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髻松松挽就,鉛筆淡淡妝成。
辦姻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靜。
一個輕柔的女音吟唱著屬于江南的風情,颯柔听著听著有些恍神,憶起多年以前,那個老愛嚼著辮子尾,偎在柳陰底,看著一池新綠,為賦新詞強說愁,卻笑得天真無邪的自己。
憊有,那在柳樹下首次見著有對綠眸、高鼻、深眼、尖下巴,因對著她直盯不放險些掉到水塘中的異族男人……
這是多久前的事兒了?颯柔心嘆,騏亞今年都二十七了,她的青春,多麼遙遠以前……
可這會兒哼著小曲的溫嵐卻不同,她只十六,屬于她的美麗傳奇尚未開始,但之前她還真是吃了不少苦頭。
從被遴選入官當上貴妃,到被指定出家為尼,她冒著妹妹的名頂替和親,一路悲慘勞苦,到她入宮被嫌棄得一無是處,被指給扎爾剛將軍,以及遭劫來到寨子里的一切,她都毫不隱瞞地向她全盤托出。
她的際遇听起來蠻悲慘的,可她活靈活現的肢體動作,夸張的表情,完全搭不上「悲慘」二字的邊,她有個莽撞而喜愛冒險刺激的性子,貌似柔弱實則堅強,再不堪的際遇都能咬牙挨過。
如果她是自個兒的女兒就好了,颯柔始終因著未有女兒為憾。
但若真讓溫嵐當女兒,還不如另個身份讓她更心動,那就是——媳婦兒!
是呀!騏亞什麼事都不用她操心,就娶妻一事,總讓她放不下心,她明了兒子眼光高,自小看慣自己這樣縴細柔弱的中原江南美女,對于那些體態豐腴、五官完全不同特色的塔善姑娘就是看不入眼,這幾年他雖時常到四處游歷,也曾去過中原,卻從沒見過他對哪位姑娘動過心。
騏亞的生命里,讓族人生活更好一事佔了全部,胸中少了繾綣柔情。
他是可以不急,但她這做娘親的,可急著想抱孫呢!
如果,颯柔悠悠地想,如果這兩個同樣出色漂亮的年輕人能夠天雷勾動地火就好了,將來,不論孩子生下來像爹或像娘,都一定是頂尖漂亮的娃兒,最好,還能像他爺爺一般,有對碧綠的瞳眸,如柳蔭般沉碧的眸……想著想著,颯柔心底起了輕霧。
「夫人!」
將衣服掛上青竹竿兒的溫嵐抱著空木桶子蹦跳近颯柔,嗓音是江南女孩兒的嬌甜,「想什麼這麼出神?您是不是餓了,嵐兒這會兒就去起灶……」
「別急,我還不餓呢!」颯柔輕笑,瞅著溫嵐,「你真乖,我只是在想,一直以來我就想要有個女兒,現在有你陪在身旁,我像是達成了夢想。」
「只要夫人不嫌棄,」溫嵐一臉開心,「嵐兒願拜夫人為義母,終生孝敬您。」
「時機未成熟,還不成!」颯柔笑得神秘,在她撥的如意算盤里,媳婦兒可比女兒來得重要。
「什麼意思?」溫嵐一臉困惑,「嵐兒不懂。」
「不需要懂,時候到了你自會明白,」拍拍她的手,颯柔開口,「我來找你是因為虎子那些孩子們又在前門喊嵐姐姐,要你去陪他們玩呢!」
「是嗎?」
溫嵐笑得燦爛,學堂過兩天就要落成了,過不久,她將是這群孩子們的夫子,所以培養感情是很重要、很重要的。這些天來,她總算弄清楚了孩子們各自的姓名與脾氣。
被人需要的感覺真好,她畢竟不是在寨子里吃白食的廢人,什麼貴妃、王妃、大將軍夫人,通通滾蛋,她不屑,她喜歡這兒,喜歡孩子們叫她嵐姐姐時的熱情,更喜歡颯柔夫人待她像個女兒似的溫情。
溫嵐放下木桶朝颯柔擺擺手,「夫人,嵐兒這就過去了!待會兒再回來起灶燒食,您可別動手,要等嵐兒回來啦!」
颯柔但笑不語,目送著與日前頹然無措、髒污狼狽,現在已迥然不同的她開心地遠去!
數日後的鄂溫克山寨。
「她捉不到的。」一個小男孩不屑的道。
「她捉得到的!」一個小女孩語帶女敕女敕的固執。
「嵐姐姐,加油、加油!」一群孩子用塔善語在竹籬笆外叫嚷著,十多個五歲到十歲不等的娃兒,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的半個身子攀上竹籬笆,有的跳來跳去吼叫著。
竹籬笆外一片熱鬧,竹籬笆內則是一場廝殺前的對峙。
溫嵐看著前方小土堆似的長著一對獠牙,低咆瞪眼的山豬。
「給點面子吧!懊兄弟。」溫嵐陪著笑,試圖親近對方好施展魅力,「你只要乖乖讓我抱過去,向那些孩子們證明我夠本事,我就會放了你,你听話,待會兒,我給你一斤芒草做獎品。」
山豬低咆,目中是不屑。
「嫌太少,還是不慣吃芒草?」溫嵐看準方向,兩手伸長圍過去,「大哥,那麼你就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罰酒嘍!」
見眼前女子毫無所懼,火速地朝它而來,山豬亂了勢,這看來弱不禁風的女人似乎是認真的,它可不想淪為桌上的山豬大餐,收拾起方才偽裝的凶惡,山豬轉頭奔向他泡澡的黑泥地,尖叫。
一個是被人豢養後失去斗志,整日吃得飽飽睡得早早,體重過胖的肥豬仔。
一個是整袖兒卷褲管,喜好冒險刺激,一心要在孩子面前「逞威風」的女子。
不一會兒,因著激戰,一人一豬全滾入了黑泥地里。
片刻後,山豬終于乏力的投降,讓外貌縴弱的溫嵐氣喘吁吁地抱在懷中,朝著竹籬笆外的觀眾踱過來。
「我就說她捉得到吧!」女孩兒女敕女敕的固執外加上了驕傲。
「哼!是她運氣好。」男孩兒語氣雖是不屑,心底卻已起了些微轉變。
女孩兒率先跳入竹籬笆內沖向溫嵐,其余的孩子包括方才那不服氣的男孩也跟了過去。
「虎妞!」溫嵐抱著山豬像抱著個胖女圭女圭似的,沖著七歲女孩兒笑,「過來模模它吧!」
「它會咬人嗎?嵐姐姐。」小女孩有對可愛的小雹牙,這會兒顯得有些戒慎恐懼。
「膽小表!你不敢模我來模。」
巴小女孩長得一個模樣的是虎妞的雙胞胎哥哥虎子,就是方才一直不看好溫嵐的人之一,可這會兒,孤身擒住山豬的溫嵐已成了他的新偶像,虎子伸出手在已乏力的山豬身上模來模去。
有人開了頭,後頭人就不怕了,十多個孩子們簇擁著,有的模蹄、有的捉毛,還有膽大的連尖牙都敢踫了。
溫嵐由著孩子們探索、觸模夠了後,才放開那只苦命的課外教學品——小山豬。
「嵐姐姐!」虎妞一臉崇拜的坐在溫嵐身旁,不只她,孩子們都已圍到了她身旁,「我娘她們都說山豬有野性,很凶猛,你又和我娘她們長得不一樣,又瘦又弱,怎麼你會不害怕呢?」
猶是一臉髒泥的溫嵐笑如春風,「我和你娘她們怎麼個不一樣?」
「很不一樣耶!」搶著說話的是另一個小女孩雲雀,這些山上的孩子們都有個動物的小名,可比他們那些塔善全名來得好記多了,雲雀的嗓音很甜,「嵐姐姐好瘦、好小、臉蛋兒好小、胳膊好細、全身又像雪一般白,」孩子說話向來無所顧忌,「我娘說,這就是營養不夠、勁力不足、生命力不強的表征,還有小屁屁,那是生養不出孩子的。」
溫嵐笑得一臉無所謂,「那麼現在嵐姐姐連山豬都能馴服了,你們還認定我勁力不足嗎?」
阿子們不說話,眼神略帶迷惑。
「听嵐姐姐說,」溫嵐傾身將向來最粘她的虎妞抱在懷里,對所有孩子說話,「一個人強壯與否不能單看外表,外在的粗獷蠻力雖佔優勢,但真正重要的是你的心,如果你能夠訓練自己有堅強的意志力,告訴自己永遠不放棄,那麼,你就絕對不會輸了。」
「我懂了!」虎妞拍拍小手,笑得晶燦,「方才嵐姐姐對著山豬時,一定一直告訴自己「我一定會贏、一定會贏!」而山豬卻沒有這樣的念頭,所以它就敗在你手里嘍。」
「聰明!」溫嵐揉揉小女孩頭頂給予獎勵,「可勇氣與信心雖然很重要,技巧的訓練也不能少,否則莽莽撞撞出手,沒弄好反而攬危險上身,昨天我答應你們捉山豬後,就守在這里看它的主人如何下手,並記牢了方法,今兒個才能夠一舉成功的!」
溫嵐的塔善語並不是很流利,她只能試著用最淺顯的字句來表達她的意思,幸好之前有拉姆兒,之後有颯柔夫人,這兩個有耐性的人已陸續將日常用到的塔善語傳授給她,不過,教學相長,一方面,她是孩子們的夫子,另一方面,她也從孩子們那邊學到了不少俚語。
「嵐姐姐,我好「倚歐細」你呀!」虎妞在溫嵐懷中撒嬌。
「什麼是「倚歐細」?」溫嵐和孩子比手劃腳了半天,才搞懂它就是塔善語中的喜歡。
「我不但「倚歐細」嵐姐姐。」雲雀可不甘示弱,「而且……我還要認嵐姐姐為女「卡符」!」
「卡符?!」溫嵐傻眼,半天後才格格笑,原來塔善語的「卡符」就是英雄的意思。
「嵐姐姐是女「卡符」,那麼誰又是咱們寨子里的大「卡符」呢?」溫嵐逮著孩子,原以為每個孩子會喊出自個兒父親的名字,卻沒料到他們異口同聲喊出同一個人的名字。
「颯騏亞!」
「你們的寨主?」
溫嵐早聞知此大名,颯柔整日在她耳畔叨念這男人的好處,原先她總當那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夸張喜愛感受,卻沒料到在這群最自然的孩子們身上竟也見到了相同的愛戴。
「他真有這麼厲害?」溫嵐有幾絲懷疑。
「當然嘍!」虎子不許有人質疑他的偶像,「寨主什麼都會,什麼都精,咱們寨子里年年舉辦的武術大賽,他自十五歲參加到二十五歲,年年冠軍,之後是他懶得再下場了,這兩年才另有新的冠軍呢!」
「是呀!是呀!」另個男孩花豹接口,「三年前咱們還小,寨子里咚咚咚地全是戰鼓聲,娘抱著咱們躲入山拗里早備妥的洞穴,颯騏亞領著爹爹他們抵御那些說要清剿咱們的官兵,他們有好幾萬人呢!咱們才數千人,不過……」
「不過,那些笨官兵全讓颯騏亞設下的陷阱給捉起來了。」一個孩子不甘示弱接下去。
「後來,」虎妞在溫嵐懷里挪挪身子,「颯騏亞活捉了那些官兵親自去與塔善王談條件,逼使他們承認咱們鄂溫克山寨是個自治區,不受他們管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颯騏亞是個「卡符」,卻不是靠殺人而威風的「卡符」!」雲雀笑嘻嘻的道,「他請來了些工人師傅說是中原來的,讓他們教爹爹們在荒漠上引水耕田、教娘親們養蠶織布,他說,咱們總不能一輩子當土匪吧……」
阿子們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很多,即使溫嵐想捂住耳朵也不成,她只得附和著笑,假裝很有興趣地听著他們詳述心目中的大卡符——颯騏亞!
溫嵐心底幽幽一嘆,好不容易才從颯柔那兒逃出這男人事跡編成的羅網,卻沒料到,又再度在孩子群里感受。
這男人,如寨子人所言,可真不是普通的「凡人」!
也還不是普通的煩人耶!
「再上去一點。」
「左邊一點……」
「不對,該是右邊啦!雲雀,你每次都左右不分!」
「誰說我不分的?」女孩兒滿臉氣惱,「我娘在我左手畫了叉,右手畫了圈,沒錯的。」
「都說錯了還不承認,」虎妞拉過她的手,「你看看,明明是右手畫了叉,左手畫了圈的……」
「不對!不對!我明明記清了是左手叉、右手圈……」
見下頭兩個女孩兒即將開戰,溫嵐的聲音自高高樹梢上傳下來,「停止!丫頭們,想玩的就得乖乖听話!」
兩個女孩互做了鬼臉,爭執的話題不了了之,因著嵐姐姐口中那可以乘著風的翅膀飛翔的好玩東西而暫時熄火。
溫嵐在後山看中了一株老榕,它讓她想起了江南故鄉家里的秋千。
童年時,溫多金特意為四個長得一個模樣的寶貝女兒們,做了個可以蕩得老高的大秋千,而且是可以同時坐下兩個女孩兒,有靠背的,兩個姐妹蕩、兩個姐妹推,無憂的童年。
溫嵐每次憶及美好童年時,一定會出現這個秋千,它輪流分載著四個格格嬌笑的姐妹們,她們常會央求父親使出全力讓她們蕩得好高,仿佛可以觸著天上雲朵似的那種高度。
所以她決定給這些孩子們一個,給他們一個歡樂的童年,畢竟,今兒個孩子們還封她做女「卡符」呢!
之後,她才發現這是個多麼艱難的承諾,她著實看輕了這項任務。
她花了半天的時間和孩子們刨平了一塊大木板,兩端各鑽了洞孔,費了不少時間在木板上方釘了塊靠背,再找到兩條長長粗麻繩穿過兩端洞口。
前看工作還好,接下來的比較困難,孩子們不是不敢爬樹,但她總擔心讓他們摔下來就很難向其父母交代,再加上,該如何將繩固定妥當也是件相當重要的事兒,否則做出來的若有危險,她可不敢讓孩子們輕易嘗試。
最後折衷,她和爬樹技藝高超的虎子、黑熊一塊兒上樹,他們三個人在高高的樹干上纏妥一個又一個牢實的結。
「嵐姐姐好厲害,」
雹妞等小丫頭們跳躍著,在溫嵐的示意下,下頭的人找個膽大的先試了試,看見繩索牢固地發出了啾啾聲響,孩子們迎著風格格笑,溫嵐總算舒了口氣,她畢竟沒讓他們失望。
「嵐姐姐,繩子綁好就下來吧!咱們一起來蕩!」
底下是孩子們叫嚷的聲音。
可……唉!問題來了,上樹容易下樹難,溫嵐首次嘗到這樣的窘況,在虎子、黑熊分別一個是倏然滑下,一個是七手八腳爬下了樹,她還抱緊在樹上。
「嵐姐姐,你別盡彼著看風景了,快下來呀!」
阿子們叫囂哄哄。
「虎妞!」溫嵐艱難地開了口,羞于跟孩子們承認這是她生平第一回爬樹,上來時憑借著一股莽撞,下去時全然沒了章法,她曾告訴孩子們只要有堅強意志力,什麼事情都可以辦到,她連抓山豬都能靠著「我一定會贏」的念頭辦到,這會兒實在遲疑于告訴孩子們她不敢下樹的事實。
「虎妞乖,去找颯夫人拿張梯子來,」溫嵐深吸口氣,誠實為上策,尤其是對孩子們,「嵐姐姐……嗯……不敢跳下去。」
一群孩子中有人發出哈哈訕笑,有人跳來跳去做鬼臉,很高興發現女「卡符」終究還是有著弱點。
巴溫嵐最親近的虎妞慘叫了聲,一臉焦急,「你撐著,我去找人!」
雹妞和雲雀飛速離開,留個溫嵐掛在樹上如秋風里即將落地的黃葉,她試了幾下,最終竟吊在中途懸掛著,不上不下。
「跳!跳!跳!跳!跳……」
男孩發出鼓噪聲。
「告訴自己我辦得到就能做呀!嵐姐姐,」叫蒼鷹的小男孩用挑釁的語氣說,「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呦!」
許久之後,溫嵐雙手疲軟幾乎失了知覺,咬咬牙,眼楮一閉,她衡量了下,與其變成個膽小的騙子,還不如當個斷了腿的女勇士算了。
我辦得到的!我辦得到的!
她手一松,整個人直直由樹上往下墜落,閉緊眼,她等著跌落的痛楚襲上,全沒料到迎接她的竟然是個柔軟而又堅硬的觸感,一個男人的胸膛!
溫嵐不敢相信,先睜開一眼,再睜開另一眼,繼之,望進一片綠色汪洋。
一片螢綠而盛滿嘲意的汪洋!
「卡符、卡符!颯騏亞、颯騏亞!」
是孩子們嘻笑的叫聲讓溫嵐回過神的。
一個綠眼卡符?!他就是孩子們的英雄人物颯騏亞?
男人始終不做聲,望著手中輕若鴻羽女子的眼神充滿譏誚,剛回到家,娘就在耳邊叨念著這從中原來的溫姑娘有多溫婉乖巧,幫了她多少忙,又是多麼地清甜美麗,硬叫他出來尋她回去吃飯,沒想到,在他循著聲音找過來時,卻接著了這樣一個意外!
溫嵐臉紅至耳後,雖然之前她就沒打算要給這條地頭蛇一個好印象,可,唉!她心底一嘆,再如何不濟,也不該是現在這副模樣呀!
上午抓山豬沾染上的滿臉泥還無暇洗淨,一雙手為了搓麻繩、刨木板更是傷痕累累,發髻也全走了樣。
她自男人眼中讀到同扎爾剛那些不識寶的家伙一般的嫌惡,他一定認定她又髒又丑又野蠻,才會這個樣從樹上跌下落入陌生男人的懷中。
她有些微惱,這個被當成英雄似的男人竟也同其它人一般,有著用外表評比別人的膚淺性格嗎?
咬咬唇,溫嵐有些受傷害,不同于對那些塔善國蠻子,她竟在意起了這眼里有片綠色汪洋的男人的想法。
「我可以解釋……」雖然孩子們將氣氛弄得很熱鬧,她卻覺得很僵、很窘。
「我卻不需要解釋。」男人的聲音很好听,卻很疏離,他將她放到地上站妥,離她數步之遙,看得出是被她身上殘存的山豬味兒給逼的,唉!溫嵐心底一嘆,現在又髒又丑又野蠻外,還得加上個——又臭,看來,她在這男人心目中是難以翻身了。
「我娘讓我來叫你回去吃飯。」颯騏亞眼中又見淡淡的嘲弄,「如果我自孟格布那里听到的信息沒錯,原先她將你留在身邊是要讓你服侍她的,可這會兒,我瞧見的卻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他聲音很輕,「我必須先警告你,我母親或許柔弱可欺,卻不是個傻子!」
「你母親當然不是傻子,」溫嵐最恨遭人誤解,她眼中有火,「因為他的兒子才是那種只憑事情表面判斷是非的傻子!」
阿子們沒了聲音,有人膽敢當面喊颯騏亞是傻子?這嵐姐姐果真與眾不同!
阿子們不出聲,有的吮著手指頭,有的帶著笑,瞧著熱鬧。
「你確定姓溫嗎?」接下來兩人是用漢語交談,孩子們只能半听半猜,颯騏亞冷哼,「我明明記得我母親是讓我來找個姓溫的,有著溫和、溫順、溫柔、溫良性格的中原姑娘。」
「姓溫的姑娘卻不一定溫和、溫順、溫柔、溫良!」溫嵐抬高下巴,「尤其,當她遇上了自以為是的豬玀時!」
「豬玀?!」颯騏亞揭揭鼻子,「你指的是你身上的那股騷味兒嗎?」
「你!」她漲紅臉,「評斷一個人是不能單憑外貌及氣味的。」
「是嗎?」他不在意的聳肩,「那麼,該憑的是她過往的行為紀錄嘍!一個貪求富貴嫁給個論年紀可以當自己爺爺的老頭子皇帝為貴妃的女人,在丈夫死後不久立即改嫁異族新王,旋即又開心地轉嫁給個將軍當夫人。」
在回寨前,颯騏亞總算弄清楚了這女人的來歷,也因此生憾,若早知道這女人壓根是塔善王不顧扎爾剛反對,硬要塞給他的女人的話,自己才不會傻得去幫他解困,搶回這燙手山芋,他不屑冷哼。
在想到扎爾剛因禍得福的竊喜,就忍不住將滿腔怒火轉嫁到眼前這害他白費苦心的女人身上,「這會兒,你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無路可走,只得轉了念頭佯裝乖巧想哄得我母親開心,留下你這個毫不懂貞潔為何物的女人在她身邊嗎?」
「你……」再度被氣得無話可說,溫嵐用力咬唇,忍住淚水,她不可以哭,不可以哭給個豬玀般的男人看。
她吸口氣,告訴自己絕不能讓這男人給擊倒,她昂高下巴,「你很聰明,可我這毫不懂貞潔為何物的女人就是有本事哄得你母親開心,迷得她將我留在身邊當女兒,你若真有本事,就想法子攆我走呀!」
她哼了聲,拉高骯髒衣擺,拂拂雜亂秀發,女皇似的自颯騏亞跟前走過,她曾在宮中習過貴妃的禮儀,她知道她會做得很好的。
如果沒有那礙事的樹根,她可以一路走得端雅如儀的,可頭仰得太高使她沒見著那躺在路上的樹根,一個踉蹌,她險些跌成狗吃屎,佯裝無事,她拂拂衣擺繼續前行,不去理會後頭孩子們的訕笑,尤其,虎子發出的大笑,那笑聲,真叫她擔心起他會將下巴結笑掉。
憊有,更惱人的是,一個低沉帶有惡意的男人笑聲夾雜在孩子們高拔的笑聲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