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在不遠處猶豫地望著于家大宅,說什麼都沒有勇氣進去。要是撞見于老爺怎麼辦?她此刻最怕的就是見到他老人家,當初她可是信誓旦旦地當著于老爺的面對天發誓,說她以後再也不踏進于家半步。唉,早知道話就別說得那麼滿。現在她好後悔。懊久沒見到那位大叔了,不是她想見他,而是他至少帶來了邦彥的訊息,可是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害她等了一天又一天,最後干脆自己來了。邦彥,你怎麼還不出來?她縮頭縮腦地在對街徘徊,目的就是要等于邦彥。一天不見他,她就思念他一天。以前她還可以告訴自己那種男人沒什麼好留戀的,可現在她的心溢滿了渴望,抵擋不住對他的思念,好想好想見他,即使看一眼也好。「少爺。」大門口傳出一聲叫喚,讓她的眼楮為之一亮。一個俊美的人影由馬車上下來,背對著她,單單這樣,就已讓她的心口一陣緊縮。邦彥……我好想你。她捂著胸口,滿心激動。「少爺,你事情都辦完了啊?」二毛高興地迎上前。其他僕人也紛紛上前問候,幫忙拿行李。「當然,沒辦完我怎麼敢回來?」這回他的收獲可大了,一听到朝中的朋友準備聯名上奏彈劾和親王,他總算可以稍稍放心了。其實和親王並不可怕,甚至和他相談甚歡,不過和親王的兩個兒子都有強搶民女為妾的惡行,是和親王運用勢力將事件壓下,因此教他不得不提防。防著點總比沒防好,凡事總怕有個萬一。「我交代的事,你們都辦妥了嗎?」「新房正在布置中。」二毛眉開眼笑的。「而且保密到家。」這一句話二毛是壓低聲音說的。主僕之間的對話約略飄進柔兒的耳里,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她滿腦子都是于邦彥的影子,眼楮一直盯著他不放,至于他們說什麼就變得不重要了。「很好,成親的事務必保密知道嗎?」千萬不能讓王蘭芷知道他已經開始籌備婚事了,否則以她的性子一定還會使出什麼撒手 ,非毀了這門親事不可。「是啊,少爺說得對,你和柔兒姑娘快點成親,給她來個措手不及,到時候蘭芷姑娘就是想阻止也來不及了。」所以毛子里正緊鑼密鼓,可是宅子外卻一點也看不出來。「還真委屈柔兒了,連成個親也得偷偷模模的。」「是啊。」二毛笑道。柔兒偷偷溜過了對街,來到他倆身後的不遠處想叫喚于邦彥,听見兩人接下來的對話。「我好久沒有去著柔兒了,好想見她。」她高興地停下腳步,訝異又驚喜地听到這句話。「十來天不見,還真讓人想念得緊。」十來天?是五年吧?柔兒皺起眉頭。「那少爺還不快去準備?」「當然。」于邦彥笑著進入大門內。柔兒心中雀躍,心想就快要見到心上人了,于是高興興地站在原地等著他。不久後有個人從屋里出來,讓柔兒吃了一驚。「是他?」一見到大叔,她的俏臉立刻冷了下來。于邦彥沒有看見柔兒,正打算坐進馬車之際,柔兒叫住他。「大叔,邦彥呢?」「柔兒!」于邦彥驚叫了聲。「你……你什麼時候來的?」「我一大早就來了。」「你……一大早……」他嚇得睜圓眼楮。「我剛剛一直在對街。」她指了指後方。「我本來走過來想叫邦彥的,可是……」這麼說她听見他和二毛的談話了?「你听見他說什麼了嗎?」他一臉緊張。「什麼……偷偷模模的,我沒听清楚。」她搖了下頭。哦,還好。他松了口氣。「可是邦彥要進去之前說……說已經有十來天沒有見到我了,他有去找過我嗎?我怎麼不知道?」她一直在家呀!啊?十來天是指他去京城的這十來天,這教他怎麼解釋?「還有,他剛剛還說馬上就要去看我。」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看到出來的人是你,嚇一跳呢!」她難掩臉上的失望之情。「呃……」于邦彥望了望屋里,發覺下人們都往這兒瞧,于是趕緊叫她坐進車里。「邦彥還要多久才會出來?」她上車後仍一直望著大門,急切地想看到于邦彥。「他……臨時有事。」他硬著頭皮說。他的心又酸又甜,酸的是他人就坐在她的身邊,她卻不識得;甜的是她的眸光中充滿想見他的渴望,讓他的心感動不已。「怎麼又有事了?」她別過臉看他,不高興的問。「走。」他吩咐了車夫一聲,馬車立刻往前行。「哎哎哎,你要上哪兒去?我可沒說要跟你一起去哦。」不管邦彥多忙,她都願意等下去。「咱們買辦去。」「買辦?」「是啊,你已經快出嫁了,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你的胭脂水粉、翠花首飾、新嫁衣裳、鳳冠霞披,都還沒準備好呢,所以邦彥就委托我,干脆由我代辦。」「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他竟然……不然也可以找喜婆呀!」她一臉的光火。「別氣,如果能找喜婆就好了,邦彥要和你成親的事,一定得保密到大喜之日那一天。」「為什麼?」「因為王蘭芷一定會想辦法拆散你和邦彥,若讓她知道我們已經有所動作,只會讓她更加不擇手段地破壞,所以你無論如何得配合,明白嗎?」「哦。」這沒問題。「可是……至少得是他陪著我出來買辦呀,怎麼會是……你?」她苦著一張臉。于邦彥哈哈大笑,一點也不生氣。「我也不錯呀,至少我的眼光不比人差。」他欣賞地直瞅著她瞧。「我就挺欣賞邦彥的眼光,他還真有眼光,而且這麼多年都沒變心。」他順便夸了夸自己。她沒說話,微笑收下他的贊美。+++馬車載著兩人前往一間間店鋪選焙物品,最後在一間布妝前停下。「到了。」于邦彥扶她下車。被一個陌生男子陪著購買珠翠簪飾,訂制嫁裳,感覺很奇怪,而且錢又不是他的,他卻挑選最貴的東西,事事關心,似乎她嫁的人是他。柔兒匆匆選了幾樣便宜的,想趕快回家,沒想到她挑的他都有意見。「你怎麼不挑好一點的呢?」他的語氣盡是責備。「你看看,這種布做的衣裳能穿嗎?」他將她拿下來的布又放回去。「奇怪了,」她瞪圓眼楮。那她身上穿的是什麼?「那花色好看呀。」「這個更好。」他趕緊將最貴、擺在最里頭的一匹布拿下來,交給老板娘。「你不必替我省錢,我不是說過了嗎?一定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進我們于家。」要他說幾次?「我不是替你省錢,是替邦彥省錢,我只要一看到你花在我身上的錢像流水一樣,就替邦彥心疼。」想想那些銀子能多買多少東西啊?他驚覺自己又說溜嘴了。「反正你听我的準沒錯,你不乖乖地照著辦,邦彥會罵我的。」他趕緊將話題轉移,「待會兒咱們去好好吃一頓如何?」他指了指對面的酒樓。她深吸一口氣,被他慷慨的舉止嚇到。「不了,我寧願回家吃餃子。」到對面吃一頓飯要花多少錢?這人怎麼可以隨便亂花邦彥的錢呢?浪費!「咱們得回家吃餃子?」他的聲音高高揚起。誰跟他是「咱們」?真不要臉。「拜托你,曲姑娘,我可是坑邛扁了,既然對面有現成的,貴一點有什麼關系?要不是你是邦彥喜歡的人,我會這樣慷慨奢侈嗎?」他一語道中她的心思。「是他吩咐你……這麼做的?」「是啊,他囑咐我,要給你用最好的、吃最好的。」那個「他」就是他自己,此刻說的正是他自己的心聲。「我……想見邦彥。」她對美食沒興趣,倒是一直掛念著邦彥老是避不見面。「走走走,咱們吃飯喝酒去。」看她一臉傷懷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把事實告訴她,他立刻搖了下頭,將她往門外輕推。「陪我好好喝一杯。」+++完了,慘了,兩杯酒下肚,他的頭開始暈了起來。滿桌的美食柔兒連看也不看一眼,漂亮的眼楮直盯著他看,像是問他,她什麼時候可以見邦彥?見他本尊是可以,可現在還不是時候。于是他只好拼命喝酒,阻止自己不小心又說錯話。「來,吃。」于邦彥夾了塊雞肉給她。「多吃點,吃不完包回去,讓你娘也享受享受。」所以他才故意叫這麼多菜呀!「你偷偷安排我跟邦彥見面好不好?別讓任何人知道就可以了。」她晶亮的眼楮里滿是請求。他又心軟了。不,不行,王蘭芷不好應付,為了柔兒,他一定得堅持下去。「別急,」他笑了笑,「你就快嫁進門了,到時候不就可以天天見面了嗎?」事實上他也是食不下哦,他強忍頭暈又連喝了好幾杯。他眼前的景象愈來愈模糊,柔兒由一個變為兩個再變為四個,在他的眼前晃呀晃……哎呀!見他突然趴在桌上,她嚇壞地跳起來。「你的酒量怎麼那麼差呀?」怎麼說著說著突然趴下去了?四周的人均看向他們。「喂!」不得已,她用手指頭戳戳他。可是于邦彥像睡死了一樣動也不動。「你至少得把飯錢付了才醉呀!」她不高興地喊。也不曉得他身上錢還夠不夠?待會兒付不出錢來多難看。掌櫃皮笑肉不笑的走過來。「兩位要結帳?」誰說她要結帳的?可是掌櫃一臉不好惹的模樣,讓她趕緊笑了笑。「我們……還沒吃飽呢!」怎麼辦?待會兒如果搜他的身卻搜不出半毛錢來,她不就慘了?罷剛應該要他先付完帳才準喝酒的。「哼!」掌櫃一臉不快。「付不出來,我們可是要把你賣了。」「啊?!」她信以為真。「怎麼不賣他要賣我呢?」她的話引起哄堂大笑。「我又沒吃到東西,就他喝了幾杯酒而已,你應該找他算才對。大不了把萊都端回去嘛。听到的人個個笑得前俯後仰。「姑娘,你跟他一塊兒來的不是嗎?」掌櫃額暴青筋,目露凶光。「可也沒有規定一塊兒來就得由我付帳。」她愈想愈心疼,這一餐不知道要花她多少錢?客人們更是笑壞了,拍桌的拍桌,捧月復的捧月復,頭一次看見這麼有趣的姑娘。不過柔兒長得漂亮,已經有不少人垂涎她的美色,想替她付帳了。「你到底付還是不付?」掌櫃火大的一拍桌。「不賣掉你也可以,先剝掉你一層皮再說。」「好,我付、我付。」她嚇白了臉,小手趕緊在于邦彥的身上東模西模,看能不能找到銀兩。沒有!她驚慌地抬頭,發現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你們……你們怎麼一直看著我?」在他身上搜不出銀子已經夠讓人緊張,還這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教她緊張得胃都快翻出來了。大伙兒很有默契地紛紛退後,回桌的回桌,連掌櫃和伙計也干脆站遠些,看她打算怎麼辦。看來只好仔細搜他的胸口了。他整個人貼在桌上,不得已,她只好把他扶起來,卻意外地發現他的胡子掉了。「哇!」她嚇了一跳。原本好端端的胡子竟然掛在他的嘴角,讓她眼楮愈瞪愈大。「姑娘,你到底好了沒有?要不我們真的報官了。」柔兒驚喜地從他的身上搜出一大疊銀票,趕緊又將它們塞回去。幸好沒被人看見。她偷偷的吁了一口氣。「好了沒有?」掌櫃又吼道。催催催,吵死了。她由他的袖中掏出一個金元寶,狠狠地往桌上一拍。「我們都還沒吃飽呢,你就嚷著要我們付帳,下一次你休想我們會再光顧。」真是討厭。「啊?!」掌櫃一看到金元寶,眼楮都瞪凸了。「我是開……開玩笑,開玩笑的。」他立刻堆起一臉的笑。「開玩笑?誰跟你開玩笑?」柔兒狠狠地斥了聲。「給我一間上房,我要扶這位公子上樓休息。」鮑子?明明是大叔才對。掌櫃不敢多說,看在錢的份上趕緊照辦。她的心不住的狂跳,緊緊地將他的臉壓在自己的胸口,怕被人識破他的偽裝。這不是邦彥嗎?為什麼他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呢?突然她回想起他馬車出事的那一晚,他說的許許多多奇怪的話,點點滴滴慢慢流人她心頭……「姑娘,上房已經備妥,我幫你……」「不,我自己來。」她趕緊扶于邦彥起身,婉拒任何人的幫忙。有了錢,受到的待遇就差這麼多,真教她感慨。+++門一掩上,柔兒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扶到床上,撕下他的偽裝。「邦彥……」她的眼瞪得好亮。「真的是你!」他變得好俊,俊美得她都快認不出來了。當年他匆促離開時還是個青澀的少年,怎麼轉眼間他變得如此俊逸不凡,那她呢?她也變了很多嗎?「柔兒!」酒醉的地蹙眉低喊。「我在這兒。」她趕緊輕輕壓了壓他的眉心。以前……以前他從來沒有皺過眉頭的。「柔兒,我騙你是不得已的。」醉夢中的他正惡夢連連。「我知道。」她趕緊握住他的雙手。「我知道這一切全是為了我。」她終于明白他為什麼要假裝了,剎那間的領悟讓她赫然明了,原來他一直守候著她,不管他人在哪里,不管用的是什麼方法。「柔兒,我想娶你……」他囈語不斷。「我今生只嫁你一個。」她滿心感動,將臉緊緊偎著他的胸口。原來他一直陪在她身邊,自從他回來後,他就一直用這種方法接近她。幸好她這顆頑石點頭了,否則她不知道自己還會折磨他到什麼時候。「信……等我找到了那封信,就能證明我一點都沒有騙你……」他正夢見柔兒打算嫁給別人。「信?什麼信?」她將耳朵貼近,想听得更清楚點。「你爹……你爹……把信交給我,只有那封信能證實……證實他確實托我隱瞞他的病情,他怕你們傷心……」他愈說愈急切。她突然熱淚盈眶。「原來……原來我爹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她哽咽得泣不成聲。「原來這些年來,我爹的死,最難過的一直是你!」五年來的愧疚一直積壓在他的胸口,如今她才明白。她把一切過錯全都推給他,卻不知道他一直承受著內心的苛責,他一直責怪自己沒能救活她爹。看他在夢中驚嚇連連,不斷地喊著要她相信他絕對沒有害死她爹,真的是她爹已經回天乏術……這不是夢魘一直纏著他是什麼?「邦彥,我對不起你……」「柔兒,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突然大叫一聲。「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她急切地拍哄著他,一臉的心疼。這樣的夢魘糾纏著他,她卻一直怪罪他,一想到這兒,她的心都擰了。「真正關心我們的……只有你一個。」她眼里全是淚。他的心坎兒里不但有她,她娘,更有她爹。「以後我再也不會懷疑你了。」想到自己曾經這麼愚蠢,她就後悔不已。「柔兒,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嗯。」她將他的大手貼緊她的臉頰。「我保證,我不會再傻第二次了。」幸福就在身邊,要懂得把握,還好他一直沒有放棄她,否則她豈不扼腕終生?「邦彥……」她輕輕地將唇貼上他的。記得兒時他老愛親著她的小嘴,就像現在這樣……靜靜地貼了好一會兒,她才放開他。說也奇怪,她的吻像道魔咒,安定了他的靈魂也安定了他的心,他不但不再掙扎,而且漸漸沉睡。「即使沒有爹的那封信,我也應該相信你。」她不停地自責,雖然信沒有交到她手中,但她對他的信任怎麼可以像紙一樣薄呢?「我對不起你。」她又輕輕地吻了他一下。「我以後一定會信任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懷疑你了。」她好心疼好心疼地說。既然他有不能說出身份的苦衷,那麼她就應該配合他,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她什麼事都不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暗中支持你,這回王蘭芷別想再得逞。」想到王蘭芷,她就一肚子火。為了王蘭芷,他連身份都不敢暴露,那麼她也要幫著他演好這出戲。趁著他熟睡的當兒,她叫小二替她買了膠,將他的胡子重新貼好。她的小嘴親著他的唇時,被他的胡子扎得好癢,讓她咯咯笑個不停。此刻她的心情與先前的低落完全不同了。之前她還挺討厭這個「大叔「呢,現在卻愛他愛得不得了。「我愛你。」她柔聲道。「我愛你。」她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邊低喃。「柔兒……」夢中的他正和她一起徜徉依偎,她正笑著,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愛語……「以後你就知道了。」她俏皮地捏了捏他的鼻尖。「我也要替自己出一口氣。」對付王蘭芷的方法,他有他的,她也有她的,這回她不但全程參與,而且要親自扳回一城。「不出這口冤枉氣,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她堅定地道。要怎麼修理王蘭芷,就得看她對她下的是什麼樣的毒手了。她要將計就計,教她跌人她自己所設的陷阱中。想到這兒,她心情突然大好,開始覺得餓了,于是叫小二將他們之前點的酒菜送來。酒萊一送進房里,她立刻大坑阡頤。「柔兒!」于邦彥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我要喝水。」他一臉迷茫,只覺得喉嚨像火在燒一樣。「嗯?」她正咬著雞腿,另一手還拿著新鮮的包子。「水,我要水。」他頭疼欲裂地喊。「再多醉一會兒嘛!」她把酒灌入他的口中,再讓他喝些水,笑咪咪地看著他再度躺下。看來不到明天他是不會醒來的。這樣才好,她才有機會再多親他幾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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