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樣就行了,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小女孩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褲管。
「這麼簡單嗎?」男孩也從地上起來。
「我听爹說過,結拜就像拜拜,拜一拜就好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妹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還有一句是什麼……」她歪頭想著。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說。
她皺眉。「這一句我不喜歡,生不生死不死的,不要這一句。」
「你爹是這樣說的。」
「那就改一下,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發大財。」
他蹙著眉。「听起來很奇怪。」
「別管怪不怪的,土地公公知道就行了。」她拿起擺在土地公前的桂花糕,遞了一塊給他。「來,吃一塊,這是我自己做的喔,有福同享。」
他默默接過,咬了一口。
「好吃嗎?」大大的眼楮瞧著他。
「太甜了。」他皺了下鼻子。
「怎麼會!」她拿起桂花糕,吃了一大口。「你看,多好吃。」嚼了幾下,小臉忽地一皺。
「怎麼了?」
「沒事,別吃了。」她將桂花糕放回油紙上包好。「回家了。」
他瞧向她擰著的眉心。「怎麼了,銀妹妹?」
正要把桂花糕吐出來的她,忽地打個哆嗦。銀妹妹?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越往山里走,白玉銀疑問越深,終于在趕了兩天路後,她忍不住問道︰「我爹住山里?」
「我怕他傷人,所以便讓他住在山里。」
她在心里嘆口氣,照他這說法,爹的狀況大概真的挺嚴重的。
「還有多遠?」
「大概再兩個時辰就到了。」他說。
听見這話,她一臉苦笑,這兩天的折磨讓她不只腰,連大腿、肩膀、背部都酸痛不已。
他忽然下了馬。
「你做什麼?」
「再過去路更窄了,騎不了馬,得用走的。」
听見這話,她揚起眉。「用走的?」
他微笑。「你若走不動,我也能背你。」
听見這話,她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不用了,不用了,我還行。」用爬的都好過讓他背。
她小心翼翼地要下馬,肌肉卻連連抗議,他站到馬旁,說道︰「來吧!小心點。」他伸出手。
昨天他也曾想協助她下馬,但她很有骨氣地拒絕了,下場是一下馬就癱在地上起不來,他扶起她時,嘴角還噙著笑。
現在她連動都有困難了,若是硬撐,只怕會從馬上摔下來,所以還是認命的好,別為了一點骨氣把自己給摔傷了。
他握住她的左手,另一手伸到她背後將她抱下,腰部的疼痛讓她咬牙,反射地勒緊他的脖子。
「還好嗎?」他輕聲問。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讓她嚇了一跳,她急忙道︰「我沒事,快放開我。」他會不會抱得太緊了一點,她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了,更別說雙腳還懸著。
他微笑地將她放在地上,但沒有立刻放開她,確定她有足夠的氣力站穩後,才松開手。
趁他去拴馬時,她齜牙咧嘴的扶著樹干,一手揉著僵硬的腰,想到還要走一大段山路,她真想哭。
「沒事吧?」他回過頭瞧她。
她擠出微笑。「很好。」
「那就走吧。」他卸下她的包袱,背在身上。
「好。」她提起精神跟上。
他瞧著她蹣跚的步伐,問道︰「能走嗎?」
「可以。」她邁出左腳,再踏出右腳。
他站在原地瞧著她像烏龜一樣慢慢地移動,他忍不住泛出笑意。
「照你這樣,不是兩個時辰,要兩天才能到。」所謂的兩個時辰是按照她平時的步伐去估計,照她現在老婆婆的走法,說不定兩逃詡到不了。
「讓我休息一下就成了。」她說。
他搖頭。「別跟我爭了,就算你休息後能走,也走不了多久,還是我背你吧!速度能快些,不用一個時辰就能到。」
她瞪著他,臉上的表情是極度不甘心,她當然明白他說得有理,但是……但是……
「你若不要我也不勉強你。」他說道。「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你又是未出嫁的閨女,我也擔心你會有不當的遐想。」
「什麼不當的遐想?」她瞪他。「我才怕你存心不良。」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你自己決定吧!我不勉強你。」
瞧著這陡峭的山坡,就算走得了一刻鐘,也決計走不了一個時辰,更別說兩個時辰,到時還不是得讓他背,他分明就是吃定她了。
她一咬牙,說道︰「背就背吧!」
他的眸中再次閃過一絲笑意。
她仍是瞪著他。「我問你,這是不是你的陰謀?」
他訝異地看著她。「陰謀?」
「你……」她率性地一揮手。「算了,不想跟你計較。」
他蹲,讓她上來。
她無奈地嘆口氣,說道︰「那就勞煩霍大俠了。」她趴上他的背。
他輕松地將她背起,步伐沉穩而快速地爬上坡。
「這是權宜之計,只有你知我知。」她叮嚀。
「自然。」
「互不相欠,也毋須負責什麼的。」她不忘又叮嚀一句。
他揚起嘴角。「明白。」
她松口氣,這還差不多,瞧他輕松地走著,她一時有感而發。「練武還是有好處的。」
在這同時腦中忽然閃過小時候打拳的事,這念頭一起,她警覺地甩了下頭。不想,不想,那些都是沒意義的事。
「你若願意,我也能教你一些強身的……」
「不了,我又不是江湖人,不想練那些東西。」她拒絕。
他頓時沉默。
靶覺氣氛不對,她笑笑地說︰「不過還是謝過霍大俠的好意。」
他仍是沒有應聲,她也沒刻意找話題說,只是欣賞著四周的樹木與遠山的景致,清爽的微風帶著樹林與青草的氣味,讓她不自主地深吸口氣。
偶爾應該還是要到山林里走走,成天待在當鋪里也怪悶的,對了,下回找洪老跟三娘出來踏青游樂,他們應該也會很高興的。
思緒一轉,想到即將與父親見面,原本愉快的心情瞬時亂了起來。這五年她從沒刻意去找過父親,一來是天下那麼大,她要找人也不知從何找起,二來是從小到大父親都是這樣,匆匆的回來,然後又匆匆地走,待在外頭的時間比在家長多了,她也習慣了。
甚至做好了父親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準備,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總會听到街坊鄰居所說的耳語傳聞,她從不去細問,就是一天一天的過日子,父親要不要回來,她已經不甚在意了,只是最近萌了倦意,想收了鋪子到鄉下去,卻又舉棋不定,沒想到霍凌非卻在這時告訴她父親還活著,而且走火入魔。
唉……雖然父親很少在家,她卻不能昧著良心說他不疼愛她,不管如何,他畢竟還是她爹,她不能讓他渾渾噩噩地待在外頭,所以還是決定先把他帶回家,其他的,再做打算。
察覺回憶開始轟隆隆地翻箱倒櫃,想由她腦中竄出,她深吸口氣,將那些個回憶全壓下。
就像娘說的,沒有用的東西就要拋開、忘掉,不管是物品還是感情、回憶,通通都要拋開,然後努力地過日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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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
我的名字,每個人都喜歡,你猜猜看。
我不知道。
你猜嘛。
「銀子,醒醒。」
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你多念幾次,包準你發大財。
錢是要辛苦賺的,不是用念的。
「銀子。」
她皺了下鼻子,睜開眼,差點尖叫出來,什麼東西在她前面!
他捂住她的嘴,低語︰「別出聲。」
不是鬼,她眨了下眼,松口氣。
抬手將他貼近的臉推開一些。有必要貼那麼近嗎?鼻子都快撞在一起了,睜眼就見一張臉貼著她,差點被嚇死。
沒想到她竟然睡著了,她瞪他一眼,正想罵他在搞什麼鬼時,匆地听見遠處傳來吼聲。
那聲音中氣十足,傳得遙遠。「你們是誰,綁著我做什麼?叫你們山大王出來見我。」
是爹!白玉銀瞠大眸子,直覺地就要起身,霍凌非壓住她的肩,讓她緊靠在樹干旁。
「別急,你爹沒事。」他附在她耳邊說了句。
耳朵繞著他的氣息,熱熱的,搔著心窩,她直覺地推開他的臉,瞪他一眼,瞧見一抹笑意閃過他的雙眸。
他的笑像火一樣燒過她的臉,讓她更是惱怒,如果不是礙著現在不適合大聲嚷嚷,她真想罵他一頓,這一路上她一直在容忍他的陰陽怪氣、輕浮言語,跟以前一比真是判若兩人。
言語變得輕佻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對著她耳朵呵氣,真是莫名其妙……色欲薰心,她開始懷疑他中的毒是不是叫作辣手摧花、浪騷毒。
都是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行徑,才會讓她作那種怪夢,她已經好久不曾夢到從前的事了。
「你們這些猴子猴孫,我不放在眼里,快叫你們山大王出來。」
正想問霍凌非他們為什麼要躲在樹後頭,就听見其他人的聲音陸續傳來。
「吵死了,一路上沒停過,把他的嘴塞住算了。」
才說完,又傳來幾句破口大罵的叫嚷聲。
「點他啞穴。」
「他走火入魔,全身穴道都移了位,怎麼點?」
白玉銀眯起眼,瞧著林子一頭走出了七、八個身影,雖然看不清長相,可瞧得出中間一人讓白色的線給捆住了胸及腰,披頭散發,滿臉胡子,身上的衣服則髒兮兮。
他大聲叫著,扭動身軀想跑走,可因為兩個人扯著繩線,所以他根本無法逃跑;一時白玉銀胸壑中涌現幾許說不清的情緒,像棉線結成了球,剪不斷、理還亂。
案親怎麼會成了這樣……這根本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那個爽朗不拘小節,開口閉口總是人要有俠義作風的父親如今卻成了瘋漢。
這就是他不管妻女,一生在江湖中打滾,最後落得的下場嗎?
娘過世的時候,她有一陣子真的恨過父親,但除了經常不在家外,她想不出其他該恨父親的理由,平心而論,在家時,他是疼愛她的,常跟她說江湖里發生的事,也會帶她出去玩兒。
每每他要離家時總會說這是最後一次,等他解決了該解決的事,他就不再涉足江湖,會好好在家陪伴母親跟她。
這些話到娘撒手為止,從沒兌現的一天,隨著時間過去,對父親的不諒解與憤恨,她選擇深埋跟遺忘,這幾年父親音訊全無,她甚至做好了他可能早已過世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卻成了這樣……
察覺心頭情緒翻轉沸騰,白玉銀連忙將心緒暫時壓下,望向圍在父親身邊的七個人,不明白他們抓人做什麼?
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住在山林的獵戶,所以絕不可能是因為父親吼叫的吵鬧聲惹得他們不快,直覺地她望向霍凌非,希望他能提供一些想法。
他正好看向她,朝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盡量蹲子,不要出聲,她點點頭,見他由樹後走了出去。
「真是稀奇了。」
瀕凌非的聲音並不大,但一听見聲響,那七名男子立即進入警備狀態,肌肉緊繃,甚至已有一、兩人抽出劍來。
「原來是霍俠士。」為首的男子認出來人,朝後頭比了個手勢,示意師弟們不用緊張。
瀕凌非微微一笑。「徐兄客氣了,俠士二字霍某不敢當。」他不疾不徐地朝他們走去。「倒不知青嵩派什麼時候對山林野夫有興趣了,費這麼大勁捉一個莽夫。」
「霍兄是在跟我等說笑吧!」徐道平勾起嘴角,可眼中卻沒有笑意,八字胡讓他有稜有角的臉,看來更顯嚴峻。「這人可不是什麼莽夫,他可是嶺南三豪之一的白豪豐,前幾年謠傳他練功岔了氣,走火入魔死了,結果原來是讓人給藏在這兒了。」
「原來如此。」霍凌非輕揚嘴角,不著痕跡地掃過白豪豐胸腰上的天蠶絲。
徐道平又道︰「霍兄沒听過這傳言嗎?不然又怎會來這兒,還是說……這人是你藏的?」狡猾的眼神在霍凌非帶笑的臉上掃過。
「原來道平兄是這樣想的。」他也不正面回應,只是繼續敲著邊鼓。「莫非青嵩派也相信那些沒根據的傳言,想求得失傳的武林絕學嗎?」
藏在樹後的白玉銀柳眉一挑。武林絕學?父親的功夫何時能稱上武林絕學了?據她所知,父親的功夫可能連江湖前一百大都進不了,這可不是她說的,是父親親口說的。
說這話的時候,父親語氣中有些惋惜,最後只說了一句︰或許能入得了兩百五十吧!
當時覺得兩百多名似乎挺糟的,不過娘說江湖那麼大,各門各派又多,能排得上前三百名,已經不容易了。
徐道平笑了笑。「霍兄說笑了,武林絕學、蓋世神功這東西,三、五年就在江湖上鬧一次,都傳上百年了,可連書皮都沒人瞧見過,若真當一回事,那便犯傻了,我青嵩派可不想當這傻子,再說他都瘋了,能問出什麼,不妨跟你說白了,他與我二師叔有過節,我們捉他也不過是想讓二師叔高興高興罷了。」
「沒想到你們這麼有孝心,只可惜我不能讓你們帶他走。」听見這話,徐道平身後的同門全抽出了劍。
「霍兄這是何意,存心要與我青嵩派作對嗎?」徐道平質問。
「說作對倒是嚴重了,只不過白前輩對我有恩,所以人不能讓你們帶走。」
徐道平輕笑兩聲。「既然這樣,我倒是要領教了。」
「得罪了。」
卑語才落,霍凌非已在轉眼間來到眼前,徐道平吃了一驚,曾听說霍凌非功夫亦正亦邪,沒想到速度如此之快。
他只來得及出手擋了一招,旋即被點中胸膛的穴道,其他人還分不清什麼狀況,只見一個人影在人群間竄著,接著身子就全不能動了。
白玉銀驚訝地張大嘴,雖然她听人說過霍凌非功夫很好,可眼前這情形……會不會也太夸張了。
「霍凌非,你使了什麼邪術?」徐道平漲紅臉,斥責道。
瀕凌非抓住天蠶絲,不讓轉身想跑的白豪豐溜走。
「在下使的並非邪術。」他溫吞地加了一句。「半個時辰後,穴道自解,在下告辭了。」
「江湖傳言你與魔道中人有所來往,看來不假。」徐道平叫罵著。「明霞山莊的向莊主可不會這種功夫。」
「沒錯,你這是邪門功夫。」另一名青嵩派弟子也斥喝。
「你若真與魔道中人來往便是與名門正派為敵。」
「快解開我們的穴道,否則青嵩派與明霞山莊的梁子是結下了。」
眾人你一句我一言,林子里頓時充斥著叫罵聲。
瀕凌非沒理他們,倒是白豪豐一貫地胡亂吼叫著,「他們怎麼不動了,別拉我,我去看他們怎麼跟樹一樣不會動了,王八羔子,大爺賞你們一人一拳……」
瀕凌非來到她面前,淡淡地說了一聲︰「走吧!」
她沒動,只是瞧著他,像瞧著陌生人一般。
「怎麼?」
「你……」她欲言又止。
「怎麼?」他揚眉。
「你到底……我是說你真的變得很怪。」
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他黑眸閃過一抹難解之色。「怎麼怪?」
「你……」話未說完,一旁白豪豐的嚷叫聲讓白玉銀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眼神移至父親身旁。
「放開我,王八羔子。」他努力想掙月兌,可身上的絲線卻是愈繃愈緊。
眼前滿臉胡須、披頭散發、眼神狂亂、而且帶著臭味的山林野夫竟是她爹,白玉銀作夢也沒想到父親會變成這模樣。
壓下心中激蕩的情緒,她勉強將視線移開,望向霍凌非。「我們現在要去哪?」
「先去找一個人。」
「誰?」白玉銀疑惑道。
「照顧你父親的人。」他攏下眉毛。「他定是又跑到哪兒去采藥了,否則你父親不會被青嵩派的人抓走。」
他拉著白豪豐往前走,走了幾步後忽然說道︰「對不住了,白伯父。」他在他背後拍了幾下,原本吵鬧的白豪豐忽然沒了聲音。
「爹的穴道不是都移位了嗎?」
「是移位了沒錯,不過這幾年龐項在你爹身上下了不少工夫,一些大的穴道大致都讓他找出來了。」
「龐項就是照顧我爹的人?」
他頡首,沒再細說。
白玉銀的目光再次掃向想大聲嚷嚷卻發不出聲的父親,只見他露出驚惶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聲音怎麼不見了。
瀕凌非沒漏掉她悵然若失的神色。「他現在已比前兩年好上許多,听龐項說他偶爾會有突如其來的清醒,雖然維持的時間不長,但這已經是很大的突破了,我想再過一陣子他就能恢復神智。」
白玉銀點點頭,眼眸垂下,落在鞋尖上,不自覺地喃道︰「我以為自己已能看淡許多世事,如今看來是太抬舉自己了。」
她想過父親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是生、是死、是傷、是殘,或只是單純的留戀江湖,不想回家,種種這些,她都想過,也覺得自己都能坦然接受,沒想到如今見到父親瘋瘋癲癲的痴人模樣卻遲遲無法平復心情。
「你若真看開了,我才要憂心。」他說。
她訝異地看向他,但在接觸到他深幽的黑眸時,反射地又轉開頭。「我們要去哪里找龐項?」又用那種眼神看她,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她的閃避讓他的表情與眼神都顯得更為深沉。
白玉銀將注意力移到父親身上,就在這電光石火間,霍凌非忽然抱住她往旁移閃,下一瞬間,十幾發不知從哪兒飛來的暗器落在他們原本站立的位置,她嚇了一大跳,頭皮發麻。哇,小命差點就沒了。
憊沒來得及開口問霍凌非怎麼回事,他又抱著她往旁閃,因為不知名的暗器又往這兒撲來。
瀕凌非右手抱著白玉銀,左手拉著蠶絲線控制白豪豐一同躲避暗器,但白豪豐不合作的想往反方向跑,增加了這事的困難度。
若白豪豐是個不會武功的人也就罷了,但他功夫尚存,又死命想掙月兌逃跑,自然用上全身的蠻力,霍凌非沒辦法兩邊兼顧,最後索性扯開蠶絲線,讓白豪豐自行跑走。
「回去找小報兒。」他在放開白豪豐時說了一句。
也不知白豪豐听懂了沒,就見他高舉著雙手跑走,雖然听不見他的聲音,不過由他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很開心不用再受制于人。
見父親跑走,白玉銀心急道︰「爹。」
「放心,他不會走丟的。」霍凌非抱著她往另一邊飛去。
「霍凌非,別跑。」
一听見這聲音,白玉銀立刻知道是誰暗算他們了。
「是江姑娘。」她由霍凌非的肩膀往後看去,「她還有三個同伙。」白玉銀說道。
除了江綠瀅外還有三個女人與她一塊兒,難怪暗器會那麼多,原來是四個人同時朝他們射來。
「都是玉煞宮的同門師姊妹。」
「另外三個你都見過?」
「見過。」他回應。「她們四個常一塊兒行動。」
「她怎麼會那麼快追上我們?」她還以為甩掉江綠瀅了。
他沒答話。
白玉銀忽然想到這幾天自己的狀況,嘆氣道︰「是我的關系吧。」若是只有他一人,江綠瀅絕不可能追上的。
因為她無法在馬上待上太長的時間,所以他們的速度一直不快,他也常為了她停下來找歇息的地方,因為這樣才讓江綠瀅追上的吧。
「她也太可惡了,還找幫手,不過你干嘛跑,像剛剛對付青嵩派一樣,把她們全點穴就好了。」
被他抱著實在是不習慣,她盡量目不斜視,專心看著飛掠而過的樹影,雙手則抓著他肩上的衣服。
「被點穴而不能動彈,是很危險的事,非不得已盡量不用,尤其盡可能不用在女人身上。」他簡短地解釋。
他不曉得這樹林里是否還藏有其他人,萬一她們四人被點穴後失了性命事小,失了貞節反而事大,撇開道德上的責任不說,到時玉煞宮可不會善罷干休。
在江湖上行走,難免結下恩怨,但能避免還是盡量避免,尤其是女人方面的事,最好都別沾惹。
一位前輩說得好,男人出來行走,最糟也不過就是沒了性命,反正學藝不精,怪不得誰。可女人不同,還有個東西她們看得比生命更重,那就是貞節。
雖說在江湖上行走就要有最壞的打算,可女人啊!才不管你這些,小鼻子小眼楮的一堆,胸襟寬大、做事爽快、恩怨分明的少,驕縱任性、無腦草包、思前不顧後的佔大宗。
她們做事才不管「理」字上站不站得穩,單憑自己的性情喜好,惹到她們只能自認倒楣,別以為你有理她無理,這件事就是她的錯,她功夫不如你,她會自認技不如人,甘拜下風,錯、錯、錯,她會認為所有的事都是男人的錯,明白了吧?懂得這點,就行了,看到女人就閃,那就沒錯了。
他還記得那位前輩說得口沫橫飛,神色激動,當時听了只覺好笑,也不放在心上,可這幾年下來,他真的有這種深切的體悟,女人少惹為妙。
可偏偏他已經夠小心了,卻還是惹上了幾個有理說不清的女人,江綠瀅已經夠他頭痛的了,他可不想惹上整個玉煞宮。
確定已甩開糾纏的人後,他慢下步伐,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喚道︰「銀子。」
她心一震,不規則地快速躍動著,她果然沒听錯,之前他搖醒她時,也是叫她銀子,當時她以為自己在作夢,再加上逃避的心態,所以也沒問,反正假裝沒听見就是了。
沒想到他現在又這樣叫她,他到底怎麼回事!
「銀子。」
她抬起眼,眼神不悅。「隨意喚女子的閨名並不妥,霍大俠。」
他盯著她。「這麼多年了,你還在生我的氣?」
她的臉僵了下。「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江姑娘要追上來了。」
他抱著她往山谷的方向走。「她還離我們很遠,我只是想問你,我們離開這兒到江南去好嗎?」
她驚訝地瞠大眼。「到……江南,跟……跟你?」
「對。」他低頭看著她。
「你……」她定下心神,扯開嘴角笑道︰「霍大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你知道我沒開玩笑。」他靜靜地說。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她惱道。「這一路上你言語輕浮,我不想跟你計較,胡謅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我也沒跟你算帳,現在又說出這種話。」
他盯著她氣憤的臉蛋,還未接話,她又開了口︰「放我下來,我自己去找我爹。」
他沒說話也沒放手,只是瞅著她,黑瞳如潭水深不見底,瞧不出情緒,卻看得她心慌,她轉開眼,不想與他大眼瞪小眼。
「你還記得我們在土地廟……」
「過去的事我都忘了。」她打斷他的話。「我很擔心我爹,我們還是快去找他,還有你剛剛說的小報兒又是誰?」小報兒明明是母親的小名。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嘆息聲拂過她的頭頂。
「你這輩子都要這樣跟我嘔氣嗎?」
「我沒跟你嘔氣。」她平心靜氣地說。「小時候的事我沒再想過,很多事都忘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一直提過去的事。」
「因為我不想帶著遺憾入土。」
她在他懷中僵住。
「告訴你中毒的事,是因為我沒把握能解得了毒……」
「城里有很多很好的大夫。」她打斷他的話。
「銀子。」他凝視她緊張的表情。「我沒要嚇你,但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因為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最壞的結果是我只能再活一、兩年,如果真的只能這樣,剩下的日子我想跟你一起過。」
他的話字字敲進她心里,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腦袋紛亂不已,她要回答什麼?她該怎麼回答?
在好幾年前她就決定要把過去的事都拋開,以一種新的方式跟他相處。
這對他們都好,她一直都是這樣相信的,雖然一開始他有些驚訝于她的改變,但不久他就接受了,她稱他霍大俠,他叫她玉銀姑娘。
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他們始終都維持著疏離但又不至于冷漠的相處方式,然後她想他們兩個之間就是這樣了,她覺得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結果他現在卻說想與她一起過生活,因為他中了毒,擔心自己沒有多少日子可活,所以想與她度過最後的日子,她不明白。
為什麼是她呢?
只因為兩人小時候曾相處過一段時日嗎?
但那不過一月有余,後來他便進了明霞山莊,那兒除了師兄師弟外,還有師姊師妹,那些人跟他相處得更久,為什麼他卻想要與她一起過日子呢?
當然,進了山莊後,他們並沒有失去聯系,偶爾他會出山莊看看她跟娘,一個月一次,有時兩個月一次,次數並不多。
來時,他總會帶銅錢給她,要她幫他存起來,有一回他買了一只銅雕蟾蜍給她,蟾蜍的嘴上還咬了一枚錢幣,那是他送給她當作八歲的生辰禮。
之後每一年他都會送她一只蟾蜍,有木雕的、陶瓷的、玉刻的、石雕的……直到他出去闖蕩江湖……
察覺自己被回憶拉著走,她深吸一口氣,不願再想下去。
「先找我爹吧,我心里有太多疑問,你中毒的事加上我爹走火入魔,我一時間……」她嘆氣。「沒辦法想那麼多事。」她承認她是縮頭烏龜,但她現在實在無力處理兩人之間的事。
「我明白。」他理解地說。
白玉銀再次喟嘆,如果他沒中毒,她一定直接拒絕他的提議,連想都不用想,但現在狀況不同,如果找不到解藥,他恐怕熬不過兩年……
沒來由的恐慌一下攫住她,她搖頭想將這感覺甩掉,她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了。
「先放我下來吧!」
他放下她,明白她心里煩躁,也不再逼她,指著前頭的山路說道︰「咱們由那兒下山谷。」
「下山谷?」
「你爹應該會回去。」他往前走。「我們到下面等他。」
見通往山谷的路有些陡峭,白玉銀有些遲疑。
瞧出她的懼意,他說道︰「還是我背你吧!到了下頭我再放你下來。」
直覺地她想拒絕,但轉念一想,算了,反正這一路讓他又背又抱的,也不差這一次了。
畢竟萬一逞強受傷了,到時還不是得他背,既然這樣,就別扭扭捏捏了。
「那就麻煩霍大俠了。」
听見她仍叫他霍大俠,他沒吭聲,但眸子沉了下來,他轉過身將她背上,敏捷而快速地往下跳躍。
墜落讓她驚呼一聲,雙臂勒緊他的脖子,谷底的風吹起兩人的發與衣裳,翠綠的樹、山谷湍急的溪流,風中隱隱的花香,讓她隱藏在心底一隅的記憶翻飛而出。
她詫異地睜大眼,忽然領略到她以前來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