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禮拜後。
楊漢文坐在公園里,對著兩只狗耳提面命。
「你們等一下要看這邊,這邊。」他指了下相機。「拜托了狗大哥,只剩下最後幾張了。」
狽兒對著他叫了一聲,前腳踏上他的大腿,對著他洗臉。
「好,好,停一下好不好。」他左閃又閃,這只狗特別喜歡給他洗瞼,熱情到讓人招架不住。
一個禮拜前,他到阿茂開的寵物攝影工作室上班,每天就跟一些動物為伍,說輕松也算輕松,可說不輕松也不輕松,每天光伺候這些寵物大爺也夠累人的。
其實,工作室里有專門照顧這些寵物的人員跟造型師,不過,今天跟他一起出來的阿輝因為尿急,先去廁所了,留下他跟這兩只狗耗著。
「好了,乖乖待著。」他定到幾尺外拍攝。
小時候,他就喜歡拿著相機到處拍,也喜歡拍人,但長大後他比較喜歡的其實是生態攝影跟建築,室內設計攝影;生態攝影自從由格陵蘭島回來後他就放棄了,在他這個年紀如果想靠攝影賺錢,就得努力找客戶,或是到學長開的一些寫真館、婚紗館工作。
之前他有個學長到大陸開婚紗攝影店,經營得有聲有色,也曾跟他說過,他退伍後可以到大陸找他,但楊漢文其實不大想往婚紗攝影這條路走。
在學時,他就曾在婚紗攝影店打工,做了一段時間後,他覺得很厭煩,因為他發現拍婚紗不能給他帶來成就感,每次拍來拍去都是那些姿勢、那些背景,他的興趣不在拍人物,所以幾經考慮後,他決定還是先到阿茂的寵物攝影工作室做做看。
雖然寵物攝影在某方面與婚紗攝影很像,但動物比較不會那麼死板板的擺姿勢,有時還能有些意料不到的畫面出現,他希望作品中呈現的是生活的真實,而不是刻意營造出來的。
攝影一直是他的興趣,所以他從學生時代起就多方面嘗試,在攝影工作室待過一段時間,也在有名的攝影大師身邊學習經驗,甚至得過幾個攝影大獎;畢業時,他與幾個同學一起開了攝影展,也得到不少的好評賞識,跟一些工作機會。
但因為才剛退伍,他不想讓自己一下就太緊繃,所以來阿茂這兒幫忙,楊漢文計畫在寵物工作室待一段時間後,就往建築攝影、空間攝影的方向去走定看。
「好,很好,乖狗狗。」他對流口水帶笑的拉不拉多稱贊幾句,讓它們隨性的東張西望,或是刨著草地。
突然,另一只黃金獵犬豎起耳朵,由趴著轉而站起;楊漢文立刻走向前,一早上的經驗讓他知道,這狗不耐煩想跑了。
他立刻撲上前,抓住狽鏈,狗兒跑了兩下,又被拉回來,旁邊的拉不拉多踏上他的背,興奮地叫著。
「好了,下來。」他推開拉不拉多,拍了上的草屑。
此時,一雙腿來到眼前,他抬起頭,就見馬星龍叼著煙,低頭看著坐在草地上的他。
「你怎麼在這里?」楊漢文意外地說,這里離他的派出所有點距離。
「來找你。」馬星龍蹲,吹口煙。
「找我?」楊漢文揮了下眼前的煙。
「最近小馬有跟你聯絡嗎?」
「沒有。」
「真的?」
「騙你干嘛!」他拉住一直想往前沖的狗。
「她最近怪怪的。」
「是嗎?」
「她跟你很好不是嗎?」
「沒有。」楊漢文立刻搖頭,一看就知道馬星龍來意不善,他才沒那麼笨中他的計,再說,他跟馬星童嚴格來講也稱下上熟。
「那天她跟你關在房間里足足有十五分鐘,你們談什麼?」馬星龍直視他。
那天馬星龍不在,大概是其它堂兄弟告訴他的。楊漢文小心地回答︰「沒有,我們在吃早餐。」
「說謊——」馬星龍吸口煙,又緩緩吐出來。「是很要不得的。」
楊漢文在他犀利的注視下,開始要冒汗了。「我沒有。」
「來。」馬星龍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按在草地上。
「干嘛?」他有不好的預感。
馬星龍拿下煙,將燒紅的煙頭放在楊漢文手背上方一寸的地方。
「喂——」楊漢文急忙要抽手。
馬星龍用力壓住他的手。「別動,我們來玩一個游戲。」
「我沒興趣。」
「那你就勉為其難玩一下。」他笑笑的說︰「你知道紅寶石酒店的槍擊事件吧!」
楊漢文沒說話,只是僵在原地,手背傳來燒熱的感覺。
「你知道……酒店里有監視器。」馬星龍緩慢地說著。
完了,楊漢文有大事不妙的感覺。
「一開始都沒人注意,因為當時很混亂,我們主要的焦點都放在那個槍手上面,不停不停重復看。」他聳聳肩。「結果你猜怎麼了?突然有一天,帶子快轉的時候轉過頭了……」
馬星龍沒再說下去,只是看著他。
楊漢文瞄了眼香煙,灰黑的煙蒂已經燒得快掉下來了。
「如果你想知道什麼事,應該直接去問小馬。」楊漢文說道。
「哈……」馬星龍大笑。「我真的很不喜歡你,小子,知道為什麼嗎?」
楊漢文來不及回應馬星龍的話,因為兩只狗不耐煩地在他身邊磨蹭,忽然往前跑,他被拉得往前,被壓在地上的手掌因沖力抬起,正好直接踫上香煙。
他倒抽口氣,反射地甩開被馬星龍握住的手腕,手背上被燙出一個燒紅,一時間憤怒讓他未加思索地揮出拳頭。
馬星龍沒料到楊漢文會出手,所以毫無防備,臉頰結實挨了一拳,他的臉往左偏去,楊漢文的拳頭因為作用力而引發疼痛。
這一疼,再加上馬星龍讓他打得由蹲而跌坐在地上,理智馬上回到腦袋。
「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反射動作。」楊漢文因煙蒂的燙傷與拳頭的摩擦撞擊而下停甩手。
馬星龍吐了口口水,口水上染著血。「你這小子還真帶種。」他吸口煙。「我倒是看錯你了。」
他站起身,楊漢文也站起來,一邊還得不停控制狗兒。
「現在給你兩條路走。」馬星龍悠哉地吐口煙。「第一條路,老實告訴我你跟小馬在紅寶石做什麼,如果你有骨氣,堅持不說,那就選擇第二條路,讓我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
「阿文,你拍好了沒?咦?怎麼了?」阿輝由後頭走上來。
「我的話就說到這兒了,你考慮考慮。」馬星龍轉身前說了最後一句。「我很快會再來找你。」
楊漢文沒說話。
阿輝見警燦訕遠後,問道︰「怎麼了,警察找你干嘛?」
「沒什麼。」楊漢文將狗鏈交給他。「剩下最後幾張,拍一拍就可以收工了。」
阿輝還想再問,不過楊漢文已經走開。奇怪,到底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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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下午,楊漢文都心神不寧,不曉得馬星龍什麼時候會竄出來,他覺得自己真是惹到凶神惡煞了。
馬家這一票人是怎麼回事,戲碼會不會演得太過火了,他看著自己起了水泡的手背,忍不住罵了一句,他招誰惹誰了!
彬許他應該到外面躲一陣子,不,外面還不夠,應該出國去比較好,或許現在是時候到大陸投靠開婚紗攝影店的學長。
「干嘛啊我,為了馬家兄弟,還得東躲西藏。」楊漢文抱怨一聲,招誰惹誰了他。
下班後,他騎著摩托車回到住處,等待隨時會現身的馬星龍。
三天前他從大哥家里搬出,租了個小套房。
雖然大哥大嫂都很歡迎他一起來住,但他決定還是別打擾新婚夫婦的好;阿茂那邊他也打消念頭不去住了,他有女朋友,他去跟阿茂一起擠總也不方便,還不如一個人自在。
馬星龍找得到他工作的地方,他相信馬星龍也有本事找到他住的地方。
他開了罐啤酒,拿起在便利商店買的爆米花邊吃邊看電視,等一下說不定會有一番激烈打斗,他還是別吃太飽,萬一都吐出來,不是浪費錢嗎?
「對了,電視是不是要扛到房間去,萬一打起來弄壞……」電視才剛買,可不能弄壞。
可是現在他要看電視,算了,等一下要打的時候再搬就好了,幸好剛搬家,沒什麼貴重東西,否則損失巨大。
半小時後,電鈴響起,楊漢文的胃沉到谷底,該來的還是躲不掉。他喝完最後一口啤酒,起身去開門。
「先說好,先給我幾分鐘搬……」他的話戛然而止,門口站的不是馬星龍,而是……
「你這個笨蛋。」馬星童將他推入屋里,快速關上木門。「開門前好歹看一下什麼人站在外面。」
「你怎麼會……」想到她的話,他立刻改口,「你怎麼知道我沒看?」
「那你剛剛看到我嘴巴張那麼大是要吃蚊子啊!」馬星童掃了一下他空蕩的房子。
她今天沒穿短裙,穿的是合身的豐仔褲。「你的手怎麼了?」他瞄了下她包裹著紗布的上臂。
「沒什麼,被子彈擦過,不是什麼大傷。」
「子彈?」
「別管這個,我有話跟你說。」
楊漢文馬上搖頭。「我告訴過你,我是不會再幫你——」
「我知道。」她看著他。「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
「先跟我走,我們車上再談,再晚就麻煩了。」
他恍然大悟。「不行,我這樣逃走會被馬星龍笑一輩子。」他沒好氣地說。
馬星童愣了下。「關他什麼事?」
這回換他愣住。
她機警地眯起眼。「他找你麻煩?」
「嗯……不算啦……」看來他不小心說了下該說的話,真是有夠倒霉的,麻煩一個接一個的來。
「氣死我了。」她-緊拳頭。
「喂,輕點,你要把我的手掐斷了。」楊漢文痛叫一聲。
「我忘了,對不起。」馬星童趕緊放開他的手。
他轉了轉被握到快碎的手腕。
「這什麼?」她立刻又抓住他的手,眼楮直盯著他手背上的燙疤。「他對你嚴刑逼供是不是?」
「不算是——」
「他真的是太過分了,我現在就去找他。」
看馬星童殺氣騰騰的,他立刻拉住她。「你別管。」
「什麼我別管,這我的事,我去跟他說清楚。」她甩開他,打開門。「他真的是愈來愈過分了,我——」
「你不要管行不行!」
「只有我管得了他們。」
「這是我跟他的事,你別管。」楊漢文將她拉進來,關上門。
「你——」
「如果這件事又要你出面才能擺平,我會被笑一輩子。」
見他表情嚴肅,她揚眉道︰「為什麼我擺平你就會被笑,這件事因我而起,我當然要負責解決。」
「現在不是你不你的問題。」
他要怎麼講啊?馬星龍就是一副想跟他干架的臉,就算她出面壓下這次,馬星龍還是會不停來找麻煩的,他寧可一次就把這件事解決。
「我不能坐視你被打。」她一臉堅決。
「先別講這件事,你找我干嘛?」
馬星童差點忘了正事。「你別住這里,你已經被盯上了。」
「什麼意思?」
「我在車上再跟你解釋,我們先離開這里。」
「你——」
「快點,事情很緊急,先離開再說。」
看她一臉焦急,好像不是開玩笑的,楊漢文只思考了一秒,就拿起鑰匙還有相機跟她下樓,離開公寓時,她警戒地東張西望,上車後立刻踩油門揚長而去。
「可以跟我說是什麼事了吧?」
「你已經被黑道盯上了,有生命危險。」
她一臉嚴肅,他卻笑出聲。「怎麼可能,我跟他們沒有任何牽扯。」
馬星童沒說話,他瞄她一眼,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這件事是我的錯——」
「好了。」他打斷她的話。「不要告訴我。」
他就知道事情還沒完,馬星龍來找他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她不安地看楊漢文一眼。「對不起。」
他緘默不語,表情卻是慍怒的。
「起因雖然是我找你幫忙,不過最大的原因是你跑上來紅寶石,阿三看到我跟你講話,他以為你是那個想威脅他的人。」
「什麼意思?」
「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對你比較好,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不用——」
「我知道楊組長可以保護你的安全,可是這件事是我惹出來的,我有責任。」
「不需要——」
「你想被黑道抓走?他們的手段很殘忍喔!」她瞥他一眼。「他們會挑你的手筋、腳筋,踩你的蛋蛋——」
「喂,你說夠了沒?」楊漢文有種想抓頭的沖動。
她開始笑。「我還沒講完,這還是輕的——」
「你可不可以讓我清靜一下?」他沒好氣地說了句,看她的臉就知道她是故意說這些來嚇他的。
「當然。」她樂得輕松安靜,這樣就不用跟他解釋那麼多了。
片刻後,楊漢文問道︰「他們到底要抓我做什麼?」
「我說了,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
「不要跟我繞圈子,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不會讓你死的。」馬星童蹙下眉頭。「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活到一百二。」
「我不想活這麼久,只想知道你在搞什麼鬼。」
她嘆口氣。「好吧!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他等了十秒不見她繼續說下去。「怎樣?」
「我還以為你忘記了。」她抱怨一聲。
他氣道︰「我又不是老人痴呆。」
「總要賭一下。」馬星童聳聳肩。
「你再這樣我要下車了。」他下想跟她在這邊打哈哈。
「好,我知道,到我住的地方後,我一定告訴你。」
「你家在反方向。」
「我是說我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她往右彎。
楊漢文訝異地看著她。
她顯得很得意。「怎麼樣,沒想到吧!我總要有個地方透透氣。」
「你那些堂兄——」
「他們不知道,每次我受不了他們的時候,就跟他們說我去小蜜家住,小蜜比我大兩歲,我們是同一期考進調查局的,她很受不了我那些哥哥們,所以都會幫我掩護。」
「她不怕你那些堂哥?」
「不怕。」她瞄了眼他被燙傷的手。「他們只對男的動粗,女的他們不會動手,頂多恐嚇而已,小蜜不吃他們那一套……你的手沒事吧?」
「沒事,只是小傷。」剛開始很痛,現在只剩隱隱的燒熱而已。
十分鐘後,她在一棟大樓停下,先到隔壁便利商店買了一堆東西後,才帶他上去她住的地方。
「你最近先住這邊。」馬星童月兌下鞋子進屋。
她的房子看起來還挺舒適的,家具不多,而且都以簡單線條為主,不同點在于客廳一角吊著一個沙包,旁邊還有些舉重器材跟跑步機,看來她很積極地在維持體能。
楊漢文說道︰「還滿干淨的。」
「如果我沒時間來,我會請人來打掃一下。」她癱在亞麻色的沙發上。「好累喔!」
「你別裝睡。」他推了她一下。「把事情講清楚。」
「我先去洗個澡——」
「少來。」他打斷她的話。
「你沒聞到我身上的火藥味嗎?」她把手臂伸到楊漢文面前。「我今天開了槍,還制伏犯人,累得要死,起碼讓我沖個澡,舒服一下吧!你先吃便當,等你吃完後,我差不多也洗好了。」
她看起來一副很累的樣子,他點頭應允,反正她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夜還長得很,他就不信她還有多少借口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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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洗澡期間,楊漢文打了幾通電話,當她出來的時候,他剛好吃完便當,悠哉地看著足球比賽。
「你要不要也去洗?」
「不要。」他想也不想地拒絕,抬頭看見她穿著老舊的運動衫還有熱褲走過來,頭發濕濕的,整個人有精神多了。
馬星童定到他身邊坐下,楊漢文可以聞到她沭浴餅後的香味,一雙長腿在沙發上交叉盤坐著。
「你在看我的腿。」
「我沒有。」他立刻反駁。
「你當然有。」她笑著以肩膀撞了他一下。「我知道,你喜歡長腿姊姊。」
「我什麼時候——」他的話戛然而止。「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快點把事情講清楚。」
她嘆口氣。「好啦!」她想了下該怎麼說。
「別又來這一招,我沒有健忘癥。」他催促不說話的馬星童。
她瞪他一眼。「我只是在想要從哪里說起,我跟你說過,我在引阿三上鉤,現在他真的上鉤了,他一直在探听我是誰,也探听你。我今天听到他說,他已經知道你的住處了,所以我先他一步來找你。」
「听到?你跟蹤他?」
「不是,我竊听他的電話。」
「你說什麼?」楊漢文驚訝地看著她。
「應該說通訊監察才對。」她微笑。「其它的我就不能多說了,簡單說就是我在引蛇出洞,然後一舉殲滅。」
「你什麼重點也沒說,這件事跟曾博全有什麼關系?」
「他……」她頓住。
「你怎麼每次講到他就吞吞吐吐的?」他打開果汁,喝了一口。
馬星童聳聳肩。「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說,我跟他認識的時間不長,跟他不是很熟,不過他是個好人,你也是。」
楊漢文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你為什麼老是要拿我跟他……我是說我們像嗎?」
她笑道︰「當然不像。」
「我不是指外表,我是說個性。」
馬星童偏頭想了下。「嗯,有點像,不過他對我說的話百依百順。」
「他喜歡你。」他記得大哥說過。
「對。」她揚起眉頭。「我不知道他喜歡我哪里?」
「你沒問過他?」
「問過,他說就是喜歡,看到第一眼就喜歡。他很忠厚老實,有點笨笨的,跟我講話的時候還會結巴,是個好人。」她嘆口氣。「可是我一直沒把他的話當真,覺得很對不起他。」
見她神情有些落寞,楊漢文急忙想轉移話題,她卻又接著說道︰「楊漢文,你喜歡我嗎?」
他大吃一驚。
「我是說除了我的腿以外。」她偏頭注視著他。
「嗯……還好。」這要他怎麼回答。
「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女生?」
這話題有些詭異。「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參考嘛!」馬星童嘆口氣。「我就是想不通曾博全喜歡我哪里,他還比我矮一公分,男生不是都喜歡嬌小的嗎?再說我又沒特別漂亮。」
「有時候喜歡只是一種感覺。」
「那你對我是什麼感覺?」她追問。
楊漢文不安地動了下。「還好。」
「除了這句,你就沒別句?」她瞪他一眼。「吞吞吐吐的。」
他被馬星童惹毛了。「那你對我是什麼感覺?」
「喜歡啊!你好像波波。」她才不像他那麼扭。
「波波是誰?」
「波波是我阿姨家的狗。」
楊漢文翻了下白眼,他就知道不能期待波波是什麼偉大人物。
「它是一條老狗,我小時候常常跟它一起睡午覺,帶它去散步,因為它已經老了,所以常常走到一半就累得走不動,都是我背它回來的。」想到波波,讓她精神好一點。
「你背它……」他笑出聲。
她生氣地推了下楊漢文的肩。「它很老了。」
「好。」他忍住笑。「我跟它哪里像了?」
「這里。」她以雙手圈住他的口鼻。「你有狗鼻子跟狗嘴巴,我上次不是說你很像一個人嘛!我想了好久都想不起來像誰,現在終于知道你不是像人,你像我的狗波波。」
「才怪!」他抗議。
「真的,你們蒼老的眼神也很像。」
「我哪有蒼老的眼神!」他嚴正抗議。
她笑道︰「我說錯了,是一種想睡覺的無力眼神。」
愈說愈慘,楊漢文沒好氣地說︰「好了,別講了。」
「這麼快就生氣了。」她好笑地推他一下。「跟你開玩笑的,我好久沒想到它了,雖然它是一只老狗,可是是一只好狗。」
他決定狗的話題還是先延後。「阿三跟曾博全的死有什麼關系?」
她警戒地看他一眼。「現在還不確定。」
「你懷疑誰?」
「我——」
「你把我拖下水,我有權知道,你不要又跟我打哈哈。」他今天非得弄清楚不可。
「可是知道太多,對你不好——」
「這應該由我來判斷吧!如果我听不下去,我會叫停。」他的語氣很堅持。
馬星童瞪著他,最後終于說道︰「好啦!」他的要求並不過分,而且自從知道阿三在找他後,她的良心一直很不安。
「我前面說過,曾博全很喜歡我,所以我的堂哥開始找他麻煩,他們沒有惡意,就是喜歡壓迫人,看對方緊張害怕,他們就覺得很爽。」
楊漢文點點頭,今天馬星龍來找他時也是這樣,威嚇的成分很大。
「他們跟他說,要追我起碼得破幾個大案子,我不知道曾博全當真了。」她長嘆一聲。
「就像我跟你說的,他這個人忠厚老實,看起來又呆呆的,別說破案了,要他制伏犯人我都覺得有困難;可是沒想到,還真的讓他破了幾個槍械走私的案子,後來他不知從哪里得到線索,開始追查制毒工廠的下落……
「他追查的那條線其實調查局已經在注意了,所以我去問他知道些什麼,然後我……犯了一個錯,我不該鼓勵他。」
她頓了下。「我只是開玩笑,叫他好好努力,然後他……很高興,就更用心去追查,結果就……」
她再次頓住。「死了。」
室內忽然陷入一片安靜,而後電視機傳來播報員興奮的叫嚷聲,「射門——得分。」
「可惡,被得一分了。」馬星童生氣地瞪著電視。「怎麼防守的啊!」她朝著電視機喊加油。
楊漢文瞄她一眼。「那個……剛剛你——」
她抬手示意他別講話。「好了,別說了,被這些足球員氣到肚子餓,怎麼踢的啊!你下去踢都比他們踢得好。」她拿起桌上的便當開始吃。
「對啊!」楊漢文順著她的話講,將注意力移到球賽上。
但他可以感覺周遭的空氣很僵硬,氣氛也變得很詭異,他再次瞄她一眼,發現她很認真在吃便當,他只好假裝專心地看著足球賽,卻有些坐立難安。
想安慰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一分鐘後,他打破沉默說道︰「我拍了一些東西,你要不要看?」
馬星童抬起頭,嘴巴因為食物而鼓起。「什麼?」
他打開袋子,拿出數位相機。「都是寵物比較多。」工作之余,他會拿著數位相機隨便拍。
「好啊!」她湊近觀看。
「有一只狗叫小美,因為年紀很大了,它的主人擔心它撐不過幾年,所以帶它來拍照作紀念,你看它跟波波像不像?」
一只可愛的西施犬出現在她眼前,白色夾雜著咖啡色的長毛披散在全身四周,頭上還系著一個紅色蝴蝶結。
它的眼楮大大的,眼神有些無聊還帶著一點老態︰馬星童盯著相機的螢幕,嘆道︰「這狗好老了,眼神好像波波,波波是黃色短毛狗,沒什麼血統,它覺得無聊的時候,耳朵就會這樣動。」
她拉著自己的耳朵往前壓,然後笑著打了下他的額頭。「你的眼神好像老狗喔!」
「哪里像?」楊漢文又好氣又好笑。「你是說無神又蒼老嗎?」
「不是啦!有一種……」她頓了下。「反正我不會講,就是……就是老狗的眼神。」
他笑出聲。「有講等于沒講。」
她也笑。「你是好人,楊漢文。」
「可不可以不要再講這一句了。」
他受不了的表情讓馬星童笑得開心,雖然她這人粗枝大葉,但她沒粗心到不明白他要她看照片的用意。
他是希望她能從方才難過的情緒中恢復,他沒有說安慰人的話語,但她明白他的用心。
「干嘛一直看著我?」他問道。
她笑得神秘。「沒有啊!」她靠近他,示意他繼續翻閱下一張照片。
當楊漢文為她解釋下一個寵物主角時,馬星童偷偷瞄他一眼,心里有些甜蜜。她周遭的異性幾乎都將她當成哥兒們,就因為如此,他們其實不常察覺她情緒上的變化,就算知道她難過,也不曉得怎麼安慰她。
尤其是她那些堂哥更如此。她還記得波波死掉的時候,她哭得好傷心,他們全都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是阿姨抱著她安慰她的。
堂哥們安慰她的辦法,就是去抱了一堆小狽,希望能逗她開心,但她反而更傷心,有一陣子她只要看到狗,就會想到波波。
看完照片後,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足球賽,馬星童三不五時會激動地叫喊一聲,為球隊加油。
「快快快,閃過他,射門——」馬星童大叫一聲,看著球被守門員接住,她大嘆一聲,躺回沙發上。「可惡。」
楊漢文覺得她激動的樣子很好笑。
進廣告時,她忽然說道︰「對了,你明天幾點要上班?」
「干嘛?」
「我要跟著你啊!他們說不定已經查出你在哪里工作了,會去你工作的地方堵你。」
他倒是沒想到這件事。「事情會不會愈弄愈復雜?這會影響到我的工作,萬一他們到我上班的地方鬧,這會影響生意。」還有他開始擔心,工作室里的員工會不會受到騷擾。
「也是,你要不要干脆先別去上班好了。」
「然後窩在這里發霉?」他才不要。「這件事到底還要多久才會結束?」
「我也不知道。」她陷入沉思。「那這樣好不好,讓他們以為找錯人,他們找你的時候,你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是我養的小白臉——」
「不要。」楊漢文立刻拒絕,小白臉听起來太窩囊。
「演戲嘛!你到底要不要恢復正常生活?」馬星童瞪他一眼。
「你放心,他們抓走你的時候,我會在後面跟蹤,你免不了挨個幾拳,不過我想你承受得住。」她拍拍他的肩。「怎麼樣,一勞永逸。」
他搖頭。「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如果他們真有心去查,現在可能已經知道我是霹靂小組組長的弟弟。」
她蹙下眉心。「也是。」
「你確定你的身分沒有暴露?」他擔心地問了句。
「目前來看應該是沒有。」她一直很小心。
「如果他們知道我是組長的弟弟,然後再稍微聯想一下,會不會也認為你跟警察有關?」
他的話讓她眉頭深鎖,如果真是這樣,那就糟糕了。
這時,馬星童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立刻警覺起來,這支手機號碼是她特意留給酒店聯絡她用的。
她看了下來電顯示,上頭卻無顯示號碼。
「喂?」
「我是阿三。」
馬星童一听,立刻警覺起來。「找我什麼事?」她馬上提高聲音的嗲度。
一旁的楊漢文挑起眉宇,瞧見她離開沙發,走到陽台邊講電話。
「我對你說的那個朋友很有興趣。」
「是嗎?」
「我想見見他。」
「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
「我問他,一會兒再打電話給你。」
「好。」沒有多余的廢話,阿三切斷電話。
「誰打來的?」
馬星童轉過身。「同事。」
楊漢文一個字也不信。「同事?那你干嘛裝嗲嗲的聲音。」
「你別問那麼多。」她走回沙發,「我打幾個電話。」她拿起另一支手機,走到陽台上。
在紅寶石事件後的第三天,阿三就跟她聯絡過,一開始他猛打太極,不停試探她知道多少事、她背後的朋友又是誰,她假裝不小心透露一些他感興趣的事,然後繼續等。
這幾天她固定會去一些酒店繞,還發現有人跟蹤她,她本來十足確定他上鉤了,但如果不幸讓楊漢文說中,阿三懷疑她與警方有關的話,那他這通電話就是誘餌了。
現在得看她吃不吃這個餌,如果她不小心的話,這幾個月來的努力就會化作流水,她必須謹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