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鏡子里穿著婚紗的小女人,有一股淡淡憂愁的美麗,吸引了婚紗店里男男女女的目光。
「我從來沒看過能把這一款婚紗穿得這麼好看的新娘!」婚紗店的老板娘發出由衷的贊嘆。
她沒有看過這麼美的新娘!
水樣的大眼楮、直挺的鼻梁、白晰水女敕的肌膚──簡直比白色婚紗還要聖潔!
拔況在豐盈的胸部烘托下,那不盈一握的縴細腰枝柔弱的讓女人都憐惜,比起那些穿上婚紗為了拍廣告照片的模特兒,還要美上一百倍!
「她確實是最美的。」站在鏡子後方的準新郎──齊磊,驕傲地看著一個月後即將成為他的新娘的女人。
「不用再試了,我看這一件就是最好的了!」老板娘興奮的叫道,她看起來比新郎還興奮。
「妳呢?你喜歡嗎,心欣?」齊磊溫柔地問穿著婚紗的準新娘。
老板娘很識趣的走開,留下兩個人。
心欣回過頭,以同樣溫柔的眸子回望齊磊。「你決定就好,我沒有意見。」
「這是你的婚禮,不許沒有意見。」齊磊難得專制的口氣,仍然帶著七分寵溺的說。
「那……這件很美,就決定這件好了。」她柔順地說,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你根本沒有認真想過!」齊磊微微皺起眉頭,他握住新娘的肩頭,臉上的表情略帶嚴肅。「心欣,你確定──你確定已經做好結婚的心理準備了?」
「嗯,你為什麼要這麼問?」睜著大眼楮,心欣平靜地問。
「但是,我們結婚的事情為什麼不讓伯母知道?」齊磊沉著地凝視她帶回避的眼神。
「我不說過了,媽媽人在美國,不太方便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她低下頭,整理婚紗上的皺褶。
「就算伯母沒辦法回台灣參加婚禮,但總該讓伯母知道你要結婚的事。」他不認同地道。
停下整理裙子的動作,心欣抬起頭神情有一絲猶豫。
「心欣,你耽心什麼?」齊磊看著她清幽的眼眸問:「妳是不是耽心──」
「我只耽心你改變主意,突然不要我了。」她的眸子閃動,然後淡淡微笑。
「你在說什麼傻話!」齊磊笑著輕斥,沒有再往下追問。
因為他怕問出來的答案──
自從在洛杉磯那一個雨夜之後,他沒有留在美國成為美國公民,而是選擇和心欣一起回到台灣。
不知不覺五年過去,兩個人雖然交往了五年,但心欣一直沒告訴他,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為了什麼……
這五年期間,他跟心欣求過很多次婚,直到最近心欣才答應嫁給他。雖然心欣一直這麼溫柔、甜美,但齊磊總覺得缺少了什麼。
「說真的,我還是希望伯母能參加我們的婚禮,畢竟結婚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輕輕擁著她,他注視她低垂的眼眸,深沉地道。
他承認,他想知道心欣的秘密!
這五年來心欣溫柔平靜得缺少火花,即使她就在身邊,他也似乎接觸不到她心底最深沉的部位!
心欣沒有回答,如往常一樣她以沉默來拒絕不願意回答的問題。
「心欣?」這一次齊磊沒再讓她逃避。
畢竟她即將成為他的新娘,他想了解她某些隱晦不明的部分。
「我……我試試看好了,不能確定媽媽會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在齊磊的追問下,她終于松口。
「需不需要我陪你到美國一趟?」齊磊問。
「不要──」她拒絕的很快,然後平靜下來。「不用了,不用到美國,我打一通電話給媽媽就好了。」
走進更衣室前,她回頭對齊磊微笑。「我……我想你說的對,這大事,媽媽應該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然後才輕輕關上門。
望著更衣室的門,齊磊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她有了不同以往的響應,但他心底卻隱隱不安起來。
以往他盡量不去踫觸不該踫的界限,但這一回──
不知道結果是什麼,他下定決心要了解他深情等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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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嫁給齊磊,並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成熟決定。
褪下婚紗,站在茶幾前、身穿米白色七分袖套裝的心欣,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優雅女子,她在齊磊的經紀公司上班,是非常出色的藝品經紀。
這五年來齊磊陪著她走過那段最痛苦的時光,對他的感謝,她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滿室的咖啡香溢出,她知道自己煮的咖啡好了。
一年前她沖動地花光了所有的積蓄,買下這間四四方方的小鮑寓,還記得她第一回進來看房子就舍不得離開,這間美麗的屋子讓她五年來頭一回有了「家」的感覺。
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喝完熱騰騰的深褐色魔術液體,她翻騰的心終于平靜下來。
抬頭看到牆鏡里的自己,她蒼白的臉孔慢慢有了血色。
終于,還是告訴唐母她要結婚的消息了!
輕輕呼出一口氣,她笑自己太多心了。已經五年過去,那一段被深深埋藏的過往,對她來說只不過是一場不堪回首的迷戀,對那個人來說也只是眾多情色關系中一場無足輕重的插曲……
他是不會記住的,而她,也早已經忘記。
「媽媽!」
清亮的童音從房門口傳出來,心欣回過頭看到她最愛的小小阿子──
「媽媽,恬恬的寶貝熊哭了!」
才剛剛滿五歲的小女孩撲到媽媽溫暖的懷里,粉女敕漂亮的小臉蛋摩擦著母親柔軟溫暖的胸部。
心欣蹲下來,憐惜地撥開小女孩臉上柔軟的巧克力色發絲。
阿子的發色不像她,而像「那個人」,她知道唐家人有歐裔混血,可能是隔代遺傳的關系,長得不像中國人,恬恬只有眉眼和小嘴像她,其它地方像極了外國人,她就像一名混血的小美人。
也因為這孩子與眾不同的外貌,恬恬走到哪兒都容易引人注目,造成恬恬文靜、怕生的個性。
「寶貝熊為什麼哭?是不是恬恬欺負它了?」她好笑的問。
五年來她把恬恬藏得很好,當年她未婚生下孩子的事只有齊磊以及遠在美國的田馨知道,連唐母也不知道恬恬的存在。
五年來她學會了獨立生活,她的生活重心全放在女兒身上,過去那一場瘋狂的迷戀,已經埋在她記憶的角落里很遠、很深了……
「不是,」小女孩搖頭,小臉上有淡淡的淚痕。「寶貝熊看到蟲蟲怕怕。」
心欣笑出來,她知道恬恬口中的蟲蟲就是蟑螂。這個孩子跟她一樣看到蟑螂就嚇得大哭,寶貝熊哭就是代表恬恬哭了。
「蟲蟲在哪里?媽媽替寶貝熊趕走壞蟲蟲。」她輕輕拍孩子的背柔聲哄著。五年來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讓她變成了勇敢的母親。
恬恬緊緊抱著媽媽搖頭。「蟲蟲跑掉了。」
「不怕,有媽媽在,媽媽會保護恬恬的。」她緊緊抱住阿子,心里有了踏實感。
五年前她也許失去了一切,卻得到了最珍貴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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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一走出中正國際機場,唐洛就開始皺眉頭──
台灣的夏天還是這麼潮濕得讓人難受!
西裝筆挺的他拉著簡便的行李站在機場門口,已經有不少打扮入時的女郎偷偷窺視他。
對這些注目禮他視而不見,天氣濕熱得讓他不耐地扯開西裝領帶。正打算伸手招來一部出租車,忽然听到有人朝他這邊叫──
「三少爺!」
唐宅負責接機的老管家曾叔,在機場大門口一眼就看到高人一等、身材挺拔、相貌出眾的唐洛。
打從三天前知道洛少爺要回台灣,他今天一大早就等在機場門口,算準了時間才把車子開過來接人。
「我不是吩咐過不必來接機了。」上了車後唐洛道。
「你好久沒回台灣了!打從漠少爺的婚禮之後,你就沒回來過。」曾叔半抱怨半解釋地往下說:「這里開車到台北還有好長一段路,省得你認路我干脆來接你。對了,三少爺,你的房間我整理好了──」
「我不住大宅子。」唐洛簡單扼要地回答。
「為什麼?小姐不住,你也不住,大宅子都快荒廢了!」曾叔喃喃抱怨。
唐洛的眼神陰沉起來。
「像這回小姐要結婚了,我跟太太說婚禮該在咱們宅子里舉行,可是小姐不肯,太太人在美國也拿小姐沒法子。」曾叔抱怨。
小姐回台灣後就一個人搬到外頭住鮮少回宅子一趟,近三年太太去了美國,小姐更是不回家了。
太太在的時候宅子雖然冷清,但偶爾遇到節慶至少會請客熱鬧一番,現在宅子里就住著他和老伴兩個,兩個人每天大眼瞪小眼,無聊到養蚊子──他巴不得宅子能再像往常一樣熱鬧起來。
「三少爺,如果你能說服小姐回來辦婚禮,我老曾保證會讓這場遍禮張羅得風風光光的,絕對不給小姐丟面子!」曾叔繼續往下說:「三少爺,你這趟回來是代表太太參加小姐的婚禮吧?」他的話終于告一段落。
「嗯。」唐洛很簡單地回答。
「少爺,你知不知道小姐的地址?」曾叔又問。
「你可以直接送我去她住的地方。」他道,措詞一樣簡短。
「現在?!你才剛下飛機,小姐現在可能也不在家──」
「那就先回大宅。」他簡單地下令。
曾叔挑起眉,不知道三少爺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他從後照鏡看了少爺一眼,本來還想開口問話,一看到唐洛嚴肅的眼神,他自然而然的回答──
「好……」
曾叔發現他的三少爺好象不太一樣了!
到底是什麼地方改變他也說不上來,總之三少爺說話的態度變得讓人不能拒絕,也許是掌管了唐氏美西集團的關系,以往讓人覺得放蕩不羈、游戲人間的三少爺變得嚴肅了……
不管怎麼樣,他倒是挺喜歡少爺這種改變的,這表示少爺安定下來了,也許不久唐家就會有另一場熱鬧的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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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恬恬送到幼兒園後,心欣回到齊磊車上,松了一口氣。
「這孩子很粘你。」發動引擎後,齊磊語帶深意地道。
「嗯,每次把她送到學校都像母女倆的生離死別。」心欣說著笑了出來。
「我們結婚那一天,相信恬恬會是最可愛的小報童。」齊磊道。
「嗯……」
「心欣?」齊磊突然欲言又止,猶豫了一會兒,他終于問:「你打過電話給唐媽媽了?」
她沉默了大約三秒鐘,然後笑著回答:「嗯,上個星期我打過電話給媽媽。」
「伯母答應回台灣參加我們的婚禮了?」齊磊問。
心欣搖頭。「可能沒辦法,唐女乃女乃下個月在美國過九十大壽,她得留下來張羅唐女乃女乃的壽宴。」
「是嗎……」齊磊呼出一口氣。「沒辦法,只好結婚後再到美國一趟──」
「為什麼要去美國?」心欣的表情僵硬。
「心欣,妳忘了?中國人的習俗,女兒過門三天要回娘家歸寧?」他開玩笑地往下說:「再說,你已經三年沒見到伯母,不會想她?趁著我們到美國度蜜月,可以順便去看看伯母。」
「可是,我們度蜜月的地方是紐約,並不是西岸──」
「有什麼關系?一趟飛機就能飛過去。」齊磊輕松地道。
「可是我並不想去。」心欣扭頭望向窗外。
第一次,她清清楚楚地吐露出內心的想法。
受過一次感情傷害的人,很容易學會隱藏情緒。
這五年來,她學會了怎麼掩藏自己的感覺和內心的想法。因為暴露自己內在最真實的感覺,就會給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所以五年來她沒有強烈的情緒反應,她給四周人的印象是模糊的,像一團和熙、沒有個性的光暈。
因為,她把自己保護的越好、就越沒有人能跨越過她心口劃下的那道保護界限──包括齊磊。
「怎麼了?心欣?」齊磊把車子停在路邊。
「我不想到洛杉磯──」
「為什麼不去?心欣,我不了解妳──」
「不要強迫我!」她轉過頭面對他,終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如果你這麼在乎別人的參與,而不在乎我的感覺,我懷疑你真的想跟我結婚!」
「妳明明知道我在乎的是妳──」
「那就別強迫我做不想做的事!」她激烈地回答。
雖然她知道不該這麼質疑他,這些年來齊磊對她的好,心欣心底很清楚。他不但對自己好,而且無條件接納恬恬、愛護恬恬,他把恬恬當成是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
齊磊望著她激動的眸子,過了半晌才輕聲道:「問題是,我不知道什麼是你不想要的。而你,你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嗎?」他語帶雙關地問。
「我當然知道。」她回答的很快、很堅定。
齊磊沉默片刻,然後微笑。「好吧,我們直接飛到紐約,然後照原訂計畫在紐約待一周後飛到法國。」他不再堅持了。
也許……有些事真的不能太強求。等心欣嫁給他,時間一久他自然會知道他想知道的。
听到齊磊的保證,心欣慢慢平靜下來。
「謝謝你。」她由衷地說。
「跟我還需要這麼客氣嗎?」齊磊苦笑,不再勉強。
心欣低下頭默默望著自己的膝蓋,心底卻一片空白……
敗久很久了,當她不想再被往事傷害時,她就什麼都不去想、讓腦子一片空白,而這五年來她很成功的讓自己重新站起來。
車子里回復安靜和安全,她的神經不再緊繃,笑容重新回到心欣臉上,她回復了五年來建立起來的自立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