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雨柔,婚禮還沒開始,你就已經喝醉了嗎?」
畢少卿的目光掃過方蝶雲顫抖的身體和她眼里凝聚的淚水,他大步的朝畢雨柔走來。
方蝶雲此刻只覺得腦袋里一陣暈眩。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為什麼她們都沒有察覺到?她轉過身去,茫然地看著畢少卿。
「畢雨柔,你今天話太多了。」畢少卿將畢雨柔從沙發上拉起來。
「你看看自己這副鬼樣子,等下怎麼出去見人?如果你沒有忘記的話,今天可是你妹妹出嫁的日子,滿屋子的賓客,所有人都會關注我們畢家的每個人。」他的聲音輕柔卻又透著一股無法忽視的嚴厲。
畢雨柔立刻擦干眼淚。「三哥,我、我只是……」
「我過來找你們,剛到走廊,就听見說話的聲音。我開門進來,而你們竟然誰也沒有察覺到,你們應該慶幸來的不是其他人。」他抬眼看著方蝶雲。「她對你說的話,請你忘記,這些話你不應該听到。」
方蝶雲的身子虛軟,他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剛才情緒太過激動,對不起,三哥。」畢雨柔很快就恢復了理智,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還好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我想我應該去找個地方補補妝,喝杯熱茶讓情緒穩定。」
「還有,我要慎重提醒你一件事,當我不需要你幫助的時候,不要自作聰明。雨柔,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會感謝你。」畢少卿鷹隼般犀利的眸光無情地射向自己的親妹妹。
畢雨柔則冷靜的回視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三哥,今天的事,我會好好反省,以後不會再發生。」
方蝶雲看著眼前這一對讓她感到害怕的兄妹,她第一次看到雨柔臉上浮現出那種決絕、冷靜的神態,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們這樣毫無感情的對話。
這哪里像一對平常的兄妹?在他們冷漠甚至麻木的表情下,一定隱藏著太多太多她無法理解的感情、經歷、決心和仇恨。
淚水再度自臉頰淌下,她看著雨柔離開的背影,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畢少卿看著妹妹離開以後,便將目光落到方蝶雲身上。
他明白自己今天會再次和她相遇,因此他一直在等待著,他要讓自己以一種嶄新的面貌出現在她的面前,並要讓她明白,與他的重逢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困擾。
在樓下宴會大廳時,一切情況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們已經度過了再次見面的第一關,以後也應該會用這樣的方式在偶然見面的場跋寒暄。
一切都順利進行著,但她似乎永遠是他的「意外」,不管他如何防範,到了她面前總是會出現意想不到的事。
「把眼淚擦干,今天是煙藍大喜的日子,你們這樣哭哭啼啼非常不合宜。」
畢少卿將口袋里的手帕塞給方蝶雲,站在她面前,他的心里竟也有幾分復雜尷尬的感覺。
「對不起。」她用力擦著眼楮,睫毛膏都因此被擦糊了。
「你先找個地方補妝。」他有些僵硬的站在她面前。「這樣出去不能見人。」
方蝶雲抬起眼看他。「我現在這樣很丑嗎?」
畢少卿搖了搖頭。「不丑,還是很漂亮。」他們四目相投,電流在那一剎那產生,誰也沒有再移開視線。
「不管剛才雨柔跟你說過什麼,你都忘了吧,那些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們畢家的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也不是任何人可以介入的,你更不需要自責,我和畢少爵之間純粹是我們自己的問題。」畢少卿如此說道,口氣溫柔又帶著堅定。
方蝶雲繼續擦乾自己的眼淚。「手帕都弄髒了。」她低下頭去看著這個他遞過來的水藍色手帕。
她楞楞的看著,時間仿佛靜止了,她整個人都變成化石般肅立著。
「婚禮馬上就要開始,我也不能離開太久,恕我先失陪了。」畢少卿發現自己有話也說不出口,就連她這樣看著他,也會讓他感覺到心痛。
「這條手帕……」方蝶雲卻突然哽咽著開口,聲音抖動,身子搖搖欲墜。
「你保存到現在,一直帶在身邊?」手帕的右下角寫著一個「蝶」字,這是她請服裝設計師為她專門訂做的手帕,她還記得這是上一次他在俱樂部和應寒揚打架受傷後,她拿來為他包扎傷口。
畢少卿的臉微微繃緊。「我只是忘了還給你,現在還給你,也正是時候。」他嘴角微微的抽搐著,沒有給她時間回應,幾乎是倉皇的走出了這間休息室。
方蝶雲握緊手里的手帕,無法遏制的柔情和悲痛在她胸口緩緩流動。
原來,這一年來無法忘卻這段感情的不止她一個人,在他的心里,她依然存在。
而讓她在意的,還有畢雨柔的那番話。長久以來,她對他的了解是那麼的少,不僅如此,她還加入傷害他的行列之中——她的確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那麼未來她準備怎麼做,又想要怎麼做?雖然無法贊同復仇的行為,但是她不想讓他孤單一個人,去承擔那麼多的仇恨和苦痛。
方蝶雲深呼吸一口氣,將手帕收起,整了下自己的衣服,然後決定先去洗手間洗把臉,接著補妝。
以後的事,她心里已經有了打算,即使不能確切知道畢少卿的想法,她也會貫徹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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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少卿的新任職務是鼎盛集團的財務部總監,畢少爵則是銷售部總監,而畢少澤則擔任企劃部總監兼總經理一職,集團總裁位置再度從缺,董事會主席當然還是由畢任豪來擔任。
外人都能看得出來,畢任豪是在考驗他的三個兒子,要從中選出一個未來的接班人,原本「鼎盛」內部大部分人都相信畢少爵將是未來的繼承人,但是由于畢少卿回國後的優異表現,公司里也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
畢少澤為人太過敦厚,不像畢任豪那樣雷厲風行,所以在很早的時候,大家就已經相信他失去了最後繼位的資格,也因此很多人都倒向畢少爵那一邊,包括畢任豪的弟弟——在「鼎盛」擔任集團理事的畢任杰也一直和畢少爵走得很近。
不過最近,他開始邀請畢少卿和他一起去打高爾夫球,還介紹畢少卿加入自己所在的高爾夫球俱樂部。公司內部開始流傳著畢少卿無論如何都是嫡出,比起庶出的畢少爵先天上就佔有許多優勢,更何況畢少卿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雖然他顯得跋扈而傲慢,但這樣反而更像他的父親畢任豪。
今天,畢少卿又接到了二叔畢任杰的電話,邀請他晚上去參加一個私人俱樂部的聚會,說要介紹某大集團的小姐給他認識。
畢少卿掛上電話,嘴角掛著抹輕蔑的笑容。在他看來,二叔之所以輸給父親,是因為這個人太過急功近利,而且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他還是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近才好,今天晚上隨便找個理由不去赴宴,相信父親也不會喜歡他和二叔走得太近。
「總監,有位方小姐打電話給您,剛才您在開會,所以她留了言。」秘書送工作報告進來的時候,也為他閱讀了幾篇留言。
畢少卿在听到「方小姐」三個字時驀地頓住,但他立即就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先下去吧!」
他看著紙條上她留下的電話號碼,她換了手機,但他並沒有更換號碼,她為什麼不直接找他,反而要打電話來公司?
沒有遲疑的,畢少卿在秘書離開以後,撥通了她的手機。
「找我有什麼事?」
「少卿,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耳畔傳來開朗輕快的聲音,方蝶雲听起來心情很好。
「我要去參加一個私人聚會,所以沒空。」他蹙起眉頭,沒有想到她會主動來找他,但他似乎也有些明白她這樣做的理由。
「那明天晚上呢?我想和你談一談。」可以听得出她的聲音里有一些躊躇的味道。
「方蝶雲,我跟你說過,畢雨柔說的那些話你最好全部忘記,不然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徒增你我的困擾。」
因為明白她打電話來的理由,所以他更要拒絕她。
他是畢少卿,自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關懷。
「可是我只是覺得我們可以見個面、喝杯茶,這樣也不行嗎?」她聲音里有著深深的渴望和期待。
畢少卿可以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悸動,沒想到分手一年,她的聲音對他還是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
「我們已經分手了。」他听到自己發出最嚴厲的聲音。「沒有再單獨見面的必要。」
電話那一頭傳來長久的沉默。
畢少卿依然握著話筒,沒有掛電話的打算。
「我知道了。」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經過冗長的靜默後,方蝶雲輕聲地說道︰「不打擾你,我掛電話了。」
畢少卿捏緊話筒,感覺到胸腔劇烈的躁動,他不知道,難道就這樣讓她失望的掛斷電話嗎?
「再見。」她的聲音更加輕柔,帶著濃濃的失望之情。
直到她切斷通話,畢少卿依舊不發一語。
她打電話來,一定是和那天畢雨柔告訴她的事情有關,也許在她的心里,也開始覺得他是個值得同情和可憐的人了。
方蝶雲你錯了,如果你真的那麼想,那我也沒有和你見面的必要。
畢少卿想要集中精力工作,可是她電話里那最後失望的聲音卻不斷在腦海中回響,她的失望究竟為了什麼,是對他突如其來的側隱之心,還是分別了一年的思念之情?
她會和他一樣,其實心里從來沒有放棄過這段感情嗎?
但是不管如何,分了就是分了,一年前她顧忌著畢少爵的心情,一年後這個問題仍依舊存在。
畢竟他們都是成年人,難道還要像高中生一樣,對戀愛抱著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了,畢少卿立即接起。
「我是畢少卿。」
「少卿,馬上來我的辦公室,少澤和少爵已經到了。」電話那一頭是鼎盛集團的主席——他的父親畢任豪。
幣了電話,畢少卿立刻起身。最近老頭子召喚他們兄弟的次數越來越多,看樣子他們的競爭也早就引起了老頭的懷疑。
也許今天會有一場硬仗要打,拋開兒女私情,他必須全心全意投入到這場家族間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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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少卿不太能理解畢任豪的暗示,從他那位老奸巨猾的父親口里竟然會听到那麼正直的話,除了讓他覺得驚訝外,更有種全身膽寒的味道。
「我希望你們兄弟三人可以和睦相處,以後就靠你們齊心同力,只有這樣,鼎盛集團才能興旺發展。」
畢任豪站在三個兒子面前,先拍了拍畢少澤的肩膀。「少澤,你是大哥,一直都照顧著你的弟弟們,真是辛苦你了。」
畢少澤也感到受寵若驚,一向不苟言笑,從來沒有表揚過他的父親此刻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
「少爵,你是三兄弟里面最善解人意的一個,有你這樣的兒子,一直是我的驕傲。」畢任豪走到二兒子的面前,也拍了下畢少爵的肩膀。
「最後就是最像我也最叛逆的少卿,你的才氣和霸氣,爸爸都很欣賞!」畢任豪的手又落在小兒子的肩膀上,嘴角還勾起滿意的笑容。
看到平日猶如狐狸般精明的父親露出這樣的笑容,他的三個兒子同時都有種茫然的感覺。
「好了,記住我今天說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都要給我和睦相處,因為你們是我引以為榮的兒子,相信絕不會讓我失望。」
畢任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笑眯眯的打量著他們三個。「少澤,你留下來跟我談一下新計畫,你們兩個回去工作吧!」
「是,爸。」即使心里滿是疑惑,畢少卿臉上還是掛著笑容。「你的話我一定會牢記在心。」
「果然越來越可以擔當重任,真不愧是我畢任豪的兒子。」畢任豪竟這樣大肆贊揚,三人再度震驚。
「那我也走了,爸,晚上見。」畢少爵還是一貫平靜內斂的表情。
「好的,回家後陪我下幾盤圍棋。」畢任豪繼續微笑著,他的笑容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且顫抖。
畢少卿和畢少爵走出父親的辦公室,他們一路無言的走進電梯。
「你看起來像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談。」畢少爵冷冷的看著畢少卿。
畢少卿彎起嘴角,他的笑容依舊張揚而且自信。
「沒錯!」他們現在搭的這一部電梯只有公司高層才能使用,因此他不擔心會被旁人偷听。
「我還有很多事,有什麼話趕緊說。」
「你不覺得爸剛才那番話有一些特別的寓意嗎?」畢少卿笑得輕松自在。「他是暗示我們,最好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鬧出不好看的事,那樣就不是他的好兒子,可是會失去繼承權的!」
「這不用你說,我當然也明白。」畢少爵轉過頭去看著他,眼里平靜又帶著冷冽。「我們三個人誰最喜歡興風作浪,相信爸心里自然有數。」
「你是在說我嗎?二哥?」畢少卿湊近臉去,笑得邪肆。「一年前的事,你還記到現在,好像你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我這個弟弟了。」
畢少爵警惕的看著眼前的畢少卿,過去一年,很少在這個弟弟臉上看到如此張狂的表情,他揚起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心里應該很明白,方蝶雲的事情之後,我沒有在你背後搞過任何小動作。我和你都是光明正大的在工作上競爭,未來我也會繼續這樣和你一較長短,到底誰更有實力領導這個企業,就讓我們堂堂正正的比賽。」他直視著畢少爵,目光冷厲且肆無忌憚。
「這算是正式的宣戰,也算是你的決心?」畢少爵似乎沒有預料到他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把該說的話說出口了。一年前,我就應該和你當面說清楚,我要堂堂正正的與你對決。」
「你的這番話我記下了。」畢少爵說完話後,就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電梯。
此時的畢少卿沉默地跟在他身後,他們在途中分道揚鑣,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畢少卿心里感到一股釋放出的壓力,還有隨之而來的豁然開朗。
他要和畢少爵正面對決,要用自己的實力去戰斗,他放棄了所有的手段以及陰謀,只想站在陽光之下,與他面對面交鋒。
而這個決定,是因為方蝶雲,在與她相識相戀後,她讓他有了這樣的決心。
說出了早在一年前就該對畢少爵說出口的話,這才是他對自己和方蝶雲那場戀愛的最好結果。
即使不能在一起,但她的存在已經為他的人生帶來了巨大的變化。
即使不能在一起,但她帶給他的活力和笑容,都不會從他的心里消失。
他要從過去一年的陰霾里走出來,帶著愉快的心情去和畢少爵進行這場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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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蝶雲現在所站立的地方,對她來說有著非常特殊的意義。
一年前,就是在這里,她確定了自己的心意,義無反顧的撲向一個帶給她愛情,卻也帶給她痛苦的男人。
她曾經為了這份感情掙扎過,也選擇放棄過,但現在,她再一次讓自己站在這里——一0一大樓前的空曠廣場上,等待著她無法忘記且依然深愛的男人。
這一次,換她站在這里等他,而且不管要等多少天,甚至多少年,她都要等到他出現。
畢少卿的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駛著,眉峰用力的聚攏,他的嘴唇緊抿,身體緊繃。
辦燈——他不得不停下車,目光再一次瞥向被他放在一邊的手機。
他的手機收到了一個奇怪的簡訊,那里頭寫著——
我在一0一的老地方等你,晚上六點,不見不散!
在收到的剎那,他立刻就給手機的主人打了電話,非常震怒的對著手機喊道︰「方蝶雲,你這樣做毫無意義你知道嗎?我不會去,我也不可能去,不管你為了什麼理由要見我,我都不感興趣。」
「我會等你,每逃詡等你。」手機那頭傳來她溫柔且堅定的聲音。
她這樣算什麼?畢少卿忿忿地拍打方向盤,就因為她這莫名其妙的短訊,害他一整逃詡心神不寧,這樣的工作狀態,是沒有辦法打敗畢少爵的!
為了與他分手,她可以在一年前遠走他鄉,不與他有任何聯系;一年後,她卻帶著無比堅定的意志要見他?!
她這樣前後判若兩人,絕對是因為畢雨柔說的那些話——
唉……他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又自以為是的妹妹啊!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包括她方蝶雲在內。他不想知道她听到了那些關于他們家的故事以後,心里會有怎樣的想法,他不會在意,也覺得毫無意義。
他繼續將車往前方開去,他是不會去那個地方的,絕對不會!
天色開始漸漸變得陰沉,路人的腳步也逐漸加快起來,畢少卿努力的想要讓自己不去關注突然變壞的天氣。
一年前的一場暴風雨閃過他腦際,那個時候的他在雨中等了她四個多小時,那現在呢?如果開始下雨,她會不會也在雨里傻傻的等他?
不!他既然決定不去,就不能為了任何事而動搖,如果她不是想要和他永遠的在一起,那麼不管是見面也好、說話也罷,那都是毫無意義的。
他們之間的問題,一年前存在,一年後也依然存在,因為畢少爵一直在他們的身旁。
他不會去見她,絕對絕對不會!
天邊響起巨大的雷聲,雨點瞬間有如子彈般瘋狂落下,路人四散奔走尋找躲雨的地方,行駛中的車輛也都打開了雨刷,變得更為小心翼翼。
畢少卿眉頭緊擰了一下,隨即調轉車頭,往他的心早已飛去的方向急駛。
他不能放下她不管,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大雨里空等。
有什麼話當面說清楚也好,那樣她以後就不會再來騷擾他的心,不會讓他變得煩躁不安,變得一點也不像那個灑月兌不羈的畢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