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天空沒有幾顆星子,只有一彎圓月高高掛起,給人孤冷清傲的感覺。
梅若雅在上車前,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又是一天過去了,而喬允浚今天還沒有打過電話給她。他說今天回來,後來又說東京的大雪讓機場封閉,也許今天回不來了……
這已經是第幾次推延行程了呢?她都已經不記得了。
「若雅,以後你有什麼煩惱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做不成情人,我們還可以當朋友。」送她回家的正是凌成桓。
自從三天前離開喬家後,梅若雅就一直很不安。然而她又找不到楚絮菲和杜湘湘傾訴,只能任由心里的志忑不斷擴大,但是听到電話里喬允浚疲憊的聲音,她又什麼話也問不出口。
今天早上凌成桓打來相約的電話,她在拒絕了幾次後,卻答應了這一次。她實在很想找個人說話,同時也希望能和他把話說清楚。
「學長,你也要早點找到自己的幸福。」梅若雅發現凌成桓不愧是她曾經喜歡過的男人,他今天終于表示會放棄對她的追求,讓她松了一口氣。
「別這麼說。」系上安全帶,他的笑容顯得有些苦澀。「我已經錯過一次。」
梅若雅乖巧的沒有接話,汽車發動後,她的神情又自然地染上些許陰郁。
「他對你不好嗎?今天你的情緒似乎不好。」
「沒有……」她趕緊綻放笑容。「他對我很好。」
凌成桓沉下臉。「你記住,如果哪一天你想離開他的話,我一定會等著你。」
「學長……」眼里閃過憂慮,她用力搖頭。「你不必……」
「好了,你已經拒絕我,就不要再說一些讓我更難過的話。」凌成桓笑了。
梅若雅在心里嘆了口氣,但是一向開朗的她還是俏皮地撇了撇嘴角。「我知道了,學長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
「真想見見你那個未婚夫,怎麼可以在短短的半年里就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呢?我六月的時候還收到你寄給我的信,那時候你應該還沒遇到他吧?」
「這些事你就不要再問了。」她望向窗外的風景。
短短半年?她的心是在一天就淪陷了,速度快到連她自己都害怕。
難道就因為這樣,所以現在的她才會感到如此志忑和害怕嗎?她對他到底了解多少?每次以為了解他的全部後,就好像又會在他身上發現新的秘密似的。
梅若雅陷入自己的思緒里,在學長面前,她一直忍耐著想打電話給喬允浚的沖動,等一下回到家以後,還是和他通個電話吧!
「若雅,有人等在你家門口,你認識嗎?」凌成桓的車速忽然慢了下來。
她茫然地抬起頭,原本黯淡的眼眸立刻變得明亮起來。
凌成桓停下車,梅若雅微笑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送我回來。」雖然她很想飛奔向他,但禮貌還是不可少。
「快下車吧。」他不會看不出她眼里的光芒。
梅若雅帶著愉快的笑容打開車門,小跑步到喬允浚等待的路燈下。
「你回來了?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她微噘起嘴唇。
「我打過了,關機。」喬允浚炯炯有神的眸光掠過她神采熠熠的小臉,又落在身後那個目光並不友善的男人身上。
「你就是喬允浚?」凌成桓語氣嚴肅。
「是。」
「你好,我是凌成桓。」
兩個男人禮貌性地握了手,凌成桓斜抬起眉毛,頗為挑釁地說︰「希望你能對她更好一些,這樣才不會讓我把她從你手中搶走。」
喬允浚的眼里流露出一絲嘲諷。「你似乎沒有立場巴我說這樣的話。」
「是,的確是我自己錯失良機。可是,我也不覺得她和你在一起很快樂。你最好給我小心,如果你再讓她的眼里出現不安,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凌成桓的口氣十分強硬。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身為局外人,你沒有置喙的權利。」喬允浚的目光在剎那間變得冰冷。
梅若雅在一旁嘆氣,她站在兩人中間,有些惱怒地開口。「你們男人怎麼一見面就好像要斗牛的表情呢?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來替我決定。」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目光堅定。
「沒錯,若雅有著獨立的判斷力。」喬允浚先退後了一步。
凌成桓用深情的目光看著梅若雅,搖了搖頭。「我擔心你啊,小丫頭。可是你已經與我無關了……」說完,他就倏地轉身。
直到凌成桓的車開走,梅若雅和喬允浚之間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既然這麼喜歡你,為什麼以前不把握?」喬允浚挑了下眉毛。
「他說去到英國後,才發現我對他有多重要。」梅若雅並不想多談這些,但又無法避免。
他沒有說話,漆黑又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她。
「怎麼了?」他那清澈的目光讓她感到窒息。「你以為我和他之間有什麼?」
他緩緩搖頭,笑容掛上他輕薄的嘴角,漾出一片讓人眩暈的光彩。「我一點也不擔心。」
梅若雅走到他身邊,投身入他的懷抱里。「你知道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不過剛才看到你從他車里走出的剎那,還是有一點小吃味。」喬允浚將她綿軟的身體摟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為什麼不開機?」
「我一整逃詡在等電話,怎麼可能不開機?」她從小手袋里翻出手機。「晚上還有打過你的手機,可能你在飛機上,所以我也沒有留言……怎麼會沒電了?」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新手機。
「很像是種小把戲,幽會的時候關上手機,然後故意說是沒電了。」他打鼻子里哼了一聲。
「不是的。」她嘟起嘴。「你不相信就算了……」
梅若雅負氣的聲音被他突如其來的吻給吞沒,他的吻綿密悠長,而且充滿了暖人的柔情。剎那間就將她拉入他編織的情網里,忘記了一切的抗議和負氣。
「我怎麼會不相信你?」長吻結束後,他的眼里閃著璀璨晶光。
她的心里流泄著細細的甜蜜,笑容也變得益加燦爛。
「對了,剛才那個凌成桓說他不覺得你和我在一起很快樂,說你眼里有不安是怎麼回事?」喬允浚拉住她的手,兩人沿著門前的巷子散步。
梅若雅甜甜的笑容立刻染上了一些陰影,心底的不安又浮了出來。
「沒什麼。」他才剛回來,氣氛又這麼好,她一點也不想讓那個不安來打擾此刻的幸福感。
「真的沒有?」一低頭,他看到了她眼里的遲疑不決。
梅若雅逃避著他好像探照燈般的目光。「你今天太累了,我們可以以後再談,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對了,你去日本這麼久,都在忙什麼?」她著急地想要轉移話題。
「也沒什麼……工作上的事。」喬允浚淡淡地略過。「既然是不重要的事,現在也可以談。」
她沉默了一會兒,心里翻騰過許多念頭,也響起了他剛才那句「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她也要相信他,所以這件事沒什麼不可以談的。
也許只要問了出來,答案就很簡單,她也不必再胡亂不安下去。
「允浚。」做了決定後,她微吸口氣,揚起臉望著他。「前幾天我在允昀的房間里看到一只白色的皮夾,跟我丟掉的那一只幾乎一模一樣……連折痕的地方都一樣……」她感覺到自己心跳急促。
喬允浚的步伐停了下來,站到她的面前,目光深不可測。「你的意思是?」
她立刻變得緊張起來。「我只是覺得很巧合,而且……允昀很緊張地從我手里搶走。她說要我親自問你關于這只皮夾的事,還要我不要為難她。」
「允昀這麼說?」他挑了下眉毛,眼里的光瞬即變得寒冷。「那麼你是怎麼想的?」
梅若雅緊盯著他的雙眸,卻讀不出他的情緒,她輕輕搖頭。「我……沒有怎麼想……那個皮夾我用了四年,是很喜歡的CHANEL白色皮夾,而且是四年前的限量款……其實里面有編號……」
喬允浚突然點了點頭。「我懂了,你在懷疑那個是你被搶走的皮夾。」
她的眼倉皇地游移著。「允昀的態度的確讓我覺得很奇怪,你可以請她把皮夾拿來讓我看一下編號嗎?我知道這很荒謬,我被搶走的東西怎麼也不可能出現在你妹妹那里,但是……我不應該會認錯。」梅若雅屏住棒吸起頭,表情堅毅。
他深深望著她。「你好像已經認定了那是你的皮夾。」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你還有什麼想法?也一起告訴我。」
听著他柔和的聲音,她卻感到不寒而栗。
「那個借高利貸的說法……」梅若雅本不想把這些懷疑說出來,她在心里反覆思考過,最後的結論都是絕不可能。然而,此刻看到他眼里的冷漠,听到他聲音里的疏遠,讓她不知不覺把心底深處的恐懼說了出來。
「如果你是喬允浚,這不是不存在的說法嗎?你怎麼可能會讓高利貸追上門而還不出錢?還有,你為什麼選擇去做牛郎?就算心里苦悶,就算壓抑,也不應該會選擇這個職業。」
她臉上的紅潤正在一點點的退卻,透出蒼白。梅若雅眉頭深蹙,專注的眼神落在他更加冷峻的臉上。說出口的話無法更改,現在的她也只能等待他的答案。
「原來你藏著這麼多的疑問。」他的眼眸、他的神情依舊平靜。「為什麼不早一點問我?如果我不問,你還不打算說,是不是?」
冷風從她身後勁厲的吹過,梅若雅向他走近了一步。「因為我想不明白,我知道自己這麼想不對……可是,也許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所以當初選擇欺騙我。畢竟──你也說過那個時候的你,是不可能對我坦白的。」她的心在顫抖,連她自己都對說出口的話感到詫異。
「也就是說,你覺得你無法確認我的話是真是假,所以才感到不安。」他用力地點頭,眼里冷冽的光芒,比天空里的星子還要寒冷。「你並不信任我,若雅。」
她的身體劇烈地痙攣,他點到了她最害怕的要害。是的,她並沒有完全的信任他,雖然一直想要去相信,但其實還是有著陰影。
「那個時候的我不會對你坦白,懷著戒心、隱瞞身分──這些都是事實。然而現在的我不會那樣對你,你有疑問早就應該直接開口詢問我,而不是放在心里,連一個外人都能看到你的這些不安。」喬允浚的胸口浮餅煩躁與窒悶。星夜站在她的門口等待,只為了看她一眼,而他卻從她這里得到了懷疑與不安!
「可是那個皮夾……」
「沒有那個皮夾你就不懷疑嗎?」他的聲音倏地嚴厲。
她被他的語氣嚇到,神色更慘白。「是,也懷疑……有懷疑說出來不好嗎?我不說是覺得自己懷疑得很沒道理,我知道你對我好,很寵我,很愛我……我也在掙扎,我也不想懷疑……可是如果人的思想可以完全由自己控制就好了,我……」
「你如果真的想過就該明白,我不可能讓俱樂部的人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也不可能幫他們去還清高利貸。」喬允浚用力地皺起眉峰,冷冽地打斷她的話。
梅若雅驀地愣住。「是……這樣嗎?」她深吸口氣,眼神變得迷惘。「我以為他們起碼會知道……」
「我怎麼可能讓他們知道?」他的眼神就像此刻的寒風一樣。「你覺得那次搶劫是我主導的?直到現在還是這樣認為?」這個想法閃過喬允浚的腦海,讓他的怒火終于爆發出來。「所以你的皮夾才會在允昀手里!」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切地後退一步,用力否認。
「那你覺得那個皮夾還有什麼其他解釋呢?你就沒有想過是我找到了,然後希望當成禮物送給你?」
「是這樣嗎?」她早就面無血色,而他臉上的寒霜也讓她焦慮。「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允昀又很緊張。」
「我在東京的時候說過,會替你討回公道。」喬允浚深吸口氣,胸臆間也膨脹出對她的失望。「顯然這一點你絲毫沒有想到。」
「那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她手足無措,身體發冷。
「你只想到要懷疑我那時候告訴你的話,你只想到也許我也參與了搶劫──你這樣想過吧?」他最後的問句充滿威力。
她顫抖著。「我……」聲音梗在喉間,卻無法說出口。她的確懷疑過。眼淚在這個時候落了下來,梅若雅突然明白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如果我是那樣差勁的男人,的確不值得你愛,也不值得你信任。」喬允浚的身體、表情都變得僵硬。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直視著她,里面閃著深不見底的幽光。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梅若雅抽泣了一下,也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允浚,我錯了……我不該胡亂猜測……可是最近電子郵件里的信、允昀的皮夾,你又一直不從日本回來……所以我才會胡思亂想。」
「你知道我為什麼愛你嗎?」喬允浚的聲音依舊冰冷,他看到了她的眼淚,但那些淚水卻無法滴進他已經變硬的心里。「因為你是從光明面看待這個世界。在你眼里,任何細小的東西都可以是美麗的,包括人性。善良的你相信那個滿口謊言的我,還擔心我的傷勢……」
梅若雅的眼淚在夜風中冰冷,身體也開始凍僵。「允浚,你現在要說這些嗎?」她向他走近,很想去拉他的手,卻看到了他冷酷的眼神。
「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無條件地信任自己,是件很快樂的事。」他將雙手插進口袋,目光越過了她惶恐的面容,落在她身後。「我也希望可以像你一樣看到這個世界的光明面,不再煩躁和焦慮,想要像你一樣輕松地生活。」
「你可以的,你當然可以。」她頻頻點頭。
「是嗎?連你都覺得我身上有許多黑暗面,連你也不願意完全的信任我……就算今天你相信了我,也許明天你又提出了其他的疑問。」他收回視線,眼眸深處不
再只有冷酷,還有讓她膽戰心驚的疲憊。
恐懼劃過胸口,抽走她所有的呼吸。但同時,也讓她心里浮現了另一個念頭。梅若雅搖蔽了一體,因為她居然發現,他的話是對的。
那個電子郵件、那個照片上和他在一起的艷麗女子……她的確是有其他疑問,她很想向他證實。
「今天很晚了,我們就先分手吧。」喬允浚低下頭去,不再注視她。
梅若雅的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突然粉碎,和他相識至今,他的目光似乎從來不曾這樣刻意從她身上移開過。
他對她感到失望了,所以就不再愛她了嗎?對于愛情,她並不熟悉。除了迷戀過凌成桓四年,她就沒有過任何戀愛的經驗。
此刻,她感到迷惘無助,不知道是要叫住他,還是就這樣讓他離開。
「你討厭我了嗎?」因為不知所措,在他轉身時,她突然站在原地發問。
她的聲音虛弱地飄蕩在空氣里,帶著悲傷與一點點懇求。
喬允浚的心有瞬間的軟化,但對相愛並不太習慣的他,只是微皺眉頭的停下腳步。「沒有,我沒有討厭你。」說完,他還是頭也不回地向著他的座車走去。
梅若雅的眼淚繽紛的落下,他的這句回答毫無意義,因為他沒有回過頭來看她一眼。
就算不討厭又怎麼樣?他還是從她身邊走開。
他的車從另一個方向開走,離她越來越遠。
綁照鏡里,他看到她孤獨的身影。
他的臉上出現復雜的表情,仿佛在他的心里有著太多難以宣泄的情緒。有一些事,他的確對她有所隱藏。
然而,卻不是她所想像的那個樣子……
***
允浚,我們再談一下好嗎?
梅若雅發出這一條簡訊,然後就一直坐在床頭等待。
餅了很長時間,究竟有多長,她完全沒有留意。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小時,才又听到手機的聲音。
今逃詡太累了,我會再給你電話。
那你好好休息……還有,對不起。
她發出簡訊以後,臉色顯得更加蒼白,眼神也更加空洞。這種時候要怎麼辦?這是他們成為戀人後,第一次的口角,對于她來說,感覺就像是世界末日來臨。
因為睡不著,她突然想到自己前幾天建立了一個部落格,把她的生活點滴及和他之間的感情都寫了上去。有一些部分她設了密碼,只有自己可以看到。
現在,她的心里百轉千回,那些煩悶和無奈,還有後悔無處發泄,也許寫下來才是最好的辦法。
于是她打開電腦,將此刻心里的感覺,對他的感情,還有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全都用文字記錄了下來。
時間一分分的過去,直到窗外露出了魚肚白,她才停止敲打鍵盤。
沒想到自己竟然寫了這麼多,看著那洋洋灑灑的文字,梅若雅悠然長嘆。整理了思路,她似乎也比較容易思考了。
今天,無論如何要找喬允浚好好地談一談,她要親自去找他。沒有猶豫,也不再矜持,放下她的自尊,有一些事她一定要和他說清楚。
梅若雅揉了揉眉心,在那之前,她還是必須要好好地睡一覺。
必機前,她隨手點開電子信箱,意外發現一封來自那個位址的e-mail躺在信箱里。
她的手顫抖起來,一股深刻的恐懼從身體里爆發出來,讓她幾乎想要逃避地將信件刪除。
然而,想到剛才自己的決心,她不應該有所畏懼和害怕。只有面對,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點開郵件,果然又是照片。
而這一次,帶來的震撼更甚從前。
照片上有著清楚的日期──一個星期前、三天前和昨天。
如果說日期可以捏造,那麼昨天那一張在成田機場的照片應該不會是假的。
喬允浚身上灰色的西裝、銀白色的領帶,還有他腕上戴著的勞力士運動表……她清楚地記得他昨天的穿著,因為幾個小時前才分手,怎麼會忘記?
而且那條銀白色的領帶還是他們一起去買的,就在他去日本前一個星期,她陪著他去逛台北的百貨公司,做一些市場調查。
淚水滑了下來,她忽然覺得和他的談話變得不再那樣重要了。
第一張照片里,他牽著那個女子的手,表情憤怒地在前面走著。
第二張照片里,他站在一幢屋子的窗口,女子就站在他的身邊。
最後那一張在機場的照片,他和那個美麗的女子擁抱在一起,而他的臉上還有著溫柔的笑容。
是她在日本第一次看到他時的溫柔笑容。
她不就是被這個笑容和他眼里清澈的光芒所吸引,而深深陷入無法自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