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筱柔滿面悲戚的看著嚴碩,她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正在想些什麼,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從她開始懂事以來,她的眼里就只有嚴碩。
她迷失在他那雙嚴厲的深邃眼眸中,迷失在他低沉而果斷的聲音里,深深沉淪,無法自拔……
雖然他從不曾正眼看過她,在他的眼中,自己就只是死黨的妹妹,可是他卻是她的世界!
因此這件事對于一向自信嚴謹的嚴碩來說,應該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吧?如果易地而處,她一定會因此而崩潰。
「你喝醉了,而且被下了安眠藥,我又事先安排了一切,為了不讓你發現,我問清楚每個細節和步驟,就連我是處女的事實,也隱瞞了過去。」
雖然痛苦,可是她咬牙忍住,不能讓他發現,這是自己當時唯一的念頭。
她怎會知道他在傯些什麼?听著杜筱柔那略帶緊張的嗓音,他更加震驚的凝視著她。
這女人可以看穿他的心思嗎?從小斑深莫測、令人難以揣度的嚴碩,原來這麼容易被看透!他幾乎是額汗涔涔了。但是多年的習慣支持著他,他依然將背挺得筆直,表情也依舊維持淡然、一絲不苟。
「妳以為我會輕易相信妳所說的一切嗎?」他從齒縫里冷冷的擠出這些字眼。
「不要開玩笑了,杜筱柔,妳那可笑的理由完全不可信,整篇謊言荒誕不經!違背常理!如果妳想要找男人,多的是自動送上門的。妳居然冒著被我發現的風險去策畫這麼一件荒謬的事?妳以為我會相信嗎?」幾乎是不自知的,嚴碩的聲調漸漸上揚,目光凜冽中帶著一絲狼狽。
他不敢相信!從最初的震驚過後,他的理智漸漸戰勝了情感,他不能軟弱,她的說詞里有太多疑點,他不能輕易相信她,不能就這麼被她的謊言唬住了。
他身上的每一吋肌肉都緊繃著,雙手緊緊握住。
杜筱柔無力的垂下眼,她憔悴的眼神閃過悲傷。「你……可以不相信,但這就是事實,就是你要的真相。」淚水再度滑落眼眶,內心深處積壓著太多的悲傷,讓她「嚶嚶」哭泣,可是再多的淚水,都無法洗去她內心那股深沉的悲傷。
她已經說出了真相,不論是否有人相信,她都已經解月兌了,從這件事完全解月兌出來,但她的心為何沒有放松的感覺,反而是更加難受的窒息,壓迫著逐漸撕扯的、神經……直到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心怎麼還是會痛,只是為何自己還是如此深愛眼前這個男人,她並不後悔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如果一切重來,杜筱柔仍是會選擇這種方式,只為和他擁有一段回憶,在她的痛哭聲里,只剩下這個意念獨自支持她繼續以自己的方式愛這個男人!
嚴碩後退一步,用更為驚訝的表情看著她。雖然自己嘴上全盤否定了杜筱柔的話,雖然他會去找莉莎確認,可是內心深處的一個想法告訴他,這不是一個謊言!
因為她的哭聲是如此哀慟,他竟然覺得,眼前的女子是耗盡她整個生命做最深層的情感表述!
其實,被震驚的叉何止嚴碩一個人?杜雋天相連羽喬一樣久久都無法說出一句話。筱柔,那個一向開朗樂觀,才華橫溢,看起來理智的妹妹怎麼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
連羽喬詫異的眼落在杜筱柔身上,在那孱弱的身體,怎麼有如此大的勇氣?如果是她,即使面對最愛的杜雋天,她也不願如此犧牲吧?做一個替身和這個男人共度一夜,甚至不讓對方知道!
是怎樣的心情才會讓一個女人這樣義無反顧?一道靈光閃過她的腦海,她知道了!知道杜筱柔這一切行動的原動力,知道她說出口的理由其實只是一個謊言。
連羽喬再度看向嚴碩,雖然她和嚴碩相處的時間不多,但這個男人渾身都散發著冷酷無情的氣息,這樣的男人注定不會愛上任何人。
杜筱柔就是深刻的感受到這一點,所以才會用這麼極端的方式去得到她想要的回憶嗎?
可是,她真的得到過嗎?連羽喬知道,杜筱柔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然而,在愛情的國度里,一切理智都會消失殆盡,就像飛蛾撲火,明知道是條不歸路,明知道自己追求的光芒會燃盡自己的生命,卻還是毅然決然的向著烈火撲去!
嚴碩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一下,猛然說道︰「我會將一切調查清楚,如果讓我知道妳說謊,我絕對不會放過妳!」他撂下狠話後,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杜雋天望著他的背影,並沒有攔阻。轉頭看著自己的妹妹,筱柔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荒誕的行為?他實在是想不透其中原由,他絕不相信筱柔說出口的理由!
嚴碩說得沒錯,她可以找任何男人,不需要兜這麼一個大圈,費盡心機,冒這麼大的風險,甚至還要提心吊膽!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走到杜筱柔身邊的杜雋天,問出和嚴碩一樣的問題。
杜筱柔猛然閉起雙眼,淚水如雨般從她緊閉的雙眼里狂泄而下。她顫抖著雙唇說︰「因為、因為我……」她無法編織謊言自欺欺人,當她看到嚴碩無情轉身離去的背影以及眼里的厭惡和憤怒,她再也無法繼續偽裝下去,繼續將痛苦深藏在心底。
「因為我愛他。」她的聲音彷佛來自遠方般飄渺,下一秒整個人便陷入莫名的黑暗中……
「筱柔!」杜雋天驚慌的搖蔽她的身體,看著她緊閉的雙眼,終于意識到杜筱柔的情況不對勁,他急切的大聲喊道︰「快叫救護車,羽喬,筱柔暈倒了!」
嘈雜的酒吧里,到處充斥著為了各種理由想來買醉的人。不論是表情愉悅,還是神色淒楚的人。
嚴碩也是其中的一個,在這個昏暗的環境中,誰也無法真正看清他人的容貌,誰也不會去關心彼此的心事,每個人都只為了眼前那一杯褐色的液體。
此時此刻,他手里正握著一杯烈酒,他知道喝下這酒的滋味,他在一個多月前曾喝下許多同種的烈酒。
他並不排斥自己小酌一番,也從來有把握自己絕不會被這種稱之為酒精的東西打敗。
但現在,他望著酒杯里的褐色液體,卻不願一口將它飲盡。
他被打敗了,不論他如何掙扎,如何逃避,他都被那叫杜筱柔的女人打敗了!
嚴碩剛毅的嘴角抿出憤怒的弧度,被打敗了又如何?嚴碩,難道你想因此消沉、借酒澆愁嗎?
不,這種頹喪的方式並不適合你。你永遠都是個強者,凡事都能依照計劃進行的人,從不曾有任何挫折可以將你打倒,難道這t次的挫折就能讓你一蹶不振嗎?
他將酒杯放在桌子上,目光幽暗中閃著堅定的光芒,不,他不能這樣下去!他迅速起身,將剛才那個缺乏自信的自己甩到灰暗的角落中。
現在的他,仰起頭,霸氣十足的走出了酒吧,迎向外面雖然寒冷卻非常清新的空氣。
嚴碩開車直接返回家中,今天已經浪費一整天的時間,他不能再這麼懈怠下去,他必須補回那些失去的時間!
可是當他踏入裝飾典雅的客廳時,卻意外的發現一向習慣早睡的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等他。
嚴碩這一驚非同小可!「媽?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去睡呢?」他疾步走到母親身旁,表情從剛才的嚴厲轉變為無比溫柔,只有在面對自己的母親時,他才會流露出溫柔關切的情緒。
嚴母是個端莊賢淑的女子,雖然已屆中年,可是卻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眸和嫻靜的姿態,只是她的臉色看起來過于蒼白了些。
「阿碩,我在等你。」她淡淡的微笑,笑容雍容高貴。
「林小姐呢?她不在這照顧您?這個時候您早就應該睡了!」嚴碩一把握住母親伸過來的手,眼里雖閃過一抹凜冽,但立刻轉為柔和。
「你個孩子,整天就是擔心我的病。」嚴母反握住兒子有些粗糙的大手。「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關心了嗎?」
「媽。」嚴碩不自覺的皺皺眉,他雖然擔心母親的身體,可是也最不喜歡母親提起他的婚事。雖然這些年他都以工作繁忙搪塞過去,但這兩年看著母親擔憂的臉,有時候還真是難以招架。
嚴母的笑容里似乎有了一些欣喜。「如果不是雋天打電話來告訴我,難道你還要繼續隱瞞下去嗎?筱柔那孩子我從小就喜歡,人又聰明漂亮,性格也很活潑,听你們說她還很有設計天分,對不對?難怪你一直不要我替你介紹別的女孩,說是自己會解決,原來已經有了心上人啦。」她興奮的眸光落在兒子的臉上,神態無比欣慰。
嚴碩詫異的眨眼,他的口氣頓時轉為嚴肅。「雋天什麼時候告訴您的,他和您說了什麼?」他的胸口驀然升起一陣怒火,那對兄妹究竟想要做什麼?先是妹妹對他做了那荒謬的事,現在又輪到哥哥了嗎?
「中午的時候,雋天打電話來找你,說你關了手機又不在公司。我听他的聲音很急,所以就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嚴母的笑容更加愉悅。
「他說筱柔肚里的孩子沒事,不過還要留院觀察幾天。你呀……」嚴母的眼里含著寵溺的責備。
「有了孩子也不打算讓我知道?那筱柔多委屈啊。」
嚴碩繃緊下巴,杜筱柔又被送進醫院了?那和他有什麼關系,杜雋天憑什麼找他,又憑什麼把這些話告訴他的母親?
可是,就算他真的這麼想,他的理智--那一直在他的生活中佔據重要地位的理智又忽然跳了出來。杜筱柔肚子里的孩子或許是他的。
「你們要趕緊選日子結婚,不然等到筱柔肚子大了,就不太好看。」嚴母一臉期待和欣慰。「終于等到這一天,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會只關注工作的事,而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嚴碩低頭看著母親,他許久未見母親這麼高興的神情。
「不知道杜家長輩會怎麼想,要趕緊選定日子才是,明天我就給他們打電話吧。」嚴母一向蒼白的臉上難得如此喜氣洋洋。
嚴碩即便對于筱柔和雋天有著不滿和憤怒,卻不動聲色的微笑說道︰「媽,這些事您不必操心,我會處理。難道您擔心我的辦事能力嗎?」
嚴母慈祥而溫柔的笑著。「阿碩,筱柔是個好女孩,你可要好好的對她,知道嗎?」
「是,我知道。」他平靜的回答。
「真沒想到我就要當女乃女乃了,阿碩,你喜歡男孩還女孩?媽倒是覺得男孩女孩都無所謂,家里有個孩子應該會熱鬧一些……」
嚴碩看著母親期待的臉,他忽然意識到,這些年,當他為了他們母子的利益而努力工作時,母親一個人是多麼寂寞。他雖然給了母親物質上最好的享受,但他實在沒有空出多余的時間陪她。
「媽,您會不會感到寂寞?」充滿愧疚的話語月兌口而出。
「阿碩。」嚴母抬起頭來看著兒子,緩緩搖頭。「我有你這麼一個好兒子,怎麼還會寂寞?媽知道你身上的重擔有多重,所以你不必擔心我。」
「媽!」嚴碩蹲體,與母親平視。「等到家里有了孩子,您就不必整天一個人待在家了。」他握住母親的手。「現在我先送您上樓去睡覺,然後我還要去一趟杜家。」
當他直視著母親的眼時,一個決定在他心里成形。他一直是個果決,從不拖泥帶水的男人,因此決定了,就立刻付諸實行。
「好呀。」嚴母的眼里也閃過一絲憂心。
「你應該去看看筱柔的狀況,她什麼都好,就是身體看起來弱了些,現在的女孩子都是為了身材而不注意飲食,我明天去看看中醫,給她抓些藥補補好啦……」嚴母一邊說,一邊跟著嚴碩上樓,蒼白的臉染上了喜悅的紅暈。
為了這抹紅暈,嚴碩知道他應該做出怎樣的決定!
杜筱柔躺在房間里,四周籠罩在一片黑暗當中。
即使她望著微微敞開的窗戶,也只看見一片漆黑的天空。
夜深了吧?她從醫院回來後就一直躺在床上,看著天色從明亮變為黑暗,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入睡。
房門忽然傳來輕敲聲,她立刻轉頭望著緊閉的房門。
「筱柔,是我,睡了嗎?」傳來的是哥哥那壓得低沉的聲音,是怕吵醒她嗎?那為什麼又來敲她的門?
她沉默著,也不明白為什麼不去響應哥哥的話,哥哥可能只是擔心她,所以才想來看看吧。
「我說了她應該睡了,有什麼事你明天再來吧!」杜雋天的聲音更輕,也帶著抹壓抑的憤怒和冷酷。
「那我明天再來。」之後傳來的聲音讓杜筱柔全身一震,居然會是嚴碩?
這麼晚了,他來這里做什麼?他說話的聲音依然是一貫的平穩冷靜,但她還是可以感覺得到他有些失望。
「哥哥,我沒有睡,你們……進來吧。」她的心跳驀地加快,手心在被窩里握緊。不論為了什麼事,她都不想讓嚴碩失望。
房門被打開,走廊里的燈光照進房里,她微微坐起身子,看見哥哥緊皺的雙眉和嚴碩望著她時眼里那明亮的光芒。
她伸手扭亮了房間里的吊燈,頓時通明的燈光照亮了眾人的臉龐。
「我想和她單獨談談。」嚴碩忽然轉身擋在杜雋天的身前。
杜雋天挑了挑眉,然後沉默的點頭。「筱柔,有什麼事,哥哥就在外面。」說完,他就離開房間,並且帶上了房門。
「他似乎擔心我會對妳不利。」嚴碩一邊調侃一邊轉身看著杜筱柔。
當他冷靜而凜冽的目光朝自己射來,杜筱柔的心跳不自覺的停頓了一秒,她只能靜靜的看著他,完全忘記該說什麼。
「今天我去找了莉莎。」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床邊,冷酷的眼神從不曾離開過她的視線。
杜筱柔不禁縮了縮肩膀,本就有些病容的臉上血色盡失。
「她說的和妳完全吻合。」他簡潔的說完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不語。
這種沉默有如鉛塊般壓在她的心頭,折磨著她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嚴碩t定很生氣吧?他是來責備她的嗎?
嚴碩向來對他的對手毫不留情,而她竟對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無論他現在打算對她做什麼,杜筱柔都心甘情願承受。
「對……不起。」沉默緊扣著她的胸口,好不容易她才用細如蚊蚋的聲音說出抱歉,除了這句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本來她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只想要留住一點回憶,只要想擷取一些本不可能屬于自己的溫存,為她這段永不會有結果的愛戀留下些許痕跡。
可是,她以為不會傷害任何人的,卻傷害了她的心上人,也傷害了自己。
想到白天時,嚴碩那驚訝到極點的面容,她就深深自責和痛苦。垂下眼睫,淚珠開始悄然的掛在她的眼角。
「我不認為孕婦整天哭泣是件對身體和寶寶有益的事。」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她的眼淚,聲音冷靜深沉。
眼淚停在眼眶,杜筱柔的雙手絞扭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我不願意相信妳和莉莎的說詞,因為這也可能是妳們串通好的。」他冷漠的聲音里多了絲警告。
杜筱柔立即抬頭,滿眼驚慌。「不、不是的……」
他舉起手來打斷她的話。「妳先听我把話說完。」
她急忙點頭,焦慮的眼不知所措的落在白色繡花的被單上。
「可是撒這種謊對妳們並沒有好處,孩子是不是我的,只要一做DNA鑒定,結果就能一目了然。而且以我對妳的了解,妳不至于會撒這種謊。」他驀地抿緊嘴唇,憤怒閃過他的眼。「妳根本就不應該做這麼愚蠢的事。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已經于事無補。」
她的肩膀再度瑟縮,身體也跟著痙攣了一下。
那絲憤怒瞬間隱去,他又恢復成平靜冷漠的嚴碩。「妳懷了孩子,已經成為既定事實,那麼現在就只有一種辦法解決。」他斬釘截鐵的宣告。
杜筱柔的心猛然劇烈的抽搐,她憔悴的臉上閃過驚慌,想也不想的,她抓緊了棉被的邊緣,用力的握緊。「不要,嚴大哥,我不要拿掉孩子,我想生下他,我不會再告訴任何人這個孩子是你的……你不要,不要逼我拿掉他……」淚水流下她蒼白如白瓷般的臉頰,串串都透著徹骨的悲傷。
「我有說要妳拿掉孩子嗎?」他冷冽的眼落在她梨花帶雨的臉上,眸子里閃過一抹難以言明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