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要去哪里?」一早,夜生就跟著宋雪薔來到屋子後方,這兒有一條山間小道。
夜生看了看四周,這兒有些荒涼,但她顯然很熟悉這里的道路。
「走過這座山,前面就會有一處很漂亮的山谷,谷里溪水流過,滿山遍野都開著花,是個像仙境一樣美麗的地方。」
「那麼我們今天是要去野餐?」見她頭戴一頂白色草帽,手里還提著竹籃,夜生自然有此聯想。
「不完全是。」她的表情黯淡了幾分,笑容也有點勉強。「快走吧,趁現在太陽還不大,我們快點趕路。」
她有些不對勁——夜生警惕地眯起雙眼,沒多說話,只是大步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
「你、你干什麼。」宋雪薔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你不是說要走快一點嗎?我拉著你前進,這樣才比較快。」他一番話說得不疾不徐,嘴角揚起優雅的弧度。
「一直往上走,到山頂就行了。」
就這樣,任由他牽住她的手,沿著有些陡峭的山路一直向上走。
不知道從何時起,她主動回握住他的手,原本憂郁的表情也變得開朗起來。
站在山頂上,四處沒有任何可以遮陽的地方,夏日陽光又異常毒辣,才站一會兒,宋雪薔就覺得體力透支、頭暈目眩。
夜生的看著她,今天的她看起來和平常有些不同。
「雪薔,你該不會是帶我來山頂欣賞風景的吧?還是我們要下山,去你剛才說的那個像仙境一樣漂亮的山谷?」
「山谷就在那里。」宋雪薔背對著他,眺望遠山。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確看見一個相當幽靜的小山谷。
「那我們現在過去。」夜生拉起她的手,正要跨步離開——
「不,我們不去那里,我也已經很久沒去了。」她回頭對他一笑,笑容卻顯得有些淒苦。
「到底怎麼了?」他被她今天的怪異舉止搞得糊里糊涂。
宋雪薔深深地看他一眼,目光又回到遠處的山谷。「今天是我父母的祭日,五年前的今天,他們發生交通意外過逝。」她悄悄握緊手里的籃子,心口感到絞痛。
「這里就是埋葬他們的地方,每年我都來這里祭拜。」
夜生下意識地環視山頂,卻沒有看到任何墓地,正覺得奇怪,便又听見她的聲音幽幽柔柔響起。
「我爸爸很喜歡旅行,因為工作的關系,時常走遍世界各地,並在旅行途中認識了我媽,兩人便結伴共游世界,後來有了我,便在這個美麗的地方定居,爸爸寄情寫作,媽媽則專心照顧家庭……」
他在她眼里看到淚光,也看到了驕傲,還有許多復雜難抑的情緒,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柔女敕的小手。
她低頭望著兩人相握著的手,眼淚開始不停地流。
「我們本來很幸福,時常一起共游,分享許多有趣的故事和經歷,可是……」
她低泣,雙肩不停抽動,夜生的手改為摟住她肩膀,讓她可以靠在他胸前感受到溫暖。
「太突然了,我大一那年,他們從印度旅行回來,哪曉得下了飛機後,乘坐的計程車就發生事故……等到我趕去的時候,就只看到冰冷的尸體。」回想往事,宋雪薔感到痛不欲生。
「你問過我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這里,那是因為我不想離開,這里有我和我父母三人共同的回憶,他們雖然不在了,但家終究是家,對不對?」她倚靠在他胸前,抬起眼來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這還是她第一次對人傾訴她的內心痛楚和感受。「很久以前,我父親就說過,如果哪一天他走了,就要把他的骨灰灑在這個山上,讓風將他吹到世界各地去,繼續游歷。」
「所以,你按照父母親的遺願,把他們的骨灰灑在這里。」夜生終于明白她來這里的理由。「你讓他們結伴環游天地,繼續實現生前的夙願。」他贊賞地望著她說道︰「你真是個乖巧的好女兒。」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他陪著她一起祭拜她的父母,在懸崖邊點上香燭,擺上她親手做的小菜、新鮮水果以及鮮花。
「宋伯伯,宋伯母,你們有一個好女兒,她的整個人和整顆心都是如此珍貴,令我想要好好的珍惜。」夜生慎重地說出了這段話。
心口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听了他這段話,宋雪薔緊張得快不能呼吸。
「從現在起,她不會再是孤單一人,我會盡己所能陪在她身邊,請你們相信,我絕對會好好照顧雪薔,加倍付出我的感情。」
他的臉色平靜,眼眸深處卻閃動著令她心跳加速的矍鑠光芒。
當呼吸急促,身邊的空氣也好像突然稀薄,她覺得自己開始無法思考。
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只任由沉默無聲蔓延。
「我今天說過的話,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當天稍晚,夜生突然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你讓我……考慮什麼?」宋雪薔噘起嘴,心跳又急促起來,臉頰也染上了一絲絲緋紅。
「你知道的。」他靠在牆邊望著她,神情溫柔無比。「我相信你听明白了我今早在山上說的每一句話。」
「我听到了,但不是很明白。」她走到浴室邊上,抿緊了嘴角。「你能不能說得坦白一些?我不想自己胡亂猜測。」
他的笑聲清晰地傳到了她耳里。「我說的還不夠坦白嗎?」
宋雪薔被他那醇厚的笑聲吸引,猶如小鹿亂撞般忐忑不安。「我想要听你直接說出來。」
其實,他已經說得夠坦白了,但她充其量不過想再听一遍……她要听到他更確切地說愛她……
「你會馬上回應我嗎?」他問得輕柔,卻也帶著命令意味。
「你我都並不知道,我過去到底是不是個好人。」他直接話鋒一轉切入正題。
「但我是個健康而有行為能力的人,現在所說的話都是經過思考,並願意為此負責的言語。」
她屏住棒吸,身體微微地顫抖了下。
「如果這些你都知道了,那麼請你回答我。」他停頓了下,俊朗臉上閃過一抹緊張的表情。「願意和我在一起嗎?願意做我的戀人嗎?」
宋雪薔沒有回話,只覺心跳已經激烈到自己無法控制的地步。她早就猜到了他會這樣問她,不該如此驚訝,她不就是在等著他說出口嗎?
可是,感覺竟然還是如此強烈啊……
「願意同我一起創造屬于我倆的記憶,願意被我所愛,並且愛著我嗎?」夜生的聲音里透著柔和的期盼還有深濃的感情。
他不想再壓抑對她的感情了,當他在醫院里見到她的第一見起,她的身影就深深地刻在了他心里。
「我相信自己是個沒有妻子或婚姻羈絆的人,你看——」他伸出雙手,干淨修長的手指上沒有任何戒指、或曾戴有戒指的痕跡。
「我對你的感情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我能夠感覺到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歡樂與震撼,以前的我一定不曾有過……所以如果你答應我的請求,明天早上請在你的臥房窗外掛上這個,那樣,我就會知道你的答案。」他將某樣東西掛在門把上,不等到她回答,就先徑自離開。
宋雪薔閉著眼大口大口喘息,心里有種飄飄然的快樂。
夜生啊夜生,他真是個笨蛋,難道還感覺不出來她早就愛上了他,早就在等待他開口問她啊!
因為兩人的關系實在太特別,所以她不敢表白,除了害怕他逃避,也害怕給他壓力。她並不想以救命恩人的身分去給他暗示,或者讓他為難。
所以她一直在靜靜等待,盼著也許他也會喜歡上她的這種可能性。
她終于睜開眼楮,一眼便看見門把上掛了一個木制風鈴,只要輕輕一觸,立刻就響起清脆的聲音。
宋雪薔微笑起來,她知道自己明天一定會掛上這串風鈴。
第二天一大早,宋雪薔就拿著風鈴來到窗邊,抬起眼才發現窗緣很高,即使自己踮起腳尖也構不著,可是這件事她不想麻煩夜生幫忙,一定要親自來做才行!
她環視四周,發現化妝台前的凳子正好可以拿來墊腳,可爬上去後才發現沒有任何可以掛風鈴的鉤子,這怎麼辦?
她奔至儲藏室拿工具,一陣忙碌後,回到屋里拿起釘子和榔頭,用力的敲了下去——
「哎喲——」驚叫聲和重物落地聲倏地同時響起。
「怎麼了?」夜生一臉慘白的沖進她臥室里。
「沒、沒什麼。」穩穩站在椅子上的宋雪薔,一臉驚魂未定地看著他。「我只是想要掛風鈴而已。」她大張著茫然雙眼,看起來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那你大叫什麼?還有……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夜生望向地板,看到那個大榔頭,臉色馬上鐵青起來。「你快給我下來!」
「哦,我正好要把它撿起來。」她爬下凳子,彎身欲撿起掉落的榔頭和釘子。
「你不要動,這些事我來做就好。」他顯然已經明白她要干什麼,雖然高興卻又心疼地走到她身邊,將她的手拉起來。「敲到哪里了,有沒有受傷?」
「什麼?」她小臉羞紅,吶吶地道︰「什麼敲到哪里了?」
「一定是敲到了手,所以你才會尖叫不是嗎?」他細細檢查,深怕她真的因此而受了傷。
「不是啦!」他竟然這麼緊張,這個發現讓她心里一陣甜蜜。
「我只是東西沒拿穩,掉了……並不是因為我敲到手。」真是,她也沒有他想的那麼笨拙呀!
他很認真地注視她的眼。「真的?」
她張大清澈無辜的水眸,用力點頭。「是真的。」她抽出被他握著的小手,因為他剛才緊張的表現而興奮得心花朵朵。「以後這樣的事我一定讓你來做,不過今天我要自己完成。」
發現夜生有些愕然的望著她,她臉上又浮現羞赧的笑容。「你還不明白嗎?掛這個風鈴,我當然要親自來做啊……」
他的目光掃過她暈紅的小臉,心里一陣感動。「那麼我先釘釘子,再讓你掛風鈴。」
她卻直接搖頭。「不要,我要全部自己完成,因為這是我必須做的。」
她話語未竟,身後卻猛地感覺到一股力量,將她整個人拽到了他的懷抱里。
夜生緊緊地擁住她,讓兩人密密實實的貼合在一起。
「夜、夜生?」她的聲音顫抖,輕柔叫喊。
「什麼也不要說,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又好听極了。
這一刻,世界仿佛是無聲的,但即使不說話,他們依舊可以心靈相通,感覺對方不曾說出口的言語。
微風柔柔吹起白色的窗簾,陽光罩在這一對相愛的人兒身上,一切是那麼寧靜安詳,他們心底已經響起了真愛的樂章。
宋雪薔清楚感受到那照向窗戶,一閃一閃的淡淡白光。
她立刻從床頭拿起一個手電筒,來到窗戶邊,對著閃光的地方揮舞起來。
這是她和他之間愛的暗號,看起來有些傻氣的行為,僅僅代表著他回來了。
這些日子以來,夜生接下農莊的整修工程,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外面,無法時常陪伴她。
雖然也很想時時看見他,但宋雪薔也忙著高中開學的事情,電訪家長、為學生補課,當然也沒有時間和他膩在一起。
由于晚上的路不好走,所以他總是帶著一個手電筒。某天他回來的時候,用手電筒照射她的窗戶,于是她也用手電筒的光回應了他。
從那天起,這就變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雖然有點傻氣,但也有著說不出的甜蜜。
「不覺得這樣有些傻嗎?」有一次,他這樣說道。
「傻又怎麼樣?我喜歡就好了。」她立刻任性的回應。
他隨即將她圈進懷里,點點她的小鼻尖。「只要你喜歡,就算要我當個傻子也願意。」
一切一如往常,宋雪薔奔到大門口迎接他,夜生則低下頭,熱烈的吻落在她的臉上,最後來到她粉女敕的紅唇上。
她摟住他脖子,親密的回應,但不一會兒突然輕輕推開他。
「你怎麼了?」她感覺到,今天的他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
夜生的眼里掠過一抹深沉的光。「我在想……關于我們的未來。」
她的身體微僵。「我們不能光想著眼前的快樂,對不對?」她知道這件事遲早都要面對,如果他們想永遠在一起,就不能刻意忽略他原來的身分。
「沒錯,一個沒有身分的人,就連婚姻也無法給予。」他認真的望著她。「再過兩天,農莊的整修工程就全部結束了,我打算接下來去尋找我真正的身分。」
宋雪薔沉思了會兒,也慎重的點點頭。「你的確是要恢復記憶的,雖然這樣的生活已經讓我覺得很幸福,但無論如何,我也希望你能夠盡早恢復記憶。」某些被遺忘的事,瞬間突然閃進她的腦海里。
她是不是太沉溺在幸福里,居然忘了那飛車慘案,忘記了有人想要傷害他的事情?!
「警方那兒為什麼一直沒有消息?他們怎麼會查不出我的身分呢?」
他一定要恢復記憶,不止要找回他的身分和一切,更重要的是,這樣他才能夠向她求婚,並且給她穩定的未來。
既然保證過不再讓她孤單一個人,那他就必須要實現自己的諾言。
宋雪薔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她竟然忘了,她並沒有坦白地告訴他關于車禍那晚的所有事情,另一輛黑色轎車,以及他被撞下懸崖的事……
「這我也不知道。」在他炯炯的目光注視下,她听到自己心虛的聲音。「劉醫師有托人調查你的事,但好像沒有重要線索……」
「雪薔,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身上會什麼東西也沒有呢?而且那時候是三更半夜,我怎麼會出現在山路上?」
「你餓了吧?先吃晚飯,吃完晚飯我們再好好的談一談。」心髒在瘋狂跳動,她突然想到劉文源,必須找他商量一下。
「反正也不能急,是不是?」他拉住她的手,反過來安撫她。「我知道你希望我能盡快恢復,但又不想給我太大壓力,所以一直回避這個問題,你的體貼和心意我都明白。」
她茫然點頭,心緒卻更加紛亂。
「不過這不但是為我,更是為了你。」他的眼瞳炯炯有神,語氣更加堅定。
宋雪薔低頭,想掩飾自己倉皇的表情。
怎麼辦?她到底應該怎麼辦?是對他坦白,還是該繼續隱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