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有愧于心也好,說是想查出這丫頭究竟是否真失了憶也成,總之,薛漸深真就這麼樣地讓齊——給綁到了身邊,連想偷偷開溜都難了。
必于妹妹傷勢,齊昶私下偷問過薛漸深幾回,顯見雖惱她可惡但還是舍不下兄妹之情的,可說實話,齊——裝瘋是真,那麼裝痴呢?
這問題卻連向來聰明過人的薛漸深也得不著答案了。
忘記誰是誰不打緊,齊——身邊有個耐性天下第一的丫鬟朵-,不出一天光景,她就幫齊——畫出了一張家族親友僕役總覽圖,上頭標寫了人名,居中又是紅線又是黑線,明明白白,標清楚了齊——身邊所有相關人物的姓名,而其中,想當然耳,亦有薛漸深的名。
「紅線代表什麼?黑線代表什麼?」
他曾好奇問了朵。
「紅線代表喜歡,黑線代表討厭。」
朵-據實以答,而齊——與薛漸深兩個名字中間,用的,是條比別人都還粗的黑線。
由此薛漸深不難明了齊——在失憶前對于他和‘尋痴’兩字畫上了等號,都代表著討厭,深惡痛絕的討厭。
不過,討厭是從前的事兒,失億後的齊——出奇地老愛纏著薛漸深,只因,她說他是她睜開眼後第一個見著的人,雖然,當時的他口氣極差,面色極壞。
「薛道長是個面惡心善的人,」齊——說得體貼,「我看得出他對我,是打從心底的關懷。」
廢話!他對她,當然是打從心底的關懷,對于這丫頭究竟是真失憶還是又在整人,他的確是打從心底的‘關懷’。
她一日不恢復記憶,一日不去尋痴,一日不離開齊壇,那麼,齊昶就得多發一天的瘋癲,而他,也隨之少了一天的自由。
齊——失憶對眾人只一個好處,那就是她似乎連桃花大仙都忘得精光,不再成天喊著恭迎桃花大仙,也不再捉著長劍追著人砍。
至于齊徵夫婦,雖也憂心著兒子的瘋病,可這會兒的寶貝女兒一忽兒遭祟、一忽兒又是摔傷了腦子,身上的麻煩事情都忙不完了,又怎能分神去幫兄長?是以也全將女兒該去尋痴的事擱下了,反正另外四個女兒都還沒回轉,就讓——休養休養,待姊姊們歸來再談——求痴倒也不遲。
于是乎,齊——就這麼名正言順地待在皇城里甭去求啥痴了。
這樣的結果出乎齊昶意料之外,卻又非他能力所能改變,末了只讓他認清楚了一件事情,凡事只要沾上了齊——,那麼,他就別想佔半點兒便宜。
不過,這樣的發展卻對齊昶意外衍生出了項好事,為著照顧齊——,薛漸深被齊徵派去照料那誰也擺不平又怕再犯蠱障的小鮑主,而朵-則被改派來暫時伺候那因著瘋病將自己砍傷了的太子。
朵-的本事全城皆知,一個刁鑽古怪的小鮑主,一個中了蠱障的太子,除了薛道人,她是惟一可以擺平這對兄妹的奇人。
像這會兒,水波灩瀲,昶日宮中漪水閣里斜倚在竹簧椅中的齊昶支手托腮,目光迷迷離離,瞄望著的,正是那跪在他腿旁用紫纓草、菩提葉、茉莉花瓣泡成的熱水正在幫他滌足的朵。
「太子!」朵-沒抬頭,軟軟柔荑在男人足上輕舞,軟軟脆音在男人心上滑掠。「太醫說了,紫纓草寧神,茉莉緩氣,菩提葉消除疲勞,你可要听話,每逃詡要用熱水泡上兩個時辰,時時用熱水替補著,還有,你臂上的傷口踫不得水,洗浴時記得提醒小寧子避開……」
「小寧子做事粗手粗腳,」齊昶睇著她微微傻笑,「還是你來吧,。」
「太子!」朵-紅了臉急急探望,確定四下無人才敢睇向了齊昶,「你病又犯了?」
「沒犯,信我,只要你那小主子別出現,我的病是不會犯的!」他伸手握執住那紅酡著腮淨想著低頭的她的手,「——,小時候,我不都這麼叫你的嗎?」
「小時候是小時候的事情,」她畢竟還是躲開了他的手,「那個時候,太子你還沒被封為太子,身邊,也還沒那麼多規矩。」
「小時候是小時候的事情?」齊昶神思回到了從前,「是呀,那時候我整日被——捉弄,三不五時就得躺在-辰宮里養傷,然後,由你來照料我,——,當時人人都說我傻,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明知道上-辰宮是會倒楣的,可每回,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往那兒去,到後來我才弄明白,就算它是龍潭虎穴,即便它是地府冥獄,可只要那里頭有你,那麼,我是非去不可的,因為,我會想你,想你的聲音,想你含羞帶怯的表情,想你的一切一切。」
朵-垂著蟯首淨是咬嚼著柔唇,半天出不了聲音,這太子爺之前便常背著公主同她說這些甜甜的瘋話,可這會兒,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又再犯傻?
「——,上回我同你提過的事兒,你還是不肯許我嗎?」
上回,指的是齊昶中桃花劫前。事情,指的是將她納為嬪妃的提議。
「太子,請別為難奴婢,朵-說過了,在小鮑主出閣前,朵-是不會拋下她不顧的,更何況,現在的她又病著了……」
「去她的!她病著我不也病著?病者為大,你們卻個個以她為尊,說到底,我這當太子的竟比不過一個小鮑主?」
齊昶惱火頓生,一腳踹遠了盛著花瓣熱水的浴盆,打小養尊處優的他卻偏偏一回又一回敗在-辰宮的這一對主僕身上,他承認喜歡朵-,喜歡得超過所有女人,他甚至想讓她有名有分的跟在身邊,也甚至願意尊重她的心願,不見她點頭便不強要,可她卻次次違逆著他!——
不嫁,她便不考慮自己的事情?
可若依他那妹子的鬼頭鬼腦鬼肚鬼腸鬼性格,哪個不要命的男人敢要?
這樣折騰下去,若——一輩子不嫁,那麼,他不就得一輩子淌著口水望著朵-?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朵-驚惶失措趴到地上,身子也嚇得微微起了顫。
瞧著不忍,齊昶蹲身扶起她,果不其然,見著了張我見猶憐的淨美小臉蛋。
「——,你老這樣為人著想而不考慮自己!接受我的提議,躍上枝頭當鳳凰,那麼,就不用再過這種仰人鼻息、看人瞼色的生活了,難道,你對我當真毫不動心?」
「太子,」朵-濕亮著晶瑩大眸,「朵-自小命苦,這一生,若非小鮑主仗義施援並予收留,這世上,早沒了朵-,而于太子,朵-更是前輩子積了福分,今生才能得你垂憐,將來,若能有幸陪侍你左右,別說妃妾,就算是個暖床小侍,朵-也不會皺眉,可現在……」
「依舊老話一句,——不嫁人,你就得守著她?」齊昶冷哼接了話,「暖床小侍?如果我想要的是那樣的你,那麼,今日的我也不用這麼煞費苦心了。」
「太子!」睇著齊昶的朵-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似地掩唇低呼,「奴婢突然發覺今日的你不僅說話正常,連思緒也回到了過往,難道說……」她興奮地微顫著身子,「桃花大仙已然原諒了你的冒犯?」
「什麼桃花仙桃花鬼的,我又沒惹它,談什麼冒不冒犯?鬼才去了啥子桃花樹下撒了野尿!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訴你……」
齊昶話沒完,眼底末端卻突然出現了幾道由橋上緩緩踱來的人影,心念一轉,咬咬牙,他用力推開了朵-,再用力一腳將小幾、茶點器皿連同那張竹篁椅一並兒全踢下了池里,而朵-若非問避得怏,也要被連帶踹進了水里。
「殺!殺!殺!」
齊昶比手畫腳與空氣中的妖魔搏斗,朵-瞧得又是心驚又是難過,罔顧他激烈而瘋狂的舉措,她嘗試了幾回想抑制住他的動作,就怕他的蠻力扯破了自己的傷口。
「大皇兄!別生氣,冷靜點兒!」
一襲銀白袍子掠到了齊昶身後,幫助朵-自後方架緊著齊昶身子的少年是齊壇小筆子,年僅十五的齊旭,不僅他,齊旭生母,那終年到頭冰霜著面容的梅妃,及她身旁隨侍的太監宮娥們也正站在閣子旁瞧著里頭的混戰。
「你們這些蠢家伙,還不快過來幫手!」
齊昶高了齊旭半個頭,想架著他不動還真不是件易事,這會兒只見齊旭對著一旁的僕役低吼,于是乎那些原忌憚著太子身分不敢動手的太監們忙噢了聲,急急上前幫忙壓著妄動中的太子。
「成了、成了,旭皇子,別太用力,太子有傷的,別崩了傷口……」邊交代著,朵-邊急急自懷中揣出了小藥罐,「旭皇子,你們幫我制著太子就成,我喂他吃顆藥,這藥是薛道人留著的,他說只要太子一發作就讓他吞了這藥……」
那藥,只是顆平凡無奇的補藥,卻能幫齊昶少演點兒戲,算是薛漸深對齊昶目前處境的小小北獻之一。
藥丸順著齊昶喉頭下了肚,瞬間見他止住了妄動,只是,那凝滯無神的眸子業已全然不同于方才和朵-說話時的清明了,朵-強抑住傷心將他扶至一旁坐定,再仔仔細細為他撫平了那被他弄紊了的發髻頂冠和太子緞袍。
「看來,」日頭雖艷,卻熨熱不了梅妃那素來冷冷的清嗓,「太子的病情似乎並無好轉之跡?」
「不是的,娘娘,」朵-急急搖頭幫齊昶解釋,「是奴婢的錯,剛才不該在太子跟前提起了桃花大仙的名諱。其實太子這陣子正常的時候已比前些時候多了,想來,是公主們尋痴的事兒起了些許效用,而那薛道長又是個神通廣大的仙家人物,奴婢相信,待得公主們返轉,結合了薛道長的法力,屆時,太子一定會沒事的。」
「听起來,」梅妃冷冷冰語,「那薛道人倒是個厲害的角色,這回太子罹病的事兒還得全仰仗著他了,回頭,本官倒該向皇上舉薦些獎勵他的法子。」
「多謝娘娘對太子的關懷!」朵-感激地跪倒在地猛磕頭,沒襯出對方眼里的毫無溫度。
「不只薛道人要賞,還有你,朵-,」齊旭溫著笑嗓,「這段時間辛苦了。」
齊旭雖是梅妃獨子,卻沒承繼她的冷性,那溫和的笑容反倒與其姊齊——多似些。
「服侍太子乃朵-分內的事情,這種功勞,」她急急搖頭,「奴婢不敢居,心底,只渴盼太子和小鮑主能盡快康復。」
「-公主……」梅妃想了想,冷嗓再啟,「還是生著病?」
「是的,」她款款解釋著,「因為皇上擔心公主病弱氣虛容易遭蠱,是以托了薛道長日夜守護著她。」
「怕遭蠱,那麼,」齊旭忍不住懊奇,「這會兒,小筆妹現在人在哪里?」
「她……她去……」朵-遲疑了半天擠不出回答。
「這丫頭,難不成又去打獵了?」梅妃冷語代接了朵-未竟的話。
朵-沒聲音,可眼底已是默認。
「她倒是愜意!!」梅妃拂拂冷袖,眼神邈邈投向了池子的另一端。「同為公主,她竟不需紆尊降貴去求個什麼痴子回來,不像我那苦命的女兒,雖貴為長公主,卻也難逃如此低下的命途,想來,有個當母親的皇後還真是不同!」
「娘,你別這麼說吧!」齊旭微皺了眉頭,「出齊壇求痴是大姊自個兒願意的,沒人逼她,至于小筆妹,若非身子不適,她又怎會不盡力去幫助皇兄?這兩樁事兒又怎能和母親當不當皇後扯得上關系?」
冷冷一哼,梅妃連眼角餘光都沒睇向兒子,「你年紀小懂個什麼?讓你讀書學規矩,怎地,學會了件逆母親?」
「孩兒不敢!」齊旭低著頭軟下了聲音,一個齊——一個齊旭都是讓母親用高壓手段給教養大的,只要母親一個哼氣,他們除了乖乖听話再無其他念頭。
「有本事打獵,沒本事尋痴?」
梅妃冷冷撂語,這一日,沒人敢再多出聲。旋過身子,留下一閣子冷冷梅香,那冰艷的女子絕塵而去。
見母親走遠,齊旭先交代了朵-好好照料太子,繼之蹲身拍了拍齊昶肩頭。「大皇兄,皇弟是不清楚這會兒的你究竟神歸何處啦,只是,我對你有信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還有,請復元得快些兒,否則,你瘋完、小妹瘋完,接下來,就該輪到我了!」
齊旭翻了翻白眼,「天知道有個成天在你耳旁叨念希望你去承繼重任的母親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皇弟自知不如你英明神武,沒有你自信滿滿,更沒有承擔齊壇天下的野心,」
齊旭扔完話便起身離去,沒發覺那對追逐著他背影的瞳子里,亮出了清明的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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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朗朗,白雲朵朵,追逐在高昂昂的逃言。
綠地之上,青草綿延,是一對追逐中的人影。
漸漸奔近,才睇清了策著快駒奔在前頭的是個美麗又愛笑的少女,在她身後,那高踞在駿馬背頂的是名氣宇軒昂的男子,一對璧人遙遙行來,男的俊、女的俏,美中不足的是,男人烏簪高髻、白襪藍袍,那一身赫然是個道士的打扮。
修道之人不論私情,換言之,男人與少女之間不當有情,只是外表相配罷了,論理是當如此,可人心多變,誰又能預測下一瞬,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
不過,在這一刻,薛漸深可以確定的是,這丫頭,當真一點兒也不像個失了億且心情不好的病人。
齊——在肩上握了張弩,那是只以赤紅色棗木所制的上等弩,具有準確及省力的兩大優點,它的弦是以苧麻為材料,重七、八錢,中央扣箭部分以鵝羽之管剖開,內側削空,浸水軟化之後卷于弦上長約兩寸,最終將弦涂上黃臘而成的。
至于弩箭,以竹為桿,箭羽用的是金竹葉並以麻繩緊緊縛上,以減低弩箭射出時的空氣阻力。
這些細節都是齊——告訴他的,這只弩是她自個兒設計的,言談之際,她看來滿是得意。一邊沉默听著,薛漸深一邊忍不住要觀著她起疑,她說摔得祖宗八代是誰全給忘了,卻還記得如何去制做一張弩?
不過,平心而論,撇開別的事情不計,他對這丫頭原先的印象倒是起了變化,她是貪玩、愛耍弄人沒錯,可似乎就因著她的聰明及好動,所以才會那麼閑不下來,才會那麼不整人就不開心的吧!
她一直想找個好的對手陪她玩,可偏偏遇著的人都斗不過她,除了接受耍弄外毫無招架能力,或許她也想停手,可憾于始終未能棋逢敵手,所以才會這麼收不住勢。
那一天,她突然嘆了口長氣,撂了句,「聰明,還真是寂寞!」想來真是有感而發的。
至于他自己,長這麼大,所有心力都放在奇器、奇技、冶礦的研制上,從未將注意力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過,在他的認知里,女人除了繡花繡鳳,除了烹茗煮膳,除了愛哭會鬧,似乎就尋不著旁的代名詞兒了,可直至遇見了齊——,他才知道原來,在這世上還有另種女子。
一種明明生就個嬌美女娃兒模樣,卻全然沒有小女兒憨態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就叫做齊——!
「公主!」半天追不上齊——,薛漸深只得出了聲音,「別再跑遠了,後面那堆護駕的侍衛早讓你拋得老遠。」
「拋遠就拋遠吧!」齊——沒回頭,單手策著馬,眼神一逕梭巡前方草叢,「既沒本事追上我,又哪有本事保護我?還有……」她回過頭對他嫣然一笑,「這里是皇家禁地,誰敢來找麻煩?我這柄神弩已許久未見夭光了,今兒個不曬飽了日頭是不回去的。」
嘴里話還沒完,她已然眸采靈動,弩箭一發便向草原那端射了過去,而胯下的馬亦被她夾緊著加速跑了老遠。
「當心點,你畢竟是齊壇公主,隨時都可能有覬覦索命的人……」
烏鴉嘴!
齊——罵人的話還未出口,身旁卻突然響起了咻咻的羽飛聲揚。
怎麼回事?我的箭怎麼會往兩旁飛呢?
這樣荒謬的念頭甫一涌起,她才察覺身子竟被人在奔馬上捉起提了過去,回過神來她總算弄清了身旁箭羽來自于後方追兵,而將她提抱過去的,是薛漸深。
被他護在懷中,雖在危急里,她卻還是沒忘將頭探出,數了數後頭邊發前邊追趕不休的刺客,她嘖嘖有聲。
「要命!那些蒙著頭臉的不速之客竟有百人之多,這麼大的陣仗倒是少兒,可見咱們倆命都滿值錢的,虧我整日狩獵,今日,竟成了被人追獵的標的!」她抬頭看他,「道長哥哥,老實承認,那些家伙到底是來殺你的還是殺我?」
失憶後她都是這麼喊他的,不只這,還有另個稱呼叫‘山羊胡子’,老實說,這兩個稱號他都不太喜歡,但誰在乎呢?他與她的生命,不過交集一瞬,喊什麼對他都不重要。
「這會兒還有分別嗎?」
薛漸深不在乎的輕哼著,一個傾身將懷中的她壓低了頭,果不其然,幾支飛羽就這麼咻咻咻地自兩人頭上飛掠而過。
「當然有分別,如果他們要殺的人不是我,那麼,我干麼陪著你逃命?」
「這話有理,要不,」他故意策緩了馬勢,「我放你下來,你跟他們問問清楚再決定逃不逃吧,」
「別!別!別!」她伏在他懷里發出銀鈴樂笑,「和你開玩笑的,快跑吧!」
「笑成這種樣,你不怕?」
「不怕!」她將弩搭上了薛漸深肩頭,以他肩頭為基,朝後方追兵眯著眼發弩,不多時便听到了後方的哀叫落馬聲,「獵追兵可要比獵野獸來得有趣多了。」
「是有趣多了,那麼,」他淡淡反問,「你還剩幾支箭?」
「箭筒在我那匹馬身上……」她聳聳肩笑得無所謂的拋掉了弩,「所以,沒了。」
「沒了你還笑得出?」
「別藏私,我知道你身上還有什麼鐵火丸子的。」
「鐵蒺藜?!」他挑挑眉自懷中拿出了黑丸子給她,「這是最後一顆了,不過,公主,你的失憶實在很奇怪,這種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你倒是記得周全。」
她嘻嘻笑沒在意他的話,別過頭繼續注意著追兵,「只剩一顆,那麼,咱們可得留在最後關頭審慎使用嘍。」
一邊笑語齊——一邊眯著眼轉動著手上的鐵蒺藜,一個思緒閃過,她突然往後頭距離兩人最近的馬身上扔下了鐵蒺葬,瞬時馬兒如遭火焚,尾背上的人被震飛得老遠,其他追兵則是震區于火器的威力而稍緩了追勢。
「用一顆鐵蒺藜殺一匹馬?」他懶懶沒好氣,「會不會浪費了點?」
「你別管,我有分寸,快回頭,趁其他人沒清醒前我得回那匹馬身上取蚌東西。」
他挑挑眉沒作聲,依著她的要求勒轉了馬頭回到那匹中了鐵蒺藜的死馬身邊,只見她躍身抵近死馬,硬扯下了個東西繼之轉身向著薛漸深伸長了手,一個施勁他將她拉回了馬背,這一下的耽擱卻已足夠讓那些追兵清醒並策馬再追了。
「你拿的東西希望夠值得,」他哼著氣,「兩條命!」
「放心吧,我雖是頭回遭人追殺,可天賦的保命本事還是有的,喔,對了,道長哥哥,附帶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情」沒了弩箭,沒了鐵蒺菌,沒了反擊武器,她索性不再往後看,雙目晶煥著嘲意一個勁的審視著他細細地瞧。
「以後,我可不能再叫你山羊胡子了,你那胡子沒黏牢,方才,已向敵人投誠叛逃去也。」
薛漸深模了模唇上,卻無法像她笑得如此率性。
激越若飛馬蹄之上,一個笑得略帶尷尬的男子和個咯咯顫笑不已的少女,在追兵飛羽催逼下繼續撒蹄前進,臉上雖是不同的笑容,卻是同個樣兒地天地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