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真是個好山好水、風景絕佳的桃花源。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就已道盡了一切,毋需再多著墨。
「蘇州出美女,自古天下名。」這可是身為蘇州人的驕傲。
世居蘇州的比比皆是,就好比宋家。
宋家世代行醫,在蘇州小有名氣,宋慈開的天德藥鋪更是老字號且聞名遠近。
既是老字號,又聞名遠近,生意之好當然不用說了。平常天德藥鋪門一開,來不及在時間之內趕來就醫的就干脆直奔宋慈位于天德藥鋪對街的大宅請求醫治。
樂善好施的宋慈通常有求必應。他常說︰「行醫救人第一,其他是其次。」言下之意,賺錢並不重要,救人才是職責。
雖是如此,老天爺好像呼應著他的慈善心,他的生意愈做愈好,錢財滾滾而來,宋家的天德藥鋪傳承了七代到了宋慈手中,更形發揚光大,更形昌旺。
既然如此,那麼就得說說宋家的傳奇了。
說也奇怪,宋家代代單傳。
不論怎麼祈求,宋家歷代總改變不了這樣的命運。這真的很傷腦筋,生意愈做愈好,卻永遠是忙不過來,精湛的醫術似乎不被老天爺允許再多傳給幾個子孫,宋家就只能這樣──
宅第愈蓋愈大,鋪子就永遠是小小的這麼一間。
擴充的門面遠不及宅第的二十分之一。
由遠處望去,天德藥鋪根本毫不起眼,哪能跟成排裝修得美輪美奐的餐館、商行比較?但一條排得長長的人龍,每逃詡固定上演,就不得不教人驚嘆它的能耐了。
與鋪子里的窄舊作比較,宋家的宅第就顯得非常的「豪華」了。
磊落大宅,富貴綿長,蒼綠的屋瓦和深紅的梁柱,勾勒出氣派又端莊的豪邸形象,富而不驕,就像屋子的主人,給予人良好的印象。
愛邸深闊,卻不「庭院深深」。可別以為宋家世代單傳,「家族成員」就一定少得可憐,宋家的奴才、丫鬟可是出了名的多。
因為他們也是一代傳一代,下定決心跟著主人一塊兒「淵源流長」,所以宋家可熱鬧著呢!
今兒個又有人半夜來敲門了,可是出來應診的,卻是一位唇紅齒白、有著一雙晶亮俊眸的公子哥兒。
「你……你是……」
一個中年大叔抱著肚子倒在診床上哀哀叫,一看到聞名的老大夫沒被請出來,反而請出一個「不中用」的年輕小憋子,他的肚子好像更疼了。
「我幫你看看。」俊逸的公子哥兒熟稔的按了按大叔疼痛的地方,一面要他張開子鄔──
一股惡心的味道撲鼻而來。
那公子卻連眉也沒皺一下,不著痕跡的閉住氣息,仔細的看著大叔的舌苔,一點都不嫌棄。
「你的胃火好像大了點兒。」
「我最近這幾逃詡不太舒服……」
「結果就一直拖到現在?」俊逸公子坐在椅子上書寫藥單,連眼也沒抬的說。
「是……是啊……」
「胃腸不舒服就應該趕快就醫,這樣才不會動不動就想吐。嗯?」俊逸公子投給大叔一個微笑。
「因為忙,所以就忍著。」大叔也擠出了慘澹的笑容,覺得他真是厲害,他怎麼知道自己最近老想吐?
俊逸公子像是在回答他心里的疑問似的,又說出了他一直引以為患的宿疾,更教他驚訝連連。
「你……你……」大叔嚇得說不出話來,指著公子的手不住地抖。
他怎麼會知道他「那話兒」早就不管用了?
俊逸公子對大叔吃驚的神色只是笑笑,搖搖頭直起身子,命人取藥去。
「你……你……真的好厲害呀!」大叔懷疑地看著這不到二十歲的小憋子。「你真的是大夫嗎?」該不會看病憊兼會算命,所以才算出他最引以為憾的心事?
俊逸公子好笑的回首瞅著大叔,「你說呢?」
不是大夫?那他躺在這兒干什麼?
憋計依照公子的吩咐,先倒了碗溫水配著藥丸讓大叔吞服,好舒緩他的急癥,另外煎的藥水得三個時辰才會好。
「你就先躺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等藥水煎好了,服過以後再走,你的癥狀還得再觀察觀察,我每兩個時辰會過來一趟。」
藥效很快地發揮了作用。
大叔的臉色和緩了許多,呼吸也輕緩了不少,與剛才咬牙直哀叫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大夫!」一看到俊逸公子要走,大叔連忙起身喚住他。
「嗯?」
「我……我……我……」大叔扭扭捏捏的,突然變得萬分不自在。
憋計在場,教他怎麼好意思說?
「喔──」公子了然的頷首,一副「我明白了」的直笑,他按了按大叔的肩安慰道︰「放心,還有救。」然後用眼神示意──那個地方。
可惜大叔沒注意。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大叔驚訝,有點听懂了,卻又不太敢確定。
「當然。」公子萬分肯定的點頭。「如果已經沒有救,我就不會故意說穿,好點醒你得注意──其實還有救。」
大叔又是一副不太敢確定的張著嘴的模樣。
似乎沒有「明說」,大叔就不太敢確定他問的是否和公子答的是同一件事情?
不得已,俊逸公子只好「明說」──
「你放心,那個「東西」……還來得及!」
大叔瞪圓了眼楮!
憋計一聲嗤笑!
「別笑!」俊逸公子走過他身邊時,瞪了他一眼。
「是。」伙計在困難地咽了幾次口水後,勉強地止住笑意,繼續搗藥。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問這個?」他什麼都沒說啊!
「我是大夫。」
大叔張口結舌!
直到俊逸公子步出了房門,大叔的嘴巴和眼楮還一同張得老大,久久闔不攏。真是……
不敢相信!
「他是誰?怎麼這麼厲害?」大叔問向伙計。
「他呀,我們家少爺。」
「少爺?就是那個宋語桐?」
「不是。是另一個。」
「另一個?」
大叔歪著頭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起七代「單傳」的宋家何時又多了一個兒子?
「可是這個我沒見過。」這就怪了!
大叔還在那邊歪著頭繼續自言自語,聰穎的伙計已先行退下,免去了被大叔纏著問東問西的煩惱。
也不是剛剛那位俊逸公子的身世不能說,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因為那位公子確實是他家老爺的孩子──
女孩子。
這就是伙計趕緊逃之夭夭的原因。
如果讓剛才那位大叔知道他的「不行」,原來是被個女女圭女圭診斷出來的,那他會覺得多丟臉!
包何況男女授受不親。為了女孩兒的名節著想,雖是行醫時的不得已踫觸,但能不提及就不提及,以免雙方尷尬,也給小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件事可是老爺特別交代的。
老爺說,行醫救人第一,其他是其次。
老爺還說,其實男女大夫都一樣,大夫不挑病人,病人又哪來的權利挑大夫?治好病最重要。
危急時啊……命最重要!
有理!老爺說得非常、非常的有理!
大伙兒都把話听進去了,也都奉為聖旨,遵行不悖。
畢竟世代跟定了宋家,一家大小鎊個活潑健康,又都無病無痛,還有份優渥的薪餉及善待他們的主子,這就夠了。
也因此大家都乖乖的照著主人的意思做,沒有人會違背。
尤其是天德藥鋪最近又更忙碌了,因為連年征戰的關系,不少人帶著一身病痛回鄉醫治,更需要幫手。
單憑老主人哪忙得過來?
再加個語桐少爺,還是一樣忙不過來,每天前來求診的病人由這頭排到那頭去,忙得不可開交。
幸虧還有個夢桐少爺──小姐的「分身」加入行醫的陣容,老爺和少爺才總算有喘口氣、略事休息的時間。
人人都知道老爺有對雙胞胎,女的名為芷倩,男的叫作語桐,自從兩年前天德藥鋪出現一個長得非常俊逸的少年郎替人看診而且大受歡迎後,從此俊逸少年郎的「真實身分」就一直被人談論著。
「他是──」
「我兒子。」宋慈笑著回答。
「你不是只生了一對雙胞胎,一男一女嗎?」
「可是我卻有兩個「兒子」。」宋慈詼諧的朝那人眨了下眼楮,意思是要他別說出去。
那人倒抽了口氣,他懂了!「他是……」私生子?!
宋慈只是笑笑,由著對方去胡思亂想。
于是不明所以的人就真的以為宋慈有兩個兒子。
而自以為知道「內幕」的人,就真的以為宋夢桐是宋慈在外頭的私生子。
只是他們「精明的」的腦袋怎麼不仔細想想,沒有討二房的宋慈、從來不嫖妓的宋慈、忙得不可開交的宋慈──
哪來的時間去偷生私生子呢?
大伙兒還真以為自己的消息「正確」,于是宋夢桐被熟人當成「私生子」看待;被不熟的人當成尊貴的二公子看待。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行醫救人第一,其他是其次,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芷倩有必要,也必須再繼續當「他」的宋夢桐。
「爹,您怎麼起來了?」返廳打算坐在椅子上打個盹兒,等待兩個時辰後再視察大叔病情的芷倩一看到爹披上了外衣正在廳內等她,有點驚訝。
「真難為你了,芷倩。」宋慈看到女兒回來,一臉的笑容。
「哪會?倒是您,不睡覺起來做啥?」芷倩溫柔的替父親把外衣拉好,陪著父親閑聊起來。
「爹在煩著你的親事。」宋慈一臉的憂慮。「這麼早就收了對方的聘禮,好像太快了點……」
他實在很舍不得這麼快把女兒嫁出去,女兒就像他的心頭肉,怎樣都無法割舍,雖說對方長得一表人才而且又上進,但他就是愈想愈覺得自己太草率。
芷倩聰明地不接腔,知道父親有滿月復的話要說,就讓他說。
「要不是對方住得近,爹還真舍不得這麼早把女兒嫁出去。」
其實他也是因為對方長得一表人才又肯上進,才終于同意這門親事。
「有多少人想要替芷倩說媒……你不會怪爹幫你挑個商賈人家吧?」
「當然不會。」芷倩笑著直搖頭。「倩兒也舍不得離家太遠,也希望嫁出去後能常回來探望爹娘,還有語桐,而這門親事倩兒覺得爹考慮得萬分周延,倩兒很高興呢!」她安慰著父親。
芷倩知道爹在煩惱什麼?最近又有高官來提親,如果嫁給了高官子弟,保證一生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而商賈人家目前雖是飛黃騰達,但做生意總是會有風險,更何況姻緣之路長又長,以後會怎麼樣總沒個準兒,這就是爹心煩的原因。
選擇了榮華富貴,從此卻是兩地相隔,隔著山、隔著水,久久才能照面一次……
這對七代單傳,好不容易一舉得雙胞的宋氏夫婦來說,自是萬分的舍不得。
若是嫁給了商賈人家,再怎麼飛黃騰達總也比不上為官來得強,這樣會不會耽誤了芷倩?會不會怪老爹舍不得把她遠嫁而選擇商賈?
「也許倩兒應該嫁給個大夫,這樣爹就不會煩惱了。」芷倩取笑道。
「爹也是這麼想,」宋慈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任何人都會生病,百行千業只有當大夫的最強,只可惜……」他又陷入了苦惱。
「蘇州城都是些老大夫!」芷倩笑著接口。
「不是太老就是早已有了家室,再不就是些其貌不揚的丑小子,別說爹不會答應,就連芷倩看了也不喜歡。」宋慈又嘆了口氣。
結果挑來挑去,還是這個住得近、長相得體又肯上進的好青年崔耀庭最適合。
芷倩已經十八歲了,是個「老」姑娘了,再這麼挑下去,恐怕以後就變成人家挑她了,雖說她長得實在漂亮,但也不能這麼拖下去。
「好吧!」宋慈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拍了下大腿站起來。「就這樣決定了!」
「決定「不煩惱」了?」
「-!你這丫頭!」宋慈大笑的摟住女兒,眼里卻有著掩不住的疼惜。「好吧!爹就听你的話,不煩惱了。」他點了下她的俏鼻。「去休息吧!待會兒讓爹來。」
「不,倩兒不累,您去休息吧!」芷倩不由分說地把爹推出客廳,要他趕快回房。
「好……好吧!」他從來就拗不過女兒。「累了可別逞強,把爹叫起來,或者是叫語桐也行。」
「知道。」她一點都不累。
案親的話勾起了她一陣緊張。
當初說媒時,她曾偷偷的躲在簾幕後瞧對方的長相,對方確實長得不差,言談舉止也很從容,一派的穩重相,父親欣賞成熟的男子,而她也是,再加上對方住得近,再加上打听結果,確實是個富而不驕的好孩子,于是這門親事就在她的「默允」下,被訂了下來。
只是對方不曾見過她,卻派人來提親,該不會是……看上了她家的財富吧?
芷倩搖了搖頭想阻止自己胡思亂想。是她想太多了吧!未出嫁的女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哪個不是這樣?娘和爹不也是經過媒妁之言才成親的?打從她行醫以來就更沒人看過她的女兒扮相了。
是她想太多了吧!
派人來提親的,又有誰曾見過她的真實容顏呢?
芷倩又搖了搖腦袋,突然覺得自己太無聊了,竟然無端的制造心里的紛亂和緊張,真是!
她得找點事情做,免得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就這樣過了幾日……
這一天驚傳邊疆戰事吃緊的消息!
一時間,全國上下全籠罩在這股緊張不安的氣氛中,就連遠離邊疆數十萬里遠的蘇州城老百姓也跟著惶恐不安起來。
人人的笑容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倉卒的言談和不安的神色。
「怎麼會這樣?李靖將軍的黑鷹軍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怎麼會突然傳來戰事吃緊的消息呢?」
「戰事倒沒吃緊,又將那幫番人打了回去,只是這回死傷慘重,皇上又要征召了!」
「嘎?!」眾人一陣愕然的抽息聲。
一听到皇上又要征召,大伙兒全變了臉色!
家家戶戶惴惴過日,惶恐的等著征書到來。
以往皇上征召,以壯男、習武者為優先考量,可是兩年的戰事打下來,由原先的厚爵厚祿「征」兵,改為每戶人家都得派出「役男」前往,很不幸的是,宋家的伙計、語桐,都被點到了名。
宋慈的慌張可想而知。
妻子更是成天以淚洗面,傷心得不得了。
只有語桐和芷倩暫時被蒙在鼓里。
「怎麼辦?語桐這孩子最近又感染了風寒,教他休息又不肯,硬是要替人看病,這孩兒身子虛又不會武功,豈不是教他去送死嗎?」宋夫人哭得泣不成聲,愈說愈害怕,更加重了宋慈的心理負擔。
他也擔心,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唉!」
一聲長嘆,道盡了夫妻兩人心中的無奈。
「老伴兒,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宋夫人說著又哭了起來。
端著參茶正要來孝敬父母的芷倩听到了母親的哭聲,驚訝的止住腳步,立在一旁偷听,想知道娘為什麼哭了?
「唉!我能有什麼辦法呢?該打點的都打點了,連督察的兒子也被征召,你想咱們語桐能幸免嗎?」
「啊!」听見消息的芷倩倒抽了口涼氣。
語桐要被征召?!
芷倩整個人頓時由頭頂冰寒到腳底,嚇呆了!
語桐……語桐不會武功啊!去了豈不是去送死?!天哪!
如遭青天霹靂的芷倩整個人僵在原地。
「嗡嗡嗡」的談話聲響再也飄不進她的腦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房的,只知道她臉色發白的一直呆望著鏡中的自己。
兒時與弟弟的歡樂點滴倏地回到心頭,她的眼眶漸漸發熱……
宋家雙胞胎的出生過程一直是父母談笑的話題──
當初弟弟一直不肯出娘胎,可把爹急死了!
身為大夫的爹一手抱著哇哇啼哭的女兒,一邊留意著妻子肚子的動靜,急出一身冷汗。
懊不容易胎兒有了動靜,卻又擔心會不會也是個女兒,可把他嚇壞了!
幸好在「檢查」後證實是個白俊小子,太過激動的爹當場暈倒,大伙兒在驚叫之余趕緊搶走他手中的孩子,免得他把寶貝兒子壓壞了……
熱淚浮上了芷倩的眼眶。
不!她一定得想想辦法,不能讓寶貝弟弟就這麼送命,她一定得想想辦法……一定得想想辦法……
迸得六神無主的芷倩哪有什麼法子可想?她愈緊張,腦中愈是閃過兒時與弟弟相親相愛的點點滴滴,以及稍稍長大後,芷倩老愛女扮男裝帶著弟弟四處跑的情景……
「有了!」她驚喜一叫,瞪著雙眼發亮的自己。
她可以……可以……女扮男裝啊!
她怎麼沒想到呢?
雖說冒險,但上一回被點到的阿貴不也說,他們這一群扛不動大刀的統統被分配到伙房去,除非戰事吃緊打到後方來,大伙兒才掄起菜刀一起干,否則哪輪得到他們上戰場?
他還說,他就是因為會點兒包扎、刀傷之類的處理,還曾經吆喝著那些大兵們替他扛藥材、搗藥末,威風十足呢!
阿貴不也平安回來了!
雖說他的腳受了傷,不能再到戰場綁方顯「威風」,但終究還是回來了。
阿貴是他們家的伙房之一,平常沒事也會到鋪子里幫忙,因而練就一身「威風」的本事。
看了阿貴的例證,再加上她的身材瘦弱實在扛不動大刀,她相信自己也能有阿貴的好運氣。
「每天操練可得打赤膊,那可累了,哪像他,閑閑時偷偷打個盹兒,不小心睡著了也沒人管,反正將軍很少巡視到伙房來。」阿貴還這麼說。
閉緊了眼眸,芷倩的心因這個決定而七上八下的。
要是萬一被拆穿了怎麼辦?
貶不會連累家人,自己也被處決了呢?
可是情勢已經不允許她猶豫,她必須勇敢的做出決定。
她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弟弟遠赴沙場送死!語桐是宋家僅剩的血脈,爹娘對他的殷殷期盼她最能理解,絕不能讓宋家斷後,絕不能!
下定了決心,芷倩拿起剪刀毫不猶豫的剪掉一頭烏黑的青絲,開始做布衣打扮,把自己扮成小廝的模樣,然後跨進父母的房內,向他們請安。
爹娘顯然是听到女兒的聲音所以趕緊擦干淚痕,卻不敢看向她,眼神躲躲閃閃的。
「爹,娘,您看孩兒今日有何不同?」
「芷倩,你怎麼做這種打扮?」父母听見她的問話都抬起頭來,一臉的驚訝。
芷倩輕輕地將手中的木盒放進母親的手中。「這是孩兒的發辮,請娘替孩兒珍藏。」芷倩說著,又抽走了父親手上的征書。
「芷倩,你──」
「孩兒都听到了。」芷倩揚了揚眉,一看上頭的日期又大吃一驚。
幸好她做對了決定,否則就來不及了!
「你……都……知道了?」父親抖著唇,突然悲從中來,更加傷心。
「讓孩兒去。」
「你?」夫妻兩個同時蹦跳而起。
「孩兒已經剪短了頭發,決心代弟弟出征。」
「你?」夫妻兩個的雙眼瞪得奇大,嘴也張得奇大。
「還記得阿貴說的嗎?」芷倩擠出了笑容。「他不也平安回來了?根據我大唐的法令,兩子以上必須擇一奉召入伍,你有兩個「兒子」,一旦「消失」了一個,另一個必須依法留養生息,以替我大唐千秋萬世著想。」一旦另一個「他」消失,那麼語桐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賴在這個世上,誰也甭想奪走他。
宋氏夫婦作夢也沒想到,平常兩老經常開玩笑地說他們宋家出了兩個「兒子」,結果竟這樣鬧出亂子來!真是作夢也沒想到。
「你……胡鬧!」宋慈斥責。
「孩兒沒有胡鬧。」芷倩朝生氣的爹跪了下來,懇求他的諒解。「這個時候想要澄清誤解已經太晚,有誰會相信宋夢桐是個女的?更何況就算真的拆穿了身分,那些曾經光著膀子、光著軀體讓孩兒就醫的……不就……」芷倩一臉的為難。
如果拆穿了宋夢桐的身分,恐怕她這輩子別想嫁出去了,而且從此受人指指點點,反而讓宋家不得安寧。
「唯今之計,只有將計就計,這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卻是最好的對策。爹,從來就沒有人識破孩兒的男裝扮相。」芷倩小聲的提醒道。
一想到從來沒有人認出「他」是個女的,她的精神就來了,更加覺得計策可行。
「軍中可不比家中,大漠可不比江南。」宋慈斥喝道。
可是心肝卻又擰疼了好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