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午夜時分,窗外淅瀝瀝的下著小雨,雨點雖然很小,但卻非常密集,打在窗欞上的聲音也格外的清脆,讓失眠的人更加無法入睡。
畢雨柔就是那些失眠的人之一,她拿著手機,不斷撥打著同一個號碼,今天中午的時候,她還以為找不到他只是一時的情況。
可是,當她吃完飯回到辦公室,撥通了他辦公室的電話以後,更讓她驚訝的事就那樣毫無預警的突然發生,讓她完全不知所措。
「卓總監已經辭職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聯絡到他。」他秘書的一番言辭,好像晴天突然劈來的一個響雷,幾乎炸得她無法言語。
辭職!他沒有提起這件事,不久之前他們還一起吃飯,然後他接到一通公司電話,急急忙忙就又趕回了公司。
之後就一直沒有聯絡,不過這樣的事也常發生,畢竟他的工作並不輕松,「鈞天設計」又接了一個很大的CASE,由于是商業機密,他也沒有對她透露很多。
可是,辭職又是怎麼回事?既然想不通的話,她就直接打電話去他家。電話一直一直響著,卻無人接听。
這一下,她真的慌了手腳。畢雨柔取消了下午的例會,直沖他家,按了好久的門鈴,最後甚至驚動了管理員。好不容易打開他家的房門,卻依然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他不在家,而且不知去向!
那一刻,她站在他的客廳里,全身莫名地發冷。
他不會這樣突然失蹤、不告而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可以去報警嗎?她繼續撥打著他的手機。
必機,從下午起就一直是關機的狀態。
「到底怎麼了?」她覺得頭腦昏沉,無法思考。「卓然,你不要嚇我呀……」嘴里不知道在呢喃些什麼,畢雨柔突然發現自己對他的了解幾乎是零。
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和工作,對于他的過去、家庭、朋友,喜歡去的地方……全都一無所知。現在,即使想要找他,她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處著手。
他們相處的這幾個月,他也沒有對她提起過他的朋友、要好的同事、或者是家人,現在想起來,這不是有點奇怪嗎?
她甩了甩頭,甩掉自己那個奇怪的想法,不,他不會這樣離開,一定是有什麼原因讓他暫時無法和她聯系。
她不要胡思亂想,只要好好睡上一覺,也許明天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是的,就這樣。」她扔開了手機,躺在床上,用力的閉上眼楮。
她現在什麼也不應該想,什麼也不要想,他是卓然,她愛的男人,而且她也要相信他不會出什麼事。
是的,不會出什麼事,她只要閉起眼,一覺醒來後,一切都會解決的,她又會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聲音……一定會這樣,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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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盛園每個星期六的晚餐,所有的家族成員都要到齊。這是畢任豪的規定,任何人都不能打破。
「前幾天忙周年晚會,大家都辛苦了。」餐桌上,畢家的主母畢夫人親切的看著小兒女們。「趁這個周末好好休息一下。」
「媽,你也辛苦了。」白孅雅含笑回答。「宴會的事都是你和大嫂在操持,我和蝶雲最閑。」
「對呀,明年就交給我們吧。」方蝶雲也附和著。
「爸怎麼還在書房里?」畢少澤的妻子寧漣漪有些忐忑。「吃晚飯的時候他很少這樣。」
「我去看一下?」畢少澤站了起來。
「不用,你們都坐著,我去就好了。」畢夫人站了起來,她的目光掃過畢雨柔的臉,一般這種時候,畢雨柔都會主動代替她去,可是今天卻出奇的安靜。
「媽,還是我去吧。」畢少澤已經搶先走出了餐廳。
畢夫人坐了下來,她的目光還是落在女兒身上,眼里閃過一絲憂心。
「少爵、少卿,公司里很忙嗎?」畢夫人望向兒子們。「不要讓雨柔太辛苦,她是女孩子。」
「媽,你叫我嗎?」神思恍惚的畢雨柔,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茫然地抬起頭。
「孩子,你最近怎麼了?真的這麼辛苦嗎?要不要和你爸說一下,讓你換個部門?」畢夫人憂心忡忡。
「我沒事。」她繼續低著頭,卻顯得心事重重。
畢少卿看著妻子,他皺了下眉頭。「雨柔是太累了,媽,讓爸放她幾天假倒是真的。」恢復了一貫的口氣,他低下頭去。他知道雨柔是和她的那個神秘男朋友鬧情緒,可是具體情況,無論他怎麼問,雨柔就是不願意告訴他。
「那就放幾天假吧。你看,人都瘦了一圈。」畢夫人眉頭緊蹙地看著女兒依舊毫無生氣的臉。
「少爵、少卿、雨柔,你們準備一下,跟爸一起去公司。」就在這個時候,畢少澤疾步匆匆的走了進來。
「怎麼?」畢少爵冷靜的看著他。「出事了嗎?」
「林特助打電話來,公司遇到了一些麻煩,爸在大發雷霆。」
「到底是什麼事?」畢少卿已經站了起來。「雨柔也要去嗎?」
「爸是這麼說的,我們四個都要去。」畢少澤的臉上很少會出現這麼難看的表情。
「那你好歹也告訴我們是什麼事,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畢少卿有些擔憂的看著雨柔,妹妹的臉色還是那麼糟糕。
「是和‘鼎軒企業’有關的事。」畢少澤的臉色更嚴肅了一些。「這一次有點麻煩,大家做好準備,走吧。」
畢夫人看著兒女們離開,她的目光掃過三個兒媳,四個人都嘆了口氣。公司的事,畢任豪一向不讓她們插手,除非是在公司里任職。
「我有點擔心雨柔。」說話的是方蝶雲,她從小巴雨柔就是好朋友。「她有心事,從來沒有看過她這麼沉悶,以前她一直是歡樂氣氛的制造者,總是很活潑。」
「我是不是太不關心這個女兒了?」畢夫人看向三個媳婦。
「她從小就不需要人操心,做什麼都很出色,也許是我忽略她了。」
其它三個人也不發一語,最近他們都很少關心畢雨柔,她總是早出晚婦,她們也都知道她工作繁忙,因此都盡量避免去打擾她。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也許她們忽視了她。
「有空,我們一起約雨柔去打網球吧。她給人的感覺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照顧,所以我們也都忽略了。」寧漣漪將大家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可是爸把他們一起叫回公司了,又不知道她何時才有空……」白孅雅輕輕的說道︰「媽,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畢夫人溫柔的看著她。「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
「雨柔最缺乏的,應該就是母愛。您為了不讓少爵和煙藍覺得孤單和不習慣,但其實最寂寞的是雨柔。她是女孩子,心思本來就細膩,她又心高氣傲,自然比其它人想得更多……我也不知道我這樣說對不對。」她的表情變得緊張不安。
懊長一段時間,畢夫人沒有說話,然後她站了起來。「你們慢慢吃吧,我有點累了,要去休息。」溫柔的臉上雖然還是帶著笑容,但那笑容卻很落寞。
她的三個兒媳目送著她離開,彼此對視了一眼。
「孅雅,你真不應該那樣說,這樣只會徒增媽的煩惱,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寧漣漪也站了起來。「我去廚房里幫他們準備晚餐送去公司,再怎麼忙,也要吃飯。」
「你也覺得我說錯了嗎?」白孅雅看著方蝶雲。
「大概是因為雨柔給人的感覺一直都很開朗,我也時常覺得她是個沒有煩惱的人。你沒有說錯,但是說出來以後又能如何?雨柔的自尊心那麼強,任何過度的關心,都會讓她覺得我們是在同情她。」方蝶雲站了起來,她的臉上也滿是烏雲。
「那怎麼辦?就這樣放著不管嗎?雨柔看起來真的很不好……」
「靜觀其變吧,我們現在只能多關心雨柔、多陪陪她。如果她願意對我們說心事那就最好了。」
「好吧,我們也去廚房看看,他們也都沒吃飯呢……」
一時間,原奉熱鬧的餐廳,現在卻空蕩蕩的,獨留滿桌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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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話?你這是在指責我們的銷售通路嗎?如果不是你們宣傳組沒有好好做宣傳,怎麼會有使用我們產品會致癌的傳言產生?!」
「我們投入的廣告資金已經非常多了,甚至還請來當紅女明星做代言,幫你們鋪好了路,你們卻不會銷售,怎麼能責怪我們?」
「你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這個星期到底有幾張報紙刊登過我們的廣告?電視台播放的廣告時間也越來越少。」
「那是宣傳周期的問題,之前打得那麼積極,現在當然要休息一陣子。你又不是外行人,說什麼外行話?」
畢雨柔的辦公室里,她的銷售組長和宣傳組長正在激烈的爭吵著,顯然忘記她這個主管的存在。
畢雨柔卻沒有插手他們之間的爭吵,她只是靜靜的听著他們互相抱怨。她知道她的下屬壓力過大,都快超出負荷了。
她又何嘗不是這樣?除了工作上的壓力,還有更沉重的東西壓迫在她的胸口。然而,此時此刻,當她听著他們爭吵的聲音,她卻突然感覺到自己內心的平靜。
就好像她已經沉入了深深的海底,浪濤和急湍都在她的頭頂上拍打,把她完全淹沒後,周遭反而變成靜止不動的海水。
她只是不能呼吸而已,但心境卻已經清靜。
「經理,你說到底應該怎麼辦!外界已經開始謠傳我們的產品有缺陷,使用者不滿的投訴也越來越多,訂單都被退了回來。如果再這樣下去,工廠可能隨時都要停產。」銷售組長的聲音益發急切。
「經理,必須查出那些誹謗我們傳言的源頭在哪里,並且加以反擊!要不然一切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總公司的公關部門會接手這些事,必要的時候可能會起訴一些媒體毀壞聲譽。」畢雨柔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是出奇的冷靜,她發現自己真的很會偽裝。「你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再互相指責,今天也算發泄完了吧?明天,總公司會有監督人員來協助你們工作,這是最艱難的時刻,如果你們還不團結,就等著部門倒閉的那一天吧。」
「經理,我們不是在推卸責任,只是這一切事件太巧合了吧?訂單被退回,寧願違約也不願意繼續訂購我們的產品。又有外界散布的不實謠言,再加上消費投訴也多了起來,原料購買上又不斷被抬高價格……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宣傳組長忿忿不平。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嗎?」畢雨柔的眼神冷冷的毫無溫度。「你是不是還想說PD叩軒乙旗下的‘碧海化妝’,最近也推出他們最新的產品,自從我們的銷售停滯以後,他們的銷售額就節節上升?」
「我們也是著急……」銷售組長無奈的看著她。
「著急?誰不著急。公司里的情況你們應該也和我一樣清楚,現在不只我們部門有危機,‘品軒’向我們宣戰的事,財經新聞天天在報導,金融界都為之震動。公司里每一個人,包括你們,心里都有不一樣的想法。我能說的就是要相信公司,相信我們‘鼎盛’的實力,並且希望你們可以跟我一起度過危機。」
她的眼里閃過一抹難測的光芒,她的內心其實早就憔悴不堪,可是在人前,她必須永遠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和冷靜的表情,她知道現在不是她沮喪絕望的時候,她還有她的責任和崗位要堅守。
「經理,我們知道了。」站在她眼前的下屬幾乎一同回答。
「好,現在我們來想想對策,你們也把你們的計畫告訴我,剛才的爭吵就當沒有發生過。」她一整臉色,眼楮里即使有著疲憊,卻也還是強打起精神。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足三個小時,她的人生也從不曾像這段日子這樣糟糕過。可是她還是無法讓自己歇息,她甚至連喘口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生活的腳步就一直在追趕著她,逼迫她不斷向前、向前,再向前。
半個小時後,辦公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畢雨柔習慣性的拿出她的手機,將電話號碼翻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上,她呆呆的看著那個名字!卓然。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當所有的尋找都沒有下文,當排除了任何他可能出現的危險以後,她在「鼎盛」最風光的周年慶時就已經放棄了希望。
他消失了,而且她無法得知原因。就在她想要求助于私家偵探時,集團的風暴就已經向她襲來。這些日子,她透過各種管道尋找他,同時又要全心投入,處理「鼎盛集團」最大的危機。
就在她看著卓然的名字發呆的時候,她桌上的電話響了。
「雨柔,今天你又不回家嗎?」沒想到打電話來的竟然會是母親,印象里,在她工作的時候,從來不曾接到母親的電話。
「我還是繼續睡在辦公室里,哥哥們應該也沒有回家吧?」她的口氣立刻變得冷淡起來,心里的痛苦一絲一毫也沒有流露。
「明天的慈善晚會你不必來參加,回家來好好睡一覺。他們是男孩子當然無所謂,可你每逃詡睡在辦公室,那怎麼行,媽不放心……」
「我從小就和哥哥們沒什麼兩樣,現在公司有事,我也不覺得我和他們有什麼不同。」她的聲音里透著疏遠的固執。
第一次接到母親這樣類似關心的電話,她不但沒有感動,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別扭。大概是因為從小都不曾這樣被關心過,反而不知如何應對。
「那你自己多注意休息,媽不打擾你了。」
听著母親有些蒼老的聲音,她的心卻有些麻木。
母親的關心並沒有讓她覺得很幸福,反而讓她有些疼痛的感覺,並且讓她回憶起自己孤獨的童年。煙藍愛哭,所以母親總是哄著她;她因為愛笑,所以不需要人照顧。煙藍體弱多病,總要母親陪著她;她身體健康,所以一個人玩也沒關系……
她甩了甩頭,要甩開自己眼楮里的淚水。怎麼回事,她怎麼變得這麼軟弱,最近常會有這種想哭的感覺,胸口又一直被一種硬塊塞滿,而無法呼吸。
卓然,你到底在哪里?你為什麼要離開?如果你還在的話,我就不會顯得這麼悲傷和孤獨,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你嗎?
她用力的咬緊嘴唇,不讓眼淚流下。她真想推開桌子上這一堆文件、推開兩個集團間的競爭、推開家族的榮譽和責任……她只想沖去找卓然,只想好好的質問他為什麼要突然離開她!
他連一句話都沒有留給她,就這樣從台北消失了。
她曾經懷抱著他會突然回來的幻想,也許他是有急事要離開台灣,畢竟他的公寓還在……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想法也越來越渺茫。
「雨柔,不要發呆了。部門經理會議就快開始,你怎麼還在這里?」這一次,打斷她思緒的是三哥。
三哥最近老是會闖進她的辦公室,而且臉色也沒有往日的輕松愜意。這次的危機確實很嚴重,「品軒企業」新上任的總裁果然有一手。
「我這就要去了。」她收拾起自己的心情,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
「明天晚上的宴會我們一定要參加。」畢少卿審視著妹妹的臉,他把一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為什麼?剛才媽還建議我們不要去,爸媽應該會去。」她有些心不在焉,直接向電梯走去。
「爸不止吼過多少次,要調查‘品軒’新來的這位神秘的繼承人,自從這個新總裁上任以後,他們的實力全面提升,而且立刻就向我們宣戰了。」
「不會是這個新總裁要向我們宣戰,那根本是應家老爺子對外的宣傳,為了讓那位繼承人鞏固地位,讓別人看到新總裁的實力。在這樣的攻擊背後,需要經年累月的儲備能量。」進了電梯以後,畢雨柔的表情里帶著些倦怠。「應家老爺子向來老謀深算,以前他苦無接班人,才一直和我們正面沖突。」
「果然是我的妹妹,想法和我一樣。」畢少卿听著她侃侃而談,露出了笑臉。「不過我們絕對不能小看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繼承人,他太神秘,除了知道名字以外,來歷身分全都不詳。應家老爺子對外也只是半遮半掩的表示他對新總裁有多滿意……」
「听說是應家老爺子當初趕出去的兒媳婦所帶走的大孫子,應寒揚同父異母的哥哥。」關于那位「品軒」新上任總裁的事,畢雨柔也知道一點。「爸不是委托了私人機構去調查嗎?」
「你相信嗎,毫無結果。‘品軒’這一次真是做足了準備。」電梯門打開了,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怎麼會?」畢雨柔驚訝的轉頭看著畢少卿。「爸一向要查什麼,就能查到什麼,而且那位總裁的身分經歷遲早要曝光,不止我們,媒體應該更感興趣才是。年輕的大企業接班人,這可是最好的題材。」
「明天就有見面的機會了,听說他會去參加明天的慈善晚會.」他們停在大會議室的門口,畢少卿眼里全是挑戰者的光芒。「畢少爵明天有事不在台北,這個晚會,我們兄妹一定要去參加。」
「我知道了。」畢雨柔看著哥哥野心勃勃的眼神,她很明白三哥的意思,明天她一定得出席。
「不過,你今天要好好回去休息,不能太疲憊,這場競爭是場持久戰。」話說完,他打開了會議室的門,所有的高級主管都坐在里面,除了他們之外,就只有集團主席畢任豪和他的機要秘書沒有到場了。
畢雨柔看著眼前一張張如臨大敵般的臉,自她有記憶開始,「鼎盛」就不曾遇過這樣全面的戰爭,而她並沒有因此變得像哥哥們那樣熱血沸騰,反而覺得疲倦,無止境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