家可是……」他的警告還沒說完,就被巫崗給架著前往了。
「好巧,又遇上你了。」海寧巧笑倩兮,暗自平撫著鼓噪的心情。
「嗯,和朋友來吃飯啊?」齊之恆眸光一閃,為她不同于護士打扮的俏麗模樣微微閃神。
此時的海寧穿著粉色T恤和白色七分褲,烏黑滑亮的長發在身後披瀉如瀑,簡單素雅卻洋溢著青春氣息,讓人移不開視線。
「對啊、對啊,你們也是吧?一起坐呀!」辛芯搶答,打著替海寧制造機會的如意算盤。
「呃……」齊之恆還在猶豫,就被一旁眼楮閃閃發亮的給打斷。
「好啊,人多熱鬧!」巫崗行動力十足,眼明手快就找好座位落坐--目前情況是左邊一位女生,右邊兩位女生,不消說,以他的個性當然是選擇右邊。
這下子,齊之恆只有從善如流的分,自然選擇與海寧坐一邊。
埃寧听見自己冬冬冬的心跳聲,盡量不讓嘴角揚起太明顯的弧度,免得讓人知道再度巧遇、還能同坐,她有多開心。
她又羞又喜地悄悄瞥看兩位好友,只見她們不是聳聳眉就是賊賊笑,總之很曖味。
氣氛一度的尷尬令齊之恆有點不自在,不知為什麼,另外兩個小女生的眼神和笑容讓他覺得很詭異,好像興致盎然似的。
「沒想到那麼快又見面了。」他側首向海寧說話,唇角揚著笑紋,俊逸的臉龐混合著儒雅且開朗的獨特氣質。
「海寧跟你特別有緣哩!」岳亮故意接了這麼一句意有所指的話,讓他化解的尷尬又迅速聚攏出曖昧氛圍。
齊之恆默認,微笑回應。
「齊醫生還記得我們吧?」辛芯笑咪咪地搭住岳亮。
「記得,當初她闌尾炎時妳們兩人都在場。」想起了海寧,自然也記得她們。
「記性不錯哦!不過我們也都沒把你忘記,尤其是……」岳亮別有居心地接話,卻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
「妳們點過餐了嗎?」服務生看他們決定了座位,遂送上兩本Menu,巫崗立刻殷勤地問,沒察覺自己的舉動有多殺風景。
「還沒。」岳亮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本來還打算聊完天要轉移陣地去別的地方吃飯,這會兒遇上齊之恆,當然要繼續待下嘍!
「那正好就一起點,要吃什麼盡量叫,今天我請客。」有漂亮美眉同桌,巫崗更是大方。
「有人請客,那真是要盡量點了!」岳亮說得皮笑肉不笑,看不慣他一副擺闊又花俏的模樣,毫不客氣地拿過Menu和辛芯兩人挑選起來,完全把要作東的人排擠在外。
沒理會那邊擦出的火花,這邊是氣氛和諧,齊之恆紳士地將Menu送至海寧面前。「看看想吃什麼?」
「一起看吧。」海寧又將Menu移到兩人中間,和他共同翻看,隨和的態度令齊之恆自在許多。
他忽有所感,覺得另外兩個女生太過古靈精怪,還是苑海寧柔順恬美的模樣討人喜歡,柔柔的感覺讓人自然放心、沒有壓力,更教人生出一股要呵護照顧她的感覺。
片刻,右邊三人嘰嘰呱呱地點好了餐,與服務生一同把注意力投向遲遲未做決定的左邊兩人。
「嗯……烤春雞不錯,可是也想吃鹽焗海魚……」海寧柳眉輕顰,三心二意地咬唇咕噥。
「這樣好了,我們各點一種,到時再各分一半,就能兩種都嘗到了。」齊之恆莞爾地看著她為了這種小事煩惱,沒多想地體貼建議。
「你也想吃這兩種嗎?」她眼楮亮了起來。
「我無所謂。」不自覺的寵溺自嘴角展露。
噢∼∼體貼的男人最令人難以抗拒了!埃寧的心暖暖地悸動了下,眼中閃動出少女漫畫中的迷蒙星光。
嘖嘖嘖,現在是怎樣?
右邊三人組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見他們倆如入無人之境似的你儂我儂,那登對契合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是一對哩!
「好,那我們待會兒對分。」海寧同意。
齊之恆立刻向服務生點菜,附餐部分不忘再一一詢問海寧的意見,沈穩的嗓音響在海寧耳邊,像是蠱惑般影響她的心律。
說是仰慕也好、崇拜也罷,四年前的邂逅使得海寧對他有著一份特殊情感,而當回憶不再是回憶,四年後再度交集的今天,那特殊情感就開始起微妙的化學變化了。
點完餐,總算把注意力拉回,兩人這才發現對面有三個拄著下巴、看得目不轉楮的觀眾。
「看什麼?」齊之恆納悶地問。
「哦,你們終于注意到有我們的存在啦!」巫崗嘻皮笑臉地調侃。
齊之恆橫了學弟一眼,以眼神警告他別起哄亂說話;可女孩子家臉皮薄,已經唰地滿面赧紅。
不過,這調侃可不是一時失言,而是個開始。
三女兩男享用了一頓熱熱鬧鬧的豐盛晚餐,臉紅、心跳、嘻笑、抬杠……十分精采。
那一晚,他們晚餐結束之後,女生們便分別由兩位男士擔任護花使者開車送回住處,不消說,在辛芯和岳亮的有心促成下,海寧當然是和齊之恆同車,增加了獨處機會。
之後好幾天,海寧總是會下意識地在先前遇到齊之恆的時間里,去做巡視病房的例行工作,繼而「不期而遇」地再和齊之恆踫面,然後再「順其自然」地聊上幾句。
隨著交談次數的增加,提升了兩人的熟稔度,再加上海寧之前對他的良好印象,傾心的感覺愈來愈清晰,尤其是他穩重卻開朗的氣質、儒雅又自信的風采,讓她好著迷,每天到醫院工作都心情愉快,只因能見到他。
她幾乎要同意辛芯和岳亮的說法︰紅鸞星動了!
然而,今天再次巧遇齊之恆,意外得知的一個消息,卻像盆冷水兜頭淋下,潑熄了才萌起的熱情--
由于海寧的家就在台北,所以被分派到台北的醫院實習,經過報備後,她可以不用住在醫院提供的宿舍,直接住在家里,上下班通車。
帶著工作一天之後的疲憊,海寧提著隨身包包站在公車站牌下等候,目光有時看著手腕上的表,有時引頸翹望公車的行蹤。
今天的公車好像慢了點……
「叭!」
蚌地一輛白色Volvo,轎車停在她面前,車窗緩緩滑下。
曾經搭過齊之恆的車,海寧很快就認出來者是他,莫名的喜悅涌上心頭,精神振奮,一臉愉悅地彎身察看。
「我可以順路送妳,上車吧!」車廂內,齊之恆沖著她綻開友善的笑容。
埃寧很想含蓄地先說個幾句客套話,接著再恭敬不如從命地坐上車,但是自有意識的手腳和嘴巴,卻不假思索地背叛了她。
「好啊!麻煩你了。」
一眨眼時間,沒有客套,沒有猶豫,她已霹靂大方地拉開車門,無敵開心地坐進副駕駛座。
真幸運啊!這公車真是慢得好!
她暗暗竊喜,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太厚臉皮了,才後知後覺地臉色酡紅。
齊之恆微哂地轉動方向盤,車子平穩地滑入車道。
幾次交談,他已發覺她有容易臉紅羞赧的習慣,這令他覺得有趣,甚至喜歡看她的這些反應。
不過,熱心載她這事,倒是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平時他對于一些護士的刻意親近和糾纏總是避之唯恐不及,但對她卻絲毫沒有這種排拒,今天反而還主動熱絡。
因此方才車子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看見她就站在對街等車時,這股沖動就從胸口油然而生,接著回轉到對向車道行經她時,腳底的煞車踏板便緩緩踩下了。
然而,看見她因為這等小事就喜上眉梢的神情,他也感染到她的愉快心情。
「妳每逃詡通車?」他隨意閑聊。
「對啊,家里總比宿舍舒服。」她將包包抱在胸前,掩飾自己每次見到他,總是緊張、興奮又開心的復雜感覺。
他心有同感地說︰「說的也是。」求學時代的外宿生活是許多人都有的經驗。
「咦?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離開?」海寧忽然察覺有些不同。
「我今天起就開始留職停薪,不會再進醫院了。」他淡淡敘述,意態閑適地操控著車子。
心里猛地打了個突,原本帶笑的眸子霍地瞠大。
她有沒有听錯?現在是什麼情形?
「為什麼?」甜美的嗓音陡地拔高。
本來,他認為沒有告訴她的必要,畢竟特意告知感覺有點奇怪,可她吃驚的反應令他不禁感到一絲歉意,好像他有義務早點告訴她似的。
「對不起,我忘了告訴妳,我要出國進修。」
「嗄?!」她只能發出單音節,像個呆頭鵝般怔望著他。
打雷了嗎?否則她怎覺得晴天霹靂?
他因她的震驚而莞爾。「醫生出國進修是很普遍的事。」
「去……去哪里進修啊?」好半晌,她才找回正常的語言能力。
「美國。」
啊∼∼好遠哦!
「那……那要去多久啊?」
「兩年。」
啊∼∼好久哦!
她才剛喜歡上他,他就要離開了,而且一走就這麼久?!
兩年,當他再回來時,會不會又不記得她了?
她知道真實的齊之恆並不如表面那樣好親近,好不容易兩人才熟了那麼一些些,這會兒又要讓時間和距離給沖淡了!
強烈的失落和失望洶涌地沖擊著海寧胸口,妍麗柔美的臉龐上黯淡無光,好不惆悵。
唉!罷剛才為坐上他的車而樂不可支,沒想到現在卻被這個壞消息搞得心情低落,落差之大有如洗了趟三溫暖。
千回百轉的心事、胸臆堆積的話語阻塞她的思緒,她震驚紊亂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一陣冗長的沈默在車廂內彌漫。
齊之恆分神看了她一眼,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不由得失笑。
埃寧這小妮子真可愛,嚴格來講,他們認識不深,她卻因為他即將離開而露出這麼依依不舍的表情,讓他心里也跟著閃過了難舍的情緒。
「妳怎麼跟巫崗一個樣,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他微蹙俊眉,漾開溫和的笑容安撫。
她癟了癟嘴。
是會回來呀,但是兩年的時間可不短哩!
「你兩年後還是會回這間醫院嗎?」
「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這樣沒錯。」他做事向來照著計劃走,不喜歡變動。
她點了點頭,心里開始盤算。
「妳也要加油哦,兩年之後,應該就是一位正式的護理人員了。」他像個大哥哥似的給她鼓勵。
「嗯,這是一定的。」海寧重重點頭,胸有成竹。
等她畢了業,考到護理執照,就來現在這間醫院應征,待在這里等他回來,繼續和他一起工作。
這是十九歲女生的初開情竇,十九歲女生的執著傻氣。她珍惜這株剛萌芽的情苗,即便無法滋長,她也不願讓它莫名消逝。
「你什麼時候啟程?」她續問。
「我會先回老家一趟,然後直接從南部搭機離開。」他得和父母道別。
她不由得又失望地垮下肩。
這代表她連想送行都沒機會了!
「那……我可以寫信給你嗎?」深吸口氣,她拋開矜持,主動要求,扯出一記最甜美的笑容,烙進他的記憶里。
「當然可以啊。」他笑開了,神情縱容。
凝視他剛毅的側臉,自信綴得他散發光采,海寧心頭怦動,眼色蒙。
齊之恆,注定佔有她心底那一席之地了。
她不打算在他認真為他自己的未來打基礎之際,讓他有所羈絆和牽系,所以她決定藏起心事。
她喜歡他,願意以兩年來換未來發展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