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分了!妳爹怎麼可以這樣害三哥,三哥又沒得罪他!神醫的名號響亮,要是惹他眼紅,他大可正面跟三哥討教,只怕他連三哥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張振義憤填膺的說。想到向來尊敬的三哥竟遭人暗算、且又是身中這種可怕的蠱毒就生氣。
「張振,不許胡說。『怪醫』阮前輩二十幾年前在江湖上可是無人不知,就連師祖對阮前輩也是稱贊有加;其醫術自成一派,獨創的『鎮魂四絕曲』可是救了不少人。」
東方堂難得的板起臉孔來。「怪醫」的稱號可不是平空而來的,雖然阮前輩作風獨特,不愛行醫救世,但不可否認,確實有他的本事。
「哈哈哈!東方堂,算你識相,並未在身後詆毀我。女兒,妳若是想救他,就靠妳自己的本事吧!」
一陣渾厚有力的暢笑聲由外傳送而來,那深厚的內力令東方堂心下不由得佩服。
「爹!你這樣任性妄為,等娘從苗疆回來,我一定要告訴她!」
阮香吟清雅的臉上流露出怒氣,知道爹還在附近,運行內力大喊。
回應她的是一陣沉寂。
可惡!這個無法無天的爹,等娘回來,待她們母女連手,絕對讓他沒有好日子過!阮香吟氣得在心中暗忖。
「看來阮前輩走了。」
東方堂有趣地瞧著她一向淡然的臉上,在遇上她爹後,表情充滿了變化;那含怒的俏臉,反倒令人移不開視線,至少此刻的她,不再給人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東方堂,你身中蠱毒,為何一點都不擔心?」
「生死有命,何懼之有;更何況阮姑娘妳在這里,我又何需太擔心呢?」東方堂沉穩地回道。
「你就料定我一定會救你嗎?」
阮香吟實在看不慣他那依然溫文含笑的俊臉,即使他醫術再高明,也該明白蠱毒不易解;一般中蠱者,若非尋找到下蠱之人,只怕難解其蠱。
今日若非她懂得解蠱之法,縱使他有神醫之名,只怕半個月後,也要腸穿肚爛而死。
東方堂嘆了口氣。這姑娘模樣清冷,沒想到連性子也不怎麼好。
「如果阮姑娘無心救我,就不會適時伸出援手了。」
「阮姑娘,求妳一定要救救我們三少爺。」王欽怕她不肯出手相救,急忙出聲求道。
「你不需求我。正如東方堂所言,我若不想救他,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你們全出去吧。」
阮香吟對著三人說,準備開始幫東方堂解蠱;誰叫禍是爹惹出來的,做女兒的自當善後。
待三人退出,房門重新關上後,阮香吟把玩著手里的碧玉笛,問著坐在床榻上的人。
「東方堂,你可知道我爹自創的『鎮魂四絕曲』是哪四曲?」
「听聞是『鎮魂』、『安魂』、『破魂』、『殺魂』。」
當年「怪醫」阮達九以其自創的「鎮魂四絕曲」揚名于江湖,其吹奏的笛聲可進入人體的穴脈,達到治病的功效,甚至能讓重病人之人听笛聲減輕其痛苦,進入沉睡;不過,這「鎮魂四絕曲」,其笛音不僅可以用來救人,也可以用來殺人。
猶記得師祖曾說過,阮達九的笛音同時具有救人和殺人之能,端看他一念之間;只可惜此人脾氣古怪,無法以常理推斷;雖具有極高的醫術天分,卻無心行醫救世,成名于江湖幾年後,就突然銷聲匿跡了。
「沒錯,『鎮魂四絕曲』除了『鎮魂』、『安魂』之外,『殺魂』、『破魂』是用來殺人的。待我吹奏一曲『殺魂』,就可解除你體內的半月蠱。東方堂,把你的耳朵摀住,若是無法承受笛音,就用內力阻擋吧。」
阮香吟話音方落,縴柔的身影翩然一轉,落坐在窗台下的紅木椅上,水眸微斂,吹奏起殺魂曲來。
那笛音清亮急促,忽長忽短,東方堂隨即感覺到月復部蠕動的速度隨著笛音而忽快忽慢,渾身血液顫動,連忙閉目運氣。直到半個時辰後,笛音停止,月復中便不再蠕動。
「把這顆藥吃下。一刻鐘後,上一趟茅房,自可把你肚內已死的蠱排出體外。」
阮香吟臉色微白,氣息紊亂走到他面前,將一顆紅色藥丸遞給他。
「阮姑娘,妳怎麼了?」東方堂見她氣色不對,關心地問。豈料他一問完,毫無預警地,阮香吟嬌軀一軟,東方堂及時長臂一伸,接住她虛軟的身子。
「三少爺。」
「三哥。」
王欽、張振、張勝三人在听到笛聲停了之後,擔心地推門入內,哪知竟見到東方堂懷里抱著人。
「三少爺,阮姑娘怎麼了?」王欽納悶地問。
阮姑娘不是在醫治三少爺嗎?怎麼會昏倒在三少爺懷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內力耗損太多,一時氣血不順,才會暈過去。」
東方堂替懷里的人兒把完脈後,眉間微蹙。沒想到鎮魂四絕曲,竟是如此消耗內力。
「三哥,你沒事了嗎?」張振著急地問。
「我沒事了。」東方堂將懷里的人兒打橫抱起,對著王欽吩咐道︰「王欽,麻煩你準備一間干淨的客房。」
「好的,三少爺請跟我來。」
王欽領著東方堂往客房而去,一路上,不時回頭偷瞄;不知是不是他看錯了,總覺得三少爺在看著昏過去的阮姑娘時,那目光似乎有些特別,不似平時的關心病人,倒像是多了幾分擔憂。
這里是哪里?
阮香吟方睜開一雙水眸,目光所及,盡是陌生的擺設,昏迷前的記憶在腦海中快速飛掠而過——
這里是龍鳳樓的客房。
阮香吟倏地翻身坐起。
沒錯,房里簡潔干淨,門外隱約可听見客人吆喝店小二的聲音。水眸微斂,沉吟許久,心里掙扎著是否該離開。
東方堂身上的蠱毒已解,她是該離開才對;但只要想到爹的任性妄
為,萬一她一走,爹又來加害他,那可怎麼辦才好。可若是留下來,勢必得留到兩個月後娘從苗疆回來,爹才會乖乖返回樂山。
「阮姑娘你醒了,正好把這碗藥給喝了吧。」
東方堂手里端著一碗湯藥,推門而入,黑眸在對上她清冷的水眸時,俊秀的臉上揚起一抹溫和笑意。
阮香吟靜默地坐在床榻上,等到他靠近後,接過他遞來的湯藥,嗅聞了下,立即明了這碗藥是滋補氣血用的,也不多說,一口氣喝光。
東方堂接過空碗,看到她的臉色已不若先前蒼白,這才放下心。
「阮姑娘,這次多虧你出手相救,否則即使身為大夫的我,只怕在面對蠱這種東西時,也要束手無策了。」
縱使他有神醫之名,能救天下人,但在面對唯有施蠱者能解之蠱毒時卻是無能為力;若非她熟知這蠱毒,且知道如何能解,否則恐怕他也只能等死。
「禍是我爹惹出來的,身為他的女兒,自該收拾;好在我爹並非苗族人,略懂皮毛的他,懂得的也只有這半月蠱。今日若是我娘親自下的蠱,事情就棘手多了。」
娘身為苗族族長之女,對下蠱之術自是更為專精;好在娘恩怨分明,不像爹這樣任性妄為。娘曾教過她如何下蠱,但她反而對解蠱之法深感興趣,將爹所創的鎮魂四絕曲加以研究,以音律運含內力,改成能令蠱為之喪魂的殺魂曲。
「很抱歉,為了救在下,讓姑娘的內力耗損太多。」
「你不必謝我。我說過,禍是我爹惹出來的,自當由身為女兒的我來收拾。」
對于她的冷淡,東方堂好脾氣地不以為意,臉上仍是掛著淺笑,黑眸注視著她清雅淡漠的小臉。
「阮姑娘,若你不急著離開,可願在此多停留幾日,讓在下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姑娘?」
阮香吟清雅的臉上有抹猶豫,水眸微斂,再抬眼時,一雙水漾大眼直視著那張含笑等待的溫和臉孔。
「好。」粉唇輕啟,頷首同意。
是她看錯了吧,為何她覺得東方堂臉上的笑容加深了,模樣似松了口的樣子?
這個東方堂的待客之道,還真是特別。
「東方大夫,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全身起了一塊一塊的紅疹,這會不會出人命啊?」
一名年輕病人卷起衣袖和褲管,赫見他雙手雙腿布滿一塊塊紅色的腫塊,令人恍目驚心。
東方堂把完脈、看完他的癥狀後,安撫病人緊張的情緒。
「你這是風疹,不會出人命的。我開個藥方,記得按時服藥,沐浴時不要洗太熱的水,也不要去抓它。」
「謝謝大夫。」年輕病人拿著藥方感激地離去。
阮香吟在一旁觀看了許久,發覺東方堂對那些一較為貧苦之人分文未收,有的甚至還免費贈藥,若遇較為富裕之人,也僅收微薄診金。
覺得自己已看夠,阮香吟決定離開了,豈料一轉身,右腕冷不防被握住,她詫異地轉身,對上一雙含笑的黑眸。
這男人不是在看病嗎?
「各位鄉親,向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阮姑娘,她也是一名大夫,若有任何病痛,也可以找她。」
東方堂無預警地將她推向前,介紹給大家認識。
聞言,眾人開心地紛紛道謝,有的甚至竊竊私語,猜測著兩人的關系。在眾人離開後,一雙冒火的水眸瞪向身旁的男人。
「東方堂,你憑什麼替我決定?!」
她可沒有他行醫濟世的偉大宏願,這男人也未免太不尊重她了。
「阮姑娘,擅自替你作決定是我不對;但你不覺得,既然我們有這個能力,何不幫忙這些窮苦人家?以阮姑娘的善良,相信是不會拒絕的。」
東方堂仍是一派溫文和善的模樣,笑看著她因怒氣而發亮耀眼的水眸。
這阮姑娘平日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唯有在她生氣時,才會讓人覺得較易親近。
「誰說我善良來著?!這里有你一個東方堂就足夠了,又何須多一個我。」
盡避這男人說得再好听,阮香吟仍是不為所動;想要當好人,他一個人去當,不必拖她下水。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隨即旋身拂袖離去。
東方堂臉上笑容未變,對她的言語絲毫不以為件,雙手負于身後,腳步悠閑地跟在她身後。
大街上,左右兩旁商家林立,沿途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身處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阮香時並未停下腳步張望,僅只是緩步走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小心。」
直到耳邊傳來一道示警聲,身子在下一刻落入一堵厚實的胸膛里,她這才恍然回過一神來。
「姑娘、東方大夫,實在對不住,驚擾到你們了。」
推著一車青菜的菜販見自己一時不注意,竟險些撞上東方大夫懷里的姑娘,于是歉疚地頻頻朝兩人道歉。
「不礙事的,小心一點。」
東方堂俊臉上仍是一貫的溫和淺笑,並未苛責于他。
直到菜販感激地離開、東方堂雙手被硬塞了兩顆大白菜,阮香吟這才驚覺自己仍在他懷里,忙不送地退開,語氣冷淡地問︰「你跟著我做什麼?」
「阮姑娘,既然我答應了你要盡地主之誼招待你,總不能放你一個人不管吧。」無視她的冷漠,東方堂依舊好脾氣地說。
話說得那麼好听,方才不也是放著她,淨顧著替病人看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