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過頭,一張笑容燦爛的小臉就這麼映入陳正皓的眼簾。他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忍住一聲長長的嘆息。
怎麼又是這個小妮子?!倫敦這麼大,他還以為就算他們的目的地相同,應該也不會遇上才是,偏偏這麼不湊巧!
他禮貌性地點點頭,態度卻冷淡多了。「嗯,-也住這里?」最好不是!他在心里暗暗嘀咕。
罷應付完一場煩人的飯局,之前又經歷了那麼長時間的飛行,他現在累得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鑽進被窩里頭補眠。更何況,他才剛到英國,連時差都還沒有調回來就馬不停蹄地處理了許多事務,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站在大廳跟這女人勾勾纏!
不過正在走狗屎運的樓琳可不這麼想——盡避在這之前,她這趟英國自由之旅可以說是處處踫壁,衰到不行。可是自從他出現以後,就彷佛在她悲慘的遭遇中投下一道曙光。
當她在德國把自己搞丟的時候,他及時伸出援手解救了她;現在,她淪落到可能要學流浪漢露宿街頭時,他又出現在她面前……
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她的福星嘛!相逢即是有緣,她今天晚上是賴定他了!
「嗯……算是啦!」她語焉不詳地答道,臉上的笑容更加好詐了。「那個,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望見她這種表情,陳正皓心中的警鈴不自覺地大作。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眼前這個小妮子彷佛在算計什麼似的笑容,讓他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為了明哲保身,他還是別再跟她有所接觸吧!「很抱歉,我還有急事,很高興遇……」
他的客套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見樓琳垮下一張臉,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我只耽誤你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拜托啦!」她的眼眶中開始有淚光在閃爍。「有件事情真的非得靠你幫忙不可,如果你不幫我,我可能會流落街頭,然後明天被發現棄尸在某個暗巷里耶……」
她說得好卑微、好可憐,連一旁的櫃台服務生和路人甲乙丙都朝她投來同情的眼光,陳正皓也感覺到自己的背後有許多銳利視線,刺得他不得不妥協。
他沉吟了一會兒。「如果只有五分鐘的話。」
唉……早知道,他就不搭那班需要轉機的飛機了!瞧,他現在根本就是被一尊瘟神給纏上了!
相較于他明顯的不悅,樓琳卻是一臉的眉開眼笑。
「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她再次搓搓手,又露出一副好商的模樣。「是這樣的,我朋友在預定旅館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差錯,所以我今天晚上是沒有地方住了,能不能……」她抬起頭看著他,美麗的大眼眨巴眨巴地,充滿了期待。
陳正皓挑了挑眉。「不能。」他說得斬釘截鐵,連一點轉圜的余地都不給。
樓琳縴瘦的雙肩重重垮下,一臉天崩地裂的表情。這男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冷淡啊?她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會這樣厚臉皮地求他啊!
不管不管!誰教他們這麼有緣,倫敦有這麼多間旅館,她卻正好踫見他,這樣巧合的事情可不是天天有,她非要纏到他答應不可——
樓琳再接再厲,發揮她身為麼女的獨門纏功。「我只要一個小角落能夠睡覺補眠的地方就夠了,只要給我一小條毛毯,我可以在沙發窩上一晚。天一亮我就走,絕對絕對不會再麻煩你的!」她信誓旦旦,只差沒有舉起手來發誓了。
「問題不是這個。」陳正皓的眉頭皺了起來,開始有些不耐煩。
這女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番」?之前在機場他還覺得她清新可人,現在卻只想快快擺月兌她,好讓自己的耳根清靜清靜。
「那……難不成你是害怕我手腳不干淨?」說著,她萬般委屈地低下頭,彷佛遭到什麼天大的冤枉似的。「要是你對我不放心,我可以給你一半、甚至全部的住宿費。我有錢,也住得起這間酒店,可是沒有空房間……」
她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像是一眨眼就會撲簌簌地滑下臉頰。那模樣看來楚楚可憐,連身為「受害者」的他都有些良心不安了起來。
驀地,他及時回過神來。搞什麼?!瞧她說得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錯一樣!
他們孤男寡女,又完全不認識,她卻異想天開地要求他收留她一晚?如果他不是正人君子,她的遭遇會比現在還要淒慘上數百倍!
「很抱歉,我幫不上忙。晚安。」他再次狠下心拒絕。語畢,他轉身就要走向電梯。
「等、等一下!」豈料,樓琳還不死心,竟然沖過來拉住他的手臂。「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才會煩你的!我知道這樣很厚臉皮,可是我在倫敦沒有半個認識的人,所以才……只要一個晚上就好,求求你!」
她誠心誠意地懇求他,希望他能夠看在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份上,施舍她一小塊地方窩,她可不想睡在公園里頭,跟蚊子跳蚤作伴!
表面上,他臉上依然是那副干我什麼事的一號冷淡表情,但看到一顆晶瑩的淚珠就這麼滑過她柔女敕無瑕的臉頰後,陳正皓的心里開始嚴重動搖……
事實上,他非常非常為難。如果只有一個晚上,他當然不介意幫這可愛的小妮子一個忙。
可是,如果因為這樣,而讓她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這樣善良紳士,屆時要是她發生了什麼意外,他也算是罪魁禍首之一!
為了她好,他有必要嚴厲地拒絕她!「辦法不是沒有,機場應該設有旅館,-可以問問——」
听他這麼說,樓琳的心真的是涼透了。虧她還把他當成大好人,沒想到他這麼龜毛兼沒良心,任憑她再三保證哀求,居然連這麼一點小忙都不幫!冷血動物、欺負弱小!
她、生、氣、了!賭上一口氣,他越是把她往外頭推,她就越是要死纏著他不放——
沒等他把話說完,她便哀怨地打斷他。「我問過了,他們也沒有空房。」
陳正皓頓了頓,又繼續勸說。「那麼,-可以在機場先窩一陣子……」
雖然連他都覺得這樣有些不妥,畢竟經過長途旅行,又找了這麼多家旅館,她一定也很疲憊,但是,說什麼他也沒有辦法答應她荒謬的要求。
「你是說,要我一個女孩子,睡在出入復雜的機場大廳?」她用力地倒抽一口氣,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譴責的目光立刻從四面八方刺上他全身,陳正皓皺起眉頭,懷疑眼前的女子是故意要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他雙手環胸,實在不想再跟她玩下去。他的耐心和體力已經消磨殆盡,只想早點打發她,趕緊沖上樓去好好休息。
「也不是只有機場……」只是,他才開口說不到幾個字,發言權又被眼前那嬌小柔弱的女子給截走。
「那麼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睡在黑漆漆、充滿流浪漢的公園?!」她戲劇性地登、登、登後退三大步,眼神惶恐得彷佛他說了什麼恐怖的話。
扎在他身上的憤怒目光更加刺痛了,讓他幾乎忍不住要失去貫有理智地跳起來大吼——真的那麼閑的話,你們自己讓出一個床位給她啊!
他用盡所有意志力隱忍這股沖動,以過人的耐心解釋道︰「我不是不幫-,而是我們孤男寡女的,一起過夜實在不太安全-難道不怕被欺負嗎?」
他說得相當委婉,希望這小妮子能夠快快死心,不要再強人所難了!
然而,他實在太低估樓琳的耐心,如果他一直不答應,她甚至可以跟他耗上一整晚——
不過,已經超過三十幾個小時沒有好好休息,她的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因此她決定速戰速決,早點「打敗」這個沒有一絲絲同情心的男人!
她突然湊近他,-起雙眼,低下嗓音問︰「你是gay嗎?」
他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但仍然很快地回答。「不是!」問題怎麼會忽然轉到他的性向上頭?他們不是在討論旅館房間的事情嗎?
難不成她以為只要他是同性戀,自己的貞操就安全無虞了?!
他蹙起眉,正要開口斥責她太過天真,卻見到她興奮地拍手——
「那就沒問題啦!」樓琳拉起被晾在旁邊很久的行李箱,熱情地拍拍他。「要是你承認自己是gay的話,我也許會懷疑你是為了讓我放心而騙我;可是,因為你很誠實地否認,我可以非常放心地相信你!」
陳正皓當場無言以對。這是哪門子的論調?他還以為在听見自己不是同性戀之後,她就會有所顧忌地知難而退。哪里知道,她竟然還露出一臉開心的表情,說因為他的「誠實」,她可以放心地和他共度一夜!
「我……-……」生平第一次,他被逼到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才好的地步。
樓琳豪氣萬千地拍拍他的肩頭安慰他,盡避這樣的舉動對身材嬌小的她來說,是有些吃力。「你怎麼啦?看你一副很累的樣子,還是趕快回房間休息吧!」
第一次在一個小妮子身上吃到敗仗,他也真是認了!陳正皓挫敗地抬起頭,已經失去拒絕的力氣。
他一語不發地走進電梯,指示侍者按下房間所在的樓層,樓琳趕緊奮力拖著重重的登機箱追了上去。
兩人一路沉默地搭著電梯,來到酒店最頂樓的高級套房。他掏出房間卡片刷過門上的感應器,古色古香的房門便應聲而開。
他率先走進房間,開始跟她約法三章。「先說好,我只收留-一個晚上,明天請-……」才說了一半,他像是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似的停下。
綁頭一點聲音也沒有,至少也該有她拖著登機箱進門的噪音吧?陳正皓狐疑地轉過身,卻發現她虛弱地靠在登機箱旁蹲下,一動也不動。
「喂!-怎麼了?」他沖過去扶起她,瞥見她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色,大吃一驚。「-還好吧?哪里不舒服?」
他打橫抱起她,訝異地發現懷里的女人輕得可以。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床上休息,還為她月兌下腳上的鞋襪。
「對不起……我,我頭好暈……」她頭昏眼花,覺得整個世界在她身邊快速地旋轉再旋轉,難受得連話都說不太出來。
陳正皓驟地感到有些心疼,甚至後悔自己剛才那樣不近人情地堅持拒絕她。
床上的女子是那麼樣的縴瘦柔弱,卻一個人在陌生的異國努力奔波,尋找可以住宿的旅館,還不顧眾人眼光,不死心地纏著一個男人不放,也真是為難她了……
「-還沒吃晚餐吧?想吃點什麼?」他倒了一杯果汁回到床邊,輕輕扶起她,看著她慢慢喝完。
叭完微甜的果汁以後,樓琳感覺好多了。「不知道,可是我好餓喔!覺得自己可以吃下一頭牛了……」她虛弱地扯出一抹無力的笑。
他默默地踱至房間另一角,拿起電話話筒,用客房服務點了一些比較清淡的水果沙拉和小餅干。
注視著他這沉默的溫柔舉動,樓琳懸了一整天的心總算輕輕落了地。
盡避他剛剛真的好冷酷無情,讓她心灰意冷,差點沒在酒店大廳無助地放聲大哭。可是現下他的體貼,卻又教她溫暖感動得想哭……
「謝謝你,真的很不好意思……」她揚起甜甜的微笑,雖然臉色還是蒼白得嚇人。「啊,我不會霸佔著你的床,等我的頭不暈了,一定馬上還給你!」突然,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他保證。
陳正皓胸口一痛,彷佛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刺著他的良心。
「-不用煩惱那麼多,好好休息就行了。」真是栽在這個小妮子的手里了!他無奈地暗忖。「況且-會貧血頭暈,我也要負大半的責任。」
這個男人,其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壞嘛!樓琳情不自禁地加大臉上的笑容,對他的好感又多上幾分。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她真幸運!即使遇上這麼多糟糕的事情,但是能認識像他這樣善良的朋友,也算是這趟旅行的一大收獲了。「我叫……蘇珊,那你呢?」
她不想報出自己的真實姓名,臨時瞎掰了一個很俗氣的英文名字。
「蘇珊?听起來很像是個美國名字。」陳正皓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道。「我是休伯特。」
樓琳無視于他的刺探,依舊一派天真地道︰「那麼,我就叫你「休」,你可以叫我「蘇」!」
竟然取起昵稱來了!陳正皓哭笑不得,她到底還想要做什麼?跟他變成好朋友嗎?
要不是她的氣色仍然很差,嘴唇也尚未恢復血色,看她那副興致高昂,活力十足的模樣,他還真忍不住要懷疑這女人是不是在裝病!
「身體不舒服就安分一點。」他沉聲說道。
接著,門鈴響起,侍者推著銀色的雅致餐車出現在門外。他吩咐侍者將餐點放在小型酒吧的吧台上。
樓琳慢慢地從柔軟的大床起身,小心地步向吧台。「哇,看起來好好吃喔!」
幾乎有兩餐的時間沒有進食,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就算眼前的食物冷冰冰的,又沒有什麼味道,她還是吃得干干淨淨。
「-應該是餓過頭了,必須先吃點容易消化的食物墊胃。」凝視著她秀氣的吃相,陳正皓淡淡地說明。
「嗯,謝謝。」她從水果沙拉中抬起臉,開心地賞他一個燦爛的笑靨。
他驀地心中一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撞上了他的胸口一樣……陳正皓蹙了蹙眉,走至一旁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他還是第一次做出這樣月兌軌失序的行為。不但在五星級酒店的大廳,和他最痛恨的麻煩糾纏不清,甚至收留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和自己同房過夜。
這個女人一出現,就打破了他所有的原則,天曉得他若再跟她多相處上幾個小時,自己會不會兵敗如山倒,連這個房間也雙手奉上給她?!
幸好明天他就能甩開這尊瘟神,逃離她的魔爪,回到自己原本規律有條理的生活。
不對!他差點忘了,她還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呢!看來這門婚事有必要再考慮考慮……
「休先生,你在想什麼啊?我都已經吃飽了耶!」樓琳俏皮地調侃心不在焉的男人。「我全身都是灰塵,你應該不介意我借用你的浴室吧?」
用過餐點後,她的氣色總算恢復正常了。
陳正皓回過神,淡淡地點點頭,然後紳士地幫她把那一大箱行李搬過來,自己則拿著筆記型電腦,到沙發上去準備明天的代理說明會。
沒錯!餅了這亂七八糟、完全失去控制的一夜,明天他就能擺月兌這個女魔頭。至于他們之間的婚事,等他簽下代理權回國之後再處理也不遲。
他松了一口氣,安心地將煩惱拋開,專心研究確認明天所有的流程細節……
棒天一早,他準時在七點起床。梳洗著衣完畢之後,他小心地走至大床邊,注視著上頭睡得十分香甜的女子。
樓琳睡得很沉,就算有人靠近盯著她瞧,也無法驚醒她。那平時看來明亮有神的水眸輕輕閉起,長長的眼睫下,有著一輪因旅途奔波而產生的黑眼圈。
昨天晚上被他當作大瘟神的麻煩女人,此刻卻像個純潔無瑕的天使般,安穩地睡在他的大床上。陳正皓看得出神,幾乎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是要叫她起床。
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干脆地放棄搖醒她的想法。
這個女人果然恐怖!她只不過是靜靜地躺在那里睡覺,就能讓他覺得叫醒她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行為,甚至害他像個呆瓜似的,怔怔地看著她的睡顏發愣!
確認所有該帶的資料文件後,他拉上房內所有窗簾,為她遮擋刺眼的陽光,又看了一會兒她安穩甜美的睡顏,才放心地離開房間,下樓享用飯店的早餐。
然而,明知道她只住這麼一晚,從今以後,除非刻意相約,他們很可能不會再見面了,但她燦爛喜悅的笑靨和那沉靜純真的睡臉,就是深深印在他的腦海里,怎麼樣也揮不去……
「靜靜不說話的話,倒還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女人……」下意識地,陳正皓喃喃自語起來。
「您說什麼?」計程車司機疑惑地從駕駛座轉過頭來。
他淡淡地扯動嘴角。「沒事,自言自語罷了!」然後便低頭繼續閱讀今天的財經新聞。
盡避她替他惹來不少麻煩,但是,他想,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自己都不會忘記這樣一個可怕又可愛的小女人……
傍晚六點的英國,陽光依然十分毒辣,但是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暗處,卻又冷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陳正皓在酒店的前一條街走下計程車。連續開了一整天的說明會,幾乎有八個小時的時間都在椅子上度過,他決定散步一下,順便物色晚餐的餐廳。
今天他回絕了所有應酬,打算好好休息放松。昨天晚上,他這個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大男人縮在一張小小的沙發上,一整夜折騰下來,換來的是全身酸痛的下場。
餅多的疲勞層層累積,讓他忍不住心情焦躁,如果再和那些無趣乏味的標準英國歐吉桑吃飯,他可能會失禮地半途落跑——
走著走著,他在一家氣氛不錯的小酒吧前停下。這家酒吧內的客人不多,里頭放的爵士藍調音樂散發出一股慵懶輕松的氣氛。
他勾起嘴角,偶爾獨自小酌一番也不錯。正要踏進店門,身後卻傳來一道他以為短時間內都不會再听到的嬌女敕嗓音。
「哈-,休,又見面-!」見他背對著自己不轉身,女子又用更熱情的語氣呼喚他。「休?休伯特先生——哈——」
陳正皓無語問蒼天,為什麼他老是甩不掉她?難道她真的是陰魂不散的瘟神?
就算再怎麼不情不願,她的大嗓門也已經引起路上所有人的注意,自己不回頭也不行。
「蘇珊小姐。」他無奈地轉過身,瞪著對街那位笑得毫無心機的女人。
「說過叫我「蘇」就好的,你又忘了。」樓琳從馬路那端跑了過來,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好巧噢!你在這附近工作嗎?我也是喔!」
「不,我在西南區開會……」他像是猛然察覺什麼似的頓住,疑惑地道︰「-說-在這附近工作?」她不是離家出走嗎?怎麼會在這里工作?
「對啊,我今天找了一個早上,還是訂不到飯店房間,正好踫到杰森的花店欠缺短期工讀生,我就用免費住宿跟他交換工資。」樓琳綻出招牌的燦爛笑容,爽朗地拍拍他。「昨天真是多謝你啦!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
「杰森?」這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一號人物?還有,她怎麼還是這麼蠢?人家隨隨便便騙她幾句,她也相信!
「就是對面那家花店的老板啊!」她指指對街的一間小報店。
陳正皓順著她的手指將視線轉了過去,瞥見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壯年男子正在招呼客人,相貌英俊迷人,耀眼的陽光笑容更是引來不少女客人駐足。
這種男人,一看就知道最會說些甜言蜜語欺騙女人,根本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只有她這種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才會呆呆地相信,他會單純得只提供「床位」!
樓琳沒有發現身邊的男人氣得快要火山爆發,還徑自開心地道︰「杰森他人很好喔!不但答應讓我打幾天的零工,還說過兩天要開車帶我到處去玩——」
「不準去!」他忍無可忍,失去理智地朝她大吼。「-跟他才認識多久,就要住進他家?我不是告訴過-,孤男寡女的情況下,-一個女孩子會被欺負嗎?!」
哇咧,他是吃到炸藥喔?怎麼突然對她這麼凶啊?樓琳瞠目結舌地瞅著眼前這個氣沖沖的男人,只感到一頭霧水。
「杰森他不是……」她企圖解釋清楚。
「走!」也不等她把話說完,他便不由分說地攫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酒店的方向走。
「等一下!」她屈起膝蓋,用力將雙腳抵在地上,拒絕被他像洋女圭女圭似的拎來拎去。「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我有幫杰森工作,又不是在他那里白吃白喝,而且杰森他已經……」
他松開她的手腕,冷冷地打斷她。「-太單純了,出國自助旅行還不放聰明一點,到時-連自己究竟是怎麼被欺負的都不知道!」見她不肯乖乖合作,又開口閉口都是「杰森」,他心里實在有些不是滋味。
百,這是在拐著彎罵她笨喔?他冷嘲熱諷的口吻惹怒了她。
「那麼,請問睿智無比的休伯特先生,您有什麼高見?」她也學他雙手環胸,兩人就這樣在人行道上對峙起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睡覺的地方,和免費的當地導游,你一下不許這個,一下又不許那個的,請問我今天晚上要睡哪?敢情你要我回去你那兒繼續窩?」
第二次,他再度陷入無言以對的窘境,而且更要命的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招惹來的……
那個女人想要怎麼做都是她的自由不是嗎?自己又不是她的誰,干嘛為了她的安危提心吊膽,還失控地在大街上對她大吼大叫?!
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為什麼一踫上她,他維持近三十年來的冷靜形象,就立刻消失無蹤?
她根本不是什麼瘟神,而是混世大魔王!
「休伯特先生……」大魔王又開始用那軟軟甜甜的嗓音催促他了。「你決定好了沒有?杰森要關店了耶!」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無奈地抹了把臉。反正這個女魔頭就是吃定他了,而他也注定要為她打破一切原則,那就認命吧……
「走,-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