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玫,你看今天慧中可真像個小仙女。我看著她長大的,時間過得真快,才一眨眼,慧中就要出嫁了。」淑貞對著秀玫——慧中的繼母——笑著說。
「是啊,歲月不饒人,老羅!」秀玫伸手順了順耳畔的發絲笑著說。今天是慧中出閣的日子,她已經忙了個把月了,現在總算大致底定,就等孟達來迎娶了。
「咦,秀玫,你脖子上也有顆紅痣咽。我昨天才在跟敬月說呢,要是你當初的那個女兒還在,現在也二十二、三歲了。"淑貞感慨地說。
「是啊,唉,萬般都是命。你剛才說我的痣,怎麼了?」秀玫模模頸上的痣,好奇地問。
「就是璞臣的那個小薰,我上次告訴你的那個女孩子,女的頸上左側也有一顆跟你一樣的紅痣。當時我一看還在想,還真是眼熟呢〕」淑貞看著幾個在布置禮堂的工作人淑貞心不在焉地說。
秀玫的心中一動,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那個小薰,她多大年紀,是哪里人?」
「她大概二十二、三歲左右。听她說她是孤兒院出身的,身上也沒有什麼證明文件,就被扔在孤兒院門口。你問這個做什麼?」淑貞不明白她的用意地看著她。
秀玫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淑貞,你也知道我那個女孩被綁架後,到現在二十幾年了,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一直都沒有放棄希望,常在想,或許我的女兒現在還活得好端端的,只是不知道我在找她……」秀玫說到最後已經是淚流不止。
「唉,你真是死心眼。你那個女兒有什麼特征嗎?」淑貞同情地問。
「她在頸子左側上跟我一樣有顆紅痣,另外在右小腿上也有一顆小辦痣。她一眼是單眼皮,另一眼是雙眼皮,頭發又黑又密,睫毛也又長又翹。」秀玫拿出張照片,沉溺在回憶中說。「我一直覺得我會再找到她的,我相信!」
淑貞接過那張泛黃的照片,那是個尚未滿月的嬰兒,好奇地依偎在秀玫的懷里。
「很可愛。」淑貞將照片還給她,秀玫小心的將照片收進聖經中夾著。淑貞本想再說幾句話安慰安慰她的,但這時禮堂已經布置完成,去化妝的慧中也由哥哥文中送到休息室去了。
兩人匆匆忙忙的去幫慧中穿那層層重復的白紗禮服。
小薰滿懷希望的等著醫生的宣布,她一大早起來就被醫生和護士輪流的擺弄著。醫生不時的翻動她的眼皮,拿手電筒對著她照射。她的眼楮隔著一層紗布,只能模模糊糊的感受到光的刺激。
「醫生,我的眼楮……」她有些疑慮地開口。
「石小姐,稍安勿躁,我還沒有把紗布棉花拆完呢!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結果了。」醫生友善地拍拍她的肩膀說。
「我只是……只是緊張。」小薰低聲地說。璞臣坐在身邊握著她的手,這時聞言用力握緊她的手,表示他的支持。
醫生繼續著她眼上的工作。小薰卻陷入自己復雜的思緒里,這些日子以來,璞臣總是不時的在她身旁為她打氣,令她非常感動。
有時她也很訝異自己對他的依賴,她常在想,如果有-天她真的失明了,該怎麼辦?去學按摩、點字,或者就這樣平淡地過一生?但是最教她難舍的還是璞臣,他把她當成什麼稀世珍玩似的呵護著、噓寒問暖的。讓她根本無法想像自己離開他之後,要怎麼辦?
李秘書偶爾也會來看她,她只是大略的說些公司內發生的大小趣事給她听,要她好好休養就走了。有回她走後,小薰突然憶起自己剛進公司時,李秘書所提的忠告——
「不要迷戀總經理!」
她知道我現在已經不可自拔的迷戀著璞臣了嗎?如果她知道了,她會怎麼做,開除我,還是把我調開?想到這里,她露出個頑皮的笑容。
「在想什麼?」璞臣的聲音中有著疑問。
「沒有啦,我在想李秘書。」小薰伸伸舌頭地說。
「哦?李秘書?」璞臣仍是不解地問。「她怎麼了?瞧你笑成那個模樣。」
「她……」小薰話未說完,即被醫生所打斷。她緊張的听著醫生的指示,張開眼楮,又轉動眼珠子。她的手緊緊的被璞臣握住,她可感覺到自己的手都被他手心的汗水所圍繞著他在緊張!她在心底告訴自己,隨即發現自己的手心也不停的冒汗。
「現在看看我的手指,好,有幾只?看得清楚嗎?」醫生也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小薰的反應。
小薰努力的集中視力,看著臉前的那兩根手指,她頭一偏,看到璞臣滿臉焦急的神情,她露出個微笑。
「我看不太清楚地!懊像兩只,又好像三只?搞不好是四只。」她朝著璞臣說。「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璞臣的臉馬上垮了下來,他發出一聲申吟,用力的將小薰擁進懷里。小薰,沒關系的,我們再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也許有別的新藥了也說不定……」
「可能是視神經方面的問題吧?我記得手術一直很順利,復原的情況也相當平和,應該不會有問題的。」醫生百思不解地說。「奇怪……」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我一定要治好小薰的眼楮。」璞臣堅決地說。
小薰心中充塞著感動。她有些愧疚于自己的頑皮。等她回過神來,醫生跟護士都已經由司機送回醫院了。璞臣則是焦急的翻著厚厚的名片簿,她好奇的走到他身旁,蹲在一旁看他的行為。璞臣看她不時的換著腳蹲,干脆將她拉在懷里,一起翻著那本名片簿。
「璞臣,你在找什麼?」小薰莫名其妙地問。
「我記得以前有人介紹一位眼科名醫,我記得他叫朱文什麼的,听說許多高官富商都找他看病!」璞臣頭也不抬地說。
「喔,他叫朱文田對不對,是不是這張?」小薰抽起一張名片嫣然一笑地說。「眼科專家,全國知名。」
「對,對,就是他……小薰,你看得見了?你剛才不是……」璞臣猛然抬起頭地說。
小薰像做錯事被抓到的小阿,紅著臉的低下頭。「對不起,人家只是有點惡作劇,對不起啦,不要生氣好不好?」小薰央求地說。
「你啊,怎麼可以這麼頑皮?害我緊張了半晌,你真的可以看見了,眼楮還痛不痛?」璞臣瞪著她的眼楮說。
「不痛,只是有點酸。大概是還不習慣!」小薰把玩著手中的名片簿說,這時她才強烈意識到自己是在璞臣的懷中,不偏不倚的就坐在他的大腿上。
「醫生已經回去了,我明天再帶你去檢查看看。小薰,總算你的眼楮又可以看見這個世界了。」璞臣舒適的往後一靠,小薰也就順勢的和他貼得更緊密了。
「謝謝你,璞臣,沒有你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小薰抬起頭卻被他眼中的某種東西所吸引。
「小薰,不要謝我。我所為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你,知道嗎?我已經愛你很久了,久得我有時都會以為我生命的意義就是愛你;而讓你幸福就是我生命最終的目的。」璞臣溫柔的說著,眼中盛滿難以形容的情愫。
「璞臣,謝謝你。你讓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幸福的女人一樣,謝謝你。」小薰吸吸鼻子說。
「怎麼哭了呢?我會心疼的。」璞臣輕輕的吸吮掉她臉上的淚珠,微笑地說。
「我……我不知道哇!反正眼淚它自己就滾下來了嘛!我才沒有哭呢!」小薰用手背擦著眼淚說。
「你真是我的小寶貝!」璞臣笑著吻在她唇畔,然後很自然的四唇交接,他更溫柔的在她唇內探索著,讓她體會自己澎湃的情感。
小薰無法說出自己的感受,酸酸的、甜甜的情緒在心底醞釀著。她感到手腳都軟軟的,有些不听使喚的顫動著,這就是愛情嗎?
當璞臣牽著小薰出現在禮堂時,熱鬧沸騰的聲音突然靜止了幾秒鐘,然後是一聲歡呼,孟達笑逐顏開的沖過來將小薰抱了起來,在原地繞了幾圈。
「小薰,你的眼楮好了?」孟達停下來喘著氣地問。
「哎呀,孟達,放我下來啦,人家都在看我們了。」小薰臉紅地拍著他的肩說。「孟達!」
璞臣一言不發的將小薰自孟達的手里搶下,安置在自己身邊,微笑地看著孟達。「孟達,小薰的眼楮已經大致康復了。」
孟達後退一步,狐疑的來回看著璞臣和小薰。「康復了?
那小薰什麼時候搬離你家?」
小薰沒料到這個問題,只能愣在那里。是啊,我的眼楮都復原了,我何時搬回租的宿舍呢?在璞臣家住了一些日子後,再回想自己的那間宿舍,心底有個聲音不住的翻滾——我不想搬回去——但是我又憑什麼繼續住在璞臣的家呢?
「小薰還沒有完全復原,我打算再留她住一陣子,等她康復得再好一點再說。」璞臣將手搭在小薰肩上說。
孟達眯起眼楮盯著璞臣的手和小薰酡紅的臉頰,像是明白了似的直點頭。「喔,我明白了,那你什麼時候娶小薰?」
小薰又急又氣的跺著腳。「孟達,你在說什麼嘛!」
璞臣只是笑笑的拉著小薰朝他母親走去,他邊走邊想著孟達的話。他開始覺得孟達的話真是非常有道理,這幾天他一直在想著小薰的去留問題,沒想到孟達卻幫他找到解決的方法。
「喲,璞臣,這個一定就是小薰吧?那天我跟連伯父去看你時,你眼楮上還蒙著紗布呢!」淑貞親熱的拉著小薰的手說。
「連伯母。」小薰怯生生地打著招呼,也對淑貞身旁的婦人點著頭。那個婦人有著細致的五官,而且她的容貌,小薰確定這個容貌是自己所熟悉的,不過,是在哪里見過的呢?
「這位是慧中的阿姨,你也跟著叫阿姨就好啦!」淑貞又推推身旁有些失神的秀玫。「秀玫,這位小姐就是我剛才跟你提到的小薰。」
「阿姨。」小薰乘巧的喊了一聲,隨即想到原來是前些日子他們到孟達的修車廠接慧中的時見過面的。當時她就對這位阿姨有些好感,說不出的親切感,但是她也說不出什麼原因。
秀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個亭亭玉立的小女人,活月兌月兌就和她年輕時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剛才听到淑貞告訴她時,她還認定只是巧合,但是這容貌上的相似可能只是巧合嗎?
「你的右小腿上是不是也有顆小辦痣?」秀玫幾乎是屏著呼吸地問道。
小薰訝異的瞪著她看。「你怎麼知道?」她邊說邊撩起長裙地說。
秀玫伸手捂住了嘴巴,快步的沖進新娘休息室。留下一頭霧水的小薰和璞臣。只有淑貞心里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她也不說破它。
「阿姨,她怎麼了?」小薰擔憂地說,不知道為什麼,她特別注意阿姨的舉動。
「沒事,大概是今天慧中要嫁人,她舍不得吧!小薰,你是女孩子去陪陪她好嗎?」淑貞笑咪咪地說。
「好啊,璞臣,那我進去了。」小薰笑著告訴璞臣。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璞臣依依不舍地說。
「璞臣,人家小薰只是去陪陪秀玫阿姨,你離開她一會兒,她不會失蹤的。」淑貞笑著打趣自己的兒子。
「那我進去了。」小薰被說得滿臉通紅的閃進新娘休息室。
淑貞則是將手勾進璞臣的臂彎里,拉著兒子四處逛。「璞臣,小薰是個相當不錯的女孩子喔!」
「嗯,小薰很好。」璞臣仍是不時的遙望那扇緊閉的門,心不在焉地說。
「你打算幾時娶她進門?」淑貞單刀直入地問。
「盡快。」璞臣望著新娘休息室的門,考慮著要不要進去找她。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非常習慣她在他身旁,處處需要他的扶助,看她這樣可以自主的活動,反教他有些說不出的悵然。
淑貞眉開眼笑的朝一些舊識點著頭,並對不遠處的丈夫招著手。「那我是不是可以開始準備辦你們的喜事?」
「嗯,媽,我可以進新娘休息室嗎?我是說我只是去向慧中說聲恭喜就出來了。」璞臣有些結巴的問著自己的母親。
他的母親露出個你知我知的笑容。「去吧,別待太久,人家新娘的朋友也要利用這時間跟她說話、拍照的。」
「我知道!」璞臣未待她的話說完,已經整個人朝新娘休息室疾步而去了。
「你這個傻兒子!媳婦未進門,我倒先丟兒子。」淑貞笑著朝丈夫走去,滿腦子已經開始在想著要請哪些人來參加兒子的婚禮了。
「阿姨,你還好吧?」小薰體貼的將面紙整盒遞給那個坐在角落狼狽的拭著淚珠的婦人。
「啊,沒事,我很好。」秀玫抬起頭再仔細的盯著她看。不會錯的,那稜角分明的臉龐,就和她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她是在經歷一場嚴重的車禍後,整型成目前的樣子,在她自己都已經習慣了全新的面貌後才到慧中父親的公司任職,嫁入朱家為繼室的。
「要不要我去幫你倒杯熱茶?」小薰瞥見遠處的茶桶,好心地問。不知道為什麼,看她哭泣的臉讓小薰心底很難過。
「好,不,不用了。你叫小薰是嗎?」秀玫緊緊的握住小薰的手,臉上流露出特別的光輝。「多告訴我一些你的事。」
小薰詫異的望著她,她為什麼會想知道我的事呢?
「呃,我是听璞臣的媽媽說你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我,我先生成立一個基金會。所以,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孤兒院孩子的事,也許,也許我們能為孤兒院的孩子們做些什麼事你說是嗎?」秀玫絞盡腦汁才勉強找到這個藉口。我一定要弄清楚,小薰可能是我那個失蹤二十幾年的女兒嗎?
「喔,這樣啊。」小薰釋懷的回她一笑。「如果你的基金會能多捐些錢給蒲公英之家的話,那我們院里的小朋友就不愁他們的教育費要去哪里籌了。」
「蒲公英之家?」秀玫不明白地問。「這個名字倒是挺別致的。」
「我們的院長姓石,約瑟爺爺跟安娜女乃女乃,他門是美國人。
約瑟爺爺說他把孤兒院取名為蒲公英之家的意思是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隨風吹散,隨遇而安,做個有用的人。」小薰帶著得意的表情,滔滔不絕的說著。
「我有個問題,希望你不要介意——你是怎麼到了蒲公英之家的?」秀玫說不出心底的緊張,只能不住的禱告,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是被放在蒲公英之家的大門口,身上只包了件舊毯子,沒有任何文件或證明。約瑟爺爺說一些人把小阿送到蒲公英之家都會附張紙條或是放些錢用紅包袋裝著,要不然就是寫下孩子的名字。但是我都沒有,只一條舊毯子包著,什麼都沒有,我想我的父母大概沒有找我回去的意思了。」小薰幽幽地說。
「你是什麼時候到蒲公英之家的?」秀玫憐惜地問,心底抱的希望越來越濃。
「二月初,那時剛過完春節沒多久。到現在我還想不通,我的父母為什麼要在剛過完年就把我送到孤兒院?真的想不通!」小薰搖著頭說。
秀玫不由得想起那年的過年,全家籠罩在愁雲慘霧中。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就被綁架,綁匪一次次的打電話來更改交贖金的地點,但每次都被耍得團團轉。最後綁匪發狠的撂下狠話︰要朱信民在四十八小時內將贖金丟到郊區一座舊防空洞中。
他們夫婦以最短的時間籌足了三百萬,也依約前往,卻不
知有個粗心、不用腦筋又好大喜功的警員,竟然一路鳴著警笛的尾隨而去。
「你們敢報警,我就讓你們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女兒!」綁匪所留的最後一個口訊,讓她整個人為之崩潰,她不能吃不能睡,只能以淚洗面過日子,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一遍遍的想說服自己那個孩子已經死了,但是心底的最深處,卻還抱著渺小的希望——或許我的孩子還活著!
她看看小薰,時間、特征都對。可是我要怎麼告訴她,我就是她的母親?她能明白這些年來我所受的煎熬嗎?
「你會不會怨你的父母呢?也許他們是不得已的!」秀玫盡量克制自己想說破一切的沖動,旁敲側擊地問。
「我不知道。」小薰聳聳肩。「以前我還會怨恨他們,為什麼生下我又不管我,但是現在……」
「現在怎麼樣?」秀玫喉頭發緊地問。
「現在,反正我已經長大了,沒什麼好計較的。璞臣,你進來干什麼?」
小薰對一進門就筆直朝她們走過來的璞臣說。
「我來跟慧中道賀。」璞臣緊緊的盯著她說。
「璞臣,你看我的禮服漂亮嗎?」慧中像個小女孩似的在他面前轉一圈地問。
「嗯,漂亮,恭喜你!」璞臣看也沒看她一眼地說。
「喂,你看都沒有看怎麼知道漂不漂亮?」慧中好笑地直朝小薰兩手一攤地說。
「慧中你長得漂亮,穿什麼款式都好看。璞臣,你說是不是?」小薰暗示地踢璞臣一腳地說。
「喔,對。」璞臣連聲應著,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實在是心不在焉。
「算了,不跟你扯了。阿姨,你可不可以過來幫我補妝,我剛吃東西把口河詡吃光了。」
「好,好,我馬上來。」秀玫再看了眼小薰,欲言又止的跟慧中朝化妝台那邊走去。
「你在想什麼?」小薰環顧室內一眼,最後才問若有所思的璞臣。
「我在想我們的婚事。你想什麼時候結婚呢?」璞臣笑著問。
「結婚?」小薰大吃一驚的反問他。
「是啊,我想把你娶進門當我的妻子,璞臣訝異于她的反應,著急的問。「你不願意嗎?」
小薰左顧右盼的躲著他的眼光。「璞臣,我很感激你照顧我,而且對孟達還有約瑟爺爺他們也很好,可是……」小薰為難的看著他。
「可是什麼?你有別的男朋友?還是有其他的問題,你跟別人有約定嗎?」璞臣命令自己不要生氣,可是他卻壓制不了心里的波動。想到可能有另一個男人在等著小薰;或是讓小薰等待,他就滿心不是滋味。
「璞臣,我們才認識沒多久,況且我們的背景實在差太多了。」小薰不知該如何告訴他自己那個近乎神聖的秘密,雖然那是童稚時的一個諾言,卻-直是她精神上最堅固的支柱。阿臣哥哥……
「小薰,時間不是問題,我……」璞臣不知該怎麼告訴她,自己在十年前就已經將她深藏在心底了。
「璞臣,我還不想結婚。婚禮快開始了,我們先出去吧!」
小薰說完拉著他向外走。
「好吧,可是我們總得找時間把話說明白的。」璞臣咕嚨的和她一起坐在教堂的長條椅上說。
儀式在約瑟洋腔洋調的證婚下結束了,然後大家簇擁孟達和慧中到樓上的會堂,那里有布置好的茶點招待觀禮來賓,至于宴客則是晚上在餐廳的事了。
「秀玫,你有沒有問出什麼?」淑貞悄悄的把秀玫拉到旁指著小薰問。
秀玫興奮的點點頭。「錯不了,她跟我年輕時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時間也吻合。」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她跟你年輕時相像?」淑貞有些困惑地說。「我們認識也坑鄴十幾年了!」
秀玫從皮包里拿出另一張泛黃的照片。「我不是告訴過我受傷整過容?這是我整容前的照片。」
淑貞拿著那張照片跟不遠處的小薰對照著。「老天,真是同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就像親姊妹一樣!」
「她說她被扔在孤兒院門口,身上只包條舊毯子。淑貞,我一想到就心疼;那麼冷的天氣,她才多大!那些人竟然麼狠,就這樣把她扔在孤兒院門口。」秀玫眼眶微紅地說。
「你告訴了她沒?我知道你盼了這麼多年,八成急著要她認祖歸宗吧。你又多了個女兒,應該說你把女兒找回來?
真是恭喜你跟信民,今天真是雙喜臨門。」淑貞也為她高興。
「我還沒跟她說,也沒跟其他的人說。淑貞,我們虧欠那孩子太多了。我一定要百分之百確定她是我的女兒才行,我受不了得而復失的打擊,如果她不是我的孩子,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秀玫猶豫地說。
「她身上沒有什麼信物嗎?」
「沒有。」
「這就麻煩了。我前些日子看報上有個報導,有對夫婦因為打離婚官司,丈夫要求鑒定兒子的血緣,因為他懷疑那不是他的骨肉。我記得那個法子好像叫什麼DNA基因檢查,你可以試試看。」淑貞突然想到地說。
「我會想辦法去試試看。」秀玫望向正和慧中聊天的小薰,優慮的說。
「璞臣,我的孩子,你有困擾?」約瑟坐到璞臣的身旁,對著皺著眉頭的璞臣說。
「喔,約瑟,沒什麼。」璞臣打起精神地說,隨即又改變心意。「約瑟,我想跟小薰結婚。」
約瑟聞言揚了揚眉。「她反對?」
璞臣大惑不解的看著他。「你好像不意外?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願意嫁給我?」
約瑟拍拍他的肩膀。「孩子,小薰是個特別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她也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你們認識才多久?她到你的公司上班不過才半年多,我要慎重的告訴你,小薰對名利沒有企求。」
「我是真的愛她,希望她能日日夜夜的在我身邊。我一會給她最好的一切的!」璞臣信誓旦旦地說。
約瑟對他的話皺起眉頭。「孩子,我相信你有能力給她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但是,你必須先弄清楚她要的是什麼才行。」約瑟說完即被拉去和新郎新娘合照,留下璞臣兀自嚼著他的話。
「我今天就搬出你家。」小薰站在他身邊低聲地說。
「什麼!為什麼?」璞臣嚇了一大跳地問。
小薰定定地望著他。「我的眼楮可以去醫院檢查,不用麻煩醫生出診,我也休假太久了,應該要回去上班啦。」她輕描淡寫地說。
「為什麼?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璞臣不敢相信地說。「我以為這些日子以來你總該明白我的心。」
「我明白,我只是……我只是很困惑,我要好好的想-想。」小薰低著頭說。
「困惑?什麼在令你煩惱?」璞臣緊緊的追問。
「是有個人……」小薰懊惱的看著他。「對不起,我實在沒有辦法;或許過一陣子,也許等我情緒平靜一些,我就能理出頭緒的。」
璞臣一听到她的話,心里的熱情立刻冷了半截。有個人?
那個人是誰?令她如此的困擾,為什麼在她受傷的那陣子都不聞不問,從沒有見過他現身呢?
「好吧,等你理出頭緒再說吧,只是別忘了我一直在等著你。」璞臣苦澀地說。
「謝謝你,璞臣。」小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一再的道謝。
「不要謝我,我公司還有事先走了。告訴孟達跟慧中我晚上會去喝喜酒的。」璞臣哭笑不得地說。
小薰目送著他跨著大步而去,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悵然。她不是鐵石心腸,更不是木頭人,她當然明白璞臣對自己的好。
但是她害怕,這種好會持續到永遠嗎?還是在激情過後就煙消雲散?
看多了那種飛上枝頭當不成鳳凰反而跌得粉身碎骨的例子,教她怎麼能相信自己真的能當得了鳳凰?況且,她心里還不時的惦記著一個人……
長得愈大她愈懷念幼時無優無慮的生活,還有阿臣哥哥。
她握緊蒲公英墜子,蒲公英啊,阿臣哥哥現在好嗎?我能再見他一面嗎?
她親口對阿臣哥哥承諾的——我一定等你回來——這麼多年了,她從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諾言。時光飛逝,阿臣哥哥或許已經兒女成群丁,但是她不會忘記阿臣哥哥曾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你長大了,而阿臣哥哥還娶不到老婆,你就嫁給阿臣哥哥當老婆,好不好?」
她記得自己當場就答應了,還偷偷的在日記里記下︰希望阿臣哥哥都娶不到老婆,等我長大就可以嫁給他了。
「蒲公英啊,只要讓我見他一面就好了,我要告訴他我愛上別人了。我能再見到他嗎?她看著手上閃閃發亮的墜子喃喃地說。
「你說的是真的嗎?那個女孩子有可能是我們失蹤二十年的孩子?」朱信民震驚得連杯子都快拿不穩地說。
「阿姨,你能確定嗎?」文中也愕然地說。
秀玫一言不發的掏出那張照片和今天喜宴時,文中拍得拿去沖洗出來的照片,一起遞給丈夫。
「這是小薰,這是誰?長得好像!」文中輕聲地說。
「信民,你記不記得我曾告訴你我整過容的事?」秀玫看向朱信民說。
「你不是因為車禍燒傷整型的嗎?」朱信民比對著手中的照片說。
秀玫抽出泛黃的照片。「這張照片是我在出車禍前一個月照的。」
朱信民和文中不約而同的啊了一聲。
「我們的女兒在頸子左側跟我一樣有顆小辦痣,右小腿也有一顆,這些小薰都有。」秀玫情緒亢奮地說。
「她的家世呢?你有沒有問她?」朱信民急忙地問。
「她被扔在南部的一家孤兒院門口,在孤兒院長大的。她在剛過完年後就被丟在那里,我們的女兒……」
「我們的女兒也是在那個時段前後失蹤的!難道,難道她真的是我們失蹤二十幾年的女兒?」朱信民忍不住激動地說。
「可是我們要怎麼證明她就是我們家失蹤的妹妹呢?沒憑沒據尸!「文中提出心中的疑問說。
「淑貞跟我說了個什麼DNA基因檢查的,我想這應該可以檢查得出來吧尸!」秀玫也沒什麼把握地說。
「好,好,不管什麼方法,只要能證明的就好。文中,明天你陪你阿姨去查查看該怎麼做。」朱信民興奮的交代他的兒子。
「是,我明天一大早就去。」文中也有些好奇地說。
「小薰,你的眼楮全恢復了嗎?」李秘書一進門就看到小薰忙碌的敲著電腦鍵盤,忍不住懊奇地問。
「差不多了。醫生說盡量不要用眼過度,讓眼楮充分休息就可以了。」小薰笑著說。
李秘書放下手中的檔案夾。「那你就不要太勞累!」
「我知道,還有什麼要打字的嗎?」小薰按下鍵,讓印表機將報表跑出來。
「你不要太拚命了,桌上那些信你都打完了?」李秘書詫異地問。
「嗯,沒事嘛!」小薰翻著桌上的文件說。
「听璞臣說你搬離開他家了,他還為此很不高興呢!」李秘書察言觀色地說。「吵架啦?」
「沒什麼啦,我只是覺得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小薰藉著低頭整理報表說。
「他倒是已經悶悶不樂好幾天了,其實他就自己一個人住,你住他那里,還有陳嫂跟文伶可以照顧你,我們也比較放心。」李秘書想起璞臣那一臉挫敗的樣子,真是有些不忍。
「我能自己照顧自己的啦。」小薰嫣然一笑地說。
「小薰,還是你要搬到我那邊?我自己住三房兩廳也太靜了些,你自己住外面,有人可以照顧你嗎?」李秘書技巧的執行璞臣交代她的任務——找出那個令小薰拒絕他的男人。
「沒有。放心啦,我自己能自立了,孤兒院的訓練很札實,我們很能夠照顧自己。」小薰委婉地說。
「小薰,你有沒有交過異性朋友?」李秘書干脆直截了當地問。
「沒有。」小薰瞪大眼楮看著她。「你今天好奇怪,怎麼問我這個問題?」
李秘書摘下金絲邊眼鏡,微微地一笑。「我是想以過來人的身份奉勸你,當愛情來臨時不要去拒絕它,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你是說……?」小薰干脆放下手中的信紙,專心的听她說話。
「二十年前我本來也有機會結婚的,可是因為我受不了別人的閑言閑語,所以我拒絕了他。他是個有山地血統的混血兒,被我拒絕後他喝醉酒出車禍當場死亡。我常在想,如果我能放掉那些世俗的成見的話,今日的我們不知道會有多幸福!」李秘書眼中閃著淚光地說。
「所以你就終生不嫁?」小薰惋惜地問道。
「倒也不是蓄意的單身一輩子,只是我一直都踫不到像他那麼好、那麼知道我的人。」李秘書喟嘆地說。
小薰默然的瞪著自己的手指,看來那麼世故嚴肅的李秘書也有她傷心感性的一面。我到現在才明白,每個人都像一本書,在生命的扉頁上刻寫著自己的故事。阿臣哥哥,我該怎麼辦?你能听到我的心聲嗎?我只要能再見你一面就好啦!
我要告訴你,我所愛的那個男人的事。但是首先,我必須厘清自己的心,童稚時對你的崇拜將永遠在我生命中長存;而對那個男人的愛,是我今後生命的重心,阿臣哥哥,你能懂嗎?
「喂?喔,好的,請等一下。小薰,三線有你的電話。」李秘書示意小薰接電話地叫道。
「喂,我是石小薰。喔,阿姨,真的?好,我馬上到。」小薰匆忙的掛上電話,抓起外衣及皮包。
「怎麼啦?」李秘書狐疑地看著她的動作問。
「秀玫阿姨住院了。她沒有人可以照顧她,我想去看看她,因為慧中跟孟達去蜜月旅行還沒有回來。」小薰簡單地說。
「我會趕回來加班把工作做完的。」
「去吧,反正今天也沒啥重要的事,明天再說。」李秘書揮著手要她走。
小薰忐忑不安的坐在計程車中。這有些奇怪,當她一听到秀玫阿姨住院時,心里竟然有股說不出的難過。其實自己跟秀玫阿姨也不是頂熟的。只是每次一見到她,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希望能多和她聊聊。她納悶的告訴璞臣,璞臣的回答是——大概是你跟秀玫阿姨比較投緣吧!——大概就是這樣吧,她捧著鮮花站在電梯中不停的想。
「阿姨,你怎麼了?」小薰將花放在床頭幾上,緊張的問著躺在床上的婦人。
「沒什麼,老毛病斑血壓。你坐啊,真是對不住,我一慌之下也沒想清楚就打電話給你,耽誤你上班了。」秀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慧中不在,文中又跟他爸爸下南部去了,真是不好意思!」
小薰微笑地搖著頭。「阿姨,別這麼說,我在辦公室也悶得很,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出來透透氣。」
這時有個護士進來為秀玫量血壓,另一個則是動手調整點滴的流速。
「小姐,真是麻煩你們了。謝謝。」秀玫看著她們的動作,輕輕地說。「我看你們這樣一天忙到晚的,真是辛苦。」
「不客氣,其實我們做的都是本分內的工作。最慘的是抽血站的同事,最近血荒很嚴重,她們還得想辦法四處去找人來捐血呢!」較高的那個護士說。
「哦?你們捐血在幾樓呢?我可以捐。」小薰興致勃勃地說。「我離上次捐血已經四個多月了。」
「在三樓。小姐,謝謝你。」矮一些的那個護士說。
「阿姨,我先下去捐血馬上就回來。」小薰說完即自行去捐血,留下秀玫若有所思的想著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