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爹代她拒絕關天逸的見面之後,關天逸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听到他來找過她一次。
她問過爹爹關于退婚的事,爹爹只是胡亂地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不知道爹爹是怎麼說的,竟然能讓關天逸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她的退婚。
凌雁霜松了一口氣,又覺得好失落,矛盾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發現,只要一想起他來,就覺得胸口酸酸的,有些無法呼息。
老大夫開給她的藥真的很有效。
現在,只要喝了藥,就能多少減緩病發時頭疼的劇烈程度。
但是每次喝了藥之後,就會讓她昏昏沉沉、虛虛軟軟的。
有時候,她甚至會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中。
她常常會在睡得迷迷糊糊之際,看到關天逸的幻象出現在她身邊,什麼話也沒說,就是沉默地一直看著她。
他的眼神幽幽深深的,常常讓她心酸得在夢里哭了起來。
然後關天逸的幻象,就會伸出手來,緊緊地將她抱在懷里。
偶爾,她甚至會覺得那個幻象抱得她太緊了,緊得讓她覺得真的是被關天逸擁抱在懷里。
亭子里,凌雁霜怔怔地坐望著天上的雲朵發呆。
她突如其來地想著,如果她死後,魂魄能不能化成一朵雲呢?
如果可以變成雲,這樣她就可以四處移動,在天上看著她所掛心的每一個人了……
「小姐,喝藥了。」
小滴端著藥,來到亭子里找她。
凌雁霜沒有動,依然神情虛渺地望著天空發呆。
小滴看著她,眼眶紅了起來。
最近,她的小姐常常這樣神游太虛,好像身軀雖然仍在這里,魂魄卻已經飛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種感覺,讓她心驚。
罷開始,她都會忍不住伸手抓住小姐的袖子,直到她緩緩地轉過頭來對她一笑,確認小姐還在這里,她才會安心地放開手。
想著、想著,小滴的鼻子一酸,差點又要忍不住哭泣起來了。
但是,小姐一听到她的哭聲,就會更頭痛,所以她每次想哭的時候,都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忍住。
小滴抬起手臂,抹去掉下來的眼淚,抽抽鼻子後,偷偷地瞄了一下後方,然後又喚了凌雁霜一次。
「小姐。」
「……嗯?」
凌雁霜有些遲緩地回答了一聲。
「該喝藥了,小姐。」小滴提醒她。
「喔。」
她像個女圭女圭一樣,乖乖地端起碗來,慢慢將藥喝下去。
叭完了藥後,小滴將一旁早就準備好的被子蓋到她的身上,免得她在亭子里吹風著涼了。
「小滴……」凌雁霜軟軟地喚道。
「嗯?」
「今天……我能看到天逸哥哥嗎?」
她的語氣中,有著一種莫名的期待。
「小、小姐?!你在說什麼?」
小滴一驚,反射性地又看向後方。
凌雁霜緩緩閉上眼,沒有看到小滴有些緊張的反常動作。
「最近,我只要一喝了藥,開始睡覺之後,就常常會夢到天逸哥哥……」
「小姐……那夢……那夢是……」
小滴哽咽著,有些說不出話來。
「……只不過,他看起來好憂郁,害我也難過了起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
「小姐……」
小滴咬著唇,眼淚流了下來。
「等一下見到他,我得要記得跟他說,別露出那種眼神……」
藥效逐漸發揮,她的聲音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當她沉入睡眠,發出規律的呼息聲時,一道腳步聲慢慢地、輕輕地響起,一步、一步,向亭子這邊走了過來。
小滴轉過身來,擦著眼淚正要開口叫人,那人立即將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小滴閉上嘴,將藥碗撤走,靜靜地退了下去,將亭子里的安寧,完全地留給小姐和來人。
必天逸在凌雁霜身旁坐了下來。
每次來看她時,什麼都不會做,就只是這樣靜靜地凝望著她。
在他的眼里,除了霜霜,什麼他都不在意了。
天地之間,仿彿全都靜止了,只有微風踮著腳尖,悄悄地在兩人之間吹拂來去,像是怕吵醒了她的安眠般,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感應到他的存在,凌雁霜微微動了動,眉頭輕輕一皺,接著眼楮慢慢地睜開來了。
必天逸沒料到她會突然醒來,一時之間不敢呼息,全身都無法動彈,只能緊張地瞧著她,就怕會嚇著了她。
她有些迷糊地眨眨眼,看到了他後,她的唇邊緩緩綻開一抹笑靨,但倒映在他的眼眸中時,卻泛成了一片水光。
「天逸哥哥……」
「嗯?」
他的嗓音沙啞,在心里想著,他已經有多久沒听到她這樣甜甜的叫喚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
凌雁霜看著他,疑惑地眨眨眼。
「不……你應該不知道……我沒讓任何人告訴你……我沒有故意生病,讓你放下一切來陪我……」
她自言自語地搖搖頭,然後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是我混帳,問了不該問的話……」
他苦笑,看起來卻像是快要哭了。
她轉過頭來一直看著他。
他研究著她的表情,不確定她到底是清醒著,還是在夢囈之中。
蚌然,她抬起手,握住他的大掌。
「天逸哥哥……」
她有點撒嬌地喚道。
「嗯?」
「退婚的事……你別對我生氣……好不好?」
必天逸愣了一下,然後對她溫柔地點了點頭。
她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濃濃的迷霧再度涌了上來。
「其實……我真的很想……為你披上喜帕……所以,如果有……有下輩子的話……」
她強撐著眼皮,努力抵擋淘涌襲來的強烈睡意,吃力地說著話。
沒想到,話說到一半,她忽然哽咽,哭了出來。
淚水流得太急,害得關天逸的幻象,變得好模糊、好模糊。
她很害怕,怕她的幻覺是不是要消失了?
于是,她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不想要讓幻覺消散。
必天逸幾乎要听不到她的聲音,忍不住傾身向前,仔細地听著她說的話。
「……但是下輩子好遠、好遠……怎麼辦……沒機會了……」
她抽抽噎噎地、一字一字地,努力說出心底最深的遺憾。
最後,她再也抵不住藥性,重新沉沉地睡了過去……
必天逸怔了好久、好久。
然後,他伸出手,輕輕地環住她,溫柔地將她從軟榻上托抱起來。
已經失去知覺的她,細瘦美麗的頸項無力地向後仰起,身子也軟軟地垂躺在他的臂彎之間,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布女圭女圭。
如果不是她的胸口,還在緩緩地起伏著,他幾乎有種錯覺,以為她真的離開他了。
冰冷的恐懼感緊緊地揪住他的心口,痛得他無法吸氣。
必天逸將她緊緊地抱住,臉埋進她的頸肩里,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他真希望……
真希望可以跟著她走……
沒有了她,他要如何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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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雁霜看著小滴從門外匆匆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奇異的緊張神色。
「小姐,你醒啦?」
一看到小姐張著眼瞧著她,小滴的表情像是被嚇到了一樣。
「嗯……小滴,外面怎麼這麼熱鬧?」
她躺在床上,有些懶懶地問道,眼神還帶著剛剛醒來的迷蒙。
「小姐,是有喜事啦……」
小滴回道,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反應。
「喔……」
她沒多想,只是懶懶地又想閉上眼楮。
轉著眼珠想了一下,又看了小姐一眼,小滴立即回身揮揮手,催著外面的幾個嬤嬤和丫鬟進來。
「喜事?」
「是啊……」小滴小心翼翼地點頭。
「好像過年啊……」她听到了鞭炮聲。
「啊……對呀,大家都要換新衣了,所以小姐也要換一下。」
小滴順著她的話回答,一邊用眼神示意大家趕緊動手,一邊將她拉下床,坐到梳妝台前。
多虧現在小姐有些呆呆的,反應變得有些慢、有些頓,因此給了小滴乘虛而入的機會。
幾個嬤嬤和丫頭十分機靈,動作極為靈巧,而且快速,就怕托太久,會讓凌雁霜發覺異狀,進而反抗。
有的人替她換上的衣服,穿戴起有些繁復的禮服。
有的人替她梳發、上油,盤出細膩美麗的發髻。
有的人替她畫眉、上粉、涂朱唇。
沒多久,眾人打理完畢後,全都被她的美麗模樣給迷住了。
「小姐好美啊……」
小滴看呆了,眼楮一紅,又要哭了。
凌老爺和凌夫人進到房里,看到凌雁霜坐在梳妝台前的美麗模樣,忍不住哭了起來。
「霜霜……真是太美了……」
「這是……新娘子的裝扮吧?」
凌雁霜低頭拉了拉身上大紅色的禮服,輕聲說道。
看她忽然反應了過來,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霜霜,這、這是……這是新衣服……只是恰懊選了紅色的……」
凌老爺結結巴巴地解釋著。
霜霜看著大家戒慎恐懼的緊張模樣,有點難過,又有點想笑。
「爹、娘,我沒有變傻,只是吃藥吃得有點迷糊而已,不要再騙我了。」
她嘆了一口氣,表情很無奈。
「霜霜……」
凌夫人說不出話來,只是抱住她不停地流淚。
凌老爺也在一邊嗚嗚地哭著。
小滴就更別說了,她早就躲在旁邊哭花了臉。
餅了一會兒,等大家情緒緩和了點後,她才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是天逸提的。」凌老爺告訴她實情。
「天逸哥哥?」她驚訝地看著爹。「爹,你不是幫我提了退婚嗎?」
「天逸那孩子怎麼也不肯答應,我說服不了他。」
凌老爺無可奈何,也萬分的感動。
凌雁霜嘆了一口氣,開始月兌上的喜服。
「霜霜,你干什麼啊?吉時就快到了!」凌老爺驚訝地問道。
「爹,我不嫁。」
凌雁霜平靜地說道。
「霜霜?為什麼不嫁?我們沒有逼天逸,是他自己願意娶你的呀!」
凌夫人阻止她,握住她的雙手,不讓她繼續解下喜服。
「娘……嫁了天逸哥哥,卻可能無法陪他一輩子,這還有意義嗎?」凌雁霜帶著虛弱的笑容問道。
凌夫人啞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這孩子……」
「誰說沒有意義?」
突然,門外切進一道溫柔的嗓音。
凌雁霜的身子微微一顫,緩緩地轉過頭來,幾乎不敢看向思念到魂魄深處都在疼痛的那個人。
必天逸也是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他的眼神讓她心悸,忍不住想起她在迷糊夢幻的時候,總是會看到的那雙眸子……
「天逸哥哥,我不要嫁你。」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走向她,伸出手臂,將她緊緊地擁進懷里。
當他抱住她的時候,她渾身一震,越發覺得現實和夢幻好像又開始有點分不清楚了。
他這樣抱住她時,所涌出的酸楚感,為何跟夢里的感覺,那樣的相似?
「霜霜,我不敢求下輩子……所以求你……求求你,至少在這輩子嫁給我……我怕錯過這次,下輩子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必天逸低啞地在她耳際輕聲說道,奇異的濕潤觸感,從他的臉上,滑進了她的頸項之間。
他的話,深深地刺入她的胸口。
身體里像被胸口流出的某種東西迅速淹沒,累積到了眼眸,接著全都化成了淚水,源源不絕地奔流而出。
她哭了出來,傷心地抬手,也緊緊地抱住了他。
「你……你听到了我心底的話?」她顫抖著問道。
「對,我听到了!敗清楚、很清楚!而且我的心底,也正在喊著跟你一樣的話……不只你怕,我也同樣害怕著……」
必天逸的語音也有著微顫的激動。
「可是……我可能只有一點點時間陪你……」
她哭著說道,不甘心地承認了她最害怕面對的遺憾。
「我不在乎……只要你能陪我,我不在乎……」他嗓音低啞地回應道。
「天逸哥哥……」
她好傷心、好傷心地在他懷里哭著。
「不要放棄希望,求求你……老大夫說,也許可以試試施針之術啊!你忘了嗎?袁敏依正是施針高手,說不定,她會是救你的契機。」他在她耳畔說道。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終于被他感染了一絲希望,但卻又害怕最後這絲希望也會破滅……
「如果……依依也救不了我呢?」
「那我們就把握住所有的時間在一起,不再分開。」關天逸溫柔地看著她。
她用力地點頭,哭著抱緊他。
眾人在一旁見狀,都忍不住掩著嘴,陪著一起哭。
蚌然間,一道開朗的嗓音,打破了傷心酸楚的這一刻。
「喂,吉時快到啦!你們怎麼還躲在這里啊?」聶飛大嗓門地站在門口催促著。
所有人像是清醒了似的,這才想起外面還有一場遍禮等著舉行呢!
「啊,對對對!大家趕快準備、準備,別都擠在這兒了!」
凌老爺首先反應過來,立即抹掉眼淚,雙手合十地拍了拍。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里的人都騷動了起來。
依據禮俗,在婚禮前,新郎倌是不能見到新娘子的。
所以就在一群嬤嬤大軍的尖叫中,關天逸被趕出了新娘子的閨房。
砰!
必天逸和聶飛兩人,雙雙被關在門外。
大家自動洗掉記憶,全部重來一遍。
必天逸掩不住興奮地抓住聶飛。
「你果然來了!」
「開玩笑!我一听到師兄要請喝喜酒,拚了老命都要趕來參加啊!師兄,你今天看起來更帥了!」
聶飛拍了拍他胸口,一邊祝賀,一邊疑惑地覺得這次師兄見到他,怎麼好像特別高興?
啊,大概是大喜之日,所以師兄特別興奮吧!
「謝謝!對了,袁敏依在哪里?」關天逸探頭看向他身後。
「啊?你是在等我,還是在等袁敏依?」
聶飛看他心不在焉的,還老是瞧向他身後,瞧得他有點不爽了。
「都有、都有!她到底有沒有跟著你來?」
必天逸有些敷衍地回答,還是比較關注袁敏依的行蹤。
「我怎麼知道?我是東躲西藏才甩開她的。」聶飛沒好氣地抓抓頭。
「袁敏依跟霜霜是好朋友,她如果听到我和霜霜大婚的喜事,應該也會到才對……」
必天逸兀自沉吟著。
「什麼?那我得趕快閃——」
聶飛一听,大驚失色,拔腿就要向後溜。
必天逸立即伸手一把將他拎了回來。
「不行!這次你不能跑,得留在這里,幫我等到袁敏依來。」
「為什麼?」
听關天逸的口氣,他怎麼好像被當成了餌,等著釣上袁敏依這條魚?
「她是施針高手,或許她能治好霜霜,或是認識能治好霜霜的人。」關天逸解釋道。
當凌老爺……岳父大人說老大夫建議可以采施針之術時,他立即就想到了袁敏依。
可惜,聶飛躲得太好,使得對他狂追不舍的袁敏依,也跟著行蹤成謎。
因此,他辦了這場遍禮,認定絕對可以吸引聶飛回來飽餐一頓。
「那就直接去找她呀!」聶飛慘叫。
「她的行蹤比你還難追,所以,只有找到你,才能等到她啊!」
希望真能如他所料,先是釣到了聶飛,接著,袁敏依就會出現。
「師兄……饒過我吧!」
不遠處,听到有人叫著「吉時到」。
必天逸拖著聶飛,向喜堂走去,吩咐人看緊他。
當他在喜堂上,瞧見凌雁霜蓋著喜帕,一步、一步,緩緩地讓人牽了出來時,關天逸的雙眼,忍不住迷離了起來。
盼著她成為他的娘子,已經盼了好久。
無論這輩子的結局如何,他絕對不會放開她的……
凌雁霜已經是他身體中的骨血,如何能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