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雞初唱,市集里已有零星鋪子開門灑掃,更有些小攤已沿街聚集,賣著腐乳、包子饅頭、水飯、干鮮糖豆、茶水等等。
遠遠地由街邊走來一穿著青布衣裳女子,頭戴方巾,手里揣著一素色帕子,不時拭去額角沁出的汗珠。
到一菜羹攤前,找個偏僻角落坐下,輕聲道︰「黃嬸,照舊。」
「知道。」婦人笑著,熟練地舀著湯飯。「怎麼今兒個這麼早。」
「過幾天是向莊主的壽辰,進城祝賀的人一定愈來愈多,早點開張也能多做幾樁生意。」
「那倒是。」黃嬸笑著說,將菜羹送到她面前。「這幾天進城的人可多了,我生意都快忙不過來。」
才說完話,兩個漢子走了過來,要了兩碗魚羹。
白玉銀習慣地打量對方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打外地來的,衣服上還附著些風沙沒抖拾干淨,說話的口音是西南一帶人士,衣服的樣式與中原的也不一樣,腰上還揣著一柄彎刀,刀柄上瓖著黑亮的玉石,刀鞘也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紅藍晶石。
白玉銀眯起眼,想瞧清楚那寶石是真是假。
「看什麼呢?」
這聲喝斥讓她抬起眼,瞧著那漢子不高興地瞪著她。
她連忙陪笑。「沒什麼。」低頭小口吃羹,卻忽然聞到一股酸臭味,抬頭一看,右手邊走來四個帶劍的男子,全都穿著白底藍黑的服飾,一看便知是同門派的師兄弟。
他們的衣服已經有些磨損破舊,腳上的鞋也讓灰塵蓋上一層。她搖搖頭,又是一群沒錢的江湖中人,他們身上的酸臭味大概是幾天沒洗澡了吧!而且各個面黃肌瘦,想必也餓了好一陣子肚皮了。
真是可憐啊!她吃口羹,雙眼習慣性地瞄著街上的人,發現另一頭又來幾個不同門派的人,看來向莊主的面子還真大,這幾天城里都要讓這些江湖中人給塞滿了。
吃完羹後,她往另一條街走去,過了米街、花市,便來到當鋪林立的城北二街,有幾戶解當庫已經開門做生意,她往街尾走,在最小一間「好漢小押」停下。
開了鎖,才推入內,一道人影也跟著閃身進入,白玉銀嚇了一跳。
「是我。」人影在她面前站定。
她松口氣,抱怨道︰「哪一天真會被你嚇死。」她關上門。「我以為你還在江南一帶。」
「昨晚才回來。」
她笑問︰「有見識到什麼奇人異事嗎?霍大俠?」她繞過屏風,走到櫃前。
「很多。」他勾起嘴角,原本略顯清冷的線條,立刻柔和許多。
「那很好,不過我現在沒時間听你說。」她拿起雞毛撢子開始例行性地清掃,確保鋪子里一塵不染。「這幾天進城的人增多,生意比往常多了一倍。」
「我知道,一會兒我也得走了。」
她轉頭瞧他。「你一定也很忙吧,莊里這幾逃つ了不少人。」明霞山莊的莊主向長德是他的大恩人,他自然得分擔莊里的一些差事。
他點點頭,說道︰「我來是給你送錢。」
她的雙眼一亮。「真的?我剛剛就猜你來是為了這個。」
見他由衣內拿出一包錢袋,她笑呵呵地伸手接過。「不好意思,貪財貪財。」
瞧她整張臉蛋都亮了起來,他忍不住貝起笑。「跟往常一樣,老規矩。」
「我知道。」她笑咪咪地點著數。「向莊主真是大善人,為武林中人盡心盡力,難怪深受大家愛戴。」
「還有樣東西。」
「什麼?」她的雙眼更亮了。
他由腰間拿出一塊裹著黑布的東西遞給她。「一個給你,一個給洪老。」
「什麼東西?」她迫不及待地打開,兩塊巴掌大小但扁平的水玉呈現在眼前,水玉周邊瓖著金花圈,下頭嵌著金石做的握柄。
「這是我無意中得到的,你應該見過,有人稱水玉、水晶,有人叫千年冰。」
「我見過,這街上大當鋪的朝奉幾乎都有一塊,不過他們的只有這一半大。」她欣喜地拿起千年冰,左右翻看,而後將它放到眼前。
「哇……」她嚇得後退一步。
她的反應讓他笑意更深,驚嚇過後,她好奇地再度把它放到眼前,驚奇地說︰「霍大俠,你的臉變大了。」他的臉看得好清楚,雖然知道這水玉有放大的功用,可她從沒實際見過。
「這不便宜。」這東西只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
「是不便宜,但不是我買的,是江南一個朋友送的,能讓你的眼楮看東西不那麼費力。」這幾年她看遠處已有些模糊不清,大夫說是平時太耗眼力之故。
她望著他,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你……」
「不須多想,只是恰巧有這機緣得了這塊東西,倒也不是專門為你尋的。」
「我知道你不是專門為我尋的,我還不至于往自己臉上貼金。」她的雙眼彎成半月。「只是收了你這禮……」
「也不用覺得欠我人情。」他立刻接口。「雖然我們稱不上至親好友,可也比陌生人熟悉一點,恰巧有這機緣得了這塊東西,順水推舟拿來送你跟洪老,你若覺得欠我人情,那就當我拿來你這里典當,你看值多少?」
她笑著搖頭。「也不用這樣,你霍大俠做順水人情送我這東西,我干嘛還推三阻四的,這人情不用還的吧?」她不放心地又問一次。
「不用,我什麼時候跟你討過人情。」
她急忙點頭稱是。「那就謝過了。」
他點頭。「你忙吧!我也該走了。」他轉身離開。
「霍大俠。」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她搖搖頭。「算了算了,沒什麼,你快回去吧。」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最後才點頭離去。
瞧著他以飛快的速度離開,白玉銀一時感嘆道︰「改變真多啊,都幾年了……」她想了下。「也有十三年了吧。」
現在的他跟過去可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雲泥之別啊!
她還記得十歲的他身子瘦弱、面黃肌瘦,沒想到現在是修長挺拔、玉樹臨風,雖然五官稱不上俊俏,但也還賞心悅目。
明霞山莊的向莊主甚至有意把女兒向亦築許配給他,但似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還勸過他機會來時要好好把握,他卻當耳邊風。
不過其實這些關她什麼事呢,她還是顧好她的當鋪吧!其他的閑事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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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落葉橋,正想回房稍事休息時,陸明山由另一頭匆匆走來。
「凌非,你上哪兒去了?」
瀕凌非停下腳步。「怎麼?」
「莊主一早就在找你。」
「什麼事?」
「不知道。」
他轉個方向,朝竹林的方向走去。
「這幾天來了好多客人,莊主的面子還真大。」陸明山微笑地說。「連我都覺得臉上有光,不過也快累翻了。」這幾天光是忙壽宴的事以及招待賓客就快把他累垮了。
「莊主這幾天應該也很高興吧。」霍凌非的目光落在遠處,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是很高興。」陸明山接著道︰「最主要原因是大公子的眼楮開始有起色,你從西域請來的郎中真的厲害,大公子已經能瞧出明暗了,不過大夫也說了,要全好是不大可能,雖然這麼說,不過莊主還是很開心。」
「大公子呢?」
「你也知道他的,他對這事一直不熱衷,他老說看不見就看不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莊主每次听到他這話就生氣。」
瀕凌非點點頭,听他開始叨絮著他不在時,莊內發生的大小事,接近花廳時,陸明山先行離去,霍凌非還未踏進花廳就听見莊主爽朗的笑聲。
莊主今年正好六十,身子仍舊非常硬朗,除了雙鬢有些灰白,身子比以前福態外,其余都與一般的壯年無異。
莊主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除了樂善好施外,他在江湖上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實因他在二十五年前打敗眾多武林高手,贏得武林盟主一位。
再者他與各大派的私交都算不錯,所以每年這時候都有不少江湖中人來此為他祝賀。
「凌非,你來啦!快過來。」
一踏進花廳,向長德爽朗的聲音便立時響起。
「莊主。」霍凌非頷首致意。
「我正跟漕幫的長老提到你,來,我跟你介紹一下洪長老,他可是現在漕幫幫主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晚輩霍凌非見過洪長老。」他拱手行禮。
「哪里,莊主過獎了。」洪則進笑著搖手,他是個瘦小的中年男子,約莫五十歲上下。
「你別客氣,我就是實話實說罷了。」向長德笑著說。
「您的話洪某不敢當。」他上下打量霍凌非一眼。「雖然我與霍少俠沒見過面,不過倒是听過少俠大名,這幾年少俠的名字常被武林中人提起。」
「哪里。」霍凌非微笑地說著客套話。「晚輩與洪長老比起來那是不值得一提。」
「少俠太客氣了,這幾年陸續听到你仗義行事,不只收服洞庭一帶的黑蛟幫,還鏟平了逃到漠北的赤盜,更別說去年在谷關口與魔教力拚,大挫他們的士氣,實在令人佩服。」
「哪里,洪長老過獎了。」霍凌非謙虛道︰「這都是師兄弟以及其他江湖英雄共同出力,凌非不敢居功。」
客套、謙虛與贊美的話語不停在三人之間轉著,霍凌非捺著性子與洪則進說了一會兒話,洪則進也是明白人,一刻鐘後便說想到外頭走走,留他們二人在廳上沒再打擾。
向長德瞧他一眼,笑問︰「這麼早就出去?」
「是。」霍凌非點頭。
「去看玉銀?」
「是。」他頷首。
向長德別有深意地瞄他一眼。「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不知道。」
「這幾年你大江南北的跑也累了吧?」他頓了下接著道︰「這陣子我想了一些事,大概是人老了,總覺得時間越來越不夠,尤其是最近莊里大大小小都在忙著為我辦壽宴,更是一再提醒我我年紀也不小了。」
「莊主想太多了……」
「不是想太多的問題。」向長德搖了下手。「這些事我老早就在心里揣著,只是一直不願去面對,你也知道我兩個兒子,一個眼盲一個體弱多病,若是我走了,這莊子要怎麼辦?我思前想後,越想越是寢食難安。」
瀕凌非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向長德來回在廳里踱步,走了幾圈後,在他面前停下。
「這些年我一直在觀察……」向長德緩緩說道。「你不管在武功上、個性上都是最適合的人選。」
瀕凌非的黑眸閃過一絲機警。「我不明白……」
「我打算收你做義子,你意思如何?以後這莊子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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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典當的?」
「是。」
一听到「來典當的」,原本在櫃後頭打盹的白玉銀精神立即為之一振,透過櫃前的木柵往下瞧,發現青年白淨的面皮上染了一層淡紅。
當鋪的櫃比一般商家高約二尺左右,所以能居高臨下瞧著來典當的客人。
他的臉她沒印象,不過倒是記得他身上的衣服,他就是昨天早上那群窮酸臭少俠們之中的一個。
三娘爽朗的聲音再次傳來。「瞧你不好意思的,典當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人嘛總有應急的時候,你要典當什麼?」
「我看我還是走……」
「哎喲!鮑子別害羞。」三娘抓住他。「臉皮能比肚皮重要嗎?」
白玉銀在里頭竊笑一聲,三娘是五年多前她雇請的幫手,只要有人上門,沒掏出點值錢的東西,她是不會放手的,尤其是公子、少俠、大俠什麼的,若還長得俊俏,三娘可會整個人都貼上去。
她還曾這樣調侃過自己︰我呀,這輩子就愛長得俏的男人,因為這樣讓男人騙了不少錢,現在我學乖了,「要人一個,要錢沒有」,要想再從老娘身上挖出錢來,那是尼姑生子,不可能。
「好了,你別拉我,衣服都要讓你扯破了。」男子漲紅臉。「我……我就典當這個。」他扯下頸上的東西,放在櫃的窗口上。
是塊玉佩,白玉銀立刻拿起水晶石細細觀賞,玉佩的色澤以及紋路立刻清晰呈現,她露出笑。這水晶石還真好用,不過……這玉佩一看就是便宜貨,不值幾個錢。
「五文錢。」她說道。
一听這話,三娘不帶勁兒的哼一聲,「就知道又是個窮酸小子。」
「怎……怎麼可能?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傳家寶。」少俠的臉更紅了。「少說也有一兩。」
白玉銀差點笑出來。一兩?這破東西怎麼可能值一兩。
「雖然說是傳家寶,不過是真的不值錢。」白玉銀正經地說。「要不信的話,你可以到別家典當鋪問問。」她將玉佩放回窗口。
「我知道你們坑人,你們當鋪的就是這樣。」他生氣地拿回玉佩。「你才幾歲,看來這麼年輕,能當朝奉嗎?我看你根本不識貨。」他對著白玉銀罵。
「你這小毛頭,老羞成怒啦!」三娘抬腿踢了下他的後膝。「看我不教訓你──」
「三娘,沒關系。」白玉銀仍是笑笑的。「我們這兒還有個掌櫃的朝奉,年歲大概有你三倍有余,德高望重,他人現在在毛廁,你要不要等一下?」
「不用了。」少俠轉身就要走。
白玉銀也沒攔他,只道︰「你考慮考慮,別說我吃人,出去轉一圈你就知道,不過你若真是窮到底了,我能算你七文錢,我這當鋪算是有良心的……」
「好了,人都走了。」三娘截斷她的話。「一整個早上都是些窮酸鬼,真是不帶勁兒。」
白玉銀好笑道︰「你都在這兒五年了,還不清楚嗎?我們這店少有大生意上門,都是窮人來的地方,大戶人家若真要典當東西去的也是隔壁那一排解當庫,不會來這兒的。」
「我知道。」三娘無聊地坐在椅上發呆。「就是發發牢騷。」
「你若無聊,去街上轉轉吧!若能拉幾個有派頭的人進來,我立刻給你加月薪。」
三娘一听,眼一亮。「你這話才像個人話,我一早上就等你說這句。」
白玉銀笑道︰「快去吧。」她知道三娘悶得慌,讓她去街上溜達溜達也好。
三娘一走,白玉銀伸個懶腰,懶洋洋地打個呵欠,她瞄了眼店內寒酸老舊的模樣,有時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守著這店?
鋪子小就算了,生意也不好,雖不致賠錢,可每月盈余真的也不多,不像隔壁的羅氏當鋪,店面老在換新裝潢,學徒也愈來愈多,唉……
「我這到底是為了誰呢?」她嘆口氣。
一年過去又一年,都五年了,父親沒再回來過,守著這鋪子有用嗎?
「娘,你好歹托個夢給我,告訴我該怎麼辦。」她呢喃一聲。「最近女兒眼皮一直跳,跳得我頭皮都要發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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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向長德的壽宴熱熱鬧鬧地在山莊里進行著,一早賓客就絡繹不絕地入莊祝賀,連在外頭都能听見戲班子唱戲的樂聲。
白玉銀提著食盒由後門進去,每次進莊她都忍不住要贊嘆這兒的園景設計,不管是湖水、涼亭、花園、假山、拱橋、瀑布都造得像郊外一樣自然。
听說當初可花了不少錢,就她所知莊主除了與江湖人士結交外,與商賈的關系更是不錯,他下頭經營了布莊、客棧、米行,畢竟要養一莊子的人還是得實際些才行,整天跟江湖中人舞刀弄槍是賺不了銀子的。
走過湖邊,正要穿過造景特殊的大石頭時,交談聲讓她倏地止下腳步。
「不知江姑娘約我來此到底何事?」
熟悉的聲音讓白玉銀豎起耳朵,是霍凌非。
「你……你還問我。」
這姑娘的聲音還挺嬌滴滴的,她忍不住懊奇,探頭偷瞄一下,只瞧見那女子側身的身形與半邊容貌,只能說美麗窈窕、人見人愛,看來霍大俠還真是艷福不淺。
「在下真不知姑娘說的是何事,莊子里還有事要忙,恕瀕某先走一步。」
「不許走。」江綠瀅拔劍阻攔他的去路。
白玉銀嚇了一跳,說話就說話,有必要舞刀弄槍的嗎?
「江姑娘這是何意?」霍凌非蹙起眉心。
「你……」江綠瀅臉兒一紅,道︰「你忘了一個月前在洞庭湖旁的事了嗎?」
白玉銀忍不住往前一步,什麼事?
「江姑娘中鏢毒的事嗎?」霍凌非淡淡地問。
「沒錯,你……你撕了我的衣裳。」
食盒差點由白玉銀手上掉落。撕衣裳,這麼刺激。
「霍某並沒有撕了姑娘的衣裳,姑娘的傷在肩上,在下只是割開了一點。」
「都一樣,你瞧見我的身子,你……我沒臉見人。」
原來如此,白玉銀這會兒全明白了,原來是來討「負責」的。
瀕凌非皺眉。「在下沒有瞧見姑娘的身子,我的眼是閉著的。」
「誰曉得你有沒有張開!」江綠瀅怒視著他。
「霍某一言九鼎,何須對姑娘撒謊,再者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江姑娘應該不會放在心上才是。」
白玉銀掩著嘴差點笑出來,這霍凌非還真是不解風情。
「你……我……」江綠瀅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總不好開口叫他娶她,那她的臉往哪兒擱。
「姑娘心里若不痛快,在下願捱姑娘一掌。」
白玉銀連忙掩住嘴,免得大笑出聲。這霍凌非是故意的吧!她還是別待在這兒快走的好……
「誰!」江綠瀅听見聲響,回頭大喝一聲。「是誰躲在那兒?!」
完了,白玉銀急忙要走,誰曉得那江綠瀅身手如此之快,轉眼間就來到她面前,不分青紅皂白一掌就要打向她,她反射地拿起食盒擋住自己。
在江綠瀅踫上她之前,霍凌非已出手擋下攻勢,手腕一挑,將江綠瀅震開一步。
「你……」江綠瀅怒目而視,整張臉漲得通紅。
「姑娘何必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動手。」霍凌非不高興地拉下臉來。
白玉銀明白江綠瀅是擔心方才的話傳出去,連忙道︰「姑娘怎麼動手打人呢!我不過路過這兒,又沒惹你。」
「你偷听我們說話。」她舉劍指著她。
「誰偷听你們講話!」白玉銀露出冤枉的表情。「你們在講話嗎?我才走過來你就要打我,我听到什麼了啊我,你真是莫名其妙,找人麻煩嘛。」
「你……」
「好,我跟你賠不是好不好。」白玉銀彎腰行禮。「我千不該萬不該走到這兒來,誰曉得會有人在這兒講話,我一定是打斷你們小倆口說情話了,我走好了。」
「什麼情話。」江綠瀅的臉更紅了。「你莫名其妙,若讓我听到你在外頭胡說,我非打爛你的嘴不可。」
白玉銀害怕地捂住嘴巴,瞧著江綠瀅氣沖沖地走開。
「沒事吧?」霍凌非低頭看她。
她放下手,露出笑。「你擋在我前頭我怎麼會有事,不過你也真是艷福不淺。」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是向大小姐又是江姑娘的,還撕了人家的衣裳,嘖嘖嘖……原來霍大俠是這樣行走江湖的。」
他瞧她一眼。「你還是捂著嘴別說話的好。」
她瞪大眼,心頭冒了火,可臉上還是笑嘻嘻的。「是,我沒資格管你霍大俠的事。」她由他旁邊走過。「我走遠遠的,省得你霍大俠心煩。」
「我沒說你煩。」
她沒理睬他,自顧走著。
他陪著她靜靜走了一段,到了竹林時,他忽然開口說道︰「莊主要收我做義子。」
她眨了下眼,而後點點頭,倒也不意外。「那很好。」
「你真這麼想?」他銳利地瞧她一眼。
「我是這麼想。」她點頭。「莊主用心良苦,這事對你對他都有好處,我猜不久你就要從義子變女婿了,以後還得靠霍大俠多多關照。」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說話,她瞟他一眼,問道︰「怎麼,你不願意?」
「我不能耽誤小姐。」
「什麼意思,你怎麼會耽誤她?你先做了莊主的義子,下一步自然就是娶小姐過門,這哪會耽誤。」完全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淡淡地瞧她一眼,說道︰「我來日無多了。」
她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什……什麼?」
他扶住她的手臂,瞧著她一臉震驚的表情。
「別開玩笑了,大俠。你才二十三,人生才開始,又不是已經到了日落西山的年紀,怎麼可能來日無多。」
「我中了毒。」他仍是一貫地平靜。
「毒……什……什……」她結巴兩句,但很快恢復正常。「什麼毒?」
「你也知道在江湖上行走總是打打殺殺。」
「我知道,你到底中什麼毒?莊主見多識廣,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去告訴他,別拉著我啊!」她扭動手臂。
「這世上不是什麼毒都有解藥的,如果事情真這麼簡單,大公子的眼楮也不會失明。」
「大公子那是毒粉灑在眼楮上,眼楮是很脆弱的,所以……唉,我不是要說這個,我的意思是你是中了暗器還是不小心把毒給吃下肚了?」她急問。「你不是功夫很厲害嗎?怎麼會著了別人的道呢?」
「是我自己吞的。」
「什……什麼……」她的下巴要掉下來了。
她夸張的表情讓他微笑。「人生不過數十寒暑,都有到盡頭的一天,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何必如此掛懷。」
「那也不用吞毒藥自盡。」她仍是一臉震驚。「你為什麼吞毒藥?不,不對,你騙我的吧!差點讓你唬過去了。」她拿出帕子擦著臉上的冷汗。
「沒必要騙你。」說完他拉起袖子。「已經蔓延到手上了。」
她定眼一瞧,驚恐地發現他手肘內側的皮膚有著潰爛的痕跡,她震驚地說不出一句話。
他正要放下袖子時,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這是易容術對不對,雖然我不是江湖中人,可我爹娘也跟我說了不少事。」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甚至搓了幾下他傷口旁的皮膚,但完全沒有造假的痕跡。
她心急地拉高他的袖子,發現上手臂也有,她心一慌連忙去瞧他右手,發現他右手臂上也有,這下真把她嚇壞了。
皮膚潰爛,皮膚潰爛……「這是腐肌散?」她問道。
「我中的毒不是這個。」他拉好袖子。「這毒的前期類似腐肌散,到了中後期又有不同的癥狀。」
「我不懂你為什麼……」她要忍住氣,不能發火。「你為什麼要去吞毒藥!」
「我有我的理由。」
「什麼理由?」
「這不關你的事,不能告訴你。」
「是,是不關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她握緊食盒。「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到了九泉之下,你有臉見你娘嗎?」
他盯著她怒氣沖沖的模樣,說道︰「我娘會諒解的。」
她氣到不想再跟他說下去。「好,算我多管閑事了,霍大俠。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這次他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黑眸像兩潭古井一般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