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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安,愛情 第四章

作者︰棠芯類別︰言情小說

台北正在下雨。

梅若雅走出機場,抬頭看著黑蒙蒙的天空,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她是倉皇逃回台北的,沒有按照原來的行程,而是從旅行中途逃回家。

她沒有通知任何人,也沒有時間去通知,當然更沒有心情去通知。

坐上計程車後,雨下得更大。

司機的車速也刻意地放慢,雨天行駛總是要小心一些。

想了一下,她拿出自己的手機,這才想到台灣和日本的規格不一樣,她要換回自己原來用的手機才行。

她想起在日本的時候,曾用手機拍過一張城田理人的照片,也許這張照片她會永遠地鎖在這支手機里,再也不看一眼。

翻找著包包里另一支手機的時候,她看到那個小鬧鐘,心情再度沉重起來。昨天晚上她做出的事將會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她甚至不願意去回想。

自己竟然愛上一個牛郎,並且買下他一晚……

跋緊甩去腦海里奇怪的想法,她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才撥電話回家。

「……媽,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回來了,特別是不能讓我的朋友知道……哎呀,你先不要管,我回到家再詳細跟你說……爸、哥還有小弟呢?……好的,總之一定要保密……玩夠了就回來了,沒有什麼事……到家再說……我在車上了……」

母親一如往常的嘮叨,她的心卻開始感到溫暖。

當一個人覺得受傷害時,最想回的還是自己的家。

昨夜真是可怕的經歷,她但願永遠也不要再想起,永遠也不要再記得,永遠不要再見到那個人。

此刻的她,深深地後悔了。

***

「梅若雅!」

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梅若雅的額頭上已經浮現數條黑線了,杜湘湘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你也太菜了吧,居然提前一個星期回來!」杜湘湘逕自走進梅若雅的臥室,她穿著一件條紋襯衫、煙管牛仔褲,還戴著小領帶,非常帥氣地跳到她面前。

「你來了。」梅若雅在心里嘆氣,不過表面上還是露出欣喜的笑容。「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呢。」

「是嗎?如果不是小絮告訴我,我想你大概還要幾天才會和我聯系,然後告訴我你剛回來吧?」杜湘湘一臉狐疑。

「怎麼會……」干笑兩聲,梅若雅懷疑小絮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大哥?楚絮菲是舅舅的女兒,可能是前兩天舅舅來吃飯,回去後告訴小絮的吧!

「在日本手機關機,也不上網。只給我們發兩封e-mail,說你一切很好,還在京都看到了很漂亮的楓葉──若雅,你是不是腦筋糊涂了?撒這樣的謊有意思嗎?」雙手插腰,杜湘湘一貫的強勢。

梅若雅避開她咄咄逼人的眼楮。「我有我的理由。」轉過身,她打開房間的窗戶。「現在可以不要問我嗎?我不想解釋。」

「你這是什麼態度?若雅,你……」杜湘湘走到她身邊,抬起頭,她突然一愣。「怎麼了?你在日本遇到什麼事了嗎?眼眶為什麼紅紅的?」

梅若雅用力的微笑一下,轉頭看著好友。「你如果可以不問,就太好了。」

「可是……你從來不會這樣……以前總是喜歡和我拌嘴……」看著她那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杜湘湘愕然的瞪圓眼楮。「是因為那次在夜店里被襲擊的事嗎?可你說沒事了呀,也沒被怎麼樣──若雅,你不會騙我們吧?」

梅若雅癟著嘴,強忍住突然襲來的悲哀,她真的很不願意再想起那些事。

「到底怎麼了?你這個樣子讓我很擔心。」杜湘湘握住她的手,惱怒的表情變為關切。「快說啊,不然我就去問伯母!」在杜湘湘的眼里,梅若雅是快樂無憂的小鮑主,從來不知道悲傷為何物啊!

梅若雅卻只是搖頭,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心頭的悲傷壓下。

「我沒有遇到什麼事──不是你想像中的事。那次的襲擊事件已經過去,我也明白了世道險惡。」談起那件事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人,她的心里又涌起一陣苦澀。「除此之外,我沒有再受到任何傷害。」

「那你為什麼突然回來?」發覺到梅若雅的手在微微顫抖,杜湘湘用力握緊。

「因為遇到了一個人……」梅若雅的聲音仿佛在嘆息,目光也變得迷離起來。「我現在還不能談,沒有辦法。」她低下頭去,表情帶著痛楚。「湘湘,我沒有求過你什麼,這一次就算我求你,你不要再問。等到可以說的時候,我一定告訴你和小絮。」

「這……」杜湘湘跺了跺腳。「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呢?小絮現在在紐約,她一定也會擔心的。你讓我怎麼告訴她?她也是一個人去旅行……早知道就應該讓我陪著你們,你們一個不諳世事,一個太過溫柔。」

梅若雅看到她急得跳腳的樣子,本來郁悶的心情有了一點陽光。

「湘湘,有你做我的朋友實在是太好了。」她忍不住抱住了杜湘湘。

「喂……你少惡心了啦!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很不習慣……」杜湘湘伸出手反抱住自己從高中就在一起的好友。

她感覺到梅若雅肩膀的顫抖,也明白她在哭泣。

一向大剌剌的她,此刻也只能選擇沉默。

懊吧!就等梅若雅調整好心情!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一個朋友的本分,好好地陪伴在好友身邊,暫時做她心靈的依靠。

然而,她還是很好奇,在日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又遇到了什麼人,可以讓自己這個一向開朗熱情的朋友變得如此憂郁呢?

***

楚絮菲回來時,正是天氣轉涼的時候。

台北的冬天也許並不寒冷,但對梅若雅來說,她第一次感覺到冬天的寒意。

「你舅媽打電話說要舉辦一個小型宴會,邀請喬家老爺子和他的孫子一起吃飯。」梅若雅正在和母親喝下午茶,梅母笑望著女兒說道。

「喬家老爺子?就是那個勝天運輸的喬其天?舅舅、舅媽和他很熟嗎?我听說他是個奇怪的老爺爺,而且他應該沒有子嗣……」梅若雅本來神思恍惚,聞言清醒過來。「我在八卦雜志上好像有看過,他把自己的親弟弟一家都趕走了,那他的孫子是?」

「老爺子原本有一個獨生子,但是三十年前他們斷絕了父子關系。老爺子也不讓任何人提起這個兒子,如果有什麼媒體敢提,就會立刻發出律師函。」梅母帶著研判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

「哦。」果然,梅若雅又再度神游太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打從她日本旅行回來以後,原本活潑俏皮的女兒就變得沉默起來,讓她很擔心。

「你舅媽看來是有意撮合小絮和這位空降的繼承人。」喝著紅茶,梅母向女兒伸出手。「若雅,以前你對這些八卦最感興趣,為什麼今天不問我?」

「問你什麼?」梅若雅噘著嘴。「喬老爺子為什麼和他兒子鬧翻?現在又為什麼只有孫子回來?舅媽又準備怎麼撮合小絮和這個大企業的繼承人?媽,我才不想知道呢!」她甩了下頭發。

「你只跟我說一個人旅行很無聊,可是都沒說你出去的兩個星期到底玩過些什麼。」梅母的憂慮溢于言表。「這可不像你。」

「媽。」梅若雅在心里嘆氣,為什麼每個人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呢?不過她也明白那是因為他們關心她,自己不能再任性了。

她已經為自己的任性付出過代價,也該到了長大的時候。

梅若雅坐到母親身邊,摟住媽媽的脖子,撒嬌似的靠在母親身上。「媽,我沒事。只是一個人出去走走以後,看到一些以前我不知道的東西,我想我在慢慢長大,也在慢慢成熟。」

「為什麼突然這樣說?」梅母略為吃驚。「你踫到什麼事了?」

「沒……沒有啦!」即使是撒謊,她也不想讓母親擔心。梅若雅露出笑容。「只是覺得我很幸運,從小就無憂無慮地長大。那都是因為你和爸很疼我,給了我優渥的環境。而有些人就沒這麼幸運,他們為了自己的生計而艱難地生活。」

她低了下頭,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我終于知道有些事並不是理所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隨心所欲的過日子。一個人的時候,我才能停下來看清身邊的世界;一個人的時候,才知道朋友和家人都是那麼重要。」

「看來,我們家若雅真的長大了。」梅母摟住女兒的肩膀。「難怪你舅媽開始操心小絮的婚事,我是不是也要跟著操心?」

「媽,我要自己選擇喜歡的人,你們不要隨意插手。」梅若雅的臉色在瞬間蒼白起來。「小絮那里你也不要跟著舅媽起哄,小絮也許有自己的想法。」

「果然子女長大了,都有自己的打算。媽知道了。」梅母開明地笑道。「不管我女兒喜歡上什麼人,媽都會支持。」

梅若雅把頭縮到母親懷里,她真的不想說,自己曾經喜歡上一個牛郎,還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明天晚上我們要不要去參加這個宴會?你父親和你大哥都去了大陸,媽不太想去應酬,你小弟又在英國。我們母女倆一起去沙龍弄頭發,再做臉,怎麼樣?」

「好啊!」比起所謂的宴會,梅若雅更願意和母親在一起,那些宴會對她來說早就失去以前的吸引力了。

打扮得時髦漂亮又如何?在那種場跋又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與快樂。真正的快樂是在藍天白雲下可以悠然的笑,可以悠閑的散步,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的思緒停頓在某一點,強迫自己去遺忘,對母親露出笑臉。「我們明天就好好地過兩人世界,我請媽吃大餐。」

梅母看著女兒,也許是她多心了,女兒臉上的笑容和過去一樣的燦爛,只是成長是任何人都要經歷的階段,她的女兒也不應該例外。

***

「湘湘終于決定出發了。」梅若雅坐在一間咖啡座里,搖著頭嘆息。「她還真能拖,本來三個人說好一起出發,結果先是你病了,她又有事,只有我按照原定計畫出發。」

楚絮菲看著燙了一頭公主卷發的梅若雅,似乎在窺探什麼。「你不也提前回來了嗎?」

「不會吧,每個人都要問我為什麼。」梅若雅立即打斷她的話,最近她越來越會應付這些試探性的口吻了。「就允許你們晚出發,不準我早回來啊?真是的。」她委屈地嘟起嘴巴。

「我能理解,如果是我在旅途中遇到那樣的事,就算已經解決,還是會失去心情。」楚絮菲立即流露出釋然的笑容。「更何況是心情至上的梅若雅呢!比起你,我現在更擔心湘湘。她和我們不一樣,有許多事要處理。」

「我明白,她的身世太復雜了。」梅若雅理解地點頭。「湘湘可以變得這麼開朗,那是因為她很堅強。」

「你難得說湘湘的好話。」楚絮菲笑得狡黠。「看起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兩個人感情飛快發展啊。」

「你吃醋了?」做為表姐妹,其實梅若雅小時候和楚絮菲並不對盤。「說說你的美國之行吧!你的選擇真是讓我跌破眼鏡,我以為你會想去歐洲,而不是那麼奔放熱烈的美國。」

「怎麼?我看起來不夠奔放熱烈?」楚絮菲不斷地看著表。

「我小時候喜歡闖禍,你卻是一副小鮑主的樣子,所以我一直不喜歡你。」梅若雅陷入過去的回憶里。「直到高中和你同班,才突然變得親密起來。仔細想想,都因為湘湘,因為她比你還讓我討厭,整天趾高氣揚,自以為是。」

「我們這樣算不打不相識嗎?」

「大概算吧!」梅若雅低頭喝咖啡。

楚絮菲看表的頻率越來越頻繁,終于引起了梅若雅的注意。

「你是不是有急事?不用陪我,我一個人沒問題。」

楚絮菲美麗的鳳眼閃過幾絲驚異。「你以前最討厭別人不陪你了。」

「這就是我們單獨旅行的成果。」梅若雅笑著露出左臉上的小梨渦。「我現在可是一點都不怕一個人,變堅強,也變厲害了。」

楚絮菲的眼驀地黯淡了一秒。「有時候的確一個人更自由。」

「是啊……」瞬間,梅若雅的情緒也低蕩起來。「一個人無牽無掛的多好。」

兩個女生似乎都各懷心事的垂下頭。

「對了,你有事就快去。」還是梅若雅先振作起精神。

「你知道喬允浚吧?自從他回來以後,八卦雜志、電視台、網路……好像發瘋似的在報導他的事。甚至是他今天穿了什麼衣服,都會帶起流行。」

「他是誰?我一點也不知道。」梅若雅很吃驚。「明星嗎?」

「勝天運輸現在的太子爺,喬爺爺剛認回來的孫子。你不知道嗎?他的事幾乎變成傳奇。人人都說他是商業天才,很小就幫他父親管理資產,現在他父親的企業規模絕對不輸勝天。他和他爺爺前天不是到我家吃飯嗎?你和姑媽都沒有過來。」楚絮菲淡淡地嘆了口氣,臉色卻有些蒼白。

「我想起來了,我媽和我說過。」梅若雅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直接問出來。「舅媽是不是覺得你們很相配?」

「我不知道……他今天約了我見面。」楚絮菲面有難色地看著她。「因為我媽在旁邊,我又不好意思拒絕,就答應了。」

「大家都是年齡相彷的年輕人,見個面也沒什麼。」

「話是這麼說。」楚絮菲繼續嘆氣。「可是因為我媽好像很喜歡他,所以我不想和他走得太近。」

梅若雅沉默了一會兒。「你是不是不喜歡他?他……很差勁嗎?」楚絮菲對任何人都很溫柔,如果連她都不想和那個人見面,對方一定是很惡劣的人。

「也不是。」楚絮菲心慌意亂地擺手。「前天他就一直問我很多私人的事,雖然很有禮貌也很客氣,但我總覺得無法應付。而且這麼快又約我見面,我實在是覺得為難。」

「我明白了。」梅若雅點了點頭。「他擺出了追求的姿態,而你卻不想接受。那……不如就跟他直說。」

「直說?」一向溫婉的楚絮菲皺了下秀眉。「他是個很強勢的人,你也知道我就算凶人也沒有氣勢。」

「你和他約在哪里?」梅若雅暗暗有了主意。「我和你一起去,反正就說我們出來逛街,應該沒有問題。」

楚絮菲抬起頭。「我和他就約在這里。」

「你啊!一開始就想我插手是不是?」梅若雅又好氣又好笑。「你就是這麼不直接,才讓我好多年都不喜歡你。」

「我知道這樣不好,所以才煩惱嘛!太麻煩你了。」楚絮菲滿眼的歉意。

「要做壞事又猶豫不決,真是的。」梅若雅的心情變得開朗許多。「總之包在我身上,他還要多久才會到?」

「大概半個小時。」

「那我先去一下洗手間。」梅若雅提起提包,笑容滿面地對楚絮菲說。「等我回來,我們商量一下待會兒怎麼讓那個喬允浚對你徹底死心。」

說完,她就帶著自信的笑容轉頭。

倏地,小提包從她的手里滑落,梅若雅的笑容僵在唇畔,臉色慘白。

有名男子正走進這間露天的二樓咖啡座,他穿著黑色合身皮衣,牛仔褲和系帶短靴,挺拔的身材,迷人的五官。

是城田理人,那個在東京曾經被她用二百萬買下,和她共度一夜的男人。

他為什麼會在這里?為什麼會出現在台北?

梅若雅無法呼吸,也不能呼吸了。

***

楚絮菲驚訝地看著梅若雅的失常,她從地上拾起梅若雅的小提包,剛想交給她時,也看到了那個正向著她們大步走來的男人。

「若雅,你怎麼了?」楚絮菲小聲地詢問。

梅若雅听到了她的問道,卻無法移動分毫。

是他。

那個她今生再也不想見到的人,他到這里來干什麼?

「兩位小姐,午安。」城田理人站定在她們面前,舉起右手隨意地打了聲招呼。

梅若雅全身掠過一陣顫抖,看著他那張若無其事又俊美迷人的臉,她的心仿佛被火燒過一樣的疼痛。

「你……」她幾乎是從牙縫里迸出聲音,而且還是日語。

「喬先生,你這麼早就到了。」

梅若雅的聲音被楚絮菲清脆又有些緊張的聲音所掩蓋。

「我在附近辦事,看看時間差不多,所以就先過來了。沒想到楚小姐你已經到了。」流利的國語從面前的男子口中說出,顯然他就是喬允浚。

「我來幫你介紹,這是我的表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梅若雅。」楚絮菲轉過身去看梅若雅,她此刻臉上那種病態的蒼白讓她感到憂慮。

「他是誰?」梅若雅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眼前的男子,目光愈加凜冽。

「喬允浚先生,剛從日本回台灣。」楚絮菲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們不要站著,都坐下吧!」喬允浚明亮的眼神掃過梅若雅,他帶著笑意,親切而自然。

梅若雅皺了一下眉。「喬允浚?」她的聲音變得冷酷。

「是,是我。」他站在她面前,笑容依舊溫柔。

「商業奇才,很小就幫著父親一起打天下,現在他父親的企業規模絕對不輸于勝天。」梅若雅重復著剛才楚絮菲的話。

她的心在剎那間被冰凍了。

「喬先生,真是幸會。」

她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霎時,從她眼里爆射出的憤怒光芒,熾熱得仿佛可以燒融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