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時間,教室一片同烘烘。
唐安寧一個人坐在座位上,一手撐著下巴,心不在焉地看向玻璃窗外黑鴉鴉的夜空,唇邊偶爾偷偷揚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自從那天晚上兩人正式交往以後,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沒變,但又有某種說不上來的不一樣感覺。
啊,她好希望趕快下課,趕快見到姜丞開來接她。
她愛上了每次他來接她下課時,他們在車上默默無言地手牽著手,直到回家後的親密小動作。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到目前為止最親密的時刻和動作。
雖然兩人手牽著手的時候,彼此都沒有說話,但她的心里還是會泛起甜滋滋的感覺。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個性依然還是像只史前噴火大恐龍,動不動就會對她吼兩聲,噴兩口火。
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柔情愛意、沒什麼談戀愛的氣氛
微微轉頭,看到班上有一對班對,正縮在教室角落說著悄悄話,男的還伸手幫女生順了順耳際的發絲。
看到女孩對男友嬌羞一笑,她羨慕地輕嘆一聲。
「唉」
她要怎麼讓姜丞那頭牛開竅呢?
「安寧!唐安寧!有人外找。」一位坐在靠窗位子的女同學,突然轉過頭來叫喚她。
唐安寧猛然回神,好奇地站起來走出教室,見到小連鬼鬼祟祟地躲在廊柱後方。
「小連,你找我?」一陣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噱,用力拉住外套包緊自己。
要命啊,這一波寒流還真冷!
小連不斷地探頭看向她的教室,臉上有些不安,像是在尋找著某人,又像是m被對方看見的樣子。
「你是要找我?還是想托我叫誰出來?」唐安寧在他眼前揮手。
「我……我……我沒有要找誰啊!」小連馬上收回視線,猛烈搖頭,臉上的肌膚浮起一層可疑的暗紅色。
看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她忍不住嘆氣。
「喂,是男人就大方一點。」她戳戳他的肩。
「我……我是想向你打听一個人啦!」他臉上的紅潮又加深了幾分。
「你想問誰?」她好奇地偏頭瞧他。
「前幾天有個女生在校門口掉了東西,被我撿了起來。我覺得那女生好眼熟,好像是你們班上的,所以,我想來問問你,那女生叫什麼名字,順便把東西還給她。」小連不自在地撥了撥快垂到眼楮的劉海。
「女生幄!你說一下對方的長相,我幫你想想。」
「她……很正點。
「你耍我啊?就憑這三個字,可以讓我認出人來的話,我頭給你。」唐安寧的額頭畫下三條黑線。
「我……我只知道那個女生包著一件長長的寬外套,頭上罩著外套的連身帽,整個人全身上下只有露出一張能來。」小連委屈地回話。
他也只有這些線索啊?
「這樣你也看得出來她很正點?」唐安寧開始強烈地懷疑他的說詞。
「我沒騙你啦!她的眼楮真的很漂亮!」小連舉手發誓,並用力地點頭強調。
「等一下,你別告訴我她外套的顏色是橘色的,連身帽子的帽緣還瓖了一層毛邊。」她皺起眉,腦海里忽地冒出某一部卡通里怪怪小朋友的形象。
「對啊!對啊!她就是穿那種外套,你認出那個人是誰了?」小連興奮無比,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南方四賤客’的阿尼?他不是我們班上的,我建議你到南方公園去找他。嗅,還有,順便幫我跟他的三個好朋友問好,謝謝你。」她一臉無趣地揮揮手,轉身就要進教室。
走廊冷死了,小連竟然還跟她「裝孝維」,要她幫忙找阿尼?!
「不是啦!你等一下。」小連氣急敗壞地拉住她的衣服。
「不然這樣好了,你先跟我進我們教室里面說話,冷風吹得我的頭好痛。」她抱緊雙臂,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不……不要啦!我怕她在里面。」他的表情有些退卻和難為情。
「你說阿尼嗎?」她故意裝傻。
「我不是說阿尼啦!」小連急得有些跳腳。
「走啦!裝什麼害羞!如果真的認出人來的話,我可以馬上幫你介紹啊!」
「不要啦…-」
小連還在那邊扭扭捏捏,唐安寧已經上前一步,像力大無窮的女金剛,一把揪住他的外套,不由分說地將他拖向教室去。
「喂喂——小寧,不要啦——」小連低聲哀嚎,徒勞無功地用雙腳抵著地板,狼狽地掙扎著。
他心底強烈地懷疑,學校的地板是不是打蠟了?鞋底和地板間的摩擦力竟然沒起作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唐安寧給拖進教室去。
「快看,有沒有你要找的人?」唐安寧把他推進教室里,氣勢頗像要受害者指認嫌犯的英武警官。
小連硬著頭皮,像個小媳婦似地快速向教室內掃了一圈。
「沒看到耶。」他有點失望地搖搖頭。
「沒看到?那……」她還想講話,上課鐘卻剛好響了起來。
「我回去上課了,有空再來找你,拜拜!」他像得到大赦一樣,迅速退離,逃回自己的教室去。
唐安寧望向逃走的背影,聳了聳肩,坐四座位上準備課堂的講義和筆記。突然,她的眼角映人一抹橘色。
她敏感地立即轉過頭,看向椅背上掛著橘色外套的座位。
憊在疑惑間,她看到偶爾會在校門口跟她「聯誼」的大姐頭,匆匆從教室外跑進來,坐進那個掛著橘色外套的座位,一面叫著好冷,一面抓起外套穿上、戴上兜帽,把自己裹成一顆橘子。
「阿尼?」唐安寧瞪大眼叫出聲。
旁邊同學皆疑惑地抬眼看她,連大姐頭也聞聲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不好意思地對大家抱歉地笑了一笑。
眼前這情況……
不會是像她所想的那般吧?
***
「在想什麼?」姜丞好奇地轉過頭來,瞥了一眼身邊那位正望著車窗外神游偷笑的女孩。
「你有沒有在聖誕節的時候許過願?」她一邊噙著笑,轉回頭看他。
「沒有。」對面一道遠距離的車燈一閃而過,霎時亮了車內。
在這短短一瞬間,他看清了她帶笑的臉頰猛然覺得她很漂亮。
她微微勾起的粉唇,有著淡淡的潤澤柔光,看起來甜盈盈的,讓他不由自主地產生一股嗜甜的。
「我覺得今年的聖誕節,是個神奇的夜晚。」她雙手合十,語氣充滿夢幻地淺吟一聲。
「怎麼說?」
「你知道小連嗎?」
「不記得了。」他回答得又快又順口。
她當作沒听到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他在聖誕節那天晚上曾經許願,想要有輛摩托車和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我覺得他的願望快要買現了呢!」
「那麼你呢?」
「嗯?」
「你許了什麼願?」
「你想知道?」她黑白分明的眼兒,靈動地轉了轉。
「怎麼?你該不是想要交換條件吧?」他微微眯眼,睨了她一下。
他發覺自己越來越了解她了,光從她的表情動作,他就能抓到她的想法。
「一個吻來交換,我就告訴你。」她俏皮地笑眯雙眼,像極一只有不良企圖的貓咪。
「行駛當中,請勿干擾駕駛人,以免危險。」這死丫頭!
他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地望向前方路面,心里卻猛然跳了好幾下。
「我們雖然在交往,可我卻還是體會不到愛情的感覺。你真的不願意吻我,讓我知道戀愛的滋味嗎?」她調皮地把腦袋湊到他旁邊,故意呼起小嘴。
「你不覺得進展太快了?」他硬著嗓音說道,並握緊蠢蠢欲動的雙手。好想把她泛著誘人香氣的腦袋推到十萬八千里外。
她不知道男人都有一種本能的獸性嗎?真是不知死活!
「會嗎?你也只有在接送我的時候,才會在車上跟我奉牽手。我現在雖然不會再把第二樂章的曲子彈得像兔子舞,但你不怕接下來被我彈出來的,會是像父女之間的那種溫馨接送情嗎?」她對他的不解風情抱怨不已。
「父女之間?我的表現沒那麼慈愛吧?」他的唇角抽搐。
「差不多了啦!你要像一個跟我正常交往的男朋友,吻吻我、抱抱我,順便說些甜言蜜語才對呀!如果你一直不肯親我,讓我無法好好彈出那段表達愛情的樂章,那我們的交往不就失去了意義?」她執著地想要向他索討一個吻。
這男人真討厭!她是女孩子耶,還要她主動開口求他吻她?
他要是再不答應,她打算今晚就模到他房里,發狠把他打昏後,再自己DIY,試試親吻他的滋味到底是怎麼樣?
到時他可別咬著棉被怪她欺侮他。
「你真嘍唆,什麼都有話講。」遇到紅燈,他煞住車,頭痛地轉頭瞪她。
「接吻應該是男女之間很正常的行為吧?難道……你還是初吻,所以不知道怎麼親女生?」她瞪大了眼。
「唐、安、寧!」他有點被惹毛了。暗諷他不會接吻,已經間接地傷害了他的男性雄風。
斑——他是尊重她,沒想到卻她看扁了!
「好吧,那給你一些時間去學習如何接吻,再來吻我好了,我可以等的。」她開明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必等,我們現在就來。」他不由分說地拉過她,大手扣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上她的唇,略帶一絲絲懲罰的味道。
「晤……」她的唇被踫痛,下意識地低嗚一聲。
他听見她叫疼的聲音,馬上將力道轉柔,憐惜地輕吮廝磨。
一陣麻顫感,從她的頭頂瞬間灌注下去。有一刻的時間,她的腦袋呈現整片空白。
听不見聲音.看不見東西,胸口底下的心髒,急跳得快要爆開來似的,她只能強烈地感覺唇瓣上那道又暖又熱的觸感。
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淺淺柔柔地喘息起來。
他真的吻她了!
她在心底偷偷嘆息的時候,姜丞的心底也正在劇烈震蕩。
他沒想到她吻起來的感覺竟然真的帶著甜味。
她唇上淡淡果香的潤唇膏,還有屬于她的少女芳甜氣息,在他的唇齒之間濃濃地化開,讓他忍不住想一掬再掬她的甜蜜滋味。
「把嘴張開。」他吮著她的唇瓣,輕聲哄道。
唇上的輾轉輕啄已經無法滿足他,他好想更貼近她一點,擷取她更多的熱情。
她才柔順地微微張開小口,他已迫不及待地用舌打開她的牙關,探人她的唇齒之間,略濕霧氣地長驅直入,佔領她女敕澀的領域。
「啊……」她反射性地倒吸一口氣。
對這種從未領略過的親密索吻,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嚶嚀一聲後,整個人微微地向後縮了一下。
「不準跑。」他不讓她退卻,大手攬過她的後頸,略微施了些壓力,讓她更加靠近他幾分,並不由自主地仰著頭,接受他唇舌對她的親密追逐。
他的大手在她頸後微微揉撫,熾熱的舌索討吮纏著她的,執意不讓她因羞怯而逃躲他的熱情。
唐安寧覺得整個天地仿佛融成一個大漩渦,她幾乎要在漩渦里因甜美的感覺室息而死。
嗅,她真的很甘願昏死在他的親吻之下。
這個就是吻啊……
她沉溺在他充滿熱情魁力的吮吻中,不想醒來。
不過……
甜美歸甜美,堵在亮著綠燈的馬路口遲遲不前進,是很不道德的。
懊幾陣氣急敗壞的喇叭聲突然在他們車後拼命鳴催,有幾輛車甚至干脆掉轉車道,從旁邊開過去,每個駕駛都臉色難看地瞪向他們車內。
姜丞有如大夢初醒,迅速放開她,低咒一聲後,踩下油門趕快前進。
唐安寧兩頰通紅,昏眩地倚在椅背里輕輕喘息。
尷尬的沉默降臨在車內。
姜丞覺得唇齒間還殘留著淡淡的果香味。
路邊車燈一掃,清楚地打亮整個車內,而他的眼尾總是無法克制地注意到她略微紅腫的柔軟唇瓣。
他握絮力向盤,壓抑著想再對她一親芳澤的強烈沖動。
唐安寧靜靜地撫著因吮磨面發燙的唇瓣,怔忡不已地望著前方。
「我……我好想彈琴……」她突然呢喃出聲。
她覺得胸口有種很強烈、很強烈的情緒,正在激蕩、發酵。
她需要鋼琴當成出口,將這種難以言喻的激越情緒發泄縴解。
腦海里浮現她目前極待突破的樂曲段落,放在膝上的指尖,配合著腦海里的樂譜輕輕顫點著。
姜丞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伸出大手,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我好想彈琴……」她反握住他的手,嗓音充滿濃濃的渴盼。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啞地回應道。
他明了她的感覺。
此刻,他也有股久違的、不可思議的沖動。
他的胸口也脹著一股洶涌的情緒,指尖發癢難忍,似乎十根手指都在對他呼嘯狂吼著想要觸踫琴鍵。
他竟然好想彈琴!懊想、好想彈!
他想得心髒開始發痛,眼眶開始發熱……
***
必到家後,唐安寧沖進琴房,抓出琴譜,坐在鋼琴前方,努力地想要抓住心中突然泉涌不止的靈感。
姜丞則走到另一間長久以來一直封閉的琴房。
這間是唐安寧當初第一次來到他家時,差點誤闖的那間禁地。
他臉色凝重地站在門口,微顫地深吸一口氣後,輕輕打開房門。
暗沉的房間里,一股塵味撲鼻而來,房間各處的陰影似乎也因為他的出現而在隱隱顫晃,無聲地尖嘯著。
他記憶里一直不願觸踫的底層,猛地掀開了一角。過往的不堪記憶劇烈地蠢動起來,突然竄進黑暗的房間深處,仿佛正在與他對視叫囂,充滿極度的惡意。
「啪」的一聲,他打開門邊的開關,柔亮的燈光霎時趕走所有的黑暗。
他走到那台黑得發亮的平台鋼琴前,撫模琴蓋上光潔無比的漆面。
打開琴蓋,敲了幾個音後,他的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無塵的琴身、完美的音色,讓人知道這台琴一直被人用心地維護著,姜丞瞬間明白了某些事。
除了他,還有另一個人也默默陪著他痛苦了好幾年。
「開妍真不听話,竟然偷偷背著我跑進來踫這台琴。」他嘴里低聲罵著,心里卻有一股熱流,沖進酸酸的鼻腔。
姜丞拉開琴椅坐了下來,雙手放到鍵盤上,猶豫了好久後,才緩緩彈出清亮柔美的旋律。
他的心逐漸發熱、發痛。
敗奇異的,這一次,難忍的劇烈疼痛感竟然沒有像往常一般,從心口快速傳遞到他的指尖上。
他的手除了因太想彈琴而忍不住顫抖之外,竟然一絲疼痛感也沒有。
他不可置信地彈著,換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準確無誤地彈出在年少時所背過的琴譜。
「媽,我在彈琴。听見了沒有?我正在彈琴……」他以破碎的聲音低喃著。
手指流泄而出的琴音,一發不可收拾,再也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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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寧彈完最後一組音符後,滿意地揚起笑容,坐直身體,伸展了一下手指和肩臂。
「唉呀!我竟然彈了快一個小時?」她有些驚訝地看著牆上指針已經超過午夜十二點的掛鐘。
收好琴、放好譜後,她伸著懶腰走出琴房,打算回房去洗個澡,好好地休息一下。
「等到明天的練琴時間,我要把這一段老是被姜丞嘲笑彈不好的樂曲,好好地彈奏一遍給他听!」她自信滿滿地說道。
才剛走出琴房,她便被一陣充滿強烈情緒的琴音給震住。
「這個琴聲……」她似有所感,激動地沖到一樓去。
她跑到客廳,看到那間一直封閉著的琴房,房門已經被人打開,門板輕輕半合著,門縫中透出無法錯辨的燈光。
「是開妍嗎?……不會是姜丞吧廣她壓著胸口,緊張地喘息起來,不敢相信她耳里竟听到從這間琴房所傳出的琴聲。
敗快的,她听出了屬于姜丞的彈奏風格,也越來越確定房里正在彈琴的人是誰。
她悄悄地推開房門,果然看見姜丞正坐在鋼琴前,沉迷在彈奏的世界里。
她捂著唇,熱淚盈眶地看著他。
樂音停止,他從琴前抬起頭來,才發覺到她站在門口。
「姜丞……」她便咽地喚了一聲,不敢問他彈了多久,也不敢問他的手有沒有怎麼樣?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轉頭看著琴。
「這台琴是我在十六歲那年鋼琴比賽得到冠軍後,母親花盡所有積蓄買給我的。也是她企圖拉著我一塊死之前,強逼我用受傷的手指不斷彈奏的那台琴。」他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平板得像在述說某件不相干的事情。
她漏出一聲嗚咽,淚水終于涌出,滴落到捂緊小嘴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