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趙霖此次帶兵抗御西夏,拓地五州,形成對西夏的包圍,可謂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大軍凱旋後,皇帝趙頊頒下旨意犒賞三軍,有功者全都加官晉爵,一番論功行賞後自是朝野內外一片祥和與熱鬧。
慶功宴在東京宮殿里連開三天三夜,宴席間禮花綻放,觥籌交錯,君臣盡倍。
垂拱殿內饗宴正盛,內廷里後妃命婦們也是集聚一堂,歡聲笑語。
身為瑞王王妃的晨雪自是身處在這喧囂的正中心,每日里除了應付宮里的宴席外,還要應付應接不暇的賓客。
「這幾日瑞王府的門坎都要被那些來祝賀的人給踩爛了。」瑩環一邊替晨雪按揉肩膀,一邊抱怨。「王爺出征以後,我們王府就少有人來關心戰況。」
「這世上的人本就喜歡錦上添花……」晨雪有些心不在焉,她這才想起,王府內還沒有替王爺舉行過慶功宴席,王府也應該好好宴請那些軍中官員,參贊謀士。
她真的是太疏忽了!到如今,她連一句恭喜的話也沒有對他說過!
「千堂,你趕緊去通知軍營里的陳參軍,就說王爺要在府里宴請三軍將領,請他擬份名單出來。等宮里的宴席一結束,我們府里就著手準備。」
「是,娘娘……」李千堂領了命令,又倏地停下腳步。「王爺那里,小的是不是要先去稟告一番?」
「不用了,我親自去和王爺說。」她思忖著起身。「你再派人去寧定郡王府,親自去請郡王爺和公主……」
「我的好嫂子,不必去請了,我們這不是來了嗎?」伴隨著歡快的聲音,闖進她廂房里的是秀慧公主趙芷蘅以及月華公主。
晨雪原本黯淡的眸子立刻浮現出光芒。「二位公主殿下,怎麼今日一起大駕光臨?」
「宮里的宴會鬧得我頭痛,一個個接見那些命婦一品夫人們,還有那些宴會上的規矩啦,敬酒啦……搞得我都快要抓狂了。」秀慧公主從小在民間長大,因此性格爽朗,不喜歡宮廷禮儀。
「今日我向太皇太後還有母後告了假,特意來找六嫂偷得浮生半日閑。」月華公主自從下嫁左衛將軍後,也益發的活潑起來。
晨雪看著自己這二位公主小泵,神情無奈的搖頭。「我哪是能偷得浮生半日閑的人呢?妳們進王府時應該也看到了那門庭若市的前廳是何等場面。」
「瑞王哥哥不是不在王府里嗎?他們見不到主人也只能留下拜帖和賀禮,六嫂妳是王妃,自是不用去應酬他們。」秀慧公主噘了下嘴角。
「也有一些家眷會隨行,如果有一二品的夫人或者是皇親國戚,也不能不去應酬的。」月華公主用理解的眼神看著晨雪。「六嫂,真的辛苦妳了。」
晨雪拉住兩個小泵的手,淡淡笑著。「不辛苦,王爺才是比較辛苦的那個人,他從回來以後,就一直忙碌著。」
「一樣的,聿哥也是這樣,早出晚歸,讓我獨守空閨!」趙芷蘅的駙馬是寧定郡王駱聿,這次擔任副帥出征,和晨雪一樣,這位公主也留守在東京一直等待丈夫的歸來。
「是誰一定要在大軍出征前嫁入郡王府的呢?」月華公主掩嘴偷笑。「原本說得好好的,等駱郡王凱旋後再舉行婚禮,可是某人自己心急得很,一看延遲了出發的日期,就趕緊去和母後要求出嫁了……」
「皇姐,妳怎麼又損我呢?」秀慧公主豪氣的雙手插腰。「日後如果有好玩的事,我不找妳一塊了!」
「好妹妹,莫生氣。」月華公主粲然一笑。「不過我說的可是事實,六嫂是不是?」
「芷蘅的心情我能夠明白,雖然對他很有信心,知道他一定會平安歸來,但還是想以妻子的身分等候。」晨雪婉約的笑著。「這段等候的日子,多虧二位妹妹時常來陪我,謝謝妳們。」
「還是六嫂最好。」趙芷蘅撒嬌似的靠向晨雪。「我的心事也只能和妳說。」
「那我呢?」月華公主黛眉微挑。「妳有那麼多次哭哭啼啼的時候,都是我安慰妳的呢。」
「皇姐,難道我沒幫妳嗎?妳和左衛將軍的事是誰從中穿針引線的?」
「好了好了,別鬧了……口渴不渴?我讓人送些茶果過來,我們圍在火爐邊說說話。外面也怪冷的。」晨雪一手挽住一個,將她們拉到自己身邊。
「那麼那些女眷們呢?六嫂,今日我們既然來了,妳就不要去應酬她們了。難道她們還敢心有怨言不成?」趙芷蘅傲慢的昂起頭。
「瞧瞧這個公主,派頭真是不小。」月華公主笑得揶揄。「但這也是實話,六嫂干脆稱病不見她們就是了。就說連日操勞,深感不適。」
「我也正準備這麼辦呢。」晨雪立即吩咐了婢女。「吩咐廚房去熱一壺好酒,再準備一些小菜,我要和公主們行酒令。」
「正合我意。」月華公主高興的拍手。
「行酒令?那我怎麼辦?」趙芷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學問二字。
「不會很難的,就說些俚語俗話,行嗎?」晨雪的興致也被煽動起來,她好久不曾感覺到這樣的放松與愜意了。
「哎呀,反正妳這個女俠酒量最好,行不了酒令就喝酒啊。妳還怕六嫂這里的酒不好喝嗎?」月華公主嬉笑著說道。
「如果我喝醉了,就在六嫂這里住下。我看那個叫駱聿的家伙回府後找不到我會怎麼樣!誰讓他每日都只知道在宮里喝酒赴宴,都快忘記我是誰了……」
晨雪嘴角含笑的望著笑鬧中的二人,長長的吁出口氣。
她有多久不曾這樣真正的笑過了呢?
有人陪伴的感覺,的確很溫暖,很窩心。
「王妃病了?」趙霖在深夜時分踏進王府後,王府里的總管太監就立刻前來稟報他。
略微沉思了一下,他將斗篷交給一旁的丫鬟。「請過大夫了嗎?」
「稟王爺,王妃吩咐說不必去請大夫了。靜養幾日便能痊愈。」
趙霖眼里的目光變得幽深不少。「好的,我知道了。」
說完,他就轉身走向晨雪的廂房。
「王爺……」守在寢房外的丫鬟太監們立刻行禮。
「不必多禮了,王妃感覺好些了嗎?」他利眼掃過眾人。
「啟稟王爺,王妃……好些了。」回話的李千堂有了一絲猶豫。
趙霖冷冷望著他。「真的好些了嗎?千堂,我讓你跟著王妃好生伺候著,王妃怎麼會突然得病的?」
「王爺。」李千堂惶恐的跪了下來。「小人不敢說,還請王爺進去瞧瞧王妃便明了了。」
趙霖冷哼一聲,目露威嚴的凶光。「如果讓我知道是你們伺候不周,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王爺恕罪。」一干人等全都跪地不起。
「王爺,我沒事。」听到了外面的嫌詔後,晨雪急急的趕了出來。「請不要責怪他們。」
趙霖冷漠的轉過身去,慍怒的目光緩緩掃過她慌張的面容,一揮衣袖後,背著雙手走進內室。
晨雪面露憂色,讓眾人全部起身後,也立刻走了進去。
「你們都下去吧。」趙霖揮退了左右。
「王爺……」立在門口,她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憂傷。
「看起來王妃身體並無大礙。」他神情冷峻。
「對不起,今日我是裝病的。」晨雪垂下眼,聲音低柔。「讓王爺擔心了。」
「我知道這些日子妳有些疲倦了,好在明日家宴過後,慶祝便已到了尾聲。」趙霖指了指身旁的靠椅,示意她坐下。「不過必要的應酬還是不能避免的。」
「妾身明白。」她猶豫了一下後,忐忑的坐下。「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我並不是在責備妳。」看著她戒慎和驚慌的模樣,他抿了下嘴角。「只是今日皇祖母與母後都問起了妳的情況,對于妳的不適,她們都非常掛心。」
「是我大意疏忽了……」她將頭垂得更低,心里也有著淡淡的委屈。「下午秀慧公主與月華公主過府來找我閑聊,她們向母後告了假,于是我便貪圖方便,稱病不去見客。」
「妳並不是不識大體之人,我也無須再多說什麼,明日同我進宮去向母後說明原由……」
「一定要去嗎?」她猝然抬頭,在他眼里捕捉到了一抹深邃難測的光芒。
怎麼了?他的目光有些奇異,似乎在深思著什麼。
「晨雪。」趙霖很少喚她的名字,這讓她更為緊張。
「王爺,發生什麼事了嗎?皇祖母與母後責備我了?可是這幾日告病不去的嬪妃公主很多,我本來以為……是我不好,為王爺而舉行的慶功宴,我竟然缺席。」她握住雙手,十指緊擰。「我真是忙胡涂了,大軍凱旋已有十多日,王爺回來也有月余,我既沒有向王爺道賀,也忘了應該宴請軍中的官兵,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晨雪深深的自責起來,這段日子她沉浸在他回來後的冷漠中,而自怨自艾,忘記了身為王妃的責任與應有的表現。
「不,妳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趙霖看著她自責的模樣,猶豫著想要向她伸出手,卻又倏地握緊了雙拳。「是瑞王府無可挑剔的王妃。」
听到他突然變得柔和的語氣,她愣愣的揚起眼。「王爺,皇祖母和母後很生氣嗎?」
「她們不是生氣,只是關心妳。」他突然間蹙緊了眉宇。「太過關心了點。」
「那麼也不需要進宮去說明情況,就當我真的是身體不適,好不好?」她咬了下嘴唇,目光游移不定。
「不行。」
「為什麼?」為何她總是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奇特的深沉呢?太皇太後與皇太後為何對于她的身體狀態如此在意……
他直視著她的眼,下顎緊繃,神情嚴肅。
一股驚慌猝然掠過她的心房,晨雪打了個冷顫。
「難道說……她們以為我……」她倏地住口,身體不住的戰栗起來。
趙霖的臉色有一絲尷尬。「是的。」他的嘴角抿出嚴厲的線條,五官也變得更加稜角分明。
晨雪感到無比難堪,無比倉皇。她轉過身去,緊忍住想要奪眶的屈辱淚水。
「我可以不去嗎?」她緊握起粉拳,聲音哽咽。
「晨雪。」趙霖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早晚必須要面對。就算不是明日,她們遲早還是會詢問妳,不是嗎?」
「可是我不想去面對。」她倔強的昂起頭,淚水沿頰而下。
「明日妳隨我進宮,不管她們問妳什麼,都由我來回答。」他的口氣十分鎮定與權威。
她猛烈的搖頭。「可我還是不想去……我很害怕母後問我這些,我真的……」
他驀地伸出雙手握住她不斷抖動的肩膀,將她從靠椅上拉起。「她與妳提起這些事有多少日子了?妳為何都不告訴我?」
听到他的質問,她內心更加慌亂不已。
「晨雪!」趙霖擰緊雙眉,目光凌厲。「我在等妳的回答。」
她眼中的淚水如雨水般不斷的滾落下來,心里的痛楚瞬間爆發。咬緊了嘴唇,對于他的問題,她莫名的感覺到抗拒。
「妳怎麼了?」趙霖搖蔽了幾下她的肩膀,冷靜的面容上籠罩著寒霜。「為何不回答?過去我告訴過妳,在宮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讓我知道……」
「讓你知道了又怎麼樣?」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你能做些什麼嗎?」
「等我知道了,我才能做出決定。」他面容緊繃。
「你知道了也不能幫上我什麼。」晨雪一瞬不瞬的望著他,淚水彷佛決堤一般嘩嘩的滴落。「現在你知道了……母後與皇祖母要的是你的子嗣,要我生下你的子嗣!……你能幫我嗎?你能嗎?」
她控訴的目光猶如利劍穿透他的心房,趙霖倏然放開了手。
在她的心里有一道堅固的屏障突然間開始崩塌,一發不可收拾。那道屏障是從她得知要嫁給他的那一刻起,她在心里努力的建構起來的,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他。
可是三年多的時間,每一天,她心里的這道屏障都在悄悄的被腐蝕,被考驗。
「王爺,我早就知道你的決定了。你決定讓我永遠做你有名無實的妻子,空頂著王妃的頭餃——這不就是你的決定嗎?」她第一次對著他狂喊出內心的想法,而不是沉默,一再凝視著他的沉默。
她退後了一步,握緊粉拳,緊抿住嘴,一貫柔順的臉上卻流露出異常倔強的表情。
「妳的情緒太過激動了,等妳平復之後,我們再談。」趙霖的聲音依然是平靜而冰冷的。
她彷佛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但並沒有冷卻內心的痛楚,反而燃燒起了更大的憤怒。
對于晨雪來說,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已經無動于衷了。然而此刻,當內心的屏障已經崩塌,那麼她也就無所畏懼,無須忍耐了……
「不需要另找時間談。」她尖銳的開口。「就是現在,王爺,請你告訴我,你明日打算怎麼回復母後?你打算和她們說真話嗎?說說看當初你為什麼要選我,要娶我?也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是我?」
趙霖凌厲的視線閃爍了瞬間,又驀地恢復了冷靜。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想告訴我,還是不屑告訴我?」她撫住自己開始疼痛的額頭,淚水又一次洶涌而出。「是要我承擔暮雨的過錯嗎?因為我是她的姐姐,所以我要替她贖罪嗎?」
「天色已晚,王妃請歇息吧。」趙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面龐上的線條也變得無比的冷硬。
「王妃請歇息吧……你就只會對我說這一句話嗎?我們新婚之夜那一天,你也是這麼說的……」她突然覺得徹骨的寒冷,而伸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個有心的人,也會痛,也會傷心,也會難過……」
「等到明日妳夠理智了,妳會後悔現在說的這些話。」他緊繃的冰冷里,也掠過那麼一抹痛楚的光芒。「不要去觸踫那些禁忌的話題,妳知道不會有結果。」
她蹲去,緊緊的抱住自己,咬著手背,想要遏制住自己內心的痛苦呼喊。
趙霖握緊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後他的表情卻依舊如岩石般堅不可摧。
「我們改日再談。」說完這句毫無溫度的話,他就毅然的轉身。
「嗚……」身後的她,無法再忍耐這三年多來——不,也許是更長時間所忍耐的悲慟,而號啕大哭了起來。
趙霖停下了腳步,他略微回頭,看著她蜷縮哭泣的樣子,眸子里本就深沉的眸色變得更加的深邃。
他緊抿住嘴唇,眼眸微瞇的剎那,決然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任何人都不要進去打擾王妃。」門外,一干僕役都靜靜的佇立著。
趙霖吩咐完以後就向著書房走去,他的臉色陰沉的猶如這深夜的天幕,遙遠寒冷得讓人不敢接近。
翌日,趙霖獨自一人進宮,並未要求晨雪同行。
哭了一夜的晨雪在天蒙蒙亮時入睡,她一直惡夢連連,囈語不斷。
突然驚醒後,發現已是午後時分。
「娘娘,要準備午膳了嗎?」瑩環利落的替她梳洗打扮。
「我不餓……讓廚房給我準備些清淡的小菜。」她看著銅鏡里那眼楮紅腫、面色憔悴的女子,還是感到頭痛欲裂。
「是。」瑩環立即吩咐下去。
「王爺是否已經進宮了?他有什麼吩咐嗎?」晨雪憂心忡忡的起身,想到昨夜發生的事就覺得膽戰心驚。
「王爺吩咐,晚膳請王妃娘娘移駕晨曦閣。還叮囑我們,娘娘多日勞累,今日整個王府閉門謝客,讓娘娘好生休息。」瑩環笑咪咪的說道。
「好,我知道了。」晨雪顯得有些愕然,沒想到他會做出如此吩咐。
自從他凱旋以後,他們還不曾坐在一起吃過飯。不過其實,過去的三年多,他們也很少共進晚膳。似乎一直都是各過各的,不見面的時間比見面的多,即使在王府里,也甚少相見。
她算是嫁人了嗎?每個人都喊她王妃,而她卻只是覺得自個兒根本就像是這王府里的游魂,找不到可以讓她感到安心的居所。
劇烈的疼痛穿透了太陽穴,令她無法承受。他進宮後,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
其實昨夜,她何苦與他爭吵?前因後果,她一直都很清楚。
他娶她的理由,他如此待她的理由,她怎會不明白?
明白歸明白,只是這一日強似一日的心痛又該如何排遣呢?
晨雪默默的站到窗邊,心思慌亂得抓不住自己如麻的心緒。
而他在宮里,又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晨雪于黃昏時分再度沉沉睡去,原本她只想在睡榻上假寐一會,誰知卻恍恍惚惚的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悠然轉醒。
一整日都無比沉重的頭腦似乎輕松了不少,她深深的嘆息後,才坐了起來。
「瑩環,什麼時辰了?王爺回府了嗎?」她側過身看向應該坐在床邊的貼身婢女。
趙霖微微含笑的面龐倏地映入她的眼簾,讓她的心跳加速,呼吸紊亂。
「王、王爺?」晨雪急忙要從睡榻上坐起。
「妳先別忙著起來。」趙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妳有些發燒,太醫已經來診過脈,說不礙事,只要好好休息就能痊愈。」
「發燒?」打算坐起的她果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呼吸也有些不順暢。「為何不叫醒我?」太醫何時來診脈的,他又是何時坐在她身邊的,她竟渾然不知!
趙霖笑而不答,徑自模了一下她的額頭。「燒得並不嚴重,似乎好了一些。」
她屏住了呼吸,莫名的臉河邡熱起來。婚後三年多,他從不曾如此親密的觸踫過她。
「來,先把藥喝了。」趙霖拍了下手,立刻就有丫鬟送上了藥碗。
「好苦。」歐陽晨雪怯怯的望著冒著熱氣的藥碗,藥草的氣味讓她感到苦澀。「燒都退了,還要喝藥嗎?」
「當然要。」他接過藥碗,堅持的放在她口邊。「一口吞下去,良藥苦口,這樣才能藥到病除。」
她羞赧的漲紅了臉,因為他的靠近而感到呼吸更加急促。
「來,喝吧。」見到她膽怯的模樣,他忍不住嘴角含笑。「妳越是害怕喝,越會覺得苦。」
「我自己來……」不習慣他靠得如此接近,她顫抖的伸出手。
「不用。」他穩穩的拿住藥碗。
晨雪抬起虛弱的眼,對上他湛然有神的雙眸。沉默了瞬間以後,她張開嘴,就著他的手喝完了苦澀的藥汁。
趙霖一直目光炯然的凝視著她,直到她喝完最後一口,他才滿意的頷首。將藥碗遞給丫鬟後,揮手讓丫鬟退下。
「來,吃一個蜜餞,就不會覺得那麼苦了。」他對她微微一笑。「先苦後甜,也不錯吧?」
她再度張開口,咬了一口杏脯蜜餞,神思恍惚的凝視著他眼里的笑意。
「果然吃了蜜餞以後,就不覺得苦了。」她咽下蜜餞,也把嘴里的苦澀全都咽了下去。
「怎麼了?」趙霖眉眼舒展的望著她,眼里有著好奇。「為何這樣看著我?」
「我好久沒有看到你笑了,霖哥。」她的目光變得氤氳,因為他的這抹笑意而感到柔腸百轉,甚至莫名的感動。
眼前的他不再是他們婚後那個冷淡的王爺丈夫,而是過去一直保護著她們姐妹的趙霖。
那個時候的他有著最溫暖人心的笑容,像春風一樣和煦,也像陽光一樣耀眼。
趙霖嘴角舒展的笑容在她的那聲「霖哥」後變得黯淡,繼而消失。他抿了下薄唇,瞬間垂下了眼簾。
「對不起……」因為他的表情,她的心坎再度被尖銳刺痛。
許多的回憶與往事浮上心頭,讓她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
「為何要道歉?妳並沒有任何錯。」他昂起頭,神情是一貫的冷靜。「要不要喝點白玉粥?」
「不是。」她急切的直起身。「昨日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對不起,霖哥……王爺,我很抱歉。」
「好好躺著。」趙霖輕柔卻堅定的按住她的肩膀。「病人需要休息,不要去想那些煩心事。知道嗎?」
他直視著她含淚的雙眸,銳利的目光里有著告誡與淡淡的關切。
他那份關切再次的讓她感到一陣酸楚,眼淚又自然的滾落了下來。
「妳怎麼這麼愛哭呢?」他用手背替她抹去淚水。
晨雪用力搖頭,搖碎了落下的淚珠。
「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他一直是她的霖哥,不管他們之間的關系有了怎樣的變化,不管世事如何變遷,他其實一直都還是她所愛慕的那個人。
「怎麼回事?」面對著她的自責,趙霖有剎那的錯愕。「我知道昨日妳為何會那麼傷心,可是晨雪,有些事是無法改變的,妳明白嗎?」
「我明白。」情急之下,她抓住了他的手。「就是因為明白,我才覺得自己大錯特錯了。我怎麼能責怪你呢?我明明比任何人都還了解所發生的事。」是的,她親眼看到,親身經歷,這一路走來,她怎麼還能不了解他娶她的理由呢?
也許這些年來,她的心情有了變化,而她自己卻並不自知。
「昨日妳問我為什麼是妳。」猶豫了瞬間後,他反握住了她還在微微顫抖的小手。
趙霖的聲音停頓了下來,決心的銳光從他眼里閃過。
有些話拖了太久,也該是他正視,並且向她解釋的時候了。
「晨雪,妳听我說。」他眼里射出堅忍不拔的清鑠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