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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顫 第八章

作者︰棠霜類別︰言情小說

「你不要再來了好不好?看到你,我就煩!」季皓妍氣呼呼地瞪著天天不請自來的男人。

「抱歉。」紀浩爾淡淡地對她說道,卻依然安穩地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削著隻果。

「紀總經理,你放著公司下顧,不怕群龍無首嗎?」

「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手底下那些人訓練了那麼久,早該分擔一些工作了。」

「那你堂堂一個總經理,跑來這里削隻果,不會被人笑說大材小用嗎?」季皓妍繼續嘲笑他。

「我是為我心愛的女人削隻果,誰會笑?」他氣定神閑地回答。

「你——」

她小臉一紅,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可惡!說他一句,就被他堵回一句,而且不要臉的話,他還回得那麼理直氣壯,她簡直被他耍賴的行為氣到不行。

她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他死皮賴臉的這一面呢?

丙然是人心隔肚皮,所有人眼中英俊又儒雅的紀浩爾紀總經理,全都是裝出來的!

鬧到最後,她干脆偏過頭去不再理他,也不跟他說話,逕自看著自己手里的書。

病房里的沉默持續延長著,只有一下、又一下的削果皮聲音。

餅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從書沿上力偷偷瞧他。

看他戴著眼鏡,大手笨拙地抓著刀子,和滑溜的隻果皮忙碌奮戰,她就有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這段時間,他幾乎天天來醫院陪她,怕她悶,還不時帶一些書本、水果、或是各種新鮮玩意兒來給她。

就算她故意不理他,他也是溫柔地對她笑,甚至自顧自地和她說話,害她常常忘了要對他擺冷臉,不知不覺地就會和他說起話來,每每等到他要走了,她才發現自己跟他聊了好多話。

最近,她甚至已經習慣在他說要離開前,自動仰起小臉讓他給她一個道別的吻

啊啊啊,她這個意志不堅定的女人,活該老是被人牽著鼻子耍!

靶覺到她的視線,他抬起頭來,對她溫柔一笑。

「再等一下,隻果很快就會削好了。」他舉了舉手中已經果了四分之三的隻果。

「誰在等隻果啊!」她的眉一蹙,馬上口氣暴躁地否認。

他還是淡淡一笑,低頭繼續把隻果搞定。

只見他細心地將水果切半,去掉果核,然後削切成片,整齊地疊進小盤子里,再放上叉子,遞到她面前。

有一瞬間,她感到她最近已經被他無微下至的照顧,寵到連她自己都覺得快要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她懷疑,如果她張開嘴,他會不會自動自發地喂她?

看了看水果,又看看他,她終是無言地接過去,一片一片地吃下去。

他摘下眼鏡,起身去處理果皮,順便洗淨雙手。

吃了半盤後,肚子就飽了,她將盤子又塞回他手中,不肯再吃。

「還想吃些什麼嗎?」

「我想睡了。」她倒頭躺了下去,拉起被單不想理他。

紀浩爾沒說什麼,只是戴上眼鏡,拿起一邊的公文,放置在大腿上,一份一份地批閱。

她發現,他在為她削水果時,也會像批公文一樣,慎重地戴上眼鏡。思及此,她的心里一陣激蕩。

這男人……她已經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

她投降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紀浩爾關心地察看她的狀況。

「你……不再勸我放棄孩子了?」她看著他,主動提起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一直回避的話題。

「我仍然希望你會這麼做。」他搖搖頭。

「為什麼?你真的不喜歡我的孩子嗎?」她受傷地垂下眼。

「我曾經陪伴著一個女孩走向生命的盡頭,那種過程太痛了,我不認為我還有勇氣再經歷一次。」他誠實地坦白他的軟弱。

「那你可以離開這里,眼不見為淨呀!」她對他揮揮手。

「我做不到那種灑月兌。若能離開,早就離開了。」摘下眼鏡,他握住她的手,對她無奈地搖搖頭。

她咬了咬唇,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為什麼一直看我?」他的話中有些笑意,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很滿意地發現,她已經不再像前些日子一樣,憤怒地排斥他的觸踫了。

他很懷念從前柔順又甜蜜的她。她的憤怒、淚水、還有抗拒,總會讓他的心口狠狠一揪。

「浩爾,你是不是害怕死亡?」

「我只是痛恨面對心愛的人比我早走的殘忍結局。」他垂下眼眸。

「你就那麼篤定,我一定會比你早死?」她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唇。

「皓妍!」他蹙起眉,握住她的手。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太喜歡她如此直接地將「死亡」兩個字掛在嘴邊。

每次听她提起生命與死亡,總會讓他心悸不已,恐懼也會盈滿整個心頭,沉重得教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明白他內心的恐懼。

但越恐懼的事,就越要去克服,否則;水遠都會是個無法淡去的陰影。

雖然他曾說,逝者已矣,但以前那縷逝去的芳魂,卻還盤踞在他的心門之內,害她一直只能在他的心門外徘徊。

她不想再替他守門了,她要敲開他的心門,他不能再這樣被恐懼感綁得死死的,無法展開新的人生。

雖然她嘴上說得樂觀,但她心里頭十分雪亮,知道勉強懷孕的風險真的很大,誰曉得她能不能挨到平安生產?

也許,這是趁她還活著的時候,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小時候,我媽媽經常抱著我哭泣。她認為我的心髒病那麼復雜難治,一定活不久,所以她一直活在隨時要面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之中。我爸爸也是,他也將所有的心神全都放到了我的身上,害怕時間不夠,給我的愛會太少。」她慢慢地開口說道。

紀浩爾握著她的手,一面審視著她形狀漂亮細白的手指,一面靜靜地听著。

「沒想到,我媽媽卻因為車禍去世,比我還早離開了這個世界。」她遺憾地笑了笑。

「那個時候,最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是我爸爸。他完全沒有想到,最先離開他的,不是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體弱女兒,而是女兒的母親。」

紀浩爾蹙著眉,思考著她的話。

「我爸爸的心里一直很遺憾,他常常跟我說,如果知道媽媽會這麼早走,他會對媽媽更好一些,把他的愛分更多一些給媽媽。」

頓了頓,她看著他。「所以,你在怕什麼呢?你就那麼有自信,在我心髒病發以前,你完全不會發生任何意外,先一步棄我而去嗎?而且,你怎麼就不擔心你其它的親人,隨時會在下一秒中發生意外離開你呢?」

他的身子忽然重重一震,但他依舊不說話,陷入了沉思。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雖然我的心髒不好,但也不是全然不可治,只是還在等待醫學技術的突破。說不定,我最後不是因為心髒病而離開;也說不定,我會比你還長命;更說不定,我們真的可以平乎淡淡地相守一輩子,一起變成惹人嫌的老公公和老婆婆呢!你看,有太多太多的說不定了,所以何必庸人自擾,懷著恐懼過日子,對不對?」她對他淡淡地笑著。

紀浩爾動容地看著她。

「你已經為一個女人傷心了太久,應該要走出來了,不然我會很吃醋的。多關心一下你的父母、妹妹以及親朋好友吧。生離死別雖然悲傷,但你還有其它值得分享關愛的人,怎麼能舍棄他們呢?」她拍拍他有些呆愣的俊臉。

他忽然傾身覆在她身上,雙臂緊緊地摟住她。

「怎麼了?」她拍拍將臉埋進她頸邊的男人後腦。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她才听見他開口說話。

「明明要面對生命嚴苛挑戰的人是你,你的信心和樂觀,為什麼會比我還多呢?」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了出來。

「因為我有吃心藥,所以心髒很大顆,信心和樂觀當然也能裝得比較多啊!」她俏皮地回答他。

他埋在她頸邊,抖著肩笑了出來。

餅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再度看向她。

她欣喜地在他晶亮的眼底,瞧見郁積了許久的陰霾已淡化了一些些。

雖然不能一下子完全化解陳年的積痛,但她相信,他將會走出來的。

將來,就算她和寶寶怎麼了,他一定也能堅強下去,尋找下一段幸福的……

蚌然間,她的眼眶覺得好酸、好熱。

「我的心一定也生病了,剛才,你的話讓我這里……覺得好痛、好痛……」他凝望著她,緩緩撫住自己的心口。

「那怎麼辦?把我的藥分給你吃嗎?」她眨眨眼,趕緊眨掉眼眸中的水氣。

「我的心病,需要適合我的心藥來醫才有效。」他對她溫柔地笑著。

「你的心藥是什麼?」她順著他的話問,也跟著擠出輕松的笑容來。

「你,還有寶寶,缺一不可。」他斂起笑意,慎重地對她說道。

她一怔。

「答應我,你一定要帶著寶寶,一起努力地活下來……你要當孩子的好榜樣。」他輕輕地吻著她,溫柔又憐惜。

「……嗯。」她哽咽道,雙臂攬住他的肩頭,閉眼迎上他帶著熱情、漫天漫地鋪蓋而來的親吻。

她知道他已經改變了念頭,支持她懷孕生子的決定了。

「未來會如何,的確誰也不知道,但無論如何,我會陪著你一起度過的。」紀浩爾在親吻間歇時告訴她。

她一邊哭泣,一邊點頭,激動得緊緊摟住他。

兩人都沒注意,病房門口有個人影曾經佇足,站了一會兒,便黯然離開了。

*********

來到醫院打算探視季皓妍的紀婉茵,在走廊上遇見了一臉落寞的嚴哲維。

「嚴醫生!」她喚道。

「紀小姐,你好。」嚴哲維有禮地打招呼。

「你怎麼了?心情好像不好。」她關心地詢問他。

「沒事。」他苦澀地笑了笑。

「不會是皓妍她的心髒……」紀婉茵緊張了一下。

「皓妍很好,她的心髒狀況目前都在穩定控制當中。」他趕緊澄清一下。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氣。「听說你和皓妍是青梅竹馬?」紀婉茵開門見山地問他。

「是啊。」嚴哲維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真是有情有義耶!竟然為了青梅竹馬,毅然選擇了從醫,而且還投入非常困難的心髒科。」

「沒、沒有啦!」嚴哲維搔搔頭。

看著他靦腆的笑容,紀婉茵忽然覺得他挺古錐的,而且還越看越順眼呢!

「……听說最近有一部電影很好看,可是一直找不到人陪,不知道你……有沒有空陪我去看電影?」

「啊?好、好啊……」嚴哲維呆呆地點頭。

紀婉茵開心地笑了起來。

「真的可以嗎?謝謝你嘍!」她笑得極為燦爛。

嚴哲維突然覺得這個女孩挺自然可愛的,心中隱隱約約地悸動了一下……

*********

胎兒在季皓妍的月復里,一天一天的長大。

由于母親先天體質不佳,因此這幾個月里,不管是大人還是小阿,都經常發生狀況,隨時隨地一個不對勁,就能鬧得所有人天翻地覆、提心吊膽。

幸好季仁杰和嚴哲維看顧得緊,再加上紀浩爾嚴密監督著季皓妍的生活作息,因此母子兩人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地度過。

躺在床上,模模隆起的小骯,季皓妍覺得現在的日子雖然甜蜜中經常有些風波驚險,說不上平靜,但她已經對一切都很滿足了。

此外,听說嚴哲維和紀婉茵似乎看對眼了,正在交往中,一切都顯得很好啊!

唯獨不好的是,紀浩爾為了一件小事,一直在跟她鬧脾氣。

「你為什麼不把戒指收回去?」

「已經退回給你了嘛。」

「你再收回去呀!」

「不要。」

「為什麼?」

「退都退了,再拿回來沒意思啊!」

「你就再收回去會怎樣?」

「我就是不要嘛!」

拿著戒指,紀浩爾有些生氣地瞪著死不肯收下的季皓妍。

他們之間的誤會都已經解開,心結也化開了,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就是不肯重新接受他的求婚戒指?

每天又每天,他們兩人就這麼拿著戒指推來推去,無意義的對話也一次又一次地重復循環著,循環得他都煩了。

「……難道你不肯嫁給我?」他問。

他十分懷疑她已經不想嫁他了,所以才會對他實行拖延戰術,想要把他的求婚拖到孩子生下來為止。

「很想嫁啊,但現在不適合啦!娶了我之後,要是有個萬一,會壞了你日後結婚的機會。二手的新郎會貶值的,你知不知道?」她瞪著他,用眼神罵他不知好歹。

「你在胡說什麼?是你說的,我們說不定會一起變成惹人嫌的老公公、老婆婆,既然如此,你現在又是在盤算什麼?」他有些生氣,覺得被她要了。

「我是從現實面來考慮的嘛!」她嘟著唇說。

「怕我變成二手新郎,難道你就不怕我比你先死,你變成二手新娘啊?」

「我?所以我不打算嫁人啊,這樣就沒有一手、二手的問題啦!」她笑嘻嘻地說。

「你……」可惡,他真會被她給氣死!

「好,你不嫁,那孩子呢?你要孩子生下來沒名沒分,變成私生子嗎?」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質問她。

「喂,紀浩爾,我先聲明喔,孩子你不準帶走,一定要留給我爸爸,讓他老了以後可以有個陪伴解悶的依靠!」一扯到孩子,她差點跳起來警告他。

「你!憊說我太過恐懼,現在卻東推西拖的,遲遲不肯嫁給我,是誰膽小了?」紀浩爾忿忿地怒嗤一聲。

「浩爾,別這樣,等我生完孩子,出了院再說啦!」她拉拉他的手。

他轉過頭去不理她,被她莫名其妙的堅持氣壞了。

她咬咬唇,無奈地暗自嘆氣。

突然,一道縴細活潑的人影奔了進來,打破兩人尷尬僵持的氣氛。

「皓妍,我借到一部超催淚、超感人的日本電影耶!」紀婉茵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光盤片。

「真的嗎?我最近無聊得要命,好想看看可以解放情緒的電影呢!」季皓妍揚起唇角。

「听說是部勵志片,鼓勵了很多因為病痛而喪失生存意志與目標的人喔!」

「你覺得我需要嗎?」季皓妍好笑地指了指自己。

「嗯,是沒需要。」紀婉茵笑著說。「不過就當作好片大家看嘛!」

「說的也是,反正我悶到發慌,看看也好。」季皓妍點點頭。

「哥,你要不要一起看?」紀婉茵轉頭問了一下突然起身的紀浩爾。

「你們看吧,我有事,要回去公司一趟。」紀浩爾面無表情地將公文、文件整理好,放進公文包中,然後穿上西裝外套。

「不再陪一陪皓妍嗎?」

「我陪著,會讓她悶到發慌,不如換你陪陪她吧。」他有意無意地掃了一下季皓妍,眼中仍然有一些余怒。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季皓妍低下頭去,無辜又委屈地縮了縮肩膀。

紀浩爾離開前,將手中的戒指放到她床頭的桌幾上。「戒指放在這里,你要就收好,不想要的話,隨便送誰都可以,我沒意見。」

說完話,他拎著公文包離開了。

季皓妍咬唇看著戒指,等紀浩爾走了之後,她馬上伸手拿起戒指,珍愛地放在心口上。

一抬眼,就看到紀婉茵笑眯眯地看著她。

「干麼笑成這樣?」季皓妍掩飾地輕咳一聲。

「你明明就很在意哥哥送你的戒指,干麼一直推著不要?」紀婉茵取笑她。

「我只是拿來檢查一下有沒有磨損而已!就算要送人,也不能太隨便啊!」她馬上否認。

「是嗎?隨便你說吧。總之,想要就收好,這戒指可是哥哥的心意。」紀婉茵聳聳肩,擺明了不信她的話。

「……嗯。」季皓妍看著戒指,低低地應了一聲,卻一直遲遲沒有將戒指戴到手指上。

「這是當時哥哥拉著我陪他去買的,他在店里選了好久,最後才慎重地選了這個戒指。他看到這枚戒指的時候,還告訴店員說,這戒指最適合他要求婚的那個女孩喔!」紀婉茵一邊打開電視、安裝光盤片,一邊偷瞄季皓妍的反應。

握著戒指,听了紀婉茵的話,季皓妍突然覺得喉頭仿佛被一個硬塊給梗住似的,眼眶鼻腔又酸又熱。

戒指的重量,在她手里變得好沉、好沉。

紀浩爾的這份情意,是她目前無法負擔的重量……

紀婉茵期待地瞧著她感動的模樣,希望她能戴上這枚戒指,重新接受哥哥對她的求婚。

誰知道,季皓妍偷偷抹了抹淚後,竟然拉開了抽屜,將戒指輕輕地放了進去。

紀婉茵失望地嘆了口氣,也感到有些泄氣。

這個季皓妍和哥哥兩人之間,到底是在磨什麼啊?

季皓妍轉回頭來,看到紀婉茵愣愣地站著,便開口催促她。

「光盤放進機器了嗎?趕快放片子啊!」

「喔,好。」

紀婉茵按下開關,回頭到床邊的椅子坐下,和季皓妍一起全神貫注地觀賞起這部據說超級催淚的勵志好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