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一個蒼老的男人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郭熙就算有再大的氣此時也發作不出來,他在門邊杵了一會才走進門,並要老管家在外頭守著。
"你來了,武藏。"深田真治在燈光微暗的室內睜開雙眼,滿是欣慰的望著自己的兒子。
"你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的?"郭熙冷然的走到窗邊,不想對視深田真治那雙帶著企盼的眼晴。
他對父親早已沒有情分,也從來不覺得深田真治有資格當自己的父親,就算深田真治死了,他可能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吧!
"你早一年來接手我的事業好嗎?武藏,我想我快不行了。"
聞言,郭熙眯起了眼回頭瞧他,"管家說你的傷勢並不嚴重。"
"但我注定得死。"
"你得罪了什麼人?"
"麻里。"
冰熙挑高了眉,"你怎麼得罪他的?"
深田真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道:"你知道近來日本的情勢有點緊張,政壇內的大老內斗得很厲害,但我真的沒想到麻里會…"
"對不起,我找不到熙。"掛下電話,石原拓二十分抱歉的望著宋婕.
冰熙已經離開一個禮拜,卻像是失了蹤似的,打手機沒人接,而他一向只能靠手機來找郭熙,或者由郭熙主動聯絡,除此,他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沒關系。"宋婕微微一笑,盡可能的掩飾內心那不知名的傷痛。
他才說過愛她,要她記在心里……但他卻在她熟睡時一聲不響的走了,一點音訊也沒有。
所有可以幫忙找他的人她都找了,花心俱樂部的成員一樣找不到郭熙,
"熙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通常都是打手機給他或直接到他住的地方堵人,可是我己經守在門口好幾天了,沒見到他回來過,"藍少白在電話駐這樣對她說.
如果連他們都找不到他,那他的失蹤就絕對是有心的,是為了躲避她嗎?宋婕在心里苦笑,等了這麼幾天,她已經沒有心情再等下去,
‥有了。我想到有一個人可能可以找到熙!"石原拓二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抓起宋婕的手便要往外沖.
‥誰?"
‥麻里恭子啊!那天熙帶你到山下看醫生,麻里小姐等了一天等不到他回來就要我送她回東京,我知道她住在哪里,我們可以去找她,她是熙的未婚妻,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我想不必了。"宋婕驀地打斷他,"我己經不想知道他在哪里,有心要躲一個人,就算我去找他也是沒意義的。"
未婚妻三個字才出口,石原拓二就後悔了,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竟然在這個時候提起熙的未婚妻……老天!此刻婕兒的臉白得像紙,都是他的錯!
‥對不起,婕兒,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宋婕苦澀的一笑,"我想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去哪?"
當然是回法國,"
‥你就這樣回去甘心嗎?"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宋婕一回眸,對上的是藍少白那雙深情而又為她忿忿不平的眼眸。
‥少白……"她呢喃著,眼眶陡地一紅。
看到少白,就會想到十年前他對她的好,她一直不敢去面對他,為的就是承擔不起他對她的付出,然而不管在十年前或十年後,少白永遠是那個在她被傷了心時靠她最近的人,
"別哭了。"藍少白微皺著眉,上前替她拭去眼淚,"我有熙的消息了,想不想知道?"
宋婕搖搖頭,再搖搖頭,背過身去,淚又再一次滑下。
"他要結婚了。"
她的身子一震,過了好一會才開口,"和麻里恭子?"
‥你知道麻里恭子,"藍少白挑高了眉。"那你可知道她是日本天皇同父異母的哥哥麻里森上的女兒?"
"麻里森上,你說的是日本的財務大臣麻里森上?"在一旁的石原拓二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藍少白瞅了他一眼,點點頭,"沒錯,就是他."
石原拓二喃喃自語,"麻里森上的女兒?她不是正要和日本最大財團深田家聯姻嗎?最近報紙上炒得火熱,怎麼……"
"郭熙就是深田真治的兒子深出武藏."
聞言,宋婕的身子虛弱得幾乎隨時會倒下.
武藏……不就是那天麻里恭子不小心月兌口而出的名字?原先她以為是麻里恭子說錯了,原來郭熙真的叫武藏……
可笑呵!她竟連他的真名都不知道,還妄想著他對她的愛!
"沒想到他的家世如此顯赫,難怪他能輕易的解決婕兒合約的問題,還願意付這麼大一筆解約金給中山明子……"石原拓二喃喃自語著,對于郭熙為何總能如此神通廣大有了較為合理的解釋.
"婕兒?你怎麼啦?"藍少白見宋婕的身子正緩緩地往旁邊倒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向她,將她下滑的身子擁進懷里,見她雙眸緊閉,像是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似的,他幾乎是怒吼出聲.
抱著她,他沖進了停放在外頭的車子,一路往市區而去…
日本東京最大的飯店里正舉行著盛大的訂婚宴,高朋滿座,政商名流雲集,深田與麻里兩家族的聯姻可是政壇與商界的大事,不只代表著大財團與政界的關系更進一步,更代表著台而下政商之間的利益輸送正不斷白熱化當中,尤其在選戰即將開跑的現在,兩家族聯姻所代表的意義可是非常的引人遐思.
冰熙手拿著高腳杯與爭相上前道賀的人士一一敬酒,一巡過後雖而不改色,但體內早已熱烘烘地,很不舒服,尤其,他今天特別的心煩意躁.
"武藏,你還好嗎,麻里恭子關心的趨前問候,柔柔的嗓音里盡是濃濃的深情與依戀。
"不礙事。"郭熙溫柔的一笑,伸手替她將微敞的領口整好,"你今天很美,不過我可不想跟太多人分享."
聞言,麻堅恭子臉一紅,頭低得再也不敢抬起來瞧他。
"對不起。"她囁嚅地輕道,不安的咬著唇。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他抬高她的臉,輕輕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累了的話你可以先上樓休息,嗯?"
"我知道,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累。"
‥是嗎?那就好。郭熙還是笑,眼角卻瞄見一個怒氣沖沖的男人正朝他走過來,遂低聲對麻里恭子道:"你先陪客人聊聊,我遇見一個老朋友得過去打聲招呼,待會再來找你。"
‥好,你快去吧."麻里恭子被他的溫柔寵得暈陶陶地。
他往藍少白走去,還是一身的憂雅貴氣,面對藍少白的怒氣並沒有格外的不耐,有的……只有一絲絲的不安.
"恭喜你了,深田少爺。"藍少白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字說、眼神有一股想把他偽裝的皮給撕下的狠劣神態.
"如果你是真心的恭喜我,我接受,如果不是就請回吧."郭熙笑著,聲音卻沒有半點溫度。
"你什麼意思?"藍少白馬上變了臉色,怒瞪著他,
"我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
藍少白簡直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對待自己。"郭熙!"
"我叫深田武藏."
‥去你的深田武藏!為名為利,你不擇手段,我倒是忘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道理!"藍少白冷哼一聲,在服務生的托盤上取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少白,不要因為一個女人跟我這樣,不值得的,我還當你是好朋友……"
"去你的好朋友!"不管在大庭廣眾之下,藍少白憤慨地將杯子甩在地上,剎那間玻璃碎屑四散,惹來不少被波及的人驚呼出聲,也招來了飯店的警衛。
‥深田少爺,這……"
"這位是我朋友,沒事的,叫人清理一下就好。"郭熙微笑的交代警衛人員,將藍少白拉到飯店的一個角落.
"干什麼?"藍少白把他的手甩開,手一揚便朝郭熙的臉揮去一拳,"你該死!不喜歡婕兒當初就不要玩弄她!"
這一拳有十足十的力道,他是半點也不留情面.
冰熙拭去唇角的血絲,身子微傾的半靠在窗欞上瞅著他,"我跟她是你情我願,你管得太多了、"
"你…‥"藍少白氣得手一揚又要朝他臉上揮去,這一拳卻讓他伸手一格而閃過,
"你是文明人,而今天是我的訂婚宴,請你不要再做出如此魯莽的舉止,不然的話我只好讓警衛將你請出去。"郭熙淡笑著,轉身便往大廳中央走去.
"就算婕兒現在躺在醫院里你也不管?"藍少白冷冷的聲音從齒縫間迸出。
冰熙的腳步一頓,卻依然沒有回頭.
"好好照顧她。"他只丟下一句.
迎面朝他而來的是溫柔嫻淑的麻里恭子,他挽住她的手,微笑的面對著,就像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藍少白沒有再追上前去,俊俏的濃眉飛揚著,對此種種感到氣憤與不解……
她還是來了,遠遠地站在飯店外頭等著他走出飯店,
下午三點,人都散了,她還是沒見到他走出來.
天空零零落落的飄著雪,不大,卻足以將她的大衣弄濕,然而她動也不動的站著,一雙眸子絲毫未曾移開過飯店的大門。
一名身著西裝的高大男人突然從飯店走出朝著她的方向走來,一直到站定在她面前才停下腳步。
"小姐,你等人嗎?"
"嗯。"宋婕點點頭,想擠出一個笑容這才發現臉已經凍僵了,遂作罷。"我在等深田先生。"
"深田先生?你是?"
"他的助理。"
"是嗎?"男人打量了她一會,微笑道:"深田先生早就已經離開了,他的訂婚宴己經在兩點結束,或許你可以用手機跟他聯絡."
"他已經走了?"她在剎那間顯得有些迷惘,"可是我沒見他出來."
"深田先生和麻里小姐是從飯店的後頭走的,所以小姐沒有看見,真是對不起。"
宋婕搖搖頭,"不干你的事。"
"小姐,就要降大雪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謝謝,我沒關系的."說著,宋婕幽幽地轉身離開。
日本的街道和法國巴黎是大大不同的,擁擠而凌亂,但今天只有一些匆匆趕路的行人,積了雪的路面上少了攤販及人潮,顯得冷冷清清.
大家都趕著回家嗎?她卻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宋婕沿著街道一直走一直走,是完全沒有目的地的,只是想著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現在的自己該如何自處.
離開日本,讓空間阻隔思念嗎?
一輛勞斯萊斯突然在她眼前停住,宋婕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馬路上來了,如果不是這輛車開得不快,也許現在的她已經橫尸街頭…
若是如此,熙會不會傷心呢?
車子上有人走了下來,語氣不溫不火卻也沒有太多感情的俯低頭看她,"你沒事吧?"
"沒事。"她沒有抬頭,轉開眼朝人行道上走去,手臂突地讓人由後方扯住,她駭得回眸,想將手抽回卻徒勞無功。
"你繼續這樣走下去遲早會死的."
"不用你管!"
"可惜我一向喜歡多管閑事,跟我走。"他把她拖進軍駐將車門關上,然後吩咐司機開車,
"你要帶我去哪里?放我下車!"宋婕開始覺得害怕了,男人臉上那嘲諷的笑與捉弄似的眼眸讓她渾身不自在,也讓她感到難堪。
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讓人給看透,逃不出他的眼…就像熙。
只不過,這個男人比熙玩世不恭許多,也冷酷許多,嘴角沒有溫柔的笑,只有嘲弄與不以為然.
‥別吵,我沒什麼耐性哄女人."
"那是你的事!放我下車!你沒有權力帶走我!"
‥放心,我又不是帶你去賣,你不需要如此神經兮兮的."
‥你……"宋婕又氣又怨的瞅著他,總覺得這男人對她似乎並不陌坐,雖然這只是她的直覺而已。
"你不是想兄你的心上人?想見他就乖乖的跟我走。
車子又重新來到宋婕不久前離開的飯店,帶她來的男人先下了車,並紳士的攙扶她下車後往大門走去.
服務生與方才高大而西裝筆挺的男人都在門口恭迎他們,她這才知道剛剛跟她談話的人是飯店經理。而此刻,他正用一雙匪夷所思的眼神望著她,對她的出現似乎十分意外.
"有問題嗎?"強行擄宋婕而來的男人好笑的看著飯店經理.
「呃,佐木先生,這位小姐……」
「這位小姐是我的女朋友,姓宋名婕,不知道你還需要什麼資料?」
飯店經理掏出手帕拭汗,為難不已卻無法再出言干涉,開玩笑,佐木家族可是出了名的黑道世家,他的後台再怎麼硬也不敢得罪佐木君.
"不需要了,佐木先生這邊請。"飯店經理親自帶著他們穿過長長的回廊,再繞過一個中庭花園才來到一間寬大的房門前,"就是這里了,深田少爺正在里頭等佐木先生。"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佐木君一笑,突然轉身拉住宋婕的手敲了敲門,
"你……放手!"宋婕的臉因氣憤而燒灼。
"想見他就听我的,不然你現在就轉身走開。"佐木君俯低臉瞧她,溫熱的氣息輕輕地吹在她臉上.
"我……"她正要開口,卻發現門已打開,郭熙那雙狹長如狐狸般美麗的眼正直勾勾地盯著她,好一會才移向她身邊的男人。
"我只約了你。"他冷冷地道。
"我知道,不過我想你們並不陌生,所以我把她一起帶來了。"佐木君還是拉著宋婕的手不放,並拉著她進門。
他好冷漠……宋婕的心顫抖著,不敢再望向郭熙。
"你明知道我今逃謳婚,帶她來做什麼?"郭熙冷冷地站在門邊,背靠著門板瞅著佐木君.
"她現在是我的女人。"佐木君一笑,在郭熙平靜無彼的臉上還是看到了一些波濤,只不過他不確定這興起的波濤是因為郭熙的男性自尊一下子無法接受自己的女人被他接收,還是郭熙深深的愛著這個女人愛到無法容忍她跟了別的男人?
冰熙冷笑,輕勾起嘴角,"你倒是生冷不忌,而且老喜歡撿別人的東西."
"我只撿我看得上的。"佐木君知道他指的除了宋婕,便是余克帆的老婆元丹渠。
‥原來我們還有共通點."
‥那是當然,你我都不是獨一無二的."佐木君哈哈大笑.
宋婕無法忍受這兩個男人竟然無視于她的存在而在她而前大放厥詞,滿腔的思念與委屈漲得心滿滿地,她想哭,想大叫,想拿槍斃了眼前這兩個把女人當玩物的男人!
她驀地從座位上起身想要離開這里,早已識破她企圖的佐木君卻早她一步伸手環住了她的肩."別生氣,美人。我們只是開個小玩笑."
"是啊,開個玩笑而已,別介意。"郭熙也微笑著加入戰局,若有所思的瞅著她蒼白的臉.
"夠了!"她使盡彪身的力量甩掉佐木君環在肩上的手臂站起身,哀傷的望著郭熙,"你不要我直接說就好了,何必這樣?你有背景、有家世,但不代表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她突然覺得心痛難忍,"我錯看你了,你其實也只不過是個追逐名利的公子,根本配不上我對你的愛!是我的眼楮瞎了才會無怨無悔的愛了你十年!該死的,我全都收回!你不需要躲我也不需要再避不見面,我不會糾纏你,永遠不會再糾纏你!
說著,宋婕沖出了房門,往回廊的盡頭奔去.
淚水阻隔了她的視線,但她還是頭也不回的往前沖,一直跑出了飯店、跑到大馬路上。
車子的喇叭聲對著她狂響,她置若罔聞,只是不斷的跑著、哭著,現在的她只想死去,只想死去…
望著被拉開的門後那無盡的回廊,郭熙再次破例的在室內點上煙,心思煩擾不安.
"她會出事的,我剛剛是在路上撿到她的,她連走到我的車子前面都毫無感覺,要不是車開得不快,司機又緊急踩煞車,你就再也看不見地了。"佐木君看好戲似的提醒郭熙。
他抬起眸子,犀利的眼神幾乎想穿透過佐木君,"你是說你帶她上來找我只是因為巧合?因為你在路上遇見她?"
‥是差一點撞上她."佐木君愉快的糾正.
‥你……該死的!"郭熙低咒一聲,捻熄了煙跟著沖了出去。
他以為……以為什麼呢?
以為她對他不信任而又重施十年前的故技?
以為她作踐自己故意找別的男人來氣他?
以為……
沒錯,他是恨她對自己的不信任,但,他豈能要求她毫無條件的信任他對她的愛呢?他是該死的如此強人所難呵!就連自己……不也在看到她讓人牽著手走進門的剎那間幾乎失去了理智而不顧一切的冷言冷語傷害她?
冰熙奮力的跑著,心里的焦急超乎自己想像的多了太多太多、
他在乎她、關心她、愛她…‥就算他一直不太願意去承認這個事實,就算他一直不太願意給承諾,但他還是對她承諾了,唯一的一次。
他的承諾是那樣的慎重,他以為她會懂的…
然而,他卻不懂愛情就有如琉璃一般脆弱,禁不起一點點打擊.
奔出飯店,他朝迷失在車陣當中的她沖去,腳步半點也不敢停滯,生怕遲了一步便會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婕兒!"郭熙大聲的喊她,焦急的看著她步履顛簸的背影。"停下來!等等我!婕兒!"
是錯覺吧?她竟听到他的呼喊?
宋婕不敢相信的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郭熙惶急的面容就這樣映人眼簾.
"熙……"她流著淚,看著他朝她奔來。
然而,就在她以為他的手就要握住她的同時,一輛轉彎沖來的車卻毀滅了一切——
"小心!"郭熙眼明手快的撲向她,抱著她住馬路上翻滾。
她只听到一聲猛烈的掩擊聲傳來,接著一切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