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薔沒料到,夜生竟會這樣不告而別?!那一晚他們的確有過激烈爭吵,她也可以深切感覺到他的憤怒、震驚和失望。但是她一直以為,只要經過一晚上的思考,他就會理解她的所作所為,明白她的隱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當時匆匆結束話題,只是想讓彼此冷靜一下!
誰知道當她第二天醒來,在屋里遍尋不著他蹤跡時,這才震驚的發現他已離她而去。
連親口說聲再見的機會也不願意給她,他就這麼無情的從此消失……
就算她的欺騙讓他對她感到失望了,他又怎麼能完全不顧他們之間的感情。那些個相互依偎的日子、眼神對視的甜蜜,還有承諾無數回的相愛誓言,難道都是假的嗎?
等了一個星期,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知道自己可以死心了,他一定是回到那個久違的家,並且將她這個蓄意欺騙他的「壞女人」永遠拋在腦後。
就在這個時候,父親生前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台北某高級中學現任校長——寧伯伯打電話給她,說寧伯母病危,很想很想見她最後一面。
寧伯母過去非常疼愛她,于是宋雪薔立刻動身,踏出家門時還是月明星稀的夜半時分。
她先趕到林澤醫院,拜托正在值夜班的劉文源幫她向學校請一個星期的假,在她心里,膝下無子女的寧家夫婦宛若她的再生父母,這個時候自己更應該陪伴在他們身邊才是。
不料她趕到台北後的第三天,寧伯母就撒手人寰。
宋雪薔自然而然就接手一切的殯葬事宜,寧伯伯悲痛欲絕,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她不禁想到自己的父母,更舍不得離開這位失去摯愛的長輩身邊。
溫文慈愛的寧伯伯也非常渴望有人陪伴,他極力勸服她,希望她能留在他的學校里任職,兩人相互做伴。
宋雪薔再三考慮後,決定在寧伯伯家不遠處租屋居住,這樣既能方便照顧,又有自己的活動空間。
寧伯母的後事終于告一段落,在去新學校任教之前,宋雪薔趕回老家一趟,準備整理出必要的簡便行李。
怎知回來以後,才發現這里有太多太多關于「他」的回憶!
夜生幾乎什麼都沒帶走,刮胡刀、男鞋、男裝,甚至兩人親密恩愛的合照,全都原封不動地留在房間里。
宋雪薔默默看著這些被他遺留下來的物品,感覺就像鞭子不斷地笞打她脆弱的心靈。
強忍著心碎與心痛,她連同他的東西一起整理妥當,卻完全並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處理。
寄給他嗎?可是他人都已經回到泰和集團,舒舒服服地當起任家少爺,他還會要這些簡陋的東西嗎?
宋雪薔眼里突然浮現淚霧,她好恨自己如此不爭氣。
她不想繼續軟弱下去,更不希望一再的想起他。跨步離開了他的房間以後,卻在整理自己的行李時再度淚如雨下。
宋雪薔無法遏止此刻心底的悲傷,她是這麼愛他,從他走入她生命開始,就漸漸成為她生活的重心,也填補她失去雙親的哀痛。
「你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呢?」她無助地將臉埋進掌心,發泄似的呢喃自語。「難道我在你心里真的什麼也不是嗎?」
「雪薔!」此時房門口突然傳來輕喚聲,某個男性聲音遲疑地響起。
「我听說你回來就過來找你,大門沒關,我在樓下叫喚但沒人回應,所以我就上來……」劉文源看見她正在哭泣,便噤聲不語。
宋雪薔趕緊擦干眼淚,試圖用微笑來掩飾悲傷。
兩人尷尬地沉默對視,過了好一會兒後,宋雪薔才輕柔的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知道你辭職,要去台北工作,所以就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他向她走近了一步。
她笑了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等一下打算去鎮上和大家告別。」
「你是為了他才離開的嗎?因為這里有太多你與他的回憶?」劉文源此刻的聲音里有著濃濃的關切和在意。
宋雪薔沉默著,她也搞不清自己為什麼選擇離開,真是為了陪伴寧伯伯,還是為了其它理由?
「因為他在台北嗎?」劉文源的語氣里隱約流露出怨憤與怒氣。
宋雪薔微微一驚。「不,不是的。」她看著劉文源,看著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她和「他」戀情的男人。
但偽裝的鎮定卻開始逐漸崩裂,她的眼里不禁又浮起水霧。「我、我離開的這幾天,有人來找過我嗎?我是說……他回來過嗎?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這個問題壓在心底許久,她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想問,卻又害怕听到答案,宋雪薔快要被這種感覺徹底壓垮。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稱呼「他」,該叫「他」夜生,還是任時俊?
「他來過。」
劉文源這個答案幾乎令她快要窒息,宋雪薔驚喜地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問︰「他真的回來過?那、那麼……」心里充斥許多說不出口的混亂情緒,她全身不斷抖著。
「他說了什麼?沒有看到我他很失望嗎?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你怎麼沒叫他打電話給我?」她總是時時刻刻開著手機,就是怕他打來她卻沒有接到啊!
懊吧,或許她為了籌備葬禮,而忙得漏接幾通電話,但她臨去台北前,也有把寧家的電話號碼留給劉文源,有事才能隨時聯絡,難道劉文源沒有把電話號碼告訴他嗎?
「你先不要激動。」劉文源極力按撩她的情緒,眼底流露出不忍。「看到你不在,夜生沒什麼反應,我說要告訴他你的電話號碼,卻被他拒絕了。」
「什麼?」宋雪薔驚愕不已,抬起頭,身體劇烈顫抖著。
「他說有東西要拿給你,既然你不在,就托我轉交。他還要我告訴你,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劉文源說完皺起了濃眉,憐惜的望著她。
「這是什麼意思?他要你交給我什麼東西?」
見劉文源一臉為難的表情,宋雪薔心一涼。
「我一直在猶豫,所以沒有及時告訴你。」他嘆了口氣。「雪薔,你忘記那個男人吧,他不是什麼好人,他告訴我,他已經想起了過去,也回到自己的生活圈,要你不必再替他操心,並且……忘了他。」
她放開劉文源的手臂,頹然地退了一步,不住搖頭。「不,這不是真的!」她無法相信夜生竟會說這種話。她怎麼可能忘了他?!他曾經介入她的世界,而且帶給她深刻且重要的記憶,這樣的人,她怎麼可能忘得了?
「他留下這個。」縱使不忍心看到她哭泣,但劉文源還是將某個藏在口袋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宋雪薔望著他手掌里的東西,頓時如遭雷擊!
這是一張五十萬支票,上頭還有他的親筆簽名。
「這就是他要你轉交給我的……」雖然忍住了眼里的淚水,她的胸口卻傳來一陣陣抽痛。
劉文源無奈的點頭。
宋雪薔雙手顫抖地接過劉文源手中的支票,全身虛弱得幾乎快要倒了下去。
如果……如果她和夜生的愛情真的如此禁不起考驗,他真要以這種方式結束的話——
她也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留戀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謝謝你了。」宋雪薔兀自低下頭,強忍住內心的悲痛和苦澀。
「他說以後你們倆互不相欠。」劉文源咬著牙說出這句話。「他是個混蛋,雪薔,我覺得……」
「請你出去!」她對著他大喊,打斷了他未竟的話語,喊完後,又無力的垂下頭去。
劉文源一臉心疼,但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無法為她做什麼,只得轉身離開。
等他離開以後,宋雪薔強忍的淚終于滾落,沒想到她的愛情夢真的破碎,長久以來希冀的單純美麗生活也跟著幻滅。
她一直以為這段感情是真摯美好的,兩人曾經深深相愛,即便他不告而別,她也都一直默默等待奇跡的出現。
可她現在什麼都不相信了。愛情到底是什麼?他們真的愛過嗎?
如果夜生用這樣一張支票來誣蔑他們的愛,那麼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可以相信的呢?
所以從現在起,宋雪薔明白這個世界上只有任時俊,她所深愛的夜生已經消失無蹤了。
她哭泣了一整夜,直到聲嘶力竭、全身麻木,才平靜地擦干淚痕。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台北,重新展開全新的生活,她相信就算沒有那個人的陪伴,日子一樣可以過得平靜且充實。
她只不過是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他,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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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時俊正在听取秘書的行程安排,突然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看一眼顯示號碼,對秘書點點頭。「你先出去吧!」
等秘書關上辦公室的門以後,他才接听手機。「我是任時俊。」
「任先生,你交代調查的事已經有了眉目。」
「說吧!」他此刻的神情就像岩石般冷硬。
「是這樣的,那起車禍的調查過程明顯存在著很大問題,不但勘察報告含糊不清,處理上也非常草率,僅數天就匆匆結案,完全沒有遵照正常的偵辦程序;另外公路上明明留有明顯的兩輛車車輪痕跡,警方卻解讀成是一般的交通事故而未再追查下去,可見有被人買通的嫌疑。」
任時俊眸光一黯,冷冷地說︰「就這些嗎?」
「暫時就這些,接下來才要進入難題,不過你大可以信任我的本事,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第一筆款項明天會轉入你的戶頭,你繼續調查下去。」。
切斷通話後,任時俊神色平靜,其實內心波濤洶涌。
看來他並沒有找錯人,這家偵探社辦事效率迅捷且行為縝密,他很放心,更重要的是他從中得到一個訊息!
雪薔沒有騙他,她說的飛車追逐、懷疑有人要傷害他,都已被證實確有此事;那麼她說是為了保護他才苦苦隱瞞,這份用心也是真的?
他不禁想起那段與她歡度的日子!當他以失憶的「夜生」身分過活時,她總是不厭其煩地陪他翻閱關于失憶癥方面的書籍,甚至比他還投入,常常研究到半夜才去休息。
她總是關注他的日常作息,不時還會調配一些健康食品,逼著他吃,說是有助于恢復腦力;強身健體的藥膳就更不用說了,時常給他三天一小補、五天一大補,弄得整個廚房香味四溢,至今他仍非常留戀當時的情景。
這麼好的一個女人,而他該死的竟然不相信她,還以為她私心作祟,硬生生把她推開,才會造成這種分離的局面,如今他還有什麼顏面再去面對她?
思念和悔恨排山倒海涌來,幾乎快要將他淹沒。
雪薔,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你會原諒我嗎?在我這樣深深傷害你之後,你還有可能重新愛我嗎?
分開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吧,季節也從蕭索的秋天進入寒冷的冬季。
眼前浮現一張燦爛笑顏,莫名牽動了他的心弦,也觸動心里最柔軟的角落。
任時俊無法忘記,他還和她訂下一個甜蜜的聖誕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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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的時候,你一定要打扮成聖誕老人的模樣給我看哦!」
並肩坐在屋頂上,宋雪薔依偎在夜生身側,沉醉地看著滿天星斗。
「為什麼?」夜生微笑的側過臉,眼里閃現寵愛的光芒。
「因為聖誕老人每年都會送人家最想要的禮物不是嗎?」她臉上浮現紅暈,羞澀的不再開口。
他露出了然的狡黠神情,緊緊摟住她的肩膀。
「我明白了,你希望我送你一個聖誕禮物對不對?」
「不對,不是這樣的。」她立刻搖頭,看著一臉疑惑的他,甜甜的笑。
「因為你就是我的聖誕老人啊!」
他感動的看著她。
「不。今年聖誕節,未來十年二十年,永永遠遠,我都是你的聖誕老人……」
「夜生——」她情不自禁想伸手擁抱他,卻猛然撲了個空。
她楞住,抬頭竟看到夜生離她越來越遠,就快要消失在空中。
「不要走——」她開始費力追逐他的身影,好不容易就快要抓住他的手,腳卻突然踩空,身子自屋頂直直墜落……
「啊——」宋雪薔驀地從夢中驚醒,手一抱,撈到的還是空氣。
下意識地四處梭巡,眼前哪還有他的身影?除了漆黑和冰冷空氣迎面襲來,陪伴自己的只剩無盡相思與空虛。
她到底在尋找什麼?夢中的夜生嗎?他早就已經離開她的世界,甚至殘忍的與她劃清關系。
從床上坐了起來,宋雪薔淚流滿面,她無助地靠在床頭,明白這個夜晚她肯定又要睡不著了。
這幾天,她總是夢到那個美麗的夏夜。
他和她攜手一起爬上屋頂,看月亮、數星星,並且談起了聖誕節的願望。
他說他永遠都是她的聖誕老人!言猶在耳,他的心和人卻早已遠離。
前幾天,她在一本雜志上看到關于任家的報導,內文還精彩敘述這個知名大家族即將舉辦聖誕晚會,各上流社會的名媛佳麗無一不心動,為能博得任時俊青睞而紛紛使出渾身解數等等……
雜志上還刊登出照片!在一株綴飾得無比華麗的聖誕樹前,他和他的家人一起拍攝了這張雜志照片,他的笑容溫和高貴,卻與她印象中夜生的笑容截然不同。
不,那是完全不一樣的笑容啊,這張照片里的他溫和但毫無熱情,高貴卻帶給人莫大的距離,這是他發自內心的笑嗎?他和家人在一起真的快樂嗎?
除了父母親,他的姐姐、弟弟、妹妹也同時入鏡,他們都圍繞在任時俊身旁,儼然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
大姐雍容華貴,弟弟高大英挺,妹妹雖然臉色蒼白了些,但也是個清麗佳人,照理說,男俊女俏的組合應該是賞心悅目的,但宋雪薔怎麼看就是覺得怪異。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像他們那樣的名門望族,個個都很有教養,哪會有什麼問題?或者你只是在嫉妒他們?因為他們奪走了你最愛的人。」宋雪薔低聲自嘲,她的確在嫉妒,也深深地思念著他,可她必須強壓下這份感覺,因為今生他們不會再相見。
那今年的聖誕節,她打算要怎麼度過呢?和他的約定早就不算數,也許一個人慶祝才是最好的辦法,因為這樣就不會被人看到她臉上的落寞,或察覺到她心底的悲哀。
當人人都歡笑期待聖誕節到來,對她來說歡樂卻是一種傷害。
她決定這個聖誕節將平靜的度過,雖然寂寞但又何妨。沒有禮物,也不需要送出禮物,不曾得到,自然也不必付出。
听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北風,宋雪薔閉上了眼,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尤其是那個男人!任時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