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會結束的那一-那,默軒終于倒下,被早已在外頭待命多時的救護車送入了醫院急診室。
「高燒四十度,手部肌腱發炎。演奏會開始前半個小時,他還在醫院吊點滴,卻堅持要上場表演。」楊一剛說著,看了杜曼平一眼,「杜小姐,他說他只要見-一個人,-若不去,他馬上拔掉點滴出院,病死好了。」
最後那句「病死好了」,說出來連楊一剛都覺得很好笑,他偷覷杜曼平一眼,對方似乎無動于衷。
他趕忙清清喉嚨,「那個……杜小姐,安德烈真的病得很嚴重,發燒幾天是死不了人啦,不過他的手嚴重發炎,如果拖下去,以後可能就不能彈琴了,這對他而言可是生不如死呢。」
說嚴重點不犯法吧?不能彈琴對安德烈來說是不是生下如死,他是不太確定啦,不過對他這個經紀人而言,可絕對是件攸關生死的大事。
「真是個小阿子!」站在自家門前的杜曼平淡淡低語,拉攏身上隨意披著的睡袍,突然覺得有點冷。
「是啊,他從小被捧在乎掌心呵寵,所以行事比較任性,呵呵。」楊一剛努力陪笑,只要把人帶到,要他學拘叫也沒關系--擁有強大的韌性,是他可以成為一名成功經紀人的最大原因。
「何只任性,根本就是胡作非為,像流氓一樣。」就是會欺負人!
啊?像流氓?那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天才鋼琴家安德烈,竟被她說成像流氓?
楊一剛的臉部有些僵硬,「呃……是啊是啊,就是。」
唉唉唉,他是不知道這個女人跟安德烈是什麼關系啦,但比起那個嬌滴滴的學妹斐樂,這個女生說起話來還真是不太可愛。
不過,安德烈喜歡就好,要不是他這次生了重病,他還真不知道原來安德烈早有意中人了呢。
「為什麼他永遠長不大呢?生病就可以像小阿子一樣耍賴嗎?我又不是他的誰,我為什麼要管他的死活?他想要病死就病死好了,下關我的事!」杜曼平也惱了。
深有同感,深有同感……楊一剛頻頻點頭。
嗄?不太對……
這怎麼成!她不去醫院的話,如果安德烈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他這個經紀人的英名不就毀于一旦?不只如此,他未來的退休金也將沒有著落,這還得了!
他左看右看這女人就是一副好心腸的模樣,應該不會像她表現出來的這般冷漠才是。
「杜小姐,有些話我不知該不該說……」他試探性的瞄她一眼。
杜曼平微微扯唇,「你請說吧。」
「其實……安德烈這小子-雖-,可對某些事情卻是很執著的,只要認定什麼人或是什麼事,就算天塌下來,也改變不了他的心志。」
「所以呢?」
「所以,如果杜小姐當真見死不救,那我就只好打電話給他美國的父母親,請他們來台灣收尸了。再見了,杜小姐,這麼晚打擾-真是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那小子在醫院等了那麼久,搞不好已經不耐煩的跑掉了,如果他失蹤,我的天就真的要塌下來了,再見。」楊一剛垂頭喪氣的低下頭,轉身離開。
然後,他開始默數一、二、三……
「等一下!」杜曼平叫住了他。
賓果!他就知道這女人心腸軟!楊一剛趕緊回過頭,臉上卻還是擺出一臉苦瓜相。
「杜小姐還有事?」
「我跟你去一趟醫院,你等我一下,我進去跟我媽咪說一聲,順便……煮點東西帶過去給他。」
「我都听見了,快換件衣服直接去吧。人命關天,不管他究竟是-的誰,人家現在正在生病,病人最大,知道嗎?」杜媽媽不知在他們身後听了多久,笑得一臉慈祥,「如果-不答應,我也會逼-去的,傻丫頭。」
杜曼平听了,一陣鼻酸,強壓下浮上眼眶的淚意,感激的看了母親一眼,轉身要回房換衣服,才走沒幾步路,後頭就傳來母親刻意壓低的聲音--
「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就是-高中時每天為他多準備一個便當的那個學弟吧?」
聞言,杜曼平愕然的頓住腳步,回頭望向母親。
「媽……-怎麼會……」
杜媽媽笑咪咪的對她眨眨眼,「八年來,-不曾再為任何人下廚,可今天這麼晚了-還沒睡,在廚房里忙東忙西,剛剛又跟那個經紀人說要煮東西帶給他不是嗎?我應該沒猜錯吧?」
驀地,一陣嫣紅染上杜曼平的雙頰,她又羞又氣的跺了跺腳,「才不是呢!我只是順便煮點東西帶過去而已,才不是特地為了他下廚。媽,-可不要亂說話喔,我會生氣的!」
「順便?可是在經紀人來之前,-就已經在煮了啊,吵得我都睡不好覺--」
「媽!」杜曼平低叫一聲,羞得只差沒找個地洞鑽進去。「不跟-說了啦!」說著,她奔進房,關上了門,手忙腳亂的換起衣服。
真是知女莫若母呵!沒想到媽咪對她的心思了若指掌。
可她真的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連媽咪都發現她從以前到現在只為默軒一個人下過廚……
希望這段話沒讓剛剛被母親請進門的經紀人給听見,否則--
她臉就丟大了!
「你是個無賴,還是個流氓,我真的快要被你給氣死了!」望著躺在病床上、一臉病懨懨的男人,杜曼平咬牙罵著,唇角被她咬出了一道深深血痕,眼角的淚卻一直流個不停。
聞聲,默軒輕輕地睜開眼,見著她,他虛弱的勾起唇笑了,「-來啦,學姊。」
她瞪著他,伸手抹去淚,可淚還是一直掉,像下不盡的春雨。
長手探向她的臉,他深邃的眼難得認真,少了一絲嘲弄,多了一分深情,「怎麼哭了?」
憊不是他害的……還問!
「你的手如果再也不能彈琴的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那只受傷的手,此刻被包得像豬腳一樣粗,她真的很難想象那曾是多麼修長美麗的藝術家的手,每看一次,她的心就疼一次。
默軒只是笑,用另一只手拉她入懷,「如果-想要我以後還可以繼續彈琴的話,就得每天煮雞湯、魚湯給我補一補,還有……我很懷念-替我做的便當,我好想好想吃喔。」
她在他懷里不敢亂動,柔順得像只小綿羊,就怕踫撞了他的另一只手,此刻,听著他溫柔的低喃,想著他手上的傷,又想到他高燒四十度還強撐著彈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一顆心不禁軟下,「你肚子餓了嗎?我帶了東西來給你吃。」
他雙眸驀地一亮,「真的?-煮的?」
「是,我煮的,你放開我,我才能拿給你吃啊。」說著,她想從他的懷中退開,他的手卻將她勾緊--
「等一下。」他將臉埋進她頸窩,近似貪婪的汲取她身上的清香,「借我靠一下好嗎?我的頭好暈喔。」
「頭暈?我去叫醫生過來--」
「不必了,只要-在我身邊,我百病全消。」說著,他的頭轉了個方向,舌熨燙上她頸間。
她的身體深深一顫,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虛軟……
「默軒……」她輕喚著,伸手想推開他,阻止他的放肆,可一想到他手上有傷,高燒未退,她的手反而柔柔的抵在他胸前,隨著他的吻越深,她的手無意識地攀上他的頸間……
「說-愛我。」他命令著,吻益發的濃烈激狂。
她嬌喘著,不住地顫抖。
他的吻讓她越來越無法自己,腦袋空白一片……
「說-愛我,曼平。」他突然抽離她的唇,灼燙的目光定定的望著她緋紅的容顏。
她喘著,眼神迷離的望住他。
默軒突然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自己身下,將她困在床與他的胸膛之間--
「-不說,我就在這里愛-、抱-……直到-投降說愛我為止。現在,告訴我,-說是不說呢?」
「你……」這根本就是逼迫嘛!
見她遲遲不語,默軒眸子一沉,索性用行動代替,低下頭,氣息急促的掠奪她的粉唇。
「不要這樣,這里是醫院……唔……你的手會受傷的……」
「我不在乎!」
「你……會把病傳染給我……放開我……唔……」
「這樣也好,-可以跟我躺同一張病床,我可以二十四小時抱著。」還不說呵,那他就繼續吻下去……
「你無賴啊!啊……討厭……」她不敢動,不敢大叫,只能任他越來越放肆的吻著她。
漸漸地,她感覺全身虛軟而火熱,無助的沉浸在他越來越熱切饑渴的吻中……
「說-愛我。」低啞而極度壓抑的嗓音,蠱惑般的在她耳畔低喃,「快說,曼平,說-愛我。」
「我……愛你……」話落,她感受到他更激狂的需索。「不要……默軒……」她深深的戰栗著,無助的求饒,「我已經說了……你快放開我!」
「不要,我不要放開-!」
丙真是無賴一個!
「再不放手……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默軒動作一頓。這女人把他威迫人的伎倆給學成了嗎?動不動就拿他這個天大的弱點來威脅他。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不給她時間了。
「要我放開可以,嫁給我。」免得他以後老要受她威脅,干脆一次解決,省得麻煩。
「嗄?」杜曼平醒了,真的醒了,完全無法進入狀況的瞪著他。「你病得神志不清了嗎?」
「我是認真的,曼平。」他單手捧著她的臉,指尖細細勾畫著她讓他思念了八年的輪廓,「打從八年前第一次遇見-,我就知道自己放不下-了……我曾經試著想忘記-,可是……卻怎麼也忘不掉。」
「騙子!就算當年你為了學妹得罪了黑道,不得不離開,可你若真舍不下我,至少可以給我一通電話、一封信,甚至找個人來跟我說一聲,可是你沒有,什麼都沒有!」她幽幽的別開眼,「你就這樣突然消失了,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這樣的你,憑什麼說你放不下我?」
把她的小臉扳正,讓她不得不正視他,默軒唇角輕勾著一抹笑,「-在怪我把-一個人丟下?這八年來-一直在想我,對不對?我就知道-愛上我了,我就知道。」
杜曼平的眼楮紅紅的,鼻子紅紅的,因著他的話、他的神情,心莫名地疼了起來,「所以,你就放心的把我給擱下,從此不聞不問?就因為你知道我愛你,所以就這樣把我擺在一邊,一擺就是八年?」
默軒笑了,吻了吻她的鼻頭,又啄了啄她的唇瓣,「我好開心,-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愛我。」
這個男人呵,他不曉得她現在很傷心、很失落、很生氣嗎?
竟然……笑得像個可愛的大孩子一樣……
她怔怔地看著他的笑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捉模不定的他。
「八年前,我是因為怕連累-才離開的,不是因為什麼學妹。」他坦承。
「什麼?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還記得八年前,-突然跑到我家來找我的那一天嗎?就是斐樂在我家的那一天--」
「我永遠也忘不了。」她打斷他,不想再听他說起那一天的情景。
「哦?為什麼?因為那天晚上我吻了-?」他皮皮笑著,湊上臉去,「還是因為吃小學妹的醋?」
原來,他是知道的……
他真的早就知道她的心思……真是羞人呵。沒想到她身為他的學姊,心思卻完全被他看穿了。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把他湊過來的臉推開,她執意要知道答案。
「那天我在上學途中,看見那個學妹被一群人用車子給強載走,我騎著車尾隨在後,走了好長一段山路,車子才停下,他們把她帶進了一棟別墅,我偷偷的跟了上去……」
那個學妹差一點被強暴,還好他及時出面救了她,在滂沱大雨中載著她在山上跟那些黑幫人士 車,躲躲藏藏花了幾乎一整天的時間,確定甩了他們之後,他才把學妹載回家里,要她把濕衣服換下去洗個澡,而無巧不巧的,杜曼平剛好來找他,這才讓她產生誤會。
「之後,那些人終于還是找到學校來,每逃詡堵在校門口,我甩月兌了幾次,卻免不了還是要出手自保--」
「所以,你當時是因為這件事才住院?」
「嗯,當時我還每天偷偷溜出去找-,可是-的心是鐵做的,每逃詡叫人跟我說-不在。」
杜曼平一听,紅了臉,「那是你自找的。」
捏捏她的鼻子,他笑道︰「我可沒後悔過,要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吻-的。當時,因為不安,因為想見-,所以即使住院了,我還是每天去找-,卻沒想到對方會注意到-的存在。我一知道後,便主動聯絡我在美國的二哥,請他出面處理,他很爽快的答應了,卻要我答應他馬上離開台灣,到巴黎去留學,直到取得博士學位後,才可以回來見。」
他們默氏家族的人都一個樣,有要求就要付出代價,對他這個受盡疼寵的小兒子自然也不例外。
「你答應了?」
「當然,我已經盡力了,在最短的時間取得巴黎藝術學院的音樂博士學位,我想我應該是學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博士了。」
杜曼平眼中盈滿淚水,心動也心痛。她想不到呵,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是付出了這樣多。
「你至少可以想辦法聯絡我,告訴我一聲……」她終于哭了,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你就這樣走了,沒想過我可能會愛上別人,成了別人的情人、妻子,甚至是母親嗎?如果我愛上了別人、嫁給了別人,那麼,你八年來的努力不全都白費了嗎?」
「如果-要嫁人,二哥一定會通知我的,雖然我答應他的條件,可是他也明白,如果-真要嫁人,他卻沒告訴我,我定會像八年前那樣離家出走,找一個人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過自己的生活……我二哥很愛我,也很愛爹地媽咪,他不會冒這種險的。」
「你二哥……他怎麼可能知道我的事?」她好奇的問。
默軒淡淡一笑,揉揉她的發,「天底下的事,只要他想知道,恐怕都難不倒他,我也是因為這樣才被他吃得死死的。這八年來,不只-被我二哥嚴密照看著,連我也是,-現在知道我的可憐了吧?」
「所以……你愛我?八年前就愛上我了嗎?」要不,他為什麼要答應他二哥那樣奇怪的要求?
「呃……」默軒臉一僵,突然覺得全身都好癢,沒有受傷的那只手忙著這邊抓抓、那邊抓抓,「咦?醫院里怎麼有蚊子啊?好多只喔,天啊!懊癢!曼平,-去幫我叫醫生過來看看,護士也行……」
杜曼平笑了。
承認他先愛上她,承認他八年前就愛著她,真的有那麼困難嗎?竟然可以讓一個風靡國際的音樂家,轉眼之間變成了一只抓來抓去的猴子?
看來,她這個學弟的傲氣可真是天下無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