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見勤縮著身子,躲在棉被里,渾身發燙,連回話都沒有力氣。
真的是生病了,否則依他的個性,好夢正酣哪能讓她這樣吵?早就發揮他的賤嘴神功,把她罵出房間了。
「快醒醒啦,發燒了要去看醫生才行。」田藝拍拍他臉頰,不自覺的放柔嗓音勸道。
「不要吵,你快出去,我睡一下就好了……」
他雙眼緊閉,渾身無力,連喉嚨都熱得像有火在燒。
「不能再睡了,繼續燒下去,腦袋會燒成秀逗哦!」她使勁拉他手臂,要把他拉起身。
「我沒有力氣,別管我……」他癱軟著,這次的病毒來勢洶洶,睡前才稍感不適,這會兒卻燒光他的體力。
「哎……」田藝無奈地嘆,想著該怎麼辦才好。
去藥局幫他買藥嗎?不好,也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原因發燒,不能亂買成藥,所以還是到醫院給醫生看過最保險。
可是他這副德行,像連走路都沒力氣了,要怎麼去?
雖然他說話很機車、對她很嚴苛,但是見死不救不是她田藝為人處事的作風,不能放任他燒成傻子而不管……
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打斷了思緒,田藝反射地接起。「喂,我田藝。」
「小藝,是我。」彼端傳來熟悉嗓音。
「大師兄?!」田藝心跳一快,驚訝揚聲,沒想到會是大師兄來電——自從他帶著Ada回到台灣,大概是忙著招呼Ada,好一陣子沒跟她聯絡了。
「最近在忙什麼?好像好久沒看見你了。」感情出狀況,袁光彪這才想起平時總在他身邊打轉的小師妹似乎不見了。
「呃……忙著學一些新東西。」她避重就輕地說。
學著怎麼當一個女人對她來說,也的確是新的嘗試。
「現在有空嗎?出來聊聊吧。」他提出邀約,有一肚子的苦水和心事要找垃圾桶傾吐。
「現在?」田藝下意識看向躺在床上董見勤,沒多想就回答︰「不行,我現在有重要事情要辦。」
袁光彪愣住了,印象中,像麻吉一樣的師妹好像從來沒有拒絕過他的要求。
「呃,那改天好了。」他語氣很錯愕。
「好,再見。」
沒有猶豫留戀地結束通話,田藝不再耽擱,張羅好該帶的健保卡和證件,再到更衣室找出董見勤的羽絨外套,撐起他的身子替他穿外套,然後使盡吃女乃的力氣背起他。
「田藝……放我下來……」知道被她背著,董見勤很尷尬。
「不要吵,我帶你去看醫生。」田藝咬牙說道,整張臉因為使勁而脹紅得像番茄。
她力氣不小,個子也高,可董見勤還是比她高,一背起來才知道重,可是既然這麼做了,她就會傾盡全力。
這時候的她,什麼都不想,連大師兄的邀約都拋到腦後,一心只惦掛著發燒的董見勤。
讓一個女人背著上醫院掛急診是什麼感覺?
董見勤心情很矛盾,既感動,又覺得尷尬,還有一點點小丟臉。
因為高燒達到三十九度半,所以需要打點滴,護士小姐在替他打針時認出他就是造型大師董見勤,笑著對他說︰「董先生,你女朋友真勇耶,居然有辦法背著你進來!」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虛弱的否認。
「哎唷,你不用不好意思啦,女朋友就女朋友,我們不會講出去的。」護士小姐笑著安撫,兀自認為他跟一般公眾人物一樣,遇到感情事就打死不認。
「真的不是……」
田藝去幫他掛號登記了,不然也會跟他一起大聲否認的。
「只有偉大的愛情,才會讓女人化身為神力女超人啊!」護士小姐已把田藝當偶像佩服了。
算了,董見勤沒力氣再辯解。
天知道,田藝本身就是個無敵女金剛好嗎?
醫生診斷董見勤是感冒引起喉嚨發炎,導致發高燒,所以打完點滴,等體溫恢復正常後,他們便拿藥返家。
一回到家,連坐都還沒坐下,田藝馬上就說要去煮粥,好讓他吃飽了能吃藥。
坐靠在沙發里,董見勤靜靜看著在開放式廚房里張羅的田藝,心里莫名感到一股寧馨溫暖。
他們平時斗子詵慣了,所以他沒想到,有一天她會這樣照顧他,尤其她背著他上醫院這件事,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吧!
誰說她不像女人?瞧,此時此刻,她在廚房忙碌的模樣,儼然就是賢慧的女人樣啊。
董見勤懶懶勾唇,不自覺的微笑起來。
看起來是很像一回事啦,就不知味道怎麼樣了?
不過很奇怪的是,他怎麼會有一種他家廚房找到女主人的感覺?呵,八成是燒迷糊了!
想著想著,他不知不覺又眯了一下,再醒過來時,田藝已經做好了一桌清粥小菜。
「都好了,快吃吧!」田藝對他招招手。
「吃了會不會又要去醫院掛急診看腸胃?」董見勤落坐下來,故意調侃地開她玩笑。
「呿,會損人了,可見好很多了嘛!」田藝又好氣又好笑地撇撇嘴。算了,比起要死不活、病懨懨的樣子,她還是比較習慣他的毒舌賤嘴。
他挑了個最保險的清炒青菜,火候拿捏得剛好,所以很青脆。
「沒想到你會做菜,是跟媽媽學的吧?」他沒多想地講。
她忽然變臉,不說話了,董見勤卻沒察覺她的異樣,繼續發表疑問︰「奇怪,你媽媽教你做菜,怎麼沒教你身為女人該有的樣子?」
「我老早就沒有媽媽了。」她沈下嗓音,語氣有點憤慨,斂眸挾菜,繃著臉吃飯。
董見勤的筷子頓在半空中,怔看向她。
「那個……對不起,我沒想到她不在了……」提及他人傷心事,董見勤面有愧色的道歉,就算再毒舌,也知道不應該拿不在世間的人來說嘴。
田藝也不解釋所謂沒有媽媽了是什麼意思,但太沉默的話,氣氛會變得很悶,于是她避重就輕地說︰「因為從小就只有我和我爸一起生活,我爸一個大男人廚藝也很差,有時候還會忘了煮飯給我吃,所以為了不捱餓,就得學會自己動手。」
董見勤默默且慢慢地吃著,腦中浮現一個小阿子,笨手笨腳獨自張羅吃食的景象,胸臆間不由得涌上一股心疼。
「我爸爸是武術和跆拳道的好手,從小耳濡目染,我也在這圈子也有不錯的成績。我的周圍幾乎都是男生,所以不知不覺言行舉止就變成像男生的樣子。」她娓娓敘述,口氣有點無奈。
一直以來,她都告訴自己,大剌剌也沒什麼不好,她的男性朋友很多,女性朋友也不少,當然,和女性朋友在一起時,她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自居,可是沒人知道,有時她也想要有人呵護哄慰……
因為這想望長久被忽略,所以就漸漸地被壓抑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連她自己都忘了,以為自己真的不需要。
「原來是這樣啊!」
第一次听到她成長的背景,董見勤恍然大悟。之前他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活似男人婆的田藝,現在他明白了。
「欸,改天換我教你幾招,教學相長。」她換了話鋒,改變氣氛。
「免了,誰知道你會不會乘機修理我。」他佯裝出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
「原來你知道自己很機車,所以怕我報復?」她直言不諱地調侃。
他指指已經空了的碗,配合地繼續問︰「對厚,你有沒有乘機下藥報復?」
「有啊,你不覺得特別好吃嗎?」她故意陰險地眯眼。
「再添一碗我仔細嘗嘗。」他把碗遞給她。
田藝忍不住搬睇他。使喚得也太自然了吧?
「你的廚藝真的不賴。」董見勤微笑迎視她的目光,赧然的道謝。「還有,今天……謝謝你。」
本來在抬杠,突然就冒出一句贊美外加道謝,令田藝愣了愣,未幾,紅唇咧出大大笑容。
「不客氣。」
看來,他們兩人的相處狀況是倒吃甘蔗,漸入佳境了。
優蛻形象的客人形形色色,有一般民眾、明星藝人,也有名媛貴婦,但能由董見勤親自服務的,身分地位絕對不在話下——當然,田藝的狀況是特例。
田藝沒有課的時候,大多都會待在優蛻形象里,董見勤若有事得忙,又不方便帶著田藝時,就會安排空閑的美容師指導她如何化妝、保養,好讓她可以自己維持在好的狀態;若是可以帶著她,就會讓她同行,讓她增廣見聞,畢竟造型的竅門,除了基本概念外,多看多觀摩是很重要的。
只要是董見勤留在優蛻形象,田藝又沒啥事,她除了翻看雜志,偶爾還會稍微幫他的忙,充當起助理。
「咦?小允店長,樓上有客人啊?」剛做完護膚保養的田藝正要上三樓,端著飲料的店長也正從一樓上來,她好奇探問。
「是啊,母女檔,香港房產大亨關夫人和她的千金。」跟田藝已經很熟了,店長偷偷爆料。
「听起來很有來頭哩!」田藝夸張挑眉,然後賊溜溜地指指她的托盤。「我想瞧瞧,這個讓我來吧。」
店長想了下,反正總監在接待客人時,也沒忌諱讓田藝在場,于是將送飲料的工作交給她。
「要小心點哦,在旁邊听著就好,不要多說話。」不過店長還是不放心的叮嚀了下。
「安啦。」田藝對她眨了眨眼,轉身上樓。
到了三樓,她在紫色的絨質沙發上看見兩名女性和董見勤,從側邊身影看起來,雍容華貴的那位女士,應該是關夫人,另一旁明顯青春無敵的女孩,肯定就是她的女兒了。
董見勤瞧見她,微訝地揚聲。
「田藝,怎麼是你送上來?」
在此同時,關夫人赫然一震,倏地轉頭循著董見勤的視線看去。
「店長臨時有事走不開,所以讓我送熱咖啡和冰女乃茶上來。」田藝微笑走近,歷時近兩個月的改造,已經在她身上出現效果,走起路來不會像七爺八爺出巡,已經優雅許多。「冰女乃茶是小姐的還是夫人的?」
「我的。」關小姐抬手示意。
田藝放下女乃茶,再擱咖啡時,看了關夫人一眼,發現她正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感到疑惑之際,隱約覺得她很面熟。
奇怪,這關夫人干麼這樣看著她?
憊有,照理說,她應該不認識任何香港人才對,怎麼覺得好像在哪里看過關夫人呢?
「你、你剛剛叫她田藝是嗎?」關夫人嗓音微顫,眼眶泛紅地問向董見勤。
「對,有什麼問題嗎?」董見勤發現儀態從容優雅的關夫人神情有異,不禁反問。
必夫人抬眸看著田藝,眸底的水光和眼神令人不解。
「是稻田的田,藝術的藝嗎?」她再次確定,明顯壓抑著激動。
「沒錯,你怎麼知道?」田藝微訝,難不成她三年前得到女子武術冠軍的頭餃已經紅到香港去了?
不對,這關夫人愈看愈眼熟耶,她肯定看過她,可是到底是在哪兒看過……田藝努力回想,卻一時想不起來。
「媽咪,你認識她嗎?」一旁的關馨納悶地問,同時也好奇的打量起田藝。
女兒的聲音鎮定了關夫人的心魂,看著一臉天真單純的小女兒,她下意識扯出微笑。
「是啊,你認識我嗎?」田藝也覺得很奇怪。
「不、不認識。」關夫人心虛的差點結巴,可一雙眼還是舍不得從田藝身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