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簡單隆重又浪漫的古堡婚禮,里里外外花團錦簇、花香四溢,映著近午的陽光,遠山近影,整個古堡美得不可思議,尤其今日一早便起了濃霧,蒙朧之中讓這場迸堡婚禮更顯浪漫與神秘。
時間,就要將近十二點了,那是新娘與新郎相偕白首,共赴紅毯另一端的美好時刻。
凌彩手上抱著由新郎親自為她摘下並設計好的捧花,淡淡的百合花香和細碎迷人的滿天星再裝點著幾朵小辦花,讓人感覺到滿滿的幸福。
只是,她的手有些顫抖著,心也緊緊的揪在一起,一股極為窒悶的壓迫感幾乎快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在緊張,而且害怕,甚至恐懼。
因為幸福太近,近得讓她覺得虛幻縹緲,近得讓她覺得好象一個不小心它就會從她的掌心溜走。
凌彩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古堡中為她布置的一切,美麗溫馨又浪漫的會場,精致可口的餐點,為了這場遍禮,莫兒忙了一個多禮拜,霍曼也累了一個多禮拜,從會場布置、禮服挑選、婚紗拍攝、餐點的張羅,無一不用盡心思。
而她呢?只要坐在一旁看著他為她忙,適時的給他一個微笑和擁抱,最多就是一個吻,任他拉著自己的手走遍布拉格的大街小巷,買東西回來親手布置他們的新房。
「我要-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這是這一個多禮拜來,他每天晚上擁著她入眠時必唱的晚安曲。
滿滿的幸福在她的心里頭開了花、結了果,根深蒂固。
她真的懷疑,有一天自己可以放得下這份幸福而遠去……
不,她做不到,因為做不到,所以她必須拿某部分的東西去做賭注來換取未來可能的幸福。
就算這個賭注很大很大,大得她可能根本承受不起結果,她還是必須有所抉擇,因為她已無路可退、無路可走。
「怎麼了?-看起來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嗎?」在她的面前蹲下來,霍曼溫柔的執起她的雙手,關心的詢問著。
他眼里的深情,像海洋,讓她眼眶一紅,再也忍不住的突然張手緊緊環住他,將臉貼上他的額頭。
「我好愛你,霍曼,真的好愛。」
「嘿,-是第一次說愛我喔,讓我看看-現在有沒有臉紅?」霍曼笑了,想捧住她的臉好好看她,她卻不允,一張小臉直往他挨過來。
「你討厭,才不要。」
「婚禮就要開始了,老婆,-打算這樣一直抱著我嗎?還是干脆我抱著-舉行婚禮好了,讓上帝都知道我們兩個有多如膠似漆,嗯?」邊說笑,霍曼的眉心卻淡淡的凝起。
這個小妮子的舉止有點反常,怎麼離情依依似的?
突然,他有著不太好的預感……
「你瘋啦,要瘋自己瘋去,別拖我下水。」她悶著聲在他的耳旁嘀咕著,一汪水眸卻望住那突然從樓上奔下來的慌急身影。
是莫兒,她發現了嗎?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瀕曼感覺到凌彩的身子倏地僵直,正納悶著,莫兒焦急的嗓音卻傳進了他的耳膜--
「不好了,愛妮絲她……她……」莫兒欲言又止,想到等一會便要舉行的婚禮,嘴邊的話就是吐不出口。
「她怎麼了?」洛雷夫俊美優雅的身影緩緩移步到莫兒面前,嗓音不大不小,卻可以讓大廳里的每一個人听得見。
「她……」莫兒的淚流了下來,小小的肩頭因為壓抑著心里頭的震驚與難過而不住顫抖著。
「快說,莫兒。」
「愛妮絲她……流了好多血……她躺在她房里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里……」莫兒崩潰的哭出聲,投入洛雷夫懷里緊緊的抱住他。
瀕曼不敢相信的听著,有-那間,他的腦袋只剩一片空白。
凌彩幽幽地在一旁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但緊緊抓著捧花的手卻緊得泛白,緊張的屏息以待。
他會怎麼做呢?
「別哭了,我去看看。」洛雷夫鎮定的拍拍莫兒後轉向霍曼,「霍曼,你可以先舉行婚禮再過來……」
「不!我跟你一起去。」听到洛雷夫的聲音霍曼才回了神,慌忙的提起腳步沖上樓。
「霍曼!我們今天的婚禮不舉行了嗎?」凌彩揚聲喚住了他的腳步,等他回眸。
瀕曼的腳步頓了一下,「對不起,今天可能沒辦法舉行婚禮了,我必須去看看愛妮絲。」
「你要把你的新娘子一個人丟下?她已經受傷了,你去與不去都不會改變什麼,洛雷夫他可以解決所有的事,但今天卻是我跟你的婚禮,你忘了嗎?」她幽幽地、幾乎要哭出來的望住他。
多麼希望他可以愛她愛到失去理智,不顧愛妮絲死活的決定留下來繼續完成兩個人的婚禮--這場她渴望了好久的婚禮。
「我沒有忘,但……」
「你說過你比較愛我,不是嗎?你真要為了她而舍棄我?」
「小彩兒,-懂事一點好嗎?人命關天,-有天大的小姐脾氣都不該在這個時候跟我鬧。」話落,霍曼再次提步而行,決定事後再好好與她說理。
只是--
「人是我殺的,她活不了了。」凌彩冷冷的嗓音回蕩在整個古堡大廳,她傲然絕美的容顏有著絕然的狠冽。
「-說什麼?」霍曼愣住了,緩緩地回頭看她。
「你不是說過你比較愛我嗎?那麼,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就算她真的是我殺的,你也會愛我的,對不?」
凌彩邊說邊看著緩緩從樓梯上朝她走來的霍曼,怕是永遠都忘不了此刻他眼中的冷漠與疏離吧?他看著她的眼神像是想要馬上把她殺了。
他恨她嗎?還是討厭她?
這麼絕美的面孔配上這麼冷冽的神情,此刻,他像是要來取她性命的撒旦。
「啪--」
清脆的巴掌聲霍地響起,凌彩白皙的臉上已烙印下霍曼鮮明的掌印。
一掌打碎了她好不容易構築的幸福城堡,一掌打碎了她對他過高的期待。
「我這樣用心的對-、護-,費盡心思的想要把-從另外一個世界拉到我的懷里,那是我以為-的本性是善良而高貴的,-的所作所為是身不由己的,不是-願意的。
「沒想到-竟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為了證明我比較愛-,就為了這樣-便傷了愛妮絲,是嗎?-以為只要愛妮絲死了,我就會比較愛-,是嗎?是不是?錯了,-大錯特錯了!她死了,我只會恨-一輩子,永遠永遠不可能愛-,-要怎麼樣的人生我都管不著,-走!傍我走得遠遠的,不要讓我再看見-!」
字字句句,全都是針對她而來。
他說什麼?不再愛她了嗎?是啊,如果他不再愛她了,她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呢?
手里的捧花從她的手中滑落,凌彩淒然的笑著,一身曳地的白紗禮服從大廳一直往外拖到了古堡大門。
不遠處,十二點的教堂鐘聲悠揚響起,諷刺的為這場來不及舉行的婚禮畫下了句點。
「她哪里都不能去。」
身後,傳來洛雷夫冰雪般的聲音。
一朵笑花浮上凌彩的嘴角,她釋然了,肩頭一垮,整個人緩緩地倒下。
只要可以留下來,她就有機會再看到霍曼。
多麼好的事,再怎麼樣,都比再也見不到他好。
辮迷前還掛記著他的身影,凌彩殘存在腦海中的意念卻來不及接駁,眸子一閉,失去了知覺。
「找到愛妮絲了嗎?」
「沒有,古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什麼都沒有。」只有殘留在她房里的一攤血。
觸目驚心地讓人不忍目睹,要不是如此,他真的不敢相信莫兒所說。
一個受重傷的人可以在短短的十來分鐘內消失在古堡?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瀕曼煩躁的爬著頭發,心口悶得痛,也悶得讓他快抓狂。
見鬼的!他的世界為什麼突然這樣翻天覆地了?幾年前他遭受美國警方強力追緝幾乎快要走頭無路時,他也不曾這般無助而狼狽過。
「也許她有內應。」
瀕曼陡地揚起頭,瞪視著洛雷夫。
「你一直都知道她的身分卻從不揭穿,我也由著你;當她發現你是夢天使的那一夜,你為了保她一命而勾引她上床,我也由著你,就連事後你說要娶她,我依然由了你,現在,你怎麼說?難不成愛妮絲的事還不能讓你覺醒?你當真以為她骨子里是善良的,只要她歸屬于你,她就不會對我們任何一人造成傷害嗎?」
瀕曼挑眉,恍然,「這麼說來,你也一直都知道她的身分了?」
洛雷夫看著他,沉默不語。
「是了,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她可是你讓她進來的,她的底細你不應該不清楚才對,那你又何必要我查?該死的!你耍我不成?」
「錯了,我並不知道她的身分,我之所以知道當然是因為你,而你因為對人家日久生情所以跟我打馬虎眼,我能怎麼辦?」洛雷夫嘲弄的一笑,「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她既傷了愛妮絲,就要一命償一命,但她是你的妻,我想听听你怎麼說,當初,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說如果有萬一,你會親自解決,對嗎?」
「她不是我的妻!」霍曼氣悶的閉上眼,沒想到眼一閉,凌彩穿著新娘白紗禮服的美麗身影便鮮活的躍進他腦海。
憊有,她淒楚的控訴他竟然要在婚禮中丟下她一個人的悲傷眼神……
揉揉眼、揉揉額際,他疲憊的甩甩頭,想要把那惱人的身影丟開,試著告訴自己這個女人有多可惡、多可恨。
是啊!她根本不值得他去想、去擔憂、去掛懷,那個該死的女人!洛雷夫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他不想管了。
只是,為什麼他就是忘不了她那控訴的眼神?
憊有被他打了一巴掌後,她那雙飲恨、委屈,彷佛在-那間失去了一切的絕望眼神。
他傷了她的心,對嗎?
可是他的心也被她狠狠割裂了。
要他拿她如何是好呢?她親手傷了他曾經愛過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在古堡主人幽靈的心中,他的心中、莫兒的心中,就像親人一樣,沒有人會坐視不管,連他自己都沒有辦法,更何況是幽靈?
所以凌彩是非死不可了,他求情也無用,
除非愛妮絲沒有死。
但就算如此,洛雷夫還是不可能放過她,甚至可能利用她來對付敵國的情報單位,假對方之手順理成章殺了她。
瀕曼無法再思考下去了,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會死,他的心就亂了,眼前根本看不到任何一條可走的路,就似瞎了一般。
「你既不承認她是你的妻子,那就好辦了,我不會這麼殘忍的要你親手解決她,一切交給我。」說著,洛雷夫轉身離開。
「等等。」
「怎麼?心軟了?你一時的心軟可能會害了莫兒或是你自己。」
瀕曼嘆息,垂下肩頭,「我想知道你要怎麼做。」
「殺了她。」輕輕地開口,洛雷夫嘴里吐出殘忍的三個字,同時宣告了凌彩未來的命運。
「愛妮絲可能沒事的。」
「如果有事,她會死得很淒慘。」
說完,洛雷夫毫不容情的背過身離開,留下霍曼一個人趺坐在地上,將臉深深的埋進掌心里。
一只小手輕輕的伸過來將他擁住,莫兒不說話的陪在他身邊,卻可以感受到他內心深沉的悲痛與掙扎。
「莫兒,我該怎麼辦?」說到底,是他害了愛妮絲,要不是他執意要保護凌彩,愛妮絲根本不會出事。
「也許,一切並沒有那麼糟。」雖然她感應不到洛雷夫的想法,但那張過于冷靜的臉似乎也泄漏出了什麼。
她想,愛妮絲不是失蹤了,而是被洛雷夫給藏起來,既然是這樣,當然也代表愛妮絲短時間之內是不會有任何事的吧?
只要愛妮絲沒事就好,只要她沒事,一切都有轉圜的空間。
「莫兒,-是不是感應到什麼了?」霍曼突然抬起頭來,雙手緊緊的握住莫兒的雙肩,「-可以感應到愛妮絲在哪里嗎?還是……-可以感應到小彩兒……她……她……」
「霍曼,別激動,我想愛妮絲不會有事的。」
「是嗎?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幾乎要喜極而泣的抱住莫兒,「-真是天使啊!真是天使?。」
她是報佳音的天使。
「霍曼……」
「嗯?」
「你真的不管小彩兒嗎?洛雷夫把她關進水牢里了,你知道的,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小彩兒細皮女敕肉的,要是被那兒的老鼠咬了一口,或是被那些成群結隊的螞蟻咬到,那麼她……」
「別說了。」霍曼倏地放開她站起身,心里被莫兒的話搞得直發毛,「那不干我的事,她活該。」
放著新娘子不當,偏偏要去動愛妮絲,惹毛幽靈,是她嫌自己的命太長,他為什麼要管她的事。
「可是……」
「沒有可是!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她的事,我就當作這輩子從來沒認識過她。」霍曼氣沖沖地大踏步走了,下階梯時還差點被絆了一跤。
憊說他不管了呢,明明心里好擔心的,偏偏逞強。
他是深愛著小彩兒的,她知道。
只是,他自己知道嗎?
擺暗的水牢里,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依稀听見偶爾一滴水滴落進池子里的輕微聲響,還有,老鼠四處竄的吱吱聲。
冰冷的水淹沒她大半個身子直達到腰際,寒意通透是必然,一整天下來也麻木了,打顫的唇齒發麻發白已經是下意識的反應,她根本已經沒有太大的感覺。
唯一的知覺,是心痛。
「再這樣下去,她會病倒的。」
「我們的目的本來就是要讓她死。」
女人沒好氣的挑了挑眉,「要她死還不簡單,放消息出去就可以了,有必要這麼玩法嗎?她是女人耶。」
男人低沉的一笑,「-不是不喜歡她?」
「霍曼喜歡就行了,我喜不喜歡不重要。」
「說到底,-就是要告訴我-很有同胞愛就是了。」
「我本來就比你有人情味多了。」
男人挑眉,懷疑的瞅著她,「是我那個兄弟改變了-嗎?他可是撒旦啊,我真的很懷疑。」
「當然不是他。」愛麗絲沒好氣的一瞪。
「那就是母愛了。」
「-!」
「他來了。」眼光梭巡到暗夜里模進水牢的高大黑影,洛雷夫撇撇唇,「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你可別真傷了他,我不能見血。」愛麗絲忍不住警告道,不想再忍受一次嘔吐到月兌水的可憐境地。
「那-倒在那一大片血泊中時,早該吐得亂七八糟才是。」
「我中槍昏迷了哪還會吐啊?」何況那根本不是血,而是好幾罐紅墨水灑在地上的精采杰作。
她可是個畫家耶,要弄一幅逼真的現實畫實在太容易了。
「好,我說不過。」
「我老公也這麼說。」
「想老公了?」
「才不,他敢出現在我面前,看我不掐死他!」
「是嗎?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看舒赫如何被他自己心愛的妻子給活活掐死,那畫面應該挺有趣的。
愛妮絲見到他唇角的笑,納悶的皺起眉,「你今天晚上話好象變多了,不太像是你。」
「是嗎?」洛雷夫不打算否認也不打算承認,一雙眸子不經意的輕瞥著水牢里的一情一景,悠閑的等待自己出現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