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為了布餌,這怎麼會這麼簡單地落入她手里?
「不!你听我解釋!」舒蕾慌張地喊,「事情不是——」
「不是什麼?」蕭冠群憤然起身,怒聲質問,「不是什麼?」
兩個大男人高碩有力的體魄帶給她很大的壓迫感,尤其是蕭冠群,渾身爆發的熾烈火焰更讓她慌得語無倫次。
「我只是把東西送回來!真的!」她不顧一切地大叫。為什麼他就是不肯相信她?為什麼?
但為什麼要「把東西送回來?」急著想解釋的她根本沒在意到自己語病百出。
兩個大男人突發的嗤笑聲讓她止住了話語,眼底的輕蔑比笑聲還傷人。
她絕望地搖首。
漂亮的臉蛋全皺在一塊兒,像有什麼東西狠狠地刺進她的心,痛得她招架不住。
「我真的……」她嗚咽得無法言語,「不——」老天為什麼要這麼捉弄她?她只是來送回東西的呀!就在她的父親終于肯听話痛改前非之際,就在他已經原諒了她,一切都變得美好而令人期待的時刻……
「你終于還是背叛了我!」冠群走近她,咬牙切齒地捏起了她的下巴,「我給了你一千萬次機會,而你卻從來沒有猶豫過!」依舊還是選擇背叛!
舒蕾努力地搖頭想辯解,可是他的眼神卻教她說不出口。
她知道她說什麼他都不會再相信!但她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滾!」他突然生氣地放開她。她被他狠狠一推險些跌倒,「滾!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他會徹底地死心,從今以後把她永遠地逐出腦海。
舒蕾狼狽地奪門而出,哭泣著穿梭在車陣中。
替她感到惋惜的傅正誠由高樓往下望,被她不顧一切穿梭在車陣中的驚險情形嚇得頻生冷汗。
而蕭冠群什麼都沒說地將她剛才拿在手上的文件一張張撕下,機械地送入碎紙機里。
突然,一聲尖銳卻微弱的煞車聲響,讓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下,在他回頭的剎那,听見傅正誠驚恐的吼聲︰「危險……我的天!」
一道秀麗的身影被沖撞至半空中又跌落……
他瞪大了眼楮,手中的文件一張張掉落,世界仿佛就此靜止。
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老友?王宇中靜坐在病房的角落發呆。
暗正誠則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拍著老友的肩膀,和他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蕭冠群崩潰地用雙手捂著臉。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他這輩子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他為什麼不听她解釋?
為什麼要用眼見的事去定她的罪?
直到藏在辦公室里的拍攝錄影帶被調出來,事情才終于明朗,他才發現東西真的不是她偷的,她只是想將東西放回原位。
這更加深他的罪惡感。
「醒醒!」她的睫毛一動也不動,像個正在沉睡、不知何時才肯醒來的女圭女圭。
她全身都是傷!臉、手、腳都有!她骨頭沒斷真的是奇跡!但由空中拋下再滾落,後腦著地導致昏迷,醫生說並不樂觀。
「能不能撐過去,得看她有沒有堅強的求生意志。」醫生只能這麼說。
「蕾。」他啞著嗓子,期望能喚醒她的靈魂。
王宇中鼻酸,不忍地別開頭。
暗正誠什麼也不能說,只能陪他一起紅著眼,用力地捏緊老友的肩膀,看著這個已然沉睡不醒的女圭女圭。
心電圖一直傳來穩定的心跳,但這還不夠,她始終不肯張開眼,
「蕾,」冠群抓起她冰冷的小手貼在臉頰上,流著熱淚望著她,「我愛你。」許久,他才哽咽地說出這句話,千言萬語終究化為嘆息。
暗正誠不敢相信地瞪著貼在冠群頰邊的手指。
「她有反應了!」他輕喊,「你看她的手指!」
壁群也錯愕地看呆了眼。
「真的,我剛剛明明看見她在動!」
听到嚷嚷聲而進來趕人的護土小姐很不客氣地將傅正誠、王宇中請了出去,留下冠群單獨陪伴病人。
「蕾,你知道這五年來我是如何地想你嗎?」
他不自覺地開始訴說這五年來的折磨。
「我曾經借酒想使自己瘋狂,更曾經想借著嫖妓來使自己忘了你的存在,可是我終究做不到!」
淚無聲地滑下,滴落在她的臉上。
「我足足想了你五年!五年!」蒼白的臉突然變得朦朦朧朧,融入他傷心的淚里,「想愛卻不能愛,你知道我經常痛苦地在海邊嘶吼你的名字嗎?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反反復復,幾近瘋狂!」
他終于能勇敢地表白自己的心意,但會不會太遲?!
「我一再逼你抉擇,是因為我怕!怕再失去你!怕你終究是因為不愛我所以才會選擇背叛!寧願背叛愛情好找到一個可以離開我的借口。我怕!我真的怕!怕最後面臨的還是如此不堪的下場!」
他不停地呢喃自語,期望受傷的她能听進他的每一句告白。
「我口口聲聲說要報復,事實上那是忘不了你的差勁借口。我一直想再接近你,可是再回頭,我已經沒有勇氣。于是我欺負著你,卻也渴望著你;我恨著你,卻也想擁著你!我變得好矛盾,卻又不敢面對自己!」他用力將額頭抵在她的額上,讓她陪著他「一起」掉淚。
「我愛你,蕾……我愛你……」他一再地述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細微的抽動終于引起他的注意,她的手指終于動了!濃密睫毛下的眼瞼也明顯地閃了閃,像在掙扎著想睜開……
「蕾!」他像被注入一劑強心針似的興奮地喊,更將她冰涼的小手緊緊貼在頰旁,不停地呢喃。
于是他開始述說初見她時的驚艷,從此以後他無時不想著她。那一直深藏在心中、從來不曾出口的愛慕,也因為他可笑的男性自尊而沒機會說出。
他們是怎麼開始交往的?
她一定不知道,那天下雨她由圖書館出來,剛好踫到撐著雨傘的他向她問路;實際上他已經等了她好久,最後才鼓起勇氣,借著問路想認識佳人……
他一一述說,望著她幾度閃動、幾度歸于沉寂的眼瞼,時而驚喜,時而驚恐,直到東方泛白,天漸漸亮,他因體力不支打了下盹,卻被一只撫上臉頰的小手驚醒。
餅分狂喜的他不斷眨著眼楮……
「嗨!」她眼里閃著柔和的色彩。
「蕾!」冠群不敢相信地緊緊握著她的手,激動地親了又親。
「原來你有那麼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溫柔地直笑,眼里全是感動。
她听見他的聲音,很想開口,很想睜開眼楮,可是沉重的眼皮硬要跟她作對。然後她感覺自己的臉濕濕的……直到她終于搞清那是他的淚時,她瘋狂地想呼喚他,想抓著他的手也告訴他,她愛他……
可是黑暗又迅速將她包圍。
直到她又再度被他溫柔的聲音喚醒。
她愈來愈勇敢地與黑暗搏斗,他溫柔的呼喊不斷往她體內注入愛情的分子,讓她的生命終于有了陽光!
她愈來愈渴望看到他、踫觸他,她也想做點回應!
終于,她張開了眼楮。
「蕾!」他驚喜交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停地啄吻她的手指。
「當初我一直追問你,你對我有什麼感覺?你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原來是怕我把你吃得死死的。」她又哭又笑,好不快樂!「我一直覺得好奇怪,你怎麼每逃詡會在我的眼前出現?同學們告訴我,你大概想追我,可是不像啊——你每次見到我,點了頭就走,原來你是緊張……」她高興地滑下了淚水。
他激動地將她的手掌緊緊貼著他溫熱的唇,緊緊貼著……
爆過心房的絲絲疼痛竟讓他有了被救贖的感覺,像一道化膿的傷口在愈合的過程當中必然有著輕微的抽痛。
那是一種疼痛後的舒服!
那是一種疼痛後的感謝!
因為那絲絲抽疼的感覺讓他以往的痛苦漸漸地流逝……
她輕刷著他的唇瓣,享受溫柔的觸感。
「你有一次不小心說溜嘴了,後來我一再逼問你,你都不肯告訴我,原來早在很久以前你就注意到我的存在,有好幾次下雨你都剛好路過,原來不是偶然……」
她驚喜地直哭,又不停地笑,喜悅揉和著辛酸,任笑聲和眼淚痛快暢涌。
重重地撼動他的心靈!
「蕾——」許久,冠群才能發出沙啞的呼喚。
「我變得天天盼望能見到你!每次看到你遠遠走來的身影,我的心就跳得好快!」
他重重地摟緊她,用力將臉頰貼緊她的臉蛋,心中漲滿感動,快要無法喘息。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開口約我了呢!」
成天就只會在她的身邊晃呀晃,晃得她好期待、又失望。
「從那個時候……」感覺到滑落她頸間的濕潤,她拼命地吞咽淚水,「我就已經愛上了你!」
病房里只听得到低泣聲,許久,兩人都無法言語。
「蕾——」他想祈求她的原諒,卻被她用手指輕壓著唇瓣。
不許他說,只能听她說。
「就在你告訴我你愛我的那一刻——」她淘氣地眨了眨眼,讓他瞬間有時光倒流的錯覺——
他初見她時的嬌與俏。
「我快死掉的心終于活了過來。」她如釋重負地說。
他呆愣著,猶不敢相信自己親耳听到的,只能張著嘴巴一直望著她。
他現在的模樣好蠢!她看得直笑,又掉出了幾滴眼淚。
你好像白痴。她在心中加了句,忍不住又哭又笑了起來。
看著他傻愣愣地不知該說什麼?她索性張開雙臂摟住他。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告訴你,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恨你?」
他點頭。
「因為我早從你的眼中看出了你對我的感覺。」
壁群訝異地想抬臉,卻被她用力摟緊,不許他掙扎。
「你傷害我的同時,我看見了你眼里的脆弱,因此我無法生氣也無法恨你,內心反而有一絲絲期待,希望我們能有再復合的一天,有一天你還能接受我的愛。」
他喟嘆!
他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借著憤怒可以掩飾洶涌泛濫的情潮,可是他錯了!錯得離譜。
「你該告訴我的。」他沙啞地低語,「也許那時候我還來得及回頭。」卻在傷害了她之後,才驚恐地發現自己干下了什麼蠢行,「其實我比你還要愚蠢!起碼你不得已的出賣是出于無辜,而我……」他用力閉上眼楮,「卻是故意要傷害你!」
她理解地勾起嘴角,以溫柔的笑回應他的痛苦。將臉細細地摩挲著他的,有他這一句話,夠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當時的他比誰都愚蠢,比誰都殘忍!
「我好怕失去你!」他用力摟緊她,急喘著說,「你一直都不肯張開眼楮,我好怕你就這麼走了,連點機會都不給我。我好怕你就這麼走了!在我發現自己的錯誤而想彌補的時候,我好怕你就這麼走了!」他張開口,欲言又止,「我怕……怕再也不能像這樣看著你……我怕……你會從我的眼前永遠消失……」
她的心中漲滿幸福,他的這番話彌補了他曾帶給她的悲傷絕望。
「而我好想張開眼楮看著你。」壓著他唇的手指沿著他的臉部線條緩緩移動,「我也有好多好多話想告訴你,可是我一直睜不開眼楮,我好怕你突然離開我。因為我一直無法給你回應,你又突然沒了聲響,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呢!」她哭笑著,眼彎鼻皺的,好不快樂。
那時他的情話說得斷斷續續,讓她等得不耐煩,幾度以為他走掉了呢!直到又有了撫觸……直到又听到他的聲音……她的焦急才漸漸被安撫下來,漸漸又有了安全的感覺。
突然,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兩眼望進她的眼里,唇卻一直在發抖……
「你肯原諒我嗎?」他哽咽地問。
這句話他擱在心里好久了,久到他好怕連說出這句話的機會老天爺都不肯給。
「我愛你!」她哽咽地說。
可是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他要得到她親口的承諾,如此他才能原諒自己。
「你肯……原諒我嗎?」這回他說得小心翼翼,深怕她不肯承諾是心里頭還有疙瘩。
「我愛你!」愛到足以包容一切。
「你……不肯原諒我?」他心碎又震驚。
「我愛你!」她又哭又笑,用力攬緊他的頸子,低低地在他耳邊哽咽,「別談什麼原不原諒的問題,傻瓜!我愛你就已代表了一切,我的愛足以包容一切!」
就在她最後一個字出口時,一股巨大的蠻力猛然將她鉗住。他咬牙緊緊抱著她,像要將她揉入自己的體內!
「我愛你!」她輕喃,緊緊貼著他的面頰,小手順著他的發絲,「我愛你!」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救贖!
她感到一道濕濕的熱液正順著她的下巴往下滑,亦如他的一樣。他將臉緊埋在她的頸旁哽咽,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在啜泣的當兒,一股釋然也悄悄地升起。
他和她皆獲得了救贖。
「吁——」傅正誠悄悄地關上了門,轉身擦淚的當兒愕然望見三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後頭、也陪著他一起偷听的父子,他們跟他一樣紅了眼眶。
「這是我的錯。」舒鎮含著淚,下巴直抖。因他的錯誤,差點埋葬了女兒的幸福。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他若無其事地揩了揩淚水。
「一接到消息就趕來了。」舒強回答。
罷才的激蕩還盤旋在每個人的胸口,一股難以抒發的情緒正在醞釀,教人無法自已。
「怎麼?」傅正誠擦著眼淚、擤著鼻涕,還不忘摘下眼鏡也一起擦一擦,「看了做何感想?還想進去打擾他們嗎?」
房門緊閉,他像門神一樣杵在原地,嚴禁任何人入內打擾。
舒鎮、舒勇、舒強三個人一起看向他,一致地搖頭。
暗正誠勾起了唇角,看著舒鎮的老臉萬分感嘆!
「如果……」舒勇欲言又止,看著二弟,「如果……蕭冠群成了我的姐夫,我們以後想要看姐姐不就變得很困難?」
「為什麼?」傅正誠佯裝不解地大皺眉頭,望著被自己愈擦愈模糊的眼鏡。
舒強好像有點怕地咽了咽口水︰「姐夫……不太好接近。」想來還心有余悸。
暗正誠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這得看你們的造化了。」他故意賣著關子。
一邊朝著鏡片又吹又揉的,最後只好宣告放棄。
「造化?!」兄弟倆異口同聲。
「嗯哼,別以為他會那麼快就原諒你們!」他故意恫喝,「他看你們不爽,照樣會扁你們兩個。」他學著冠群的揮拳姿勢,跳呀跳地,把他們嚇呆了。
舒勇模了模鼻子,他的鼻梁還在痛哩!
壁群去舊金山逮人的時候,他是第一個撞見他的,他驚覺不妙,還來不及阻止,就被蕭冠群猛然伸出的鐵拳正面「撞」上鼻子,當場痛彎了腰。到現在回想起來,心里還怕怕的。
「可……可是……」舒強驚懼地吞了口口水,「我很崇拜他,你想他會對一個崇拜他的人揮拳嗎?」
「當他不在乎形象的時候就會!」
「可是他就不能原諒我們嗎?」舒強急切地又問。
「嗯……」傅正誠撫著下巴假裝思考,直瞅著舒鎮。
「我已經改過自新了!」舒鎮連忙舉雙手投降。真的!他真的已經改過自新了!
「他到底會不會原諒我們?」舒強急于得到答案。
我又不是蕭冠群!暗正誠努力憋著笑。
「會?還是不會?」
「嗯……」
「到底會不會?」連舒勇也不耐煩地想要逼出答案。
「會?還是不會?」舒鎮瞪著大眼,驚恐地直問。
是他們都忘了,這個問題應該要問蕭冠群本人才對。
就在三個人等得快要發狂的時候,傅正誠突然輕輕地問了句︰「你們認為會?還是不會?」
「呃——」三個人不敢喘氣地對看著彼此。
「能不能讓你們的‘冠群姐夫’釋懷,是不是有待大伙兒的努力?」
呃——好像說得有理!三個人又對看了一眼。
「那——」該怎麼做?!
「別問我!」傅正誠先發制人地急急搖手,「該怎麼做得看你們的誠意,我幫不上忙。」
「可是他會給我們機會嗎?」
「不知道。」
「會不會一看到我們就吼著要我們滾出去?」一想到冠群姐夫一雙孔武有力的雙臂,舒強就心驚肉跳。「不太清楚。」
「我很怕他一看到我們兩個,就先揍人再說。」舒勇有過切膚之痛。
「搞不好會!」
「喝——」舒勇和舒強嚇得倒抽一口氣,接著兩人又同時吞了口口水,說不出話來。
老家伙更是被嚇得渾身打顫。
而傅正誠憋著一肚子笑意,趕緊編了個冠群隨時會殺出來的理由,要他們快滾,免得冠群心情不好立即開扁!
待三人走後,他才爆發似地捧肚大笑,完全無視于周遭投射過來的訝異眼光,兀自笑個不停。
壁群才不會扁人!
他凶悍的外貌是故意訓練出來的假象,只有不了解他的人才會被他冷酷的外表所騙。
而今重獲愛情的他只會更加得意,更加喜上眉梢,因為五年前那個熱情爽快的大男孩很快又會回來了——
他有預感。
愉快地勾起唇角,他偷偷地開門探了一會兒的頭才又輕輕把門拉上。
沒錯!他一臉的笑容。很快當年那個爽朗自信、洋溢著青春活力、經常帶著笑臉的俊帥男孩,又會再度回到眾好友的懷抱。
他拭目以待。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