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約是個典型的江南女子,雖在京城生活了六年,但她不論長相習性都人如其名,婉約細致,柔美秀麗。
無論何時,舉手投足間都有著一股說不出的秀美與文雅。對待佣僕和氣慈善,對待長輩進退有禮,與同輩相處也一樣讓人感覺如沐春風,非常愜意。
蘭萱身為格格,自然見多了金枝玉葉與大家閨秀,更別提還有雍容典雅的貴妃娘娘以及一品夫人。她們之中許多人都有著傾國傾城的美貌,有著最無可挑剔的禮儀規範,也有著可以與男人匹敵的才華與智慧。
但像徐婉約這樣如詩如畫的女子,她倒是第一次見到。
這大概就是江南女子的天性,常常看那些漢詩里都會有許多描寫江南女子的句子。有些什麼呢……她皺緊眉頭搜索枯腸,卻還是一無所獲。
那些句子她都抓不住,也想不起。算了吧,她本來就沒有多少文學造詣,更不會什麼詩啊詞的……「婉約,江南的春天和我們北方有什麼差別?我去過大漢草原,卻沒有去過江南水鄉。」既然想不起來,蘭萱就只得轉身,和她一起散步的徐婉約說話了。
「表嫂有機會真應該去江南看一看。每當春天來臨,到處都可見綠草青青,流水潺潺。再加上鳥嗚鶯啼,暖風徐徐,以及那如絲如綿的細雨,真是溫柔極了,也靈動極了。」徐婉約柔聲說道。
蘭萱被她的呢噥軟語所打動,忍不住的幻想著那一派大好春光。
「難怪人家都說江南的春光是最美的。」
「那種畫面可真正是「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干紅總是春」——有著春逃誒特的風韻。」在池塘邊的大石上坐下,徐婉約悠然地撿起一根小草,輕輕攪動池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蘭萱第一次發現,原來漢家女子的服裝是如此飄逸舒適的,徐婉約身上那襲月牙色的衣裳溫柔地貼著她玲瓏的曲線,既行動自若,又清雅動人。
哪像她穿著旗裝,如果要在池塘邊坐下,似乎有些不太方便……「不過我听說江南的春天雨水很多,每逃詡陰沉沉的,一定會影響心情,而且也多有不便。」蘭萱並不喜歡雨天,因為每逢下雨,她就不能出外游玩了。
「不會啊。」徐婉約卻緩緩搖頭。「江南的雨是最溫柔的,伴隨著滿厭滿地的綠色,天空都是湛藍的,而不是灰蒙蒙的呢。」
蘭萱听完她的話後,眼露疑惑。她可從來沒有見過下雨時還有湛藍的天空,另外,怎麼會有溫柔的雨水呢?
「表嫂應該有讀過杜甫的詩吧?「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徐
婉約回首揚眉,帶著清雅的笑容等待著蘭萱接詩。
蘭萱眨動了一下她無辜的大限,不明所以地回望著徐婉約。不甚明白她為何停頓下來望著自己。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就在這沉默的時候,一個明朗溫潤的男聲介入她們之間。
張蕁今日回府得早,當听說蘭萱與表妹在花園里散步時,他便欣然前來。
蘭萱帶著明媚的笑容回頭望著自己的夫婿。「今兒個你倒是好早。」
「禮部的官文都處理完了,又是這樣明媚春光之時,我也偷會兒懶。」他溫柔的眸光掃過蘭萱與徐婉約。「有嬌客在,即使偷懶也不為過。」
蘭萱笑容漸漸隱去,不知為何,她一點也不喜歡張蕁將目光落在徐婉約身上。
此時,徐婉約早已起身行禮。「表哥。」她聲音婉轉,神態嬌羞。匆匆望了張蕁一眼後,就立刻低下眉去。
「原來你們在聊江南的春雨,蘭萱從不曾見過,自是無從想像。」張蕁指指身後的涼亭。「我們去那邊坐坐,賞花品茶、聊詩對詞,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徐婉約立即頷首。「我讓丫頭拿古箏來,點上一縷檀香,我為二位獻曲。」
「那真是再好不過。」
蘭萱望著張蕁臉上的興奮表情,本來愜意的心情莫名的低落了起來。
什麼賞花品茶、聊詩對詞,這些都是她不擅長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沒有什麼學問,怎麼還會有這樣奇怪的提議。
「表哥,前日听姑母說表哥喜畫寫意山水,表妹冒昧地瞻仰了表哥的墨寶。真是筆意縱橫,墨味盎然。筆墨的融合真是如魚得水,游刃有余。」三人向著涼亭走去時,徐婉約徐徐低語。
「表妹過贊。為兄只是隨意為之,難登大雅之堂。」
見他們二人相談甚歡,蘭萱加快步伐,走到張蕁身邊,自然地挽住他的臂彎。
她眨動著靈活大眼,帶著三分天真問道︰「相公,墨的味道好臭啊,怎麼會是盎然呢?」
此話一出,另二人皆在瞬間呆愣住。
「哈哈哈……」張蕁領悟到她話語的實意,大笑起來。「蘭萱,平日里就要你多讀些書,這下可在表妹面前見拙了。」
「你笑什麼嘛。」眼見徐婉約強忍笑容,自己的丈夫又如此肆無忌憚地大笑,蘭萱也明白自己的話必然哪里出了問題。
她因此不悅地沉下臉來,一聲不吭。
「表嫂真會說笑。」徐婉約靈巧的化解了尷尬。「不過,我小時候也很討厭墨的味道,真的很臭。」
「是吧。」蘭萱得意地瞪了張蕁一眼,雖然心里很明白自己剛才的話顯得有多麼無知。然而面子上她還是得硬撐著,怎麼能在徐婉約的面前示弱?
「其實江南的春色雖然美麗,但京城也毫不遜色。江南的春很嫵媚,京城的春生機勃然,各有特色。真是「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徐婉約淺笑著環顧尚書府花園。
「不過經你這麼∼說,我開始懷念起江南的「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張蕁深邃的眼里掠過記憶的光芒。
「那時表哥弱冠年紀,跟著張家二叔一起學習武藝,也陪著我們這些親戚家的小丫頭們放紙鳶、做花燈。你待了二年有余,後來姑丈升了禮部侍郎,你也要赴京科考,這才離開了杭州。」徐婉約望向張蕁,眼波流轉出盈盈春水。
「當時舅父也升遷了京官,我與你們一家一起回京——那時也是春天,一路上我們將所有詠春的詩幾乎都念了一遍。」
「對啊……我們還聯詩作句,可惜誰也比不上表哥你,因此到最後沒有人願意和你比試下去……那段日子真是無拘無束啊……」徐婉約眼神明亮。
「年少時光總是最讓人印象深刻。」一抹遺憾閃過他的眉眼間,似乎想起了什麼,惆悵著什麼。
徐婉約看了他一眼,她的眼里一樣流露出那樣意味深長的表情。
「後來我哥哥幾次科考失敗,干脆回到杭州去經營織坊的生意。父親不適應京城的氣候,二年後也就告老還鄉了……」
「這些年在杭州過得還好嗎?舅父去世,我也沒能親自去吊唁。
當時有公務在身,無法離開京城。」張蕁濃眉緊蹙,神情中有一股蘭萱從不曾看到過的寂寥。
「不要談這些了……徒惹傷感……我的琴拿來了,彈一曲什麼好呢?」
「西江月?」張蕁露出了一徑溫和的笑容。
蘭萱兀自坐在一邊,平靜而沉默地看著他們。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隔絕在一個和他們不同的地方。他們的談話她無從介入,也不想介入。
如果張蕁想要冷落她這個夫人的話,她也不想提醒他什麼,反正他現在和表妹談興正濃,怕也是不想受到她的打擾吧。
蘭萱從來不曾覺得她有任何不如人處,也從不曾把誰看成是自己的威脅。因為她對自己信心滿滿,也可以說過于傲慢,傲慢到覺得自己處處都很優秀可愛,再加上她性格天生豁達樂觀,因此她從不爭強好勝。
畢竟這麼多年來,她都是活在一個被寵愛的環境里,身邊滿是贊美的聲音與疼愛的目光。
而且與她一起長大的那些格格們,都有著和她一般的背景,一般的教養,她也從來不覺得自己身上缺少了什麼特質。
直到徐婉約出現了,她不是王侯將相家的格格,更不是皇親貴族,只是個小小昂官之女罷了,卻讓蘭萱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那個徐婉約說話總是柔柔的,聲音總是輕輕的,看著人時眸子里仿佛會溢出水來,琴棋書畫又無一不精,來了這一個多月,全府上下人人都喜歡她,人人嘴里都只會夸獎她。
就連她的貼身侍婢小春都在她面前夸獎徐婉約聰慧美麗,賢良淑德。
「你們都喜歡她,我偏偏就不喜歡她。」蘭萱忍耐了許久的不滿之情,在小春說了那些不合時宜的話後,完全爆發出來。「我看她老是惺惺作態,整天繞在堇棠身邊,「表哥、表哥」的攀交情。」
「格格!」小春睜圓了驚詫的眸子,四下了望。「您這話可別給其他人听見,不然還以為您吃醋捻酸呢。」
「還不是你,沒事在我面前說她好干什麼。」蘭萱只覺得許多煩悶之氣郁結在心,又無處發泄。這一個多月,堇棠心里就滿是他那個表妹,他們夫妻間根本就少了許多獨處的時間。
「小春可是格格的人,格格在小春心里是天底下最好最美的女子,她怎麼比得上呢?」小春一見蘭萱的臉色,就立刻明白了蘭萱的心思。
「你這丫頭……也不枉我這麼多年都疼著你。」蘭萱只是嘆了口氣,心情兀自郁悶著。
「格格,他們到底要住多久才要走?都一個多月了呢。」想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小春急于補救,並且表示忠心。「舅家夫人和舅家小姐雖然是親戚,但也沒理由一直住下去。」
她這話又說到了蘭萱的心坎里,引得她心情更低落了許多。
「而且最近您和姑爺……怎麼覺得生分許多?以前姑爺一回來就找您聊天,現在大半時間都陪著那個徐家小姐,昨天還陪她下棋,格格您都只能做他們的陪客了……」
「小春!幫我換件衣服,我要去向娘請安。」蘭萱的耳邊響著小春的聲音,心里卻是百轉千回地掠過好多念頭。
突然間,她就站了起來,眼神里閃爍出堅定的目光。
最近這段日子,她可太不像自己了。
什麼時候起,她會為了別人的事而悶悶不樂,甚至妄自菲薄呢?
,她不應該那麼把徐婉約放在心上才對。
她可是向來有任何不順心的事,都會想辦法去解決的鎮威將軍家二格格!這一次,也不能獨自坐在房里發呆郁悶才對!
咬了下紅唇,她既已想清楚了,便立刻行動起來。
「娘,舅母和婉約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媳婦想要準備些禮物給她們,知道了她們的行程,我也好準備。」蘭萱坐在張母的房間里,語氣委婉而恭敬。
正在看一個繡花圖樣的張夫人抬頭望向她,目光居然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蘭萱敏銳地發現出異樣,張母向來對她客氣有禮,甚至寵愛有加,今日這份猶豫里還帶者幾分擔憂,到底是什麼意思?
「蘭萱,你嫁來我們張家也有半年了。」張夫人突然揮手打發走了身邊的丫鬟們,獨留蘭萱與她談話。「有些事也應該讓你知道了。」
「什麼事?娘,您但說無妨。」蘭萱目光瞥過被丫鬟帶上的房門,心里有種說不出的警戒。
「你大概不知道,蕁兒以前和婉約有婚約。」張夫人神情閃爍,但還是飛快地把話說了出來。說完,她就嘆了口氣。「那是我和她母親間的約定,我還給了聘定之物。但是當時他們還小,我們打算先把這件事當成秘密,讓兩個孩子相處起來不會感到尷尬。」
蘭萱一听這話,心就涼了半截。怎麼也沒想到,她原本是希望張母可以向徐家母女施加壓力,讓她們早日返鄉,誰知道卻听到這樣晴天霹靂般的話。
「因此在蕁兒弱冠之年,我便讓他去杭州與他二叔住上一段日子。他和婉約也算是情投意合,因此我們兩位做母親的便想讓他們自己決定婚姻大事,才沒有把之前的約定說出來……」
「娘,您現在告訴我這些話,是何用意?」蘭萱听著張夫人沉重的語調,只覺得心房里燃燒起一團烈火,將她燒得暈頭暈腦,心膽劇痛。
她也顧不得自己打斷長輩說話的無禮,冷冷開口了。
張夫人臉色蒼白的望著她。「孩子,你先不要惱,听我把話說完,好嗎?」蘭萱緊咬住嘴唇,手心用力地捏緊了帕子。
除了點頭,她還能說不嗎?
張蕁沒有想到徐婉約會在西跨院的門口攔住他,而且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怎麼站在門口?一起進去吧。蘭萱一定很喜歡有你和她做伴。」雖感詫異,但他只是微笑著和她頷首。
「表哥,我就是想和你單獨談談——不知道可不可以和我去花園里走走?」徐婉約柔弱地抬起頭,眼神里有著懇求與緊張。
「當然可以。」張蕁的目光掃過跨院,他決定先不回房。
他們平靜地一起走了一段,張蕁可以感覺到徐婉約心事重重,因此他決定先行開口。
「不管是什麼事,你都可以告訴我。」他溫和的目光在夕陽下顯得炯炯有神。
「那個……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徐婉約顯得非常躊躇。「其實應該不關我的事,如果我告訴你,可能也是多管閑事。」
「婉約,以前你可是什麼話都對我說的。你既然想要找我談,必然是很重要的事。」張蕁對于她躊躇不前的態度微感驚詫。「我就站在這里,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難道我會取笑你嗎?」
「不是我自己的事。」她的目光帶著些羞愧地垂了下去。「如果我有任何過分的行為,你一定要告訴我,阻止我。」
「到底怎麼了?」她越是猶豫,他就越困惑。
「是……關于蘭萱表嫂的。」徐婉約的雙頰染上羞愧與緊張的暈紅,她揚了柳眉,飛快地瞥向他。「我覺得她對姑母不太尊重……」雙手不自覺地絞扭起來,她變得更加局促。
「怎麼說?」張蕁的眼里掠過深幽的暗色之光。
「我知道她身份尊貴,這些話本也不該由我來說。但是如果不說,我又覺得于心難安。」她仿佛下了決心,高高地昂起頭,直視著張蕁那雙莫測高深的眼。「姑母對她說話都很恭敬,即使我們三人私下相處時也這樣。表嫂她對姑母說話也顯得高高在上,不苟言笑。怎麼說她也是你的妻子,姑母的兒媳。所以我覺得……」
張蕁的神情在听完她的話後毫無變化,一言不發。
徐婉約也沉默了起來,因為無法得知張蕁的想法而顯得不安。
「看來我是多慮了……她是滿族瓖黃旗,本來就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不一樣。
表哥,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過。請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從中挑撥什麼才好。」徐婉約驚恐地低下頭去,顯得非常不知所措。
「你說的這些,我明白了。」就在此時,張蕁蚌然開口。
他的聲音冷酷得仿佛來自地獄。
蘭萱听完了張母所有的話。此刻的她,全身顫抖得不能自己。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荒誕絕倫的事?她可是張蕁的妻子,是他正式拜堂成親,並且由皇上親自指婚的妻子!
而現在,她嫁給他不過半年,他的家人就準備讓她接受他即將納妾的事實!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之事,與其將來他自己看上一些不知底細的姑娘,不如做妻子的先替他打點,日後也能保證家門安寧,夫妻和睦。」張夫人神情溫和地望著蘭萱。「婉約也是官宦人家出身,雖說她的哥哥沒有功名,不過她這孩子自幼懂事,知道進退,日後也絕對不會對你做出什麼逾越之舉。」
蘭萱的胸口緊縮成一團,陣陣疼痛不斷地襲擊著她。她努力忍耐,神經緊繃,一動也不能動。
「娘,這事堇棠和婉約都知道嗎?」良久,她才能讓自己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張夫人的眼里掠過幾許遲疑,用更小心翼翼的口吻說︰「蘭萱。這事當然還要得到你的許可,包括蕁兒在內,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所以我才與你商量。」
蘭萱只覺得頭腦里一陣暈眩,幾乎無法把持自己。
她捏緊了絹帕。「堇棠……他為什麼不親自來問我?這事不是應該由他親自來和我談嗎?」不,這絕不是他夫君的念頭,是她婆婆擅自所為的!蘭萱此時別無他念,只想知道張蕁與此事是否毫無關系。
「你也知道蕁兒重視禮教規範,以他那種穩重自持的性格永遠也不會向你開口說要納妾。但我這為娘的明白他的苦處,即使會惹惱你,我也要代他開口。」
這句話猶如冰冷的雨水淋在她的心口上,澆滅了她所有的憤怒池澆滅了她所有的熱情。
「也就是說,他們都沒有意見,只等我同意嗎?」
「可以這麼說。」張夫人察言觀色後才又開了口。「有了婉約和你作伴,你也就不用擔心蕁兒總是要求你守禮知份,學習婦德了。我知道我們漢人的這些規矩實在讓你感到頭痛,但蕁兒又是對禮教品德極為重視的人。婉約從小就學習這些儒家德化,有她替你共同分擔為妻之道,你也不會那麼辛苦……」
「娘!」蘭萱冷冷打斷張夫人的話。她緩緩站起,面容靜穆、神態倨傲。「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那……你的想法呢?」張夫人隱約從她的臉色里看出了些什麼。「蘭萱,請你放心,不管蕁兒以後又娶了誰,你的地位永遠不會改變,他也不敢對你怠慢。我們張家的長媳除了你,不會有其他人。」
蘭萱微微勾起嘴角,她感到既諷刺又可笑。眼前這個她稱之為「娘」的女人,竟然認為她只要保有一個身份地位,就會微笑著讓自己的丈夫納娶新妾。
「謝謝娘這麼為蘭萱著想,可是蘭萱卻一點也不希罕什麼張家長媳的地位。」
她揚起冷眉,一雙杏眸里滿含著徹骨的憤恨與惱怒。「今日我敬重您是我丈夫的母親,才叫您一聲娘。然而那並不代表我就要答應您的任何要求。」
「蘭萱,請你冷靜。」張夫人顯得有些驚懼,她也站了起來。「我的提議毫無惡意,也絕不是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我希望你能相信,自你過門起,我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看待,我……」
「所以呢?因為您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就覺得我應該接受您這樣的提議嗎?也許其他人都是這樣做,堇棠也一直說父母之命不能違背。這些日子,我努力適應你們張家的規矩,努力學習那些對我來說很困難的禮教德化。」蘭萱隱忍著她幾欲奪眶的眼淚,現在可不是她哭泣的時候。「但我永遠都是蘭萱,是鎮威將軍府里那個我行我素慣了的二格格,我無法認同娘您說的話,也無法照您說的那樣去做,就算這樣對您不敬,我也不會改變自己!」
蘭萱猛然轉過身去,胸口里的悲痛正以她不能控制的速度擴散著。她怕自己繼續留下來會說出更加嚴苛的話,也怕自己會放聲大哭,將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出來。
她大步向著房門走去,用力拉開。決心在自己崩潰前離開。
房門外,站著一臉寒霜的張蕁。
他的目光比上一次對她說出「休書」時還要讓人不寒而栗,那是決絕的殘忍,隱含著高漲的怒火與冷酷。
蘭萱後退了一步,心里有一處曾經很溫暖的地方在他的目光下崩塌了。
她感覺到一股絕望,漫天漫地要將她淹沒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