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原本以為,昨夜長得好像沒有盡頭。
最後,終究還是天亮了……
早上醒了之後,路曉樂和徐棠海並肩躺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則聊著。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讓她產生了一種活著的感覺。
昨晚,路曉樂一個人躺在寂靜的沙發上時,一直無法克制自己產生灰暗絕望的念頭,到後來突然害怕了起來。
那時候,她渴望有人能陪在她身邊,讓她不要覺得孤單,不要再胡思亂想,因此她毫不猶豫地沖進徐棠海的房間,要求他陪她一起睡。
當時,徐棠海受到不小的驚嚇,抓著被單瞪著她,整個人都呆掉了──
「我……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愛人會傷心的!」
路曉樂頓時覺得啼笑皆非,也發現自己竟然被他逗得漸漸能笑了。
「我沒要對你做什麼,只是希望有人陪在我身邊而己。」
她解釋道,盡量擺出無害的表情。
「可是……孤男寡女的……」
他一臉為難,比她還要介意。
「就當是朋友和朋友之間,蓋棉被純聊天嘛!」她懶得看他耍矜持了。
她是女生都不在意了,他在意個什麼勁兒?
娘也不是這種娘法吧?
不由分說地,她拉開他的被單鑽了進去。
徐棠海慌忙向旁邊一挪,讓出一大半的床給她,小心翼翼地在兩人之間空出一段安全無害的楚河漢界。
她忍著笑,瞧了他一眼。
「我不會咬你,更不會侵犯你,怕什麼?」
他紅了臉,尷尬地笑了笑,緊張兮兮地躺下去。
她讓自己躺好。折好毛巾,蓋在眼楮上,努力調勻呼吸,放松身子四肢。
旁邊,有一道規律的呼吸聲。
因為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讓她安心了不少。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不知不覺地睡去……
雖然昨夜因為情緒沖擊太大,整夜混亂的夢境,讓她睡得疲憊,不甚安穩,但她至少得到了一些些身體極需的睡眠和休息。
醒來後,他們兩人也不急著起床,就這樣懶洋洋地繼續躺著,真的是「蓋棉被,純聊天」。
「棠海、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路曉樂問道。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依照原訂計劃先跟你結婚,再跟我愛人到蜜月聖地去,真真正正地舉行一場遍禮。」
她咬著唇,沉默地听著。
「雖然身分證上,不能寫上我愛人的名字,但在我心里.我跟愛人舉辦的結婚儀式,才是真正的結婚。所以、我一定要在浪漫的蜜月聖地,和我愛人走進禮堂!」他幢憬萬分地說道。
路曉樂覺得好掙扎,好掙扎,考慮了好久,還是決定把這件事說開來。
「棠海、對不起,我……不能跟你結婚。」她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歉。
徐棠海從床上起身看她,滿臉當是濃濃的失望表情。
「為什麼不能跟我結婚?你反悔了?」
她看著天花板,慢慢地說道。
「我以前曾經夢想過,要舉行什麼樣的結婚儀式,地點在哪里,穿什麼樣的白紗……後來遇到了衛風拓,我整顆心全都不由自主地給了他。但我從此也明白,我以前所夢想過的婚禮,可能都必須拋棄了。我們家跟衛家結怨太久,想要成為他的新娘子,應該是不可能了……」
想到昨天衛風拓的絕情,她幾乎又要哭了起來。
她吸了吸鼻子,吞下喉間的梗塊,繼續說下去。
「但是……我想了又想,就算衛風拓昨天沒有把我甩了,除了他,我還是無法為了任何人、任何原因、名不正,言不順地彼上白紗……就像你一樣,即使和我舉行過婚禮了,還是渴望能跟心愛的人擁有一場真正的婚禮,不是嗎?」
徐棠海沉默地听著,看了看她,然後嘆了一口氣,又躺平回去。
「……其實,我愛人一直罵我,不應該把婚姻當兒戲一樣,像在扮家家酒……你說得對,我們的婚事,還是取消吧。」他無奈地答應她。
她感動地轉頭看他、伸出手去握住他。
「謝謝你!」她真誠地說道。
「別謝啦,再謝下去,就要枯掉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道。
聞言,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兩人又說笑了一陣,當她正要閉上還帶著酸澀的雙眼時,房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撞了開來。嚇了他們兩人一跳,下意識地在瞬間相擁著彈坐起來。
當路曉樂看到站在門口的人時,簡直驚呆了。
衛風拓。
他就站在那里,暴睜著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曉樂……」
另一個人擠了進來,也傻了。
「曉樂呢?曉樂在不在這……啊?!」
看到床上抱在一起的兩人,路曉原的下巴掉了下來,久久回不了神。
接下來,又有兩個人也熱呼呼地湊了過來,但一樣也在門口驚得瞬間僵化。
「你們兩個孩子怎麼亂闖啊?我對我們孩子很了解,曉樂就算真的在我們棠海這里,也不會睡在我們棠海房里的啦!雖然他們是未婚夫……妻……咦?!」
徐棠海的父母張大了嘴,傻傻地站在那兒,沒想到他家的兒子,竟然真的跟曉樂睡……睡在一起?!
這場面可熱鬧了……
徐棠海回過神來,掃視了所有人的反應──
衛風拓看起來像是很想殺人的模樣。
路曉原的下巴似乎太長了一點。
他爸媽的雙眼則又亮得太過可疑。
總之,沒有一個人的表情是正常的。
這有句成語可以形容.叫什麼來著……
……捉奸……在床嗎?
徐棠海將臉埋進雙掌里,幾乎快哭出來,不斷地在心里默念著──
愛人哪,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嗚嗚──
***
所有人都坐在客廳里。
「棠海,你們……」
徐母看看兒子,又看看路曉樂,接著又與丈夫對看,眼神十分的奇異,又驚又疑、還帶著一抹像是釋然的光芒。
他可以猜得出來、他爸媽大概以為他恢復正常,可以跟女孩子在一起了……
徐棠海百口莫辯、哀怨地瞅了罪魁禍首一眼。
偏偏,那個毀了他清白的路曉樂,此刻唇瓣抿得好緊,似乎一個字也不想說的樣子,雙眼怎麼都不肯和坐在她對面的衛風拓接觸。
而且,她挨得他好近,他都覺得對面有兩道視線,快要把他的臉燒穿兩個洞了!
看樣子,路曉樂是鐵了心腸,不理衛風拓,而他自己則是跳進黃河也都洗不清了……
徐棠海覺得頭好大,萬分哀怨地又嘆了一口氣。
「爸、媽,我們昨天……什麼事都沒有,真的!」他幾乎要舉起手發誓了。
徐父及徐母看著他認真的表情,眼中的光芒漸漸消失。
路曉樂在一旁听了,沒承認也沒否認。
路曉原看著妹妹和衛風拓之間,你看我、我不看你的,氣氛僵凝又尷尬,于是咳了一聲,主動開口。
「徐伯伯、徐媽媽,謝謝你們幫我們找到了曉樂。曉樂她失蹤了一晚,我爸媽一定急著想看她,我先帶曉樂回去好了。」
「也好、孩子不見了,誰都會著急的。你們先回去吧。」
路曉原馬上起身,拉著妹妹一起站起來,想要帶她回家。
眾人也都松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想要快快地解散。
捉奸在……呃,這場面實在是太尷尬了,不管怎麼詢問,怎麼處理,都不太對。
偏偏有一個人完全不配合,固執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徐父及徐母對望了一眼。
客人不走,主人怎麼好意思趕人?
于是.兩人只好又慢慢地坐下來,一臉干巴巴地陪著。
「曉樂,這是怎麼回事?」
衛風拓定定地看著她,聲音沙啞地開口,問出了眾人不敢問的事。
路曉樂撇撇唇,刻意地挽起徐棠海的手臂。
「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這回事?我跟我未婚夫在一起,不行嗎?」
「你在氣我?」衛風拓的眼神變得幽深復雜。
「沒什麼氣不氣了。經過了昨晚,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己經把東西還給你,你也從我身上得到了補償,剩下的,我己經無能為力,你有辦法的話,去找我爸和我二哥討吧!」
她冷冷地說道,依然不願看著他。
「呃……」听到妹妹有意無意地指控他,路曉原低下了頭,十分尷尬地模了模鼻子。
「曉樂,對不起。」
懊不容易才停的淚,差點又被衛風拓的道歉給意得決堤。
她微微仰起頭,用力眨回眼里的淚水,一聲不吭,轉頭走了出去。
「呃、抱歉、我跟妹妹先走了!」
路曉原趕緊向大家致歉,匆匆忙忙地右她身後跟了出去。
徐棠海眨眨眼,看了看一臉失魂落魄眼的衛風拓,覺得他和路曉樂之間,並非無法回頭。
他們兩人之間的愛恨太深刻了,分明是誰也舍不下誰的。
想了想、他決定幫曉樂一把。
此時.衛風拓失意地起身。
「真抱歉、打擾你們了。曉樂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顧她。」
最後兩句對著徐棠海說完後,他便轉過身,打算離開。
「等一等!」
徐棠海叫住他,轉頭看了父母一眼。
「爸、媽,可以讓我跟衛風拓說一下話嗎?」
徐父和徐母對望一眼後,點點頭,很體貼地往內室走去,將客廳留給他們。
徐棠海看著衛風拓,開口說道。
「昨天,曉樂受了很大的委屈。你如果夠了解曉樂,應該能分辨她作任何決定的目的。」
「無論她作什麼決定,我都尊重她,她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衛風拓面無表情地回答。
徐棠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他一定得這麼狼狽地掀開自己的底牌嗎?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她跟我結婚,絕對不會幸福,因為我是同性戀者。」他攤了攤手。
衛風拓震驚不已,伸手揪住他的領口。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跟她結婚?!」
「不是我要跟她結,是曉樂主動跟我說,要和我結婚的。」
衛風拓愣住,松開手。
徐棠海于是一五一十地將曉樂的心意,愛戀,還有異想天開的計劃,全都告訴了他……
沒多久、一陣急促慌張的腳步聲快速地沖出客廳,大門「砰」的一聲被重重推開又闔上。
徐棠海微笑地看著大門。
「人要彼此坦白才是對的嘛……」他喃喃地說道。
才說完.像是頓悟了什麼,他忽然愣了愣。
徐父和徐母听到聲響,忍不住懊奇地從內室探出頭來、剛好和徐棠海的視線相接。
徐棠海握了握拳,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般,努力地聚集勇氣。
走到父母面前,他神情緊張地看著他們。
徐父和徐母似乎察覺到他想跟他們說什麼,目光開始閃躲起來。
「我們……我們也回去了……」
徐父和徐母不自在地說著,腳步漸漸向後退著,似乎急著想離開一樣。
但下一秒,撲通一聲,徐棠海的雙膝對著父母跪下。
「爸、媽……我有事、想向你們坦白……」
***
路曉原扶著失魂落魄的路曉樂下車,正要走進家門時,他們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緊急的煞車聲。
憊沒來得及回頭看看,便听見打開車門的聲音,還有一陣大喊──
「曉樂──」
路曉原很快地回過頭去,稀奇地看著衛風拓急切地向他們奔過來。
「這家伙怎麼追來了?」他好奇地眨眨眼。
路曉樂一怔,才轉過身,就被一具熱得發燙的男性胸膛給抱了滿懷。
她听見胸膛底下的那顆心髒,跳得又急又重,有如擂鼓一般,好像急切地想要訴說什麼一樣。
那樣的震動,牽動了她胸中昨天因他而碎成一地的心傷。
「曉樂,昨天我度過了一個二十八年來最難忍的夜晚。」
衛風拓抱緊她,將唇壓在她的頭頂上,沙啞地說道。
「是你推開我的……」
她委屈地說道,眼淚又開始流了。
路曉原看看他們兩人,想了想,決定悄悄地退到屋里去。
明知自己應該推開他,維持最後的尊嚴,她卻軟弱得只在嘴上倔強,人仍待在他的懷抱里,不想離開。
「你不能嫁給徐棠海,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為什麼每個人都會把我的事告訴另一個人?」
她哽咽著,無奈地自嘲,己經沒有力氣去埋怨了。
「其實,商業間諜那件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只是,我以為這是個絕佳的借口,可以和你疏遠,甚至可以斷了聯絡,為的就是希望你能追尋到你真正的幸福、得到一樁美滿的婚姻。
「可我沒想到,趕走了你,會讓我陷入這麼大的痛苦,更沒想到,你為了想和我在一起,竟然打算做出那麼大的犧牲……」
他不斷地訴說著心里所有的話,盼望她的心,能夠為他融化一些。
當她說一切都無法回頭時,他幾乎無法呼吸,只覺得天崩地裂,像是世界末日那樣的絕望,痛楚。
「你為什麼不肯把握我?竟然還用這麼過分的方式趕我離開……」她委屈地哭著問道。
「我們相差了足足六歲,當年我們在一起時,你只有十七歲,就算現在你也才二十二歲而己,還這麼的年輕。我很怕有一天,你會埋怨你自己將太多的青春揮霍在我身上,錯過了你真正的幸福……」
「你在想什麼?你現在才二十八,一點也不老啊!」
她又好氣又好笑,不明白他在鑽什麼牛角尖?
「越在意,就會越患得患失,我只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他嘆息一聲,將她抱得更緊。
「我的幸福,就是跟你在一起啊,傻瓜……」
她閉上眼,緊緊地抱住他。
在昨天,她還以為這一輩子,再也無法擁抱到他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覺得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他忍不住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她踮起腳尖,迎上了他的。
他們完全忘了,他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是路家的大門口,路家人隨時會撞見他們的親吻,引發兩家難以預料的爭執。
但,他己經不在乎會被誰看到了。
吻她的感覺,讓他又恐又喜。
恐的是,他差點就要親手結束掉他們之間的感情。
喜的是,他還來得及追回她,將甜蜜可愛的她繼續留在他的生命中。
兩人的擁吻既熱情又纏綿,兩人都拚命地付出,希望讓對方能感受到自己滿腔的濃烈情意。
「我們之間最大的阻礙,就是我們兩家的恩怨。我們兩個人,一起去求取我們父母的諒解,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吧?如果能解決這個難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他對她說道。
「嗯……」她又哭又笑地點點頭。
突然間,路嘯明怒氣沖天的吼聲,在他們兩人身後響起──
「臭小子!放開的我女兒,別想我會答應你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