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巴塞隆納巴塞隆納有著二十一世紀游樂場的美稱,是伊比利半島上最具浪漫氣息的城市,古舊交替的建築有著恢宏與典雅交熾的美感,是一個集合狂想、夢想和幻想的大都會,未來的夢工場。
風琉璃第一次踏上這片美麗的土地,終于可以理解到為什麼西班牙的二公主放棄馬德里而選擇在這里舉行世紀婚禮的原因。
司機的車開往海邊蜿蜒不絕成片的休閑區,恍若讓人置身于立體切割與幾何之中,跟著陽光下那灑著銀光的建築體閃閃發亮,一顆心仿佛跳月兌了本來的時空,邁向浪漫的未來。
「到了,下車吧。」殷允陽從司機手中接過行李,給過小費之後率先開步往自家大門走去。
風琉璃長腿一跨下車,目光就被眼前這棟別墅給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這棟名為「瑰爾之宅」的私人別墅充份展現現代主義的童話般意境與超現實的米羅畫風,不按牌理出牌的另類線條,明快大膽的用色,配上精雕細琢的鑄鐵、石雕、木刻,還有五彩神奇的馬賽克拼花磁磚與彩繪玻璃,宛若給精靈們住的房子,巧思盡現。
別墅很大,是她紐約住所的好幾倍,再加上綠木扶疏,鳥叫蟲鳴,還有一間像童話故事中的房子,她真的以為自己進入了童年時代的夢中,震撼的讓她久久不能自己。
見她站在原地久久不動,殷允陽緩緩走向她,「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只是有點訝異,你家比我想象中的漂亮太多。」
殷允陽一笑,「我看起來像是窮人家的孩子?」
「我知道你父親是伯爵。」貴族世家,不代表個個有錢,這世界有太多沒落的貴族,沒什麼好驕傲。
「卻以為他是過了氣的伯爵?」
風琉璃將雙手擱進褲袋里,美麗的眉微微一挑,不置可否。
她是這樣想的沒錯,殷允陽是她肚子里的蟲不成?
「我沒說。」
「沒說也不代表你心里不是這麼想。」殷允陽淡言,二十四年來對他寵盡,只要不過分,他都會包容。
圓形餅屋的大門突如其來的被打開,跑出一個公主,殷允陽背對著她沒看見,風琉璃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女人很美,有著世上最美的金發,細而高挺的鼻梁,大而夢幻的雙眼,像洋女圭女圭般的長睫毛,還有一般外國人都沒有的好膚色,臉上一點雀斑也沒有,像蜜一樣的甜美動人。
相較于她,風琉璃覺得自己的膚色太白太不健康,眼楮不夠大,身材不夠豐滿,短得像男人的頭發當然更比不上對方那頭亮麗的金發。
她的自負對上眼前這個像公主一樣的女人,竟在轉眼間有些崩塌。
「允陽!」
鮑主展現了甜美地笑,提著長裙飛奔到王子懷里……那個公主竟然會說中文?而且說得極好。
風琉璃冷眼看著殷允陽親密的摟住美麗的公主,並在她的額頭上親吻。
那種感覺……像冷風刺骨,搞得她全身冰冷疼痛不堪。
她的保鏢竟是另一個女人的情人,喔,不,是未婚夫,一個守候了自己二十四年的男人,她真的想象不出他呵護著另一個人的樣子。
現在看到了,她真的覺得非常的不舒坦。
「這位是風琉璃,風城四少的小少爺。」
「你好,風少爺,我叫樓曉兒,允陽的未婚妻。」樓曉兒甜甜一笑,嗓音柔的可以滴出水來。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曉兒。」
「我也是,常听允陽提起小少爺,讓我對你很是向往。」
允陽常提起她?風琉璃微微抬眼看向殷允陽。
他們一直有聯絡?殷允陽人在紐約,心卻在這個小鮑主身上?有多久了?為什麼她的心里越听越不是滋味?
殷允陽只是微笑,寵溺地看著樓曉兒。
這一幕,像根刺刺進她心里……「你們認識很久了?」再久,也不會比殷允陽在她身邊久吧?
「是啊,算算該有三十年了,我們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只是中間有一大段的空白,因為他去了風城……對不起,我不是在怪你,小少爺,能看到你的病懊起來,我跟伯爵都很高興,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否則允陽一定會怪我的,好嗎?」樓曉兒靦腆又甜美地道。
「不會,曉兒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相信任何人都不會對像你這樣的美人生氣的。」
聞言,樓曉兒紅了臉,「小少爺是在笑曉兒?」
「我說的可都是真話。」一個三十歲的女人還可以長得像公主一樣美麗夢幻,風琉璃真的有點嫉妒她了。
原以為,二十四年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這個公主卻比她早一步認識殷允陽,還是青梅竹馬。
是天要絕她嗎?或許她直接答應嫁給雲中岳算了?
「進屋里去吧,我已經為你們準備好午餐。」樓曉兒笑著道,走到一邊去要提殷允陽的行李。
「我來就行。」
「是啊,沒有讓女士提行李的道理。」風琉璃的語調酸酸地,走上前一把搶過自己的行李。
「小少爺?」殷允陽皺起眉。
「我不是女士,我是個男人,行李我自己提就行了。」
「你的行李一向是我在提……」
「現在你要離開風城,不再是我的保鏢了,用不著再幫我提行李。」風琉璃硬是要自己提行李,為了表示自己可以,她還走在殷允陽的前面。
「小少爺!」
「叫我琉璃,你若再喊我小少爺,那就表示你會繼續留在風城,留在我身邊,現在,隨你要喊什麼。」
殷允陽跨了一步與風琉璃並肩走著,高大的他整整高了風琉璃快一個頭,「行李給我,听話。」
「我的身體好多了,這一點點重量根本難不倒我。」
「如果你不听話,那就請你馬上離開這里。」
風琉璃頓覺委屈地瞪著他,「你威脅我?」
「你愛怎麼解釋是你的事。」殷允陽冷了臉。
「小少爺,允陽,你們……」樓曉兒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明白這兩人為什麼突然大眼瞪小眼?
「我們沒事。」風琉璃眼眸一轉,朝樓曉兒一笑,擱下行李的手親昵的繞上她的肩頭,一邊走一邊對樓曉兒嘀嘀咕咕道︰「我肚子餓了,你就行行好先帶我去吃點東西吧,飛機上的東西真的很難吃,我真想就這麼跟允陽住下來,再也不要搭飛機了……」
「來,小少爺,多吃一點,這是西班牙海鮮飯,配上加泰隆尼亞的蒜蓉醬,絕對是你在別的地方吃不到的美味。」樓曉兒熱情且體貼的替風琉璃弄了一盤美食,笑眯眯的遞給她。
「謝謝。」
「小少爺不必跟曉兒客氣,你是允陽的主子,也等于是我的主子,我伺候你是應該的。」樓曉兒笑著轉身又替殷允陽弄了一道黑墨魚飯,「你小時候最愛吃墨魚了,我親自下廚為你做的喔,吃吃看喜不喜歡?」
殷允陽配合的吃下一口,微笑地點點頭,「你的手藝進步了。」
聞言,一抹嬌羞浮上樓曉兒的雙頰,殷允陽的稱贊讓她覺得全身熱呼呼的,「老天,你不會是跟我六歲前的手藝比吧?」
她永遠都記得小時候他們常常一起烤墨魚的情景,真的快樂得不得了,卡爾生火,允陽捕魚,兩個男人為她上山下海在所不辭……那一年,殷允陽要跟瑰爾伯爵去風城,不知怎地,她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好像她就要失去他了,還依依不舍的送他到機場,看那飛機飛到高空上,飛到再也看不見了才離開。
「我還記得你烤的墨魚老是焦黑的無法入口。」殷允陽笑著,燦爛的炫目人的眼。
風琉璃很少見到他這樣笑著,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孩子,他總是內斂沉穩,笑容也常是飽含深意的,現在,他卻可以這樣純真的笑著……是她父親對他父親的恩情禁錮了他應該奔放自由的靈魂?還是她的病牽絆了他本該無憂無慮的生活?
「那是卡爾生火生得不好,火大的我根本不能把魚烤好,不能怪我。」樓曉兒紅著臉為自己辯解。
「是啊,是卡爾不好。」提到卡爾,允陽的笑容收斂了,帶笑的眸光閃爍著一抹深沉的惆悵。
「卡爾是你們的好朋友?」風琉璃半句話也插不上,隨意問了句。
「卡爾是我大哥。」殷允陽玩弄著手上的高腳杯。
「你有哥哥?」原諒她吧,她對不在她身邊的人通常沒有關心的企圖,她是自私,不想也不願濫用不必要的同情心與愛心。
一直相信人各有命,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自己走的路也只能自己負責,別人的關心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是,她承認她對允陽的了解真的太少,因為她從不以為他會是別人的兒子,別人的兄弟,甚至于成了別人的丈夫。
「嗯,一個很好的哥哥。」可是卻早逝。
兩個多月前他告假在風琉璃身邊消失了一個月到地中海辦的事,也包括了卡爾的喪禮。
面目全非,尸體潰爛,警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確定了死者是卡爾,他的哥哥,瑰爾伯爵的繼承人。
這件事風城里沒有人知道,他刻意隱瞞著自己的傷痛,是不希望面對太多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的安慰。
「我怎麼沒有看見他?」
「他死了。」樓曉兒紅了眼眶,頭低下去,不一會哽咽的哭聲傳了出來,听了讓人鼻酸。
「曉兒……」殷允陽溫柔地走近,將樓曉兒嬌小的身子摟進懷中,「別哭了,傷了小寶寶可不好,嗯?」
小寶寶?風琉璃愕然地抬起頭來望向殷允陽想尋求解答,可是此刻他的眼里哪容得下她?他的眼中只有樓曉兒。
「對不起,我忍不住,真的對不起,允陽……」樓曉兒哽咽的咬著唇,偎在殷允陽懷中傷心的哭著。
殷允陽嘆口氣,松了口,「沒關系,你想哭就哭吧……」
「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是的,你這樣很正常。」
「真的?」
「嗯。」
為了另一個男人哭得這麼柔腸寸斷叫正常?風琉璃越來越迷惑了。
窗外,是一雙巧手種植的玫瑰園,瑰爾之宅被打理的很好,一點都不像失去主人的樣子。
風琉璃的房間被安排在二樓的邊間,離殷允陽的房間很遠,要繞上幾個回廊,不知怎地,她覺得有被孤立的感覺。
行李就擱在門邊,風琉璃將窗戶打開,讓夜晚涼涼的風吹進來,身體趴在柔軟的床上,微仰著臉看窗外的星光……「允陽,你快幫我數數天上的星星總共有幾顆?」童稚的臉蛋上有著濃濃的企求。
「傻瓜,星星太多了,數不出來的。」殷允陽溫柔的撫著她的短發,怕她冷,雙手緊緊圈住她。
「不多啊,亂七八糟地,一定數得出來。」她堅持。
殷允陽一笑,搖著頭道︰「那你來數,數出來了我帶你去吃糖。」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嗯,我說的。」
她賊賊地看他一眼,「那我要開始數啦。」
她以為她可以數得出來的,因為天上的星星真的不多,可是怎麼數卻數不盡,兩只手指頭都用完了還是數不出來,憂愁跑上她的臉。
她哭了,從那天開始殷允陽常常帶她去數星星,從這邊數到那邊,再從那邊數到這邊,拉著她的那只手漸漸變大、變大,大到不再拉著她為止……「你不該吹風的。」一雙大手突然出現把窗戶關上。
風琉璃好一會才回神,以為是夢,「你沒敲門。」
「我敲了,是你沒听見。」
「是嗎?」她懶洋洋的趴在床上不想動。
他一只手習慣性的探上她的額頭,「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她咕噥一聲。
「還習慣嗎?住不習慣我就送你回去。」
風琉璃挑挑眉,看進他眼底,「你那麼想趕我走?我礙著你了?」
「我沒這個意思,你想太多了。」殷允陽淡道。
「我一定會住下來直到你結完婚。」
「我沒有意見。」
「允陽?」
「什麼?」
「你變得好奇怪,有心事?」他看起來顯得心不在焉。
「我能有什麼心事?」殷允陽看著風琉璃笑問。
「你哥哥的事你該告訴我們的。」瑰爾伯爵才過世不久,沒想到允陽的哥哥卡爾也死了,半年之中痛失兩位親人,再堅強的人也承受不住,他卻表現得像沒事似的。
現在,突然宣布要結婚,而且還有了小寶寶……「沒必要,這是我的家務事。」
一句話堵得風琉璃將要問出口的話硬生生吞進肚子里。
「你這麼說就表示你根本不把我當親人。」
他無言。
沉默,是代表認同她的話?
風琉璃有點火了,「若是如此,你何必為了我待在風城二十四年?我們非親非故,不是嗎?」
「我只是替父親報恩。」
「好偉大!」風琉璃難過的別開眼。
她以為她在他心目中肯定有著不凡的地位,沒想到……「早點睡吧,有事就叫我。」
他住在遙遠的那一頭,有事叫他?她可能叫昏了都沒人會來理她!
她悶聲不吭,听著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才從床上坐起,再次把窗戶給打開。
風好涼,她的心也好涼。
生死關走了好幾回,她以為自己對這世間的人事物早已經無牽無掛,沒料到只是听見他要離開自己,心就隱隱疼了起來。
她還能做些什麼?在不知道他跟樓曉兒有個小生命之前,她可以不顧一切把他搶過來,但現在她還能做些什麼?
他愛樓曉兒,才會跟她生孩子,她根本連跟對方作戰的資格都沒有。
才走下樓,就見樓曉兒忙碌的身影在廚房跟餐廳之間轉啊轉地,還沒嫁進門,已儼然是一副女主人模樣。
「早啊,小少爺。」樓曉兒見到風琉璃,甜美的向她道早安。
「早,曉兒。」皮笑肉不笑,她覺得自己就快要跟風御海一樣虛偽。
「早餐弄得差不多了,小少爺先吃吧。」
「叫我琉璃吧,你這樣小少爺小少爺叫得讓我真不自在。」風琉璃大方的坐上餐桌,伸手拿了一塊烤面包,面包的上頭是厚厚的一層蒜蓉醬,香味四溢,吃了令人唇齒留香。
「這不太好。」
「沒什麼不好,允陽叫我琉璃,你跟著叫也無可厚非。」
「那……好吧。」
「你的餐點弄得很好。」風琉璃忍不住又伸手端了一盤沙拉到面前,見那瑩璁脆綠就忍不住食指大動。
「是你起得早,後頭還有更好吃的。」
「放心,我食量很好。」一夜失眠,早已餓得她發暈。
「那太好了,你慢用,我再去弄點東西。」樓曉兒揉著身上的圍裙,轉身又要回廚房,卻撞上一堵肉牆。
「艾瑪呢?怎麼是你在煮早餐?」殷允陽將樓曉兒扶正,伸手將她發上沾上的蔥花給拿去。
「她趕早上市集買菜去了,你帶了貴客來,艾瑪想弄點中國菜讓琉璃評鑒評鑒。」說著,像是不習慣殷允陽這樣看著她,樓曉兒嬌羞的低下頭去。
「你別忙了,有孕在身,該好好休息。」
「可是鍋子里還有你最愛吃的……」
「我去弄,你坐著先吃點東西。」
「可是……」
「听話。」殷允陽拍著她的臉,高大的身影走進廚房。
樓曉兒看著他,眼神有些擔憂。
「放心,他沒問題的。」風琉璃插口道。
「是嗎?他會煮菜?」
「會,他煮了一手好菜。」出門在外時,為了她的挑嘴,他偶爾會親自下廚做幾樣她愛吃的菜給她吃。
她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如今,突然這一切不再屬于自己,而屬于另一個女人,這感覺……五味雜陳呵!
她發現她似乎愛上他了,有點遲,幸好這情愫不濃不烈,相信時間一久就會讓她忘得一乾二淨。
也或許,她只是習慣了他對她做的一切而不是愛上他……若有所失並不代表愛情,不是嗎?
「沒想到允陽竟然會做菜,什麼時候學的?他在風家族也要下廚嗎?」
「當然不,他只負責保護我的安全。」
「他身上的傷都是為了保護你才弄來的吧?」樓曉兒問得輕,卻有著濃濃的心疼。
她是在指責她嗎?
風琉璃不語。
樓曉兒幽幽地看著風琉璃,見風琉璃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投射在剛剛殷允陽站立的位置,甜美的眸子倏地下沉,像黑夜里的一口潭,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