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秦舞第一次造訪風城家族在東京的私人住所,沒想到這個地方跟紐約和香港的別墅大異其趣,典雅的日式造景庭園與滿園子的楓紅落葉景致十分迷人。一早,推開白色的落地窗,微涼沁脾的空氣迎面襲來,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此時此刻正沐浴在一季的秋里,不想醒來。
尤其愛的,是這間房子沒有多得數不清的樓梯要爬,只要一想到這個,她的心情就掩不住的好。
「秦小姐,風少爺請您過去跟他一起用餐。」濱田太太敲了她房門,在門邊輕聲喊道。
「謝謝,我知道了。」回頭,秦舞月兌下了睡袍,換上一件寬松的短上衣和腰間系帶的休閑長褲,開門走了出去。
這棟日式房子的設計就美在處處竹木搭建成的回廊,地面距離房子一樓有六個階梯的高度,從外頭看來,整座房子是懸在半空中的。回廊圍繞著整座屋子,回廊的外頭則是種滿滿的各式各樣的蓊郁喬木林,當人走在廊道上,可以感覺到風的拂動,林間紅葉的沙沙聲與一抹秋的味道。
憊沒踏進飯廳,就看見一身白色休閑服的風淮恩正低笑著不知跟濱田太太說些什麼,拿著刀叉的手優雅而白皙,笑起來的模樣,怕是古代的潘安也比不上。
他就是這樣,舉手投足間不經意的一個動作或眼神,就像是天生的貴族,總是可以輕易的魅惑人心。
靶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風淮恩微笑的轉過頭來,準確無誤的捕捉到秦舞明明盯著他瞧,卻在看見他回眸時迅速閃避的眼神。
「起床了?睡得好嗎?」他笑得不疑有他。
「嗯。」她點點頭,朝他走去。
他體貼的替她拉開身邊的椅子,「過來坐,濱田太太正在說笑話呢。」
「我坐這里好了。」她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子坐下,無視于他替她拉開的那張椅子正尷尬的空在那里。
「你坐那麼遠,我說話還得提口氣才能讓你听到,丫頭,你不是存心找你風哥哥的麻煩吧?」風淮恩好笑的瞅著她。
「不是的……是這頭涼快些,我喜歡窗邊。」
「那不介意我挪個位子過去跟你坐吧?」說著,也沒等她回話,他已經起身落坐到她身邊。
濱田太太見狀,趕緊把兩人的早餐給移過去。
秦舞抱歉的看了濱田太太一眼,因為自己的小心眼兒讓人多忙了一下,說什麼都是她的錯。
風淮恩將她一臉的懊惱看在眼底,唇角勾起一抹笑,「吃吧,濱田太太煮得上各國名菜,這法式早餐也是一絕,你嘗嘗。」
鴨肉沙拉、鮭肉佐龍蝦醬汁、法式干貝、海鮮盤、焦糖布丁……
秦舞看了滿桌子的餐點一眼,本來就裝不下太多東西的胃已經感覺脹脹的了,她寧可現在擺在桌上的,是一鍋海鮮咸稀飯或是剛蒸出來的菜包、饅頭,昨日搭機的疲倦還沒在她身上散去,讓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不喜歡法國菜?」
「不是。」她動手拿起刀叉低頭吃了起來,好不容易解決完一盤海鮮干貝面,她拿起面紙抹了抹嘴。
「飽了?」她的胃可真是小得可以。
「嗯。」她正想起身,可風淮恩卻將她的身子拉回座位。
「陪我吃完早餐。」他沖著她一笑,「好嗎?」
「喔。」她點點頭,頭低了下去。
「如果你覺得無聊,可以請濱田太太替你倒杯熱牛女乃或咖啡暖暖胃。」他悠閑的叉了一塊剝好殼的鮮蝦送進嘴邊。
秦舞聞言不想勞動濱田太太,起身想替自己倒杯咖啡,濱田太太卻已先一步端上一杯熱牛女乃給她。
「秦小姐,喝牛女乃可以養顏美容,對身體很好,喝一點吧?」濱田太太熱情又慈祥的道。
「謝謝,你叫我舞兒就可以了,濱田太太。」七年來的獨立生活,什麼事她都習慣自己來,更何況她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不需要下人在旁邊無微不至的服侍著,這讓她很不自在。
「這怎麼可以呢?你是風少爺的妹妹,就是小姐。」濱田太太不听她說,轉身忙去了。
「我是你妹妹?」她不解的望向風淮恩。
「我待你如妹妹,就是妹妹了,如果你真的要跟在我身邊學習,我希望你也可以學習習慣讓人為你服務。」
「三少爺——」
「別跟我爭執這種小事,我會不高興的。」
貶嗎?她睨了眼角嘴角都帶著笑的他一眼,一點都不覺得他真會有對人生氣的一天。
「說說這七年來你都做了什麼?听午叔說,你的馬騎得很好?」
「爸爸真是的,這種小事也跟你說?」
「這可是了不起的大事,一個小女娃竟愛上騎馬兒,這也就算了,還戀上射擊這可怕的玩意,你是打算以後去干人家的保鏢嗎?話說前頭,你這精雕細琢的美丫頭若想去跟外頭的人打打殺殺,我可是第一個不允。」
他這是話中有話嗎?難不成他已經猜到二少爺派她到他身邊來的真正用意?不會吧……
「好玩而已。」她低頭喝了一口熱牛女乃,雖然它的味道差點沒讓她把整口吞進去的牛女乃全吐出來,好腥!
「不喜歡喝就別勉強。」風淮恩突然伸手端走她手上的熱牛女乃,「濱田太太,麻煩你替秦小姐倒杯熱咖啡。」
「好的,風少爺。」說著,濱田太太忙端來一杯熱咖啡遞上。
「其實……那牛女乃也不是太難喝。」秦舞的臉有點熱,她壓根兒沒想到,她只不過是皺個眉頭就讓他給發現了……他一直在看她嗎?為什麼?想著,她試探性的抬眸往他瞧過去——
懊巧不巧的撞見她偷偷瞧著自己的瞳眸,風淮恩笑了笑,「終于肯正眼瞧你風哥哥了?」
他可是被她徹底漠視很久了,久到讓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左腳中槍後,人也跟著變丑了?
「不是這樣的,三少爺……」被他這一睨外加那動人的一笑,慌得秦舞手一擱便將桌上熱騰騰的咖啡給打翻,濺得自己一身黑,她連忙起身想收拾殘局,恨起自己在他面前竟然笨手笨腳得厲害。
「燙著哪里沒有?」風淮恩快一步抓起她忙得不可開交的手,見那白皙的肌膚上頭一片紅,拉起她的手就往水槽走去,打開水龍頭的水往她手上沖。
他的大手抓著她的,眸子專注在她燙傷的那只手上,而她的眼愣愣的望住他,望著望著,望出一眶子的霧氣。
風淮恩突然抬起頭來看她,瞧她都快掉下淚來的樣子,不舍地問了句,「很疼吧?」
她搖搖頭,咬著唇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她已經二十四歲,是個小女人了,不再是那個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地賴著他撒嬌任性的小丫頭,更不能動不動就哭……
天可憐見,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嘗過眼淚的味道了,為什麼一見到他,她就變得如此脆弱?
她以為自己夠獨立了,以為自己可以正視喜歡他的那份縹緲感覺,並進一步消除,所以她不顧父親的反對,接受二少爺派給她的任務,來到他身邊保護他,可是她現在突然懷疑自己是否辦得到……
不,她可以的,她苦練一身好槍法,為的就是在他身邊守護他,像殷哥哥從小守護著風琉璃那樣,就算不能愛他,她也甘之飴。她早就有這份體認了,不是嗎?她不能輕易的就被自己軟弱的情緒給打敗,風淮恩的生命安全比她的愛情重要太多了。
「不那麼紅了,再上點藥膏就好。」
秦舞陷在沉思之中,自然而然的任由風淮恩拉著她的手往房里去,等她回過神時,人已經在他的房門口。
「不用了,真的不疼。」她驀地紅了臉,抽回手。
「怎麼了?丫頭?七年不見,你跟我真變得這麼生疏?」風淮恩邊說邊走進房里,把燙傷的藥膏找出來再走回她身邊,執起她的手把涼爽的藥膏給輕輕抹上一層。
「謝謝三少爺。」她垂著眼,嘴里道謝,臉上卻半點看不出樂意。
「不客氣。」風淮恩淡淡一笑,離開了,沒要她一起走。
直到身旁一點聲音也沒有,秦舞才突然想到他剛剛的行走自若——
她追了上去,一雙眼專注的看著他的腿,「三少爺,你的腳……」
他睨她一眼,笑了,「經過一夜的休息,好多了。」
這麼說,昨天他故意說他腳不方便,要她過去給他瞧是逗她的嘍?他明明走得很好,根本不是一夜的休息就可以辦到的。
「那就好,既然三少爺的腿已經沒有大礙,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要到公司上班?」這個屋子里竟然沒電腦可用,什麼事都不能做,她覺得自己像是個廢人。
「你確定不需要再休息幾天?」他可不希望她累壞了。
「我確定。」
「那就走吧。」風淮恩率先走在前頭。
「等等,三少爺,我需要換件正式的衣服!」她總不能穿著一身休閑服跑去上班吧?她可不希望她的形象在去公司的第一天就被自己毀了!再怎麼說,她也是風城副總裁的助埋秘書。
風淮恩回眸瞧了她一眼,微笑著,「一個小時夠嗎?」
秦舞也笑了,「什麼?老天!五分鐘就夠了,副總裁。」
風淮恩訝異的挑挑眉,只見秦舞小跑步離開,長及腰的美麗長發飛揚在秋日的楓紅之中。
他將身子斜靠在回廊的原木柱上等她,不多不少五分鐘,一個身穿米白色絲綢褲裝的高挑都會女子像是變身似的出現在他面前,她的唇上淡淡的涂了粉色口紅,長及腰的頭發在頭上綰了一個在他看來利落干練卻又不失嫵媚的發髻,百分之目的秘書裝扮,也是百分之百的女人。
見他的目光始終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秦舞的臉又開始熱了起來,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抬起頭來看看他。
「有什麼不對嗎?三少爺。」她有點不安的問著。
「很漂亮,美得可以去走伸展台。」他贊賞的眸光閃了閃。
「那可太委屈我了,要我去當花瓶,我寧可去為民除害。」她朝他吐了吐舌頭,為了掩飾他對她的贊美所引發的無措與喜悅,她越過他快步的往前庭走去。
「當警察?」風淮恩莞爾。
「當然不是,是當FBI,我絕對是個精英中的精英。」對自己的身手及槍法她可是很自豪的。
「女人還是溫柔似水一點男人比較喜歡。」
「你也是嗎?喜歡溫柔似水,什麼都不會的女人?」
「我愛的女人不需要會什麼,只要專心一意的愛我就夠了。」
秦舞望著他,點點頭,眸中有些淡淡的失落,「這樣啊……當三少爺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風淮恩掀唇一笑,「我想會的。」
***
一看見松島的車停在一棟高樓大廈前,秦舞的心里開始暗叫不妙,跟著風淮恩下了車,門口的警衛馬上前來相迎,還有一些不知怎麼聞訊而來的高層主管,也全出現在大門通往總裁專用電梯的走道上,必恭必敬的列隊恭迎,像是在迎接聖駕似的。
「副總裁好。」
「副總裁早。」
「大家早。」風淮恩微笑著朝眾人點點頭,突然轉向東京分公司的總經理,語驚四座的問道︰「風城要倒了嗎?」
「嗄?」原野俊一剎那蒼白了臉,不知風淮恩語出何意?
「不是大家都沒事可做了?否則怎麼有空全站在這里對著我微笑歡迎呢?」臉上帶著笑,風淮恩卻是話中有話。
原野俊一是個聰明人,聞言手忙朝眾人一揮,「還不去忙?」
眾人散去,只剩下原野俊一半鞠著躬站在風淮恩身側。
「副總裁,關于您被恐怖份子槍擊一事——」
「到辦公室再說。」
「是。」原野俊一按下電梯上升的按鍵先請風淮恩進去,回眸看了一眼未跟進的女子,「這位是——」
「我的專屬秘書,秦舞秦小姐。」風淮恩代為介紹著,眸子也同時望向她,「舞兒,怎麼還站在那兒呢?快進來。」
「我……我走樓梯就可以了。」秦舞的臉色有些蒼白,半點踏進電梯的意願都沒有。
「秦小姐,總裁辦公室在二十八樓。」原野俊一好心的提醒道。
二十八樓?老天……秦舞覺得四周圍的東西已經在旋轉。
「沒關系……我還是走樓梯,待會見。」說著,她也管不了電梯里的兩個人對她的舉動感到詭異萬分的目光,找到樓梯就奮力的往上爬,爬了兩層樓後,索性把腳上的低跟鞋給月兌下拎在手上,以光果的腳丫子一個階梯一個階梯的往上跑……
***
「……意大利黑手黨頭目黑子據說有一個東方情婦,這次的槍擊行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她在幕後策劃的。」日本特務首頜廣久盡責的將這半個多月來的調查報告呈給風淮恩。
「情婦的名字?」
「瀨戶雅子。」
「日本人?那我是不是該看到她的人了呢?」風城副總裁在日本東京被襲擊,以風城在全球舉足輕重的政經地位,日本政府不急得揮汗如雨,以最快的速度逮到人才奇怪呢。
半個多月,在日本國土里抓一個日本女人應該不難吧?何況連名字都有了。
「很抱歉,風先生,瀨戶雅子只是傳說中的名字,事實上我們沒有她確切的資料,更不知道她的長相、年齡、身家背景。」
「你的意思是她來自一個神秘的地方?或者她根本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風淮恩對他的解釋一點都不滿意,沒想到他放手給日本政府自己去調查的結果,會是這樣的不濟!
「風先生,」廣久急了,「我國政府一定會盡全力盡早抓到幕後主謀,不會讓那些黑手黨份子在日本亂來,請風先生放心!」
風淮恩笑了,不在意的揮揮手,「不急,只要抓得到真凶主謀,我不介意等,但是我可是十分介意你們隨便抓個人頭來充數,記住了?要是讓我查到是這麼一回事,我一定報告給我二哥知道。」
「是,風先生,請風先生放心,日本政府絕對不會做出蒙混風先生的事來。」一听到風御海可能親自插手這事,廣久嚇得忙不迭承諾道。
大家都說風城四少里最好說話的人,就是眼前這個看似優雅,實則一無是處、只會對風御海唯唯諾諾的風淮恩了,看來還真是沒錯,自己做不了主的事就推給風御海。
「蒙混我沒關系,可別連我二哥都蒙進去,你們都知道他那個脾氣,瘋起來就不僅僅只是炸幾棟樓就作罷的。」風淮恩見廣久一副瞧不起他的神色,更是加油添醋的把風御海給惡化。
反正風御海已經習慣當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他還是當他溫文又寡斷的貴族公子樂得輕松自在。
「我明白,這事不會發生的,請風先生放心。」
「嗯,那你走吧,我累了。」風淮恩作勢虛弱的揉揉腳,「這腿啊,受過傷還真是大不如前了,天氣一變就痛得發酸。」
「那我先走了,風先生保重。」廣久心虛的忙躬身退下,辦公室的門打開,差點撞上守在門邊的秦舞,他下意識的長手一伸便要擒拿住她——
秦舞的身子巧妙的往旁一閃,他發現自己竟然連她的衣袖都沒模到,懷疑的眉挑得更高了。
「你是誰?干什麼的?鬼鬼祟祟地在門外做什麼?偷听我們的談話?」一連串質問月兌口而出,把守在外頭的幾個特務干員全引了來。
「我是——」
「給我拿下!這個女人非常可疑,帶回總部盤查!」
便久不由分說的下了命令,兩個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步便要對秦舞出手——
「住手!」風淮恩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門邊,輕聲一喝。
「風先生,這個女人鬼鬼祟祟地在偷听我們的談話,行為十分可疑,我想她有可能是……」
「她什麼也不是,只是我的專屬秘書。」風淮恩微笑的打斷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廣久先生,你真的是太盡忠職守了,不過我可以用我的命保證她對我無害。」
「風先生,往往你最信任的人也可能是那個會出賣你的人。」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
「那就好。」廣久說完,又多看了秦舞一眼才轉身帶著干員離開。
人都走了,只剩下風淮恩和秦舞兩個人在辦公室外頭。
風淮恩好笑的走向她,低頭俯視她帶著些許狼狽的容顏,故意把剛剛廣久質問她的話又問了一次,「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你鬼鬼祟祟的躲在我門外偷听想干什麼?嗯?」
秦舞掃了一眼他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稍稍退開了些,不想讓兩人的距離靠得這麼近。
「身為你的助理秘書,我想我有必要搞清楚辦公室里頭的人是誰,不是嗎?」爬二十八層樓上來,那個人已經在他的辦公室里,外頭的原野俊一一問三不知,她只好守在門邊。
「他是日本特務首領廣久,負責調查這次我被射傷的幕後主使者。」
秦舞點點頭,「我剛剛都听到了。」
「上來多久了?」風淮恩伸手將她垂落在額前的發絲給撥到耳後,修長的指尖輕觸到她還冒著細汗的柔女敕臉龐。
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在他感覺是稀松平常不過,但卻仿佛一下子將天上最迷人的紅霞親手染上她的容顏,只見
她冒著細小骯珠的臉頰一瞬間透著一抹淡淡的瑰麗,性感又純真。
秦舞羞澀的舌忝舌忝唇,覺得室內的空氣熱得讓她受不了,下意識地想逃開這里,逃開他突然間落在她臉上那專注不已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