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台灣台北德安商校
「心岑,明天有一場電影叫「電子情書」,我正好有兩張票,听說口碑很好,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德安商校乙四班的級任老師任霽中,走到教務處的行政專員江心岑旁邊,溫柔地問。
「恐怕不行呢,明天我要陪我兒子去上美術課,對不起。」江心岑從辦公桌前抬起頭,撥撥那一頭美美的秀發,甜甜地、遺憾地說。
她美麗的臉龐因為埋首于工作、太過辛勤的關系,而顯得粉撲撲的,再加上自然流露出嫵媚的舉止,讓任霽中看了更加動心。
「沒關系,我希望以後有機會,你能答應我的邀請。」他紳士地道。
心岑應付地微笑點頭,然後埋首繼續她的事。
任霽中吁了口氣,無奈地離開教務處。
「沒用的啦!」同事許強走過來拍他的肩膀。「雖然漂亮,又不能吃,我看那個江心岑根本想當老處女!」
「她有兒子了,不是老處女。」任霽中皺起眉頭。
「只是個形容詞罷了,哈哈!」許強打哈哈,趕快走開。
他知道任霽中真的很喜歡江心岑,任霽中是學校校董的兒子,他可得罪不起!
在辦公室里的心岑當然听見了許強調侃她的話,她也知道同事們都在背後叫她老處女,不過她不在乎,因為她根本就是故意拒絕任霽中的。
七年了,她拒絕所有的男人,因為她再也不相信男人真的能帶給她幸福。
七年前她從美國回到台灣,跟父親道歉、懺悔之後,本來就深愛她的父親很快就原諒了她,並且接受了她肚子里還未出世的小阿。
現在,她的兒子維維七歲了,他不但是個好孩子,也是學校的資優生、老師眼中的天才,最重要的是,維維是她的寄托、她的驕傲。
想到兒子,心岑嘴角浮上了微笑,直到辦公室里的時鐘敲了五下,她才驚醒過來,趕緊收拾皮包,開車離開學校。
她還得去接她的寶貝兒子下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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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維,媽在這里。」
江心岑叫喚自己七歲的兒子,她美麗的臉上滿是驕傲和光采。
「媽,我說過多少次,我已經七歲,不要再叫我維維了!」江維不高興地噘著嘴上車。
他雖然只有七歲,長得還很稚氣,但英俊的輪廓已經可以看得出來,將來肯定會是個迷死女人的大帥哥。
「那有什麼關系?我覺得維維很可愛啊!媽媽打算一輩子都叫你維維,而且這個名字只有媽媽才能叫喔!」心岑甜甜地回答她帥帥的兒子,一面發動引擎上路。
江維翻個白眼。他漂亮的媽媽,最會的一招就是裝可愛模糊焦點。
偏偏他這個老師眼中的天才兒童,每次都沒辦法招架!
敝就怪他實在太愛媽媽了!因為媽媽長得很漂亮,對別的男人卻不屑一顧,只愛死去的老爸,媽媽這麼單純,他當然要愛她、保護她了!
江維老是覺得媽媽柔弱的模樣實在需要保護,其實是因為他對于自己的母親幾近于崇拜。
「今天你早點回家陪外公,如果太晚就不要等媽媽了,我學校里還有事——」
「你又要加班啊?」江維皺起酷酷的眉頭。
心岑看了兒子一眼,兒子的表情就跟當年那個讓她傷透心的男人一模一樣。
她笑了笑,別開臉,專注地盯著眼面的路況說︰「沒辦法,最近要招生,學校很忙——」
「那間學校根本就是學店,哪有那麼多班好加!」江維嗤之以鼻地道。
「維維!」心岑不認同地道︰「你才七歲,講話不可以那麼老成。」
「又沒有人規定七歲就應該講什麼話,而且老師說我的智商比三十歲的大人還要高!」江維不服地道。
心岑望了兒子一眼,然後無奈地暗暗搖頭——這孩子的脾氣就跟他爸一樣,一點都不受控制!
「到家了,你陪一下外公,我十點以前就會回來了。」心岑再叮嚀兒子。
「好吧,不過你最好不要超過十點以後回來。」江維警告媽媽。
「知道了!」心岑夸張地嘆了一口氣。
有的時候,她還真受不了這個太過早熟的兒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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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唐氏集團總部
「司漠!」唐洛走出公司大門,拍拍兄弟唐司漠的肩膀。「看到你真高興,「群達」的事總算有人要替我解決了!」
唐司漠和唐司言、唐司雋是異母兄弟,唐司漠是唐氏家族唯一的私生子,從小到大他一直獨力更生,不願意回到唐家。
直到五年前唐洛出面,才把叛逆的唐司漠找回唐家,進入家族集團。
唐司漠摘下墨鏡,冷淡地道︰「我看你是幸災樂禍吧?」他皺起眉頭,維持他一貫冷酷的調調。
「兄弟我像是這種人嗎?」唐洛捂著心口,一副哀傷狀。
「你就是這種人。」唐司漠戴上眼鏡,無動于衷地道。
「是嗎?那就算是好了,不過你說得這麼直接,實在太傷兄弟我的心了!」唐洛嘻皮笑臉地道。
唐司漠翻了個白眼。
「話說回來,老大已經「認栽」了,你什麼時候替我去收拾「群達」?」唐洛收斂起笑臉,難得正經地道。
「我還是不明白,你一直沒解釋,為什麼會對「群達」這種小鮑司感興趣?」唐司漠淡淡地問。
唐洛口中的「老大」指的是唐季天,唐季天是唐氏家族的大少爺,唐季天和唐洛、唐司漠兩人是堂兄弟。
唐洛所謂的「認裁」,指的是四個月前,唐季天被一個平凡的女孩葉心妍「套牢」的事。
唐洛之所以要求唐司漠去收拾「群達」,起因于他和唐司漠的「賭注」——
唐洛和唐司漠打賭,唐季天要是認栽,唐司漠就替唐洛去收拾「群達」公司。
「我當然有我的理由,至于賭輸的一方,就無權過問了。」唐洛咧開無害的笑臉。
唐司漠皺起眉頭。「知道了,我會去搞定。」他轉身欲離開唐氏大樓。
「阿漠,你沒給我一個時間。」唐洛懶洋洋地叫住唐司漠。
唐司漠頭也不回地應了一句︰「一個月內!」
「那我先回Aspen度假,一個月後等你的好消息了!」唐洛不知死活地在後頭喊。
真是惹人厭的家伙!唐司漠用力關上車門,紅色Bentley跑車轟地一聲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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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心岑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大廳燈火通明,父親和維維顯然都還沒睡。
心岑放下皮包,鼓起兩腮,假裝生氣地對著坐在客廳里的祖孫兩人道︰「怎麼了?這麼晚了怎麼都還不睡?爸,你明天早上還要上班,維維你還要上學——」
「心岑,你坐下來,爸有話要對你說。」心岑的父親江振業道。
「什麼事,爸?」心岑直覺有不尋常的事發生。「維維,你先去睡,我和外公還有事要談——」
「不要,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你和外公說什麼,我也要听!」年紀小小卻很固執的江維根本不買單。
「維維——」
「沒關系,就讓維維留下來好了,反正這件事維維也應該知道。」江振業道。
既然父親都這麼說了,心岑嘆口氣,也只好同意。
「爸,你有什麼事要宣布嗎?」心岑問。
江父點點頭。「下個星期,唐氏集團會派人來我的公司考察,心岑,我希望你能辭掉學校的工作,到公司來幫我。」
「考察?」心岑不解地問︰「我辭職是沒關系,只是「唐氏」那麼大的集團,為什麼要來我們公司考察?」
「當然沒關系了,這兩年你都不知道換過多少工作了。」江維在一旁嘟囔。
「維維!大人說話,小阿子不要插嘴!」心岑皺起眉頭,故意凶凶地教訓她的兒子。
雖然兒子說的是事實,但也實在太有損她做母親的尊嚴了。
江維人小表大地攤攤手,表示不干他的事,他說的可是實話耶!
「是這樣的,你知道三個多月前公司轉投資……」江振業欲言又止,終于接下道︰「說來說去都是爸爸的錯,事前沒有做好評估,導致公司轉投資失利,讓「群達」的負債高達十億元以上。」
「十億元?!」听到這個數字,心岑都呆了。
「呃,」江振業咽了口口水,臉色有點不自在地道︰「十億元是保守數字,詳細的負債,公司的會計師還在審核中……」
「什麼?」心岑從沙發上跳起來,兩眼發直。
「媽咪,你嚇到外公了。」七歲的江維瞟了心岑一眼,他比媽媽冷靜多了。
「爸,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的負債超過十億?」心岑張大了嘴,事到如今,她還能冷靜下來才怪!
「呃、呃,目前推算是二十億左右——」
「你剛剛不是說十億?」心岑的眼楮瞪得更大了,漂亮的臉蛋看起來簡直像要殺人。
「媽咪,冷靜下來。」江維拉住媽媽的衣擺,防止母親太沖動。
江振業抹了一把汗,咧開嘴跟女兒陪笑︰「沒關系啦!沒關系,反正現在有唐氏集團願意收購我們公司——」
「什麼叫「沒關系」?!」心岑簡直快捉狂了。「「群達」可是你辛辛苦苦一手創辦的公司!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你剛剛明明說的是「考察」,可不是「收購」!」
「媽咪……」
「維維,不要拉我!」心岑撥個空轉過頭去訓斥兒子。
「你先不要激動,心岑,我還沒有決定要把公司賣給「唐氏」。」江振業趕緊說道,以安撫情緒太過激動的女兒。
心岑擰起眉頭,她很想勸父親,既然還沒決定,那就不要賣,但一想到二十億元的負債,她就無法把任性的話說出口。
「那麼辛苦,我看外公就把公司賣掉好了。」江維突然說。
「維維!」心岑真想叫兒子閉嘴。
「唉,還是維維體貼外公。」江振業感激地望著孫子。
「你們兩個夠了沒?」心岑漂亮的臉蛋越繃越緊。
「放輕松一點嘛,媽咪,讓外公安享晚年也不是什麼壞事。」江維淡淡地道,听起來根本不像七歲孩子會說的話。
「安享晚年?這、這是什麼話?」江振業不平衡地咕噥。
連他都有點受不了這個太過早熟的外孫,也不知道是得自誰的遺傳,唉!
心岑卻開始認真考慮起兒子的話。
兒子說的也沒錯,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不但獨自撐起公司,還要照顧當時只有十歲的她,他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她實在不應該站在自己的立場勉強他。
「爸,你放心好了,明天我就去學校辭職,立刻到「群達」上班!」心岑決定了。
「真的嗎?心岑。」江振業眼楮一亮。
沒想到女兒願意支援他,還真多虧了他早熟的金孫!
「當然,現在我再不去公司行嗎?難道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煩惱?」心岑嘆了口氣。
「這樣很好,晚上你就可準時回來煮飯,再也不必每天到學店加班。」江維也點頭同意。
心岑倒抽了一口氣。「維維,媽咪告訴你多少次了,那不是學店!憊有,講話不要像大人一樣——」
「外公,我去睡了,媽咪晚安。」江維掏掏耳朵,很酷地把他媽咪的碎碎念當耳邊風,上樓睡覺去。
「這孩子!」心岑望著兒子的背影,搖著頭嘆氣。
「心岑!」江振業喚住女兒。
心岑回過頭。
「老實說,江維的個性很像那個人吧?」江振業突然問。
心岑的個性很迷糊,他自己則是個老實人,江維的個性根本不像遺傳自他們江家,那麼,一定就是遺傳自江維的父親了。
心岑的心猛跳了一下,她別開視線,勉強扯出笑容。「爸,你在說什麼?什麼這個、那個人——」
「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江維的親生父親!」江振業望著女兒,牢牢盯住心岑回避的眼神。「他不是狄志青的,對不對?」
心岑屏住氣。「爸,我不想談這個……」
「為什麼不談?江維已經七歲了,而且他是那麼早熟的孩子,就算沒開口問,並不代表他心里沒有疑問。」
心岑望著地面,覺得一時無法回答父親的問題。
「如果你真的不打算追究過去,那就再給江維找一個父親,」江振業接著往下說︰「江維有權利過正常的家庭生活,而你,也應該像你母親一樣,得到幸福!」
心岑沉默不語,她沒有辦法告訴父親——
她的心早在七年前就徹底封閉,再也不會為了任何一個男人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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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岑不斷看著手表,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半。
本來應該在兩點就要開始的會議,因為對方的不守時,而讓「群達」的代表們枯等了一個半鐘頭。
今天是「唐氏集團」和「群達」開會談判的日子。
因為江振業最近感染了感冒,身體不太舒服,所以由心岑代表父親和「唐氏」談判。
沒想到第一次談判,對方就遲到了,分明一點誠意都沒有。
「林副總,你和「唐氏」約的是兩點鐘沒錯吧?」心岑最後一次看過手表後,轉過頭問坐在旁邊的林副總。
林副總是「群達」創辦初期,就跟著江振業一起打天下的老員工。
「沒有錯,我親自打電話過去的,對方的秘書還復述了一遍日期。」林副總回答,他看起來也很著急。
心岑秀氣的眉宇皺得更緊。到「群達」上班一個多月了,她已經大概了解「群達」的財務狀況。
「群達」的財務狀況的確很糟糕,且依目前「群達」負債狀況,她已經開始懷疑「唐氏」為什麼要接下這個爛攤子!
也就是因為她已經了解「群達」等于是一個負債累累的空殼公司,所以她只得耐心忍受對方的遲到,這種沒有一通電話、無禮的行為!
但是對方也實在遲到太久了!
「林副總,」心岑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地道︰「要是「唐氏」的人再不來,我們就找其他的財團談判!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其他人買我們公司!」
「請便,「唐氏」對于貴公司的任何決定絕對尊重。」會議室門口傳來低沉的男人聲音。
心岑的身體瞬間僵住。
這個聲音好熟,熟到她絕對不會認錯,一輩子也忘不了……
穿著高級手工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俊酷的外型,頓時成了會議室里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只有心岑除外,她目光呆滯地盯著對面粉白的牆壁,即使她心里告訴自己不可能,卻一直沒有勇氣轉過臉。
「唐先生嗎?您好,我們終于等到您了!」林副總首先站起來,熱切地點頭、打招呼。
「唐氏」的代表姍姍來遲,他雖然捏了一把冷汗,不過終于能吁出一口氣。
唐司漠點個頭,眼光卻牢牢盯住貶議室里,那個始終不肯把臉轉過來面對自己的長發女子。
女子的背影竟然眼熟到刺痛他心頭舊日的傷疤,他眯起眼,慢慢地捏緊拳頭。
反常地,他咧開嘴,深沉的眼眸直視心岑,卻對林副總道︰「何不介紹一下,這位小姐是?」
「喔,」林副總邊搓手,邊哈腰陪笑地介紹︰「我們總經理生病了,這位是敝公司的代理總經理,江心——」
「您好。」心岑轉過頭,做好心理調適,她嘲笑自己真的太過神經質了。
她打斷林副總的介紹,勇敢地轉過頭,抬起眼面對「唐氏」的人——
「您好,敝姓江、江心岑……」
卑還沒說完,笑容就凍結在心岑美麗的臉上。
唐司漠的表情同樣僵硬,他冷冷地盯著眼前笑容柔媚、氣質清純,完全不像女強人的她,冷然的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七年過去了,她依舊那麼清純動人,甚至該死的比七年前還要吸引他!
「的確,我們是好久不見了。」半晌,他終于冷淡地回應。
心岑完全呆住了,她怔在原地,想逃開,全身卻使不上力氣,想說些什麼,緊繃的聲帶卻完全發不出聲音。
「原來你們倆認識啊!」不明所以的林副總驚喜地叫道。
「唐氏」的代表竟然認識大小姐,表示這樁生意有望。
在商場有交情至少會比較好說話,「唐氏」很有可能會買下「群達」,這個消息讓他高興都來不及了!
「認識,不過不熟。」唐司漠咧開嘴,雲淡風輕地回答。
他向來俊酷的臉,意外地多了一抹讓人玩味的深意。
听到他說和自己不熟,不知道為什麼,心岑竟然覺得心髒開始隱隱地顫痛……
為什麼?都已經七年過去了,再見面,唐司漠對自己的影響竟還是那麼強烈,對他的感覺竟然還是那麼熟悉!
「不熟?那也沒關系,大家一起聊聊天就更熟了!」林副總打著圓場陪笑道。
唐司漠移開眼,目光調到林副總身上。「我們進入正題,相信「群達」了解,這一次「唐氏」派我來談判的主因……」
唐司漠臉色一整,開始談起公事,心岑卻再也無法專心。
整個會議從頭到尾,心岑都無心參與,只能讓林副總和「群達」的老員工們輪流回答唐司漠無情的問題,聆听「唐氏」的會計師和律師們把「群達」批評得一文不值,以達到壓價、剝削的手段。
但即使她無心參與,隨著會議逐漸接近尾聲,心岑也漸漸明白,「唐氏」並沒有心要買下「群達」。
即使要買,「唐氏」也必定會壓價,以最卑微的價錢,連骨帶肉刨掉「群達」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