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清晨,用完早飯,道別那戶人家,杭悅離一行人又繼續上路。
不過到令丘的一路上,稻禾都待在車廂里,和大寶他們在一起。而杭悅離則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外頭駕車。
連大寶、二寶他們都看出不對勁了。
大寶看了看車廂外,悄悄靠近稻禾,小聲地叫︰「喂!稻禾。」
稻禾卻兀自出神著。
「喂!嗤!」
稻禾還是發著呆,大寶索性捏了稻禾的大腿一把。
「哇啊——」稻禾又驚又痛,大叫出聲。
凹悅離聞聲趕緊停下馬車,掀開車簾,緊張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大寶吐舌,就是不想讓杭悅離听到才小聲叫稻禾的,沒想到還是驚動了這只母雞。
「哈哈,沒事啦!罷剛經過一個坑,我的頭不小心撞到稻禾的下巴。」大寶只好打哈哈。
凹悅離還是擔心的看著大家。
「沒事啦!悅離,沒事啦!可以繼續走了。」
「是嗎?」他環顧了每個孩子,當他的視線定在稻禾身上時,眼神變得深沉而復雜。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
稻禾知道他在看她,趕緊低頭,讓頭發遮住自己的臉。
「稻禾。」杭悅離問︰「要不要到前面坐?就不會被撞到下巴嘍。」
稻禾悶悶地說︰「不用,我坐在這里,很好。」
凹悅離看著她的眼神有點不滿。
大寶他們都噤了聲,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杭悅離生著悶氣的模樣。
「好吧……」最後,杭悅離退到車外,繼續駕車。
馬車又開始前進,車輪輾過土地的噪音,讓大寶逮到機會,趕緊發問。
「稻禾,你們怎麼啦?」
稻禾瞪他一眼。「你剛剛為什麼捏我?」
「我們很擔心你耶!」大寶說。
「是啊,他叫你很多次,你都不理他。」二寶幫腔。
「我……」稻禾別開頭,逞強的說︰「我沒事啦。」
「嗯,我覺得你跟悅離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大寶說。
「是啊是啊,以前都黏在悅離身邊撒嬌,現在那麼多機會,怎麼不黏?」二寶與他一搭一唱。
「什麼叫黏在他身邊撒嬌?」這小阿說話還真直咧。
「你沒看到悅離剛剛的表情嗎?」大寶說︰「他好像生氣,又好像難過耶。」
「對啊對啊。」二寶問其它人。「三寶、四寶、五寶,你們看到了沒?」
「看到了。」大家異口同聲。
「悅離從來不會這樣。」大寶說。
「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二寶問。
「才沒有。」稻禾噘嘴。
「騙人!」大寶說︰「如果悅離不是很在乎你,他干嘛那樣看你?」
「他在乎每個人,不要說得我跟他有什麼似的。」稻禾有點心酸地說︰「我們什麼都沒有,我就跟你們一樣而已。哪一天你心情不好,他也會這樣擔心你……」
因為每個人,都是他用來贖罪的工具,是他想要清除良心譴責的善事而已……
稻禾本還想加上這些話的,可這些話對孩子們說又有什麼用?于是她閉嘴。
「喔!原來你在氣我們跟你是一樣的待遇啊?」二寶語出驚人。
「什麼?」
「因為稻禾很希望她在悅離眼中是最特別的,最好是男生喜歡女生的那種。」
二寶直接說。
稻禾一愣。她咬牙。「胡說八道!」
「我才不胡說,你的臉明明就這樣說的。」
稻禾啞口無言。
「夠了,你不要說了。」稻禾只好喝止他︰「再說,我就生氣了。」說完,她趴在自己的膝窩里,擺明不想再跟人說話。
「你明明就已經在生氣了……」二寶又不識相的插上一句,結果被懂事的大寶敲了下頭。
稻禾生氣,是因為她沒辦法反駁二寶說的話,他說的是事實。
她希望,杭悅離對她的好,是男生喜歡女生的那種。
她也想要成為他生命中快樂的因子。
因為、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里一直有杭悅離。
如果杭悅離對她的那種好,不是她希望的那種,那她寧可什麼都不要。
那只會讓她很痛苦、很難受……
☆☆☆☆☆☆☆☆☆
一到令丘,杭悅離便先將車駛到該城縣府。他下了車,要大家乖乖的留在馬車上,不要亂跑。之後他便只身進入縣府,準備向當地官員辦理報到的事務。
大約一個時辰後,他完成了報到的繁冗手續,因為擔心大家又餓又累,便趕緊駕著馬車,往縣府撥借給他的屋子去。他希望可以快快整理好屋子,讓大家有個舒適的地方住,今晚也可以吃得豐盛一點,以慰這一個月的辛苦。
「好了!我們到了。」抵達住處,杭悅離跳下馬車,歡快地對大家說︰「這就是我們在窮州的家。」
他掀開車簾,準備將孩子一個一個抱下車時,突然一愕。
「大寶!」杭悅離急問︰「稻禾呢?」
大寶竟支支吾吾。「我……我不曉得。」
「你怎麼會不曉得呢?」杭悅離又急又氣,聲音不由自主地硬了起來。
大寶被嚇僵了。
凹悅離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凶,可他心里的焦急實在壓不下,他低著頭,緊閉著眼,努力理著自己的不安。他實在很怕,怕被仇恨蒙蔽的杭噩抓到了落單的稻禾,會對她不利。
他呼口氣,抬頭,忍著怒氣再問︰「來,好好告訴我,稻禾,她……她是什麼時候離開車上的?」
大寶還是不敢回答的樣子。
最後,反而是二寶看不下去,推著大寶。「悅離很擔心耶!你還不說。」
「可是稻禾叫我們不要說啊。」大寶悄聲地回道。
凹悅離知道大寶知情,追問︰「大寶,你告訴我,我不會生氣。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一定要找到稻禾,知道嗎?我怕她會發生危險。這里是窮州,不是穰原!」
大寶掙扎了一下,才說︰「她是在你進去縣府的時候,跑掉的。」
「她去哪里?」
「好像是……進城後的第二個街口,那里有一戶大戶人家。她說,她想要去那里。」
「做什麼?」
大寶搖頭。
「好,我知道了。」杭悅離將大家一一抱下來,又吩咐道︰「大家待在屋子里,幫忙整理東西。絕對不要跑出來,知道嗎?」他耶顧四周,這里是鬧區,諒杭噩也不敢在這里大搖大擺地作亂。
他替孩子們將行李細軟都搬進屋後,就要往街上找去。
他不知道稻禾到底是怎麼了。自從那晚,她听到他與杭噩的對話之後,她對他就這樣若即若離,不理不睬。
他更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看到她對他這樣冰冰冷冷的模樣,心里竟生起了一頭會咬人的怪獸,不斷啃蝕著他的心。那怪獸是落寞,是憤怒。
他希望她依賴他,黏著他永遠張著一雙想要關心他、了解他的雙眼看著他。
而不是害怕他,指責他,甚至想……離開他。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這三年來,他已經如此習慣她的存在。習慣照顧她、習慣對她好、習慣對她笑,更習慣她因為感受到他的好,而軟化的表情及響應的笑。
想到大寶他們長大後要離開這個家,他都不覺得心慌,可一想到稻禾想要離開他,他就無法抑止這樣的心亂。他有時甚至希望,希望稻禾的身體不見好轉,可以一直待在他身邊,讓他照顧她。
他對稻禾到底是什麼感覺?
他走上了大街,四處張望尋找。找著找著,他看到了一個小小人影,也在慌慌張張地四處找著,看起來就像個迷路的外地人。
一看仔細,他便趕緊跟了上去。
他靠近她,听到她喃喃自語。「奇怪……縣府的人不是說就在這一帶嗎?」
凹悅離冷冷地出聲︰「你找什麼?稻禾。」
稻禾嚇得呀呀叫,趕緊轉身。可動作太猛,讓她眼前霎時一花,腳步踉蹌,就要往後跌。
凹悅離眼捷手快,馬上抱住她。但他的臉上一點笑都沒有。
「你在找我們的家嗎?」他嚴肅地問。
稻禾掙開他,自己站穩。「我……我是要回去拿我的東西。」
「拿去哪里?」杭悅離又問。
稻禾看了眼杭悅離,發現他的五官因怒氣而剛硬,一時間竟不敢對他說實話。
她抿著嘴,不回答。
「你剛剛去哪里,稻禾。」杭悅離問。可語調不似問句,卻像強是命令。
稻禾還是不說話。
「去哪里!」杭悅離問得更大聲。
稻禾深吸口氣,想說得理直氣壯。「我去找工作。」
凹悅離皺眉。
「找到了,幫人洗衣。」
凹悅離的眼楮瞪得更大。
「那戶人家給的報酬很好,而且也包吃包住。」
「你說什麼?」
「這些年很謝謝你的照顧,我要離開了。」稻禾再說︰「等我賺到錢,都會還給你,這是我們以前說好的。」
「稻禾!」杭悅離得咬著牙,才能忍住自己的脾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稻禾微訝,為什麼……為什麼杭悅離會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凹悅離不等稻禾回答,便拉著她,往他們家的方向走。他又氣又傷,已經顧不得力道了。稻禾像只小羊,被他拖著走。
稻禾對他叫︰「我可以靠我自己生活!」
凹悅離不理,依然快步走著。他拉著她,到了他們家的小巷子。
「我要靠我自己生活!」稻禾再叫︰「我可以養活我自己,不需要你!我不需要!」
凹悅離忽然轉身,緊緊地箍住稻禾又急又怒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稻禾紅著眼眶看他。
看她難過得想哭,杭悅離心里也是一酸。他低啞地說︰「我……我讓你感到害怕嗎?你怕我嗎?你想逃開我嗎?稻禾……」
兩人靜了一會兒。
「我不怕你。」最後,稻禾哽咽地說︰「可……可是,我不是善事。」
「什麼?」杭悅離一愣。
「難怪……難怪你什麼也不願和我說。快樂的、痛苦的、傷心的,你都不願告訴我。」稻禾低頭,聲音越說越模糊。
但杭悅離不但听得一清二楚,那些字句甚至重重地敲在他的心頭上。
「因為我在你眼中,只是一件善事,一件用來贖罪的善事。你對我越好,你心上的罪惡感就會減輕,我的功用就只是這樣而已。我早該明白,是我不自量力,老想著要為你分擔憂勞。現在想想,你一定覺得我可笑得很,對不對?」
「稻禾……」他好難過。「你怎麼會這麼想?」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對她的心情不是這樣的。
她不是一件善事,她是人,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他只是怕,怕真正的自己、過去的自己一旦被她知道了,他就是那個要被離棄的人。所以他才什麼都不說,只是很一廂情願的,想要稻禾留在他身邊,一直任他照顧、守護到天荒地老……
「我、我明天就要去那戶人家了。」稻禾趁他發愣時,甩開他的手。「真的很謝謝你的照顧,我會回報你的。」
在眼淚還沒掉下來之前,稻禾趕緊走開。
凹悅離痴痴地看著她。
必報?不,他要的回報,不是金錢,不是物質。
而是、而是……
他握緊了拳頭,在心里下了決定。
☆☆☆☆☆☆☆☆☆
稻禾進了屋,與九個孩子一起幫忙,將帶來的細軟行李一一歸位。
但大寶覺得奇怪。
「稻禾,你的東西怎麼不放好?」他指了指幾只未拆的衣箱。
稻禾郁郁地說︰「我明天就離開。」
「什麼?」大家瞪大眼,個個聚到稻禾身邊。
「你要去哪兒?」二寶問。
「就在城門前的那戶人家,幫忙洗衣。」稻禾看見大家不舍的表情,便強笑著說︰「你們別這樣。我不是離開這座城,我們還是生活在同一座城,空閑的時候,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平常不怎麼說話的九寶,憋著哭音說︰「不……不要走。」他拉住她的衣服。
「九寶……」稻禾咬咬唇。「你不要這樣。」
「不要走啦……」九寶哭出了聲音。
「九寶!」
看到九寶哭了,每個孩子的臉上也都布滿了哀傷。
大寶難過地問︰「悅離……他知道你要走嗎?」
稻禾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此時,後頭突然冒出一個霸道、威嚴的聲音。
「我不知道。」
大家一驚,都回頭看。只見杭悅離一臉陰沉地站在後頭。
「我什麼都不知道。」杭悅離硬著聲音說︰「既然有我不知道的事,那它就不可能發生。」
稻禾愕然,不懂杭悅離怎麼忽然不講理,像變了個人似的?
「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已經跟你說過了!」稻禾說。
「大寶!二寶!」杭悅離不理她,只是對孩子們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帶大家去吃飯。」
大寶、二寶也是第一次見到杭悅離這專制的模樣,不敢違逆,趕緊領著大家走出去。
凹悅離犀利的眼神再看向稻禾,稻禾竟有種被某物刺中的感覺。
「洗澡水放好了。」杭悅離說。
「啥?」稻禾根本搞不清狀況。怎、怎麼突然說到這個?
「我帶你去洗澡。」杭悅離依然面不改色地說︰「你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走吧。」說著,就去拉她的手。
「你……你……你真是莫名其妙!」稻禾頂嘴,想甩開他。
凹悅離卻更用力,直接將她拉進懷里,扛抱起她,往後屋走去。不管稻禾在他懷里又踢又撞的,他仍是不動如山。
稻禾越發覺到,平時不該被他那無害的笑容給騙去,原來這個男人蠻起來,他的擁抱也是一座掙月兌不開的鐵牢。
綁屋通往後院,後院里又有一間小屋。杭悅離頂開了門,原來這間小屋是一間專用的浴間。里頭的浴盆正蒸騰著熱氣,洗澡水真的放好了。
凹悅離將稻禾放在一座木台上,稻禾見隙就想溜,杭悅離便再給她一個蠻橫的懷抱,緊緊地將她壓在他陽剛氣濃烈的身體下。
稻禾夾在牆壁與肉牆之間,動彈不得。
「哇啊啊——你干什麼啊!你很重——」雖然杭悅離沒有弄傷她,可是她討厭這種過分的親近。
他們……明明就不可能是這種親近的關系。
「月兌衣服。」杭悅離命令。「洗澡。」
「什、什麼?」這男人,到底想搞什麼把戲?
「月兌不月兌?」杭悅離再問。
「不月兌!我又不想洗澡。」稻禾叫。
「月兌不月兌?」他聲音更緊繃。
「不!」
凹悅離眯了眯眼,那眼神變得好……好危險,他的呼息也變得濃濁。
「那我幫你月兌。」忽然,他笑了。可那笑不是他的招牌濫好人笑,而是……
一個男人充滿與邪魅的笑。
稻禾臉紅。不僅是因為他那十足登徒子架式的話,更因為他這少見的表情,有一種……挑逗的性感。
「你、你敢?」稻禾真的嚇傻了。
「怎麼不敢?」杭悅離邪邪地笑著。「我只是沒有跟你說實話罷了,稻禾。其實……我一直在等著可以讓我們關系更進一步的機會。你信不信?」
稻禾繃緊的身體,忽然一軟。這……這是什麼意思?
「再不月兌,我就幫你月兌嘍!」杭悅離祭出最後警告。
稻禾哇啦大叫。「好啦好啦!我只要自己洗澡,你就會放過我,對不對?」
「沒錯。」
「那你出去啊!」
「我守在門口。」
「那你還是要出去啊!」還站在這兒干嘛?!
「不,是守在這里面的門口。」杭悅離說︰「因為我有話跟你說。」
「你、你這個人……怎麼那麼無賴啦!」
「對一個想要離開我的人,我也只能用無賴的方式來留住她。」杭悅離收起笑容,說得很認真,不像玩笑。
稻禾心里很暖,可是她又怕……怕這些甜膩的話只是謊言,而不是真情。
此時,杭悅離走到門邊,背對著她。他說︰「我數到十,數完我就轉過身。」
「什麼?」
「你最好在我數完之前,月兌好衣服,泡進澡桶里。」
「啊啊……」
「一……」
稻禾只好趕緊月兌衣服。
「二……」
雖然她喜歡杭悅離,但她可還沒有準備在他面前袒程相見。
「三……」
數不到五,杭悅離已听到噗通一聲,水花四濺的聲音。知道那頭倔強的小羊已經乖乖待在澡桶里,哪里也跑不了,他松了口氣。
她終于,可以乖乖地听他說話了。
「稻禾,我就站在這兒,你不要擔心。」他的聲音又回復了往昔的溫柔。「別怕,我不會偷看你的。」
「你到底要我怎樣?」稻禾沒好氣地問。
「水溫夠嗎?」
「不要岔開話題!」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听我說話。」
「要說話,你也可以用正常一點的方式說啊!」干嘛突然變成邪惡的公子啊?
「不這樣治你,你願意听嗎?」杭悅離說得很坦白。「你一定會捂著耳朵,拼命逃開我。」
「哼……」稻禾說「你想說什麼?」
「你不是一件善事。」
稻禾沒說話。
「我知道你那晚,把我和那個人的話都听進去了。」杭悅離說︰「我不瞞你,稻禾。那個人,是我的親兄弟,他叫杭噩。」
稻禾靜了會兒,回應道︰「我知道,我從你們的對話里猜出來了。」
凹悅離吸了口氣,又說︰「我曾經做過,很可怕的事。」
稻禾默默地听。
「我……殺了我所有的親人,杭噩,我本來以為,他也不在了……」
「但他還活著。」稻禾見杭悅離有些說不下去,便幫他接話。「而且,他想要找你復仇?」
「對。」
稻禾沉默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她平靜的問︰「你為什麼要殺你的親人?」
凹悅離一愣。
他一直以為,光是說出這個事實,就會讓稻禾嚇得說不出話來,他甚至做好了從此被離棄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稻禾還能這般平靜的問出這個問題。
他的口氣有些急。「你難道……不怕……不怕我嗎?」
「我听過你們的對話了。」稻禾說︰「該驚訝的,也早驚訝過了。我現在在意的,是為什麼。」
凹悅離的心好激動。多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人。
所以他才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杭悅離,被愉悅拋離的人。
他……還能被知道真相的人,所諒解、所包容嗎?
「杭悅離?」稻禾叫他。
凹悅離調整呼息,說︰「那天,我傷得很重,心里……全是被背叛的憤怒。」
稻禾听著。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那不是自己。」
「為什麼?」
「父親死後,我繼承爵位。杭噩和幾個兄弟,試著要說服我………」杭悅離吸口氣,說︰「推翻皇室,篡位稱帝。」
稻禾一震。即使這件事她早就听過了,但再一次听見,還是覺得很震撼、很不可置信。而且,他們哪來的自信,哪來的力量,可以那麼有把握,推翻那手握百余萬兵馬的皇室?
但稻禾沒發問,繼續听杭悅離說。
「我沒有答應。」他說︰「所以,他們聯合起來欺騙我,想要將我除掉。」
「所以你……你受傷了?傷得很重?」
「對,那次僥幸,大難不死……可、可是……」
「可是什麼?」
「當我清醒過來,我已經殺死我所有的兄弟姐妹。」
稻禾一駭。
「連那些無辜的、年紀小的弟妹。」杭悅離越說越沙啞。「都死在我手里。是我,是我親手殺了他們的。」
蚌然一陣冷風襲來,稻禾全身一寒,無法停止顫抖。
「我是罪人。」他說︰「我是令人害怕的罪人。」
稻禾緊抱著身體。
「而且我很卑鄙,很自私。」他再說︰「竟然為了永遠留住你,一直沒有勇氣對你坦承這件事……我只是怕,怕你怕我、討厭我、想推開我……所以,我什麼都不敢說。」
稻禾恍然。
「現在說出來了,反而覺得心里一松。」杭悅離呼了口氣,稻禾听到他拉開門的聲音。「我說完了,你要離開,要去哪里,我都成全你。只是,我希望你能時常回來看我們,還有,能明白一件事……」
稻禾有些緊張,他開門要去哪里?說完這些,他要走去哪里?
「你不是善事。總是注視著我,關注著我,為我著想的你……」杭悅離帶著溫柔的笑意說︰「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件事。」
稻禾的心再也壓抑不了激動。
「我喜歡你,稻禾。」
說完,杭悅離走了出去。
等等……
稻禾的腦海里出現了杭悅離那正漸漸被茫霧給削蝕的背影,那個她一直存放在心底的身影,快要因為彼此的誤會而被啃蝕掉了!
凹悅離!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那個身影曾經為她帶來過溫暖,他不可以就這樣走掉——不可以!
稻禾終于大叫。
「不要走!凹悅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