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淺一路將車子飆到聶出所住的改裝套房外。
奔有黑暗恐懼癥的她,草草將車子丟下,跑進光亮中,才覺得好一點。
她無法面對黑暗,所以才投入絢爛的夜生活,現在狐狸精夜總會消失了,她只好再去找一個沒有黑暗的地方。
她蒼白著臉,撫著胸口喘了好一會兒氣,才取下胸前的鑰匙,按下往上的電梯。
聶出就住在這棟房子的八樓,只要坐上電梯,不到兩分鐘,就會到他家門口,一想到這里,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臉也漸漸熱起來,隨著電梯面板上的數字愈來愈接近八,她的心就更怦怦跳得如擂大鼓。
電梯很快就停了,她站在那個熟得不能再熟的門牌號碼前。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打開這扇門,前兩次是偷偷的,趁他不在進去搜集一點他常用的東西,如忘了洗的咖啡杯、沾著胡渣的刮胡刀,聊慰椎心的單相思,這麼光明正大,倒是第一次。
把鑰匙插進鎖孔,喀嚓一聲,門鎖應聲而開。
她小心而輕巧的推開門,門內一片黑暗,她倒抽一口氣,把手往牆上一模,就模到了電燈開關。
這屋子她很熟,閉著眼也能說出一一房間和衛浴在左手邊,小廚房在右手邊,中間三坪大的客廳中,有一台十五寸的東芝電視、一張桌子、兩張沙發、一台電腦,色調是簡單而清爽的白色。
啪一聲,電燈應聲而開,室內立即亮了起來,沈浚才覺得松下一口氣,那顆心馬上又提吊起來。
因為她直接對上的,是聶出那對冷得要將人凍成冰的黑眸。
他不發一語,冷冷地等她看要解釋,或掉頭滾出去。
鑰匙一插入門孔,他就被驚擾了,特地到大廳來恭候梁上君子大駕。
令他訝異的是,這個梁上君子居然有他的鑰匙,還光明正大的開門進來!包扯的是,她居然是狐狸精夜總會里那只青狐狸的灰頭土臉版。
「呃……」沈浚心中一窒,趕忙把眼神移開,「我……我只要有個明亮的地方睡覺就行,不會妨礙你……」
老天、老天,她的心跳得好狂。
她小心翼翼的把門開起來,小心地靠著牆壁往旁邊角落移動,緊張又輕緩得像怕驚擾了誰。
雖然隱約知道自己該像只老鼠鑽個洞躲起來,她的心卻仍狂躍不已。
「站住!」聶出冷峻一喊,「你該把門打開,滾出去,而不是往屋內移動。」
「我……」沈浚被他的嚴峻嚇得差點哭出來,「你怎麼還沒睡?」除此之外,她不知要說什麼。
老天爺,求求你行行好,讓他心情好一點、脾氣好一點。
「我叫你滾出去!」她是沒听見他的話,還是不懂國語?聶出氣得跳腳。
嗚嗚,他的心情很不好。沈浚想直接抱著頭縮在牆角。
「我……」沈浚覺得很委屆,「你要我滾去哪里?夜總會被夷為平地了,到處都有「梟」的人要殺我……」
前後才幾個鐘頭,就有人要殺她?這個女人是不是連續劇看太多?聶出雙眼不悅的眯起。
他的表情一點也沒有軟化的跡象,沈浚打心底升上濃濃的絕望,心口比吃了黃連更苦。
反正她非走不可。睡意被她擾得半點不剩,聶出打開電視,擺明了不理她。
電視一打開就是新聞台,主播正在插播一則原因不明的爆炸案,螢幕上播放屋塌牆倒的畫面,狐狸精夜總會的招牌被斷掉的柱子壓扁。
她說的是真的?聶出把嚴峻的眼神投向不知如何是好的沈淒。
「怎麼發生的?」他問,口吻沒有絲毫溫度。
沈浚緊張的抬頭看著電視畫面。一顆心又因他的態度而擺蕩。
老天爺,謝謝您的仁慈,光是他肯和她說話,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說啊,這是怎麼回事?」他才離開幾個小時,那里就發生這種事,大有問題。
「我跟你講完話後就被梟的手下追殺,追殺不成就……」沈浚突然想到一件事,眼神登地變得銳利雪亮,「你……和梟勾結?」
「我?」聶出為這句突來的質問感到錯愕。
「因為我知道梟的真面目」這件事,只有你和紅姐知道,紅姐不會叫人毀了她的店,所以出賣我的,只有你。」沈淺認為這推論合情合理。
她不相信他會出賣她,這種任何人都會做的推論,只是和他產生關聯的小人步數。
如果她能因此和他走在一起,就好了。
「所以那家店變成這樣是氣梟乙的杰作?」聶出不理會她的推論,逕自找到自己要的答案。
看來,那張紙條是出自她。但梟的同黨從哪里得知消息?
「你走了之後,小白開始追殺我,擺月兌掉他後,紅姐要所有人離開,因此沒有人傷亡。」沈浚小心的觀察他,希望自己大膽的言論沒有惹惱他。
「你為什麼知道梟是誰?」聶出並不太相信這件事,因為梟的身分到目前為止還是個謎,連情報局都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我就是知道。」她是多麼細心敏銳的人,什麼小事都逃不過她的眼。
「你又怎麼知道梟和「王」這件事有關?」
「我就是知道。」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尤其是她愛人所關心的事。
「知道跟事實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差距。」對他而言,她的答案根本不是答案。
「情報是不到最後關頭,不知道真假的。」沈浚回答。他若要她拿證據,很抱歉,她拿不出來。
糟糕,她這是不是頂嘴?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但很多情報是有跡可循,可以被證實的。」聶出睨她一眼。她最好不是想唬弄他。
「我會證實給你看,讓你知道我說的是事實。」沈浚賭氣的說。
聶出瞄她一眼,大有「你恐怕沒那本事」的味道。
「你最好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她該不會忘了外頭有人在追殺她吧?
「這里就是我藏身的最佳地點。」沈浚對自己的答案很滿意。
「我沒空陪你玩……」聶出的眉心擰起,躲貓貓幾個丟臉的字說不出來。
「不用你陪,只要別趕我走就行。」她的很淡薄,只要能與他在同一屋檐下,每天看著他就夠了。
「不行,你會給我惹來天大的麻煩。」聶出斷然拒絕。
「不會,我發誓不會。」沈浚趕緊保證。
「我沒有責任收容你。」
「外面有人在追殺我,你難道沒有半點惻隱之心嗎?」
「有本事惹來殺身之禍,就要有辦法去處理。」他討厭她,不管是她惹了麻煩妄想賴在這里,還是那臉亂七八糟的妝。
「反正你不會收容我……就算我申請警方保護?」
「你該去警察局填申請單。」聶出還是一貫的冷漠。
「難道就算這樣,也不能請你保護我嗎?」討厭,他讓她覺得自己比別人更缺乏魅力和免于殺身之禍的價值。
聶出連看她一眼都不肯。
是啦,警察是人民的保母,還有保護善良百姓的天職,但那是對不討人厭的百姓而言,他光是看到她就不舒服,怎麼還有力氣和心情去保護她?
懊吧,他這算有瀆天職,但凡事要照程序來,她找上他家,本來就不符合規定。
沈浚難過得連肩膀都垮了。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再賴下去就太難看了,她拉開門小心的探探頭,拖著腳步走出去。
就在聶出慶幸這黏人精終于願意自動走人時,他的耳朵听到一些不該听的聲音,心里馬上掠過不妙之感。
「紅姐的車就在樓下,怎麼會找不到人?」
「認真點找,非把她們挖出來不可。」
「不是格殺勿論?挖出來做什麼?」
「大哥交代過,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懊死的,這些惡人不會等她走了,再找過來嗎?現在他若再視若無睹,就等同于見死不救了!
「喂——」聲音靠近得很快,聶出沖到門邊想叫她,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出去把躲在電梯轉角的她拉回來。
「你要做……」「什麼」兩字還沒出口,沈浚就被掩住口,拖進屋里。
「做什麼!?」沈浚以為被人綁架,一被放開就大聲喳呼,但一看清是他,心跳又開始不穩起來——他改變主意了?
聶出迅速關上門,不料聲音還是被听見了,「老大,在那里!」小白的手下听見沈淺的喳呼,火速吆喝小白和其他人過來。
懊死!聶出連聲詛咒,從槍套里取出槍來戒備。
沈浚嚇得連氣也不敢吭一聲,只是小心的貼著牆壁。
「就在這扇門里,我們沖進去。」門外的小白發號施令,聲音才落,那扇門被撞開,小白和手下一起沖進去。
在這同時,一把槍飛坑邙準確地抵著小白的太陽穴,所有惡徒全都傻在當場不敢亂動。
「安安靜靜的帶他們走,否則就轟了你的腦袋。」聶出惡狠狠、不容質疑的威脅。
真是夠了,這女人只會給他帶來這種要命的麻煩。聶出在心里把這髒兮兮的女人罵個半死。
幸好這些人莽撞沒大腦,否則不知要發生怎樣的追殺事件。
「你……」小白向來自認為是號人物,怎麼也想不到竟會輸得這麼慘。
「你只有一分鐘的時間。」聶出面露凶光的扣動扳機。
「好……我們走。」小白高舉雙手,顫巍巍的要其他人離開。
「動作快!」聶出吼一句,那些人就全滾出門去了。
她的阿娜答果然智勇無雙!沈浚正為他神魂顛倒,就被聶出粗魯的扯到房間去,「啊,這麼快就……」沈浚的色腦袋直接飄到親密接觸上,但他卻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把她往外塞,「你要干嘛啦?」八樓耶,往下跳豈不粉身碎骨?
「你以為他們這麼容易擺月兌嗎?快出去,外面有逃生梯,到四樓去。」
他死命把她往外推,又從衣櫥里翻出一把槍帶上,「快點!」
四樓是他暗中租的房子,用來逃生和不被打擾用。
沈浚的腳尖才踫到逃生梯,門被子彈打穿的聲音就隱隱傳來,嚇得她動作比平常快了數倍。
在抵達四樓之前,他們听見小白和他的手下把屋內轟得不成樣——听那陣仗。恐怕連蟑螂也找不到全尸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安全進入四樓,聶出就對她口出惡言。
這女人,才幾分鐘就毀了一間屋子,簡直就是掃把星。
「我不是故意的嘛。」沈浚露出無辜的表情。
她現在怕得要死,要是聶出沒有這條秘密通道,她早就被轟得血肉模糊。
在害怕的同時,心里另一部分又隱隱有些高興——聶出肯出手救她,是不是表示不會丟下她?
沈浚悄悄的打量這個房間,發現這里的風格居然和八樓的屋子很像,而更令她臉紅心跳的是——孤男寡女共處于親密臥房內……老天,她的心髒快負荷不了了。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爆炸聲,同時有人尖聲大喊︰「失火了,誰的車子爆炸了!」
沈浚想起紅姐的車,連忙跑出臥室,奔到客廳,從窗邊看見紅姐的銀色MmCh被火苗吞噬,消防車正咿嗚咿嗚的從遠方駛過來。
噢!她絕望的申吟一聲。
現在可好,連紅姐的車子也被燒掉,她身上就只剩一只皮夾了。
「那是紅姐的車?她上哪去了?」聶出從房間走出來問,神情有幾分苦惱。事情愈來愈糟了!
他希望她到紅姐那里去,紅姐是情報界最有辦法的角色,只要跟牢她,就會安全。
「她說要出國。」沈浚回答。他這麼問有什麼用意?難道事到如今他還是不相信她、不肯收容她嗎?
「你可以跟她一起走。」那不但不會替他找麻煩,還會保障她的安全。
聶出果然不想收容她!沈浚再次感到走投無路的絕望。
「我真正……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把「我真正想去的地方是你的身邊」這句話硬生生吞下去。
「只要知道手機號碼,你可以馬上追過去。」這很容易。
「她的手機在剛剛爆炸的車子里。」反正他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想把她甩開。沈浚再次被這個事實刺傷。
半點把她甩開的機會都沒有了。聶出無力的把視線投向黑暗的窗外。
可惡,難道他非得收容這個光看就討厭的女人?每一張涂得像調色盤的臉,都讓聶出倒足胃口。
再這樣下去就顯得死皮賴臉了。沈凌愁苦的蹲坐在牆邊,等侯樓下的騷動過去。雖然這看起來像因禍得福,她卻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約莫十分鐘後,消防車的聲音漸漸遠去,人聲也漸小,可以猜出火大概被撲滅了。
「我想我該走了。」沈浚虛弱地站起來。
再糾纏下去只是讓自己更難看而已。她覺悟了。
她輕輕地拉開門,前腳才舉起來,心里就已經後悔了。
這一步走出去,幾時才能再見到他?她又將飄流到哪里去?她還有沒有氣力,繼續默默地注視他?
討厭,為什麼她妄想與他有更近的距離?遠遠的看他、注視他不是更安全、更好嗎?她好笨,太笨了!
「喂!」聶出發聲叫她,聲音中透著明顯的厭惡和不耐。
可惡,她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棄弱勢女子于不顧的雜碎。
可惡,他無往不利的鐵石心腸跑到哪里去了,她可是才剛毀了他一間套房耶!
聞聲,沈浚小心而緩慢地回過頭來。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嚴肅而僵硬,完全表現他的不悅。
「沈……沈浚。」听這音謂,她更不敢抱持任何樂觀的想法。
「你可以留下來,但禁止給我找麻煩!」他的口氣非常惡劣,因為這宣示他平靜的生活會被破壞,還宣示無法預料的不方便和危險。
「啊?」沈浚驚訝得合不攏嘴,滾滾熱淚嘩啦嘩啦的流下來。
「你可以……」以為她沒听清楚,他只好說得更明白一點,「自己找地方睡。」下這個決定夠他自我嫌惡一百年。
沈浚愣在那里,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幻听。
「喔……喔,好!」她不敢置信的回答。
老天爺,她不是作夢吧?他答應讓她留下來了,她有機會了!
「先說好,衛浴只有一套,我不在的時候才輪到你用,不準把私人用品放在里面,不準把這房子弄亂!」這屋子足為了應付不備之需,除了灰塵之外,根本沒東西可凌亂。
最好她受不了他的嚴格早早閃人,他就不用接受良心的苛責。
「是……是。」沈浚忙不迭的點頭稱好,眼淚又拼命流個不停。
老天爺,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她願意做牛做馬。
怎麼會有人這麼愛哭?聶出看她一眼,低哼一句,走進房間,用力把門關上。
即使他的態度惡劣,沈浚心里還是萬分感激,望著關上的那扇門,久久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