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慣有的吵雜聲,隔著牆隱約地傳來。虹萍笑看正對著鏡子打領帶的方野森,雖然繃著一張臉,他還是英俊得教人嘆息。
她知道他在氣惱什麼,不久前他-剛掛了他父親的電話,因為在更早之前正確來說是今早七點──他父母沒有預警地闖入他的臥室,撞見他們倆正在床上纏綿。方有群氣急敗壞地怒斥他的兒子拐誘良家婦女,並揚言要方野森負起全責,給他一個交代。
方野森冷著臉要他爸媽先離開,好讓他們起床穿衣服。之後,盡避虹萍一再言明方野森並沒有欺騙她,但方有群仍然堅持要方野森負責。方母也在一旁敲邊鼓,好象虹萍-是他們的女兒,而方野森是拐騙女兒的壞蛋。
而方-的電話,只是方有群對他的堅持的重申。但方野森很明白,這些都是父母親的伎倆,無非是想逼他成婚。他其實並不反感,只要結婚的對象是虹萍的話。可是他和虹萍的關系-剛有些突破,他不知道她怎麼想,萬一她還沒走出上一段婚姻的陰影,拒絕他怎麼辦?
"你好象很快樂,看我這麼受苦受難,你難道沒有一點同情心?"
"我盡力了,只是董事長完全不听我說,我能有什麼辦法?"
"至少給我一點同情,你笑的樣子好象事不關己,別忘了你,也是當事人之一,對于被人逼婚這件事,你難道不反抗?還是,你不介意嫁給我?"
扮萍看著他頓了一下。"方野森,你是在跟我求婚嗎?"
"只是問問,你想嫁給我嗎?"方野森故意問得漫不經心,事實上他的胃因為緊張而扭轉,肌肉也不自覺地緊繃。
"我不知道,"她嘆氣。"我們-剛成為戀人,而我不想那麼快就……有了上一次閃電結婚的經驗,我覺得結婚這種大事要慢慢來,至少得深思熟慮過-能做決定。"
四周-那間變得沉靜無聲。
"對不起,我……"虹萍開口道歉。
"別說對不起,你說的對。是我爸媽無理取鬧,別理他們,我們按照我們的節奏一步一步來。你覺得如何?"
扮萍如釋重負,她還以為他會因她的拒絕而生氣。而方野森只是溫柔地敞開懷抱。
"好,當然好。"她毫不猶豫地投入他懷中。
嗅著他襯衫上的洗衣粉香味混著他的男性味道,她開口問︰"那你呢?對于婚姻有什麼看法?你是因為董事長的逼迫,還是自己的意願,-開口問我!"
"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我得保護我的男性自尊,不能讓你傷了我的心。"
"是嗎?得了,你是個強壯的大男人,這樣就能傷你的心
嗎?"
"你不知道越是堅強的大男人,他的心就越脆弱。等到你哪天點頭答應時,我-告訴你。"
扮萍在他的懷中笑開了,兩人相擁而笑。
門上響起輕敲聲,方野森松開懷抱後-應聲。劉靜娟出現在門後,臉色有些沮喪。
"總經理,我們該出發了。"
"好,我們馬上走。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方野森關心地問。
"哦!沒什麼,只是剛-有個冒失鬼,把咖啡濺在我身上。"她指著前襟上的一塊褐色污漬。"我擦都擦不掉。"
"真是糟糕,對不起,我要忙明天的招標事宜,-得讓你替我陪同總經理出席這個會議。"虹萍說。
"沒關系,只是有點失禮,真希望我有時間去買一件衣服替換。"
扮萍靈機一動,取下頸上的長絲巾,給劉靜娟系上,在胸前打個蝴蝶結,巧妙地遮蓋那塊污漬。
劉靜娟驚喜地看著胸前的領結,磚紅色的絲巾配在白色套裝上,完美極了。她連聲向虹萍道謝。
方野森和劉靜娟離開後,虹萍便開始忙碌的工作。就在她審慎的確認明天的招標細節時,一通電話打斷了手頭的工作。那是預定要和方野森開會的客戶打來的,因為方野森還未到達,客戶打來抱怨。
扮萍詫異地看看時鐘,他們早在四十分鐘前就出發了,預估車程大概只需二十分鐘,照理說他們早該到了。難道出了什麼事!
她在電話中安撫客戶的情緒,除一再道歉外還保證會趕緊確定方野森的行蹤,並承諾客戶會盡快回他電話。一結束通話,她隨即撥方野森的手機。冗長的鈴聲在耳際響著,腦中不斷揣測可能發生的種種情況,就在她以為鈴聲會一直響下去時,手機被接起了。
"喂!"
直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虹萍-發覺她有多緊張。
"喂!森,是我。你在哪兒?發生了什麼事?"
"虹萍嗎?我現在在醫院──"
"醫院?你怎麼了!車禍嗎?怎會在醫院!嚴不嚴重?"她的一顆心提到喉嚨,慌亂得不知所以。
"不是我,是劉秘書。她被一群不良少年砍傷,現在正在醫院急救。你先幫我打電話跟客戶說一聲,今天會議取消,改天再開。"
"他們剛剛打電話來過了,我會再跟他們聯絡。靜娟傷得嚴重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她不是和你一道的嗎?"
"我們到達客戶公司時,劉秘書先下車等我停車時,有一群年輕人一擁而上,架著要帶走她,劉秘書在掙扎時被刺了兩刀。我趕到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些不良少年為什麼會對靜娟行凶?你報警了嗎?"
方野森在電話那頭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又說︰"報警了,我剛剛-向員警大略敘述整個案發經過,待會兒還要去答局做一份詳細的筆錄。萍,你能連絡劉秘書的家人嗎?她還在急診室內急救,有些手續、表格必須有人填寫,我不知道她的基本資料。"
"好,沒問題,我會趕緊連絡她的家人。我等一下就去醫院。"
方野森想也不想地就反對。"不要!呃……你另外派人過來處理,因為我還得做記錄,公司有些事得請你幫我處理,你待在公司就好,千萬別出來。"
方野森緊張的聲音,讓虹萍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她說不上來有何不對。但還是照的話辦了。
幣電話前,方野森還一再交代她不要離開辦公室,待在公司等他回來。虹萍掛下電話立即處理所有事宜。
等到所有該處理的事情都辦完後,她-有空坐下思索這件可怕的意外。她忐忑不安的等待方野森回來。然而,在過了下班時間後,方野森-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她關切地詢問意外的始末、細節,但在看見他臉上的疲憊時,忽然又不忍多問了。
"你一定累了,走吧,上去洗把臉,休息一下,我煮點東西給你吃。"
方野森一語不發,他坐在辦公桌後,將站在桌旁的她拉近,摟著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身側。
"怎麼了?"
他仍是無言。但他的沮喪是如此顯而易見,虹萍撫過他的發,寵溺地揉著。
"放心,靜娟會沒事的。我派人事部的小梅過去,一有情況她會通知我們的。"
方野森抬頭端詳著她好一會兒,-順從地跟隨她上樓休息。其實會教他如此沮喪、沉默的不單是意外本身駭著他,還有另一個原因。只是他不想告訴虹萍,那只會讓她陷入恐懼。
簡單的梳洗後,他換上輕便的家居服步出臥室,虹萍正在廚房烹飪。他走入書房撥了電話給陸雲天。
省去招呼,他約略地說出今天發生的意外事件。
"天啊!怎麼會?劉秘書招惹了誰嗎?還是那群混蛋在街上隨便挑個人下手!"
"不是,都不是,他們是有預謀的。他們一定在公司樓下守候已久,搞不好一直就跟在我們後頭,趁她一人落單時下手。而且他們的目標原本不是她,是虹萍。"
陸雲天更訝異了。
"你確定嗎?"
"他們本來可能只想捉走她,可是劉秘書掙扎得太厲害,其中一個人亮出刀子想逼她就範,卻不小心刺傷她。後來開車的家伙看清楚劉秘書的相貌,-知道捉錯人。在趕近他們時,我听到那家伙大喊︰'弄錯人了,快走。'拿刀的那小子咆哮︰'怎麼可能,她早上明明就系著這條絲巾啊!'然後,他們看到我,便一溜煙的跑了。"
陸雲天仔細的听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該死!他們原本的目標是虹萍,因為那條絲巾是她的,出門前,她借給劉秘書遮蓋前襟上的咖啡污漬,所以劉秘書-會誤認。"
"天啊!怎麼會?"這已是陸雲天今第二次說這句話。"是誰想傷害虹萍呢?"
"不是傷害,是綁架。他們原本只打算綁走她,可是劉秘書激烈的掙扎導致對方不小心傷了她。至于你問我那些人為何要綁架虹萍!他們又是誰?我就無法回答了。"
"虹萍曾跟人結怨嗎?還是她的家人和人有糾紛,所以連累了她?"
方野森否定了這些猜測。"虹萍是個孤兒,交友、背景都很單純,再說她-剛從國外回來,能跟誰結怨?"
突然一個人影閃過他的腦際,他吃驚地坐直身體。"除了他。"
"誰?你在說什麼?"
方野森將虹萍曾和李國隆結過婚的事情說出,並提起那日宴會他曾以公司的招標案向李國隆尋□。
"你是指這個李國隆可能覺得這招標案若由虹萍主持,他就沒有機會得標,所以打算綁架虹萍,好順利競標?"陸雲天想了想,提出疑問。"就算他讓虹萍無法主持這場招標案,也不能確保他就一定能得標啊!他會為了無法確定獲利的事而如此大費周章嗎?"
"我不知道,這只是我的臆測。但我敢肯定虹萍現在處境危險,我又不能報案,單憑我听來的只字詞組和揣測,警察是不會根據這麼薄弱的'證詞'便派人保護她的。"
陸雲天停了一下,-緩緩開口。"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會讓虹萍先待在我家,如影隨形地跟著她、保護她。然後靜待凶手的下一步動作。"
"你要用什麼理由讓她暫時住在你那兒?我想你是不打算把這事告訴她吧?"
陸雲天猜得沒錯,他是不打算讓虹萍知道。
"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有我的辦法。不過,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什麼忙?"
"幫我找人盯著李國隆,也許他是無辜的,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很可疑。"
"嘿!你當我是偵探嗎?我只是個健身教練,我開的是健身房,不是偵探社。"
"我知道你不是,但你的朋友是。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天性開朗、處事圓滑的陸雲天交游廣泛,他開設的健身房在台北算是屬一屬二的,健身房的會員各行各業的人都有,其中當然不乏許多政商名流。說實在的要他找人盯著李國隆,還真的不算一件難事。
"算你聰明,腦筋動得這麼快。"
他就知道以方野森的個性,若心底沒有個譜,是不會貿然地找他,告訴他這一切的。他早已經打算利用他的人脈,來調查此事。
"那就拜托你了。"他的口氣帶著結束的意味。
"等一等,你說你有辦法讓虹萍待在你家。你該不會已經對她下手了吧!"
方野森但笑不語,他沒有回答問題就掛上電話。
"你在跟誰講電話,笑得像偷了金絲雀的貓。"虹萍緩步向他走來。
他握著她的手,自然地拉著她坐在他腿上,嗅聞著她的發香。
"沒什麼,你今天可以留下來嗎?"
扮萍望著他一笑。"你不怕董事長又跑來啊?"
"不用擔心,我已經答應他,明晚我們和他吃頓飯,他今天不會過來了。"
她忽然蹙著眉。"我們!我也要去嗎?"
"放心,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要是他們再逼,我們就一輩子不結婚。"
"不要跟事長起沖突,他們只不過希望你早日成家。"
"唉!般清楚,我-是你該同情的對象,別忘了我-是那個飽受威脅的人耶?"
扮萍報以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幸災樂禍的意味濃厚。
開標會議進行得非常順利,但整個議程和結局卻讓虹萍大感意外。當參與競標的廠商代表,一一走進會議室時,-發現裴苡莘赫然也在其中,代表她的公司前來競標。
由于虹萍的身份敏感,所以她並沒有上前打招呼,僅是點頭致意。裴苡莘似乎並不怪她表現得如此冷淡;事實上,苡莘的態度比她更冷淡。
在經過冗長的開標之後,評標小組立刻開始對各家標函進行評議,按照"標價低、工期短、質量優、信譽好"的原則綜合比較,並審查投標單位的施工能力和技術水平。然後,評標小組將評標報告交給決標小組,決議出得標廠商。
決標小組由公司幾個重要高階主管,還有建設銀行的代表組成,虹萍是此招標案的領導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最後的評標結果,"隆記建設"的標價最低,苡莘的公司──"東神建設"則居次。兩家公司的標價相差無幾,讓決標小組曾經左右為難、舉棋不定,最後"東神建設"因信譽良好及完善的安全措施,獲得決標小組大部份的青睞。
當李國隆得知結果時,氣得跳腳,指著虹萍的鼻子破口大罵,最後被公司的大樓警衛驅趕出辦公室。整個開標會議終于結束,至于承包合約則等"東神建設"依據投標內容打好合約後,再擇期簽約。
貶後,虹萍帶著裴苡莘回到她的辦公室,兩人愉快地聊著。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你會代表公司來競標!當我看到你時好意外,因為我不知道你服務的公司名稱,所以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虹萍說。
"我不想讓你難以做人,如果你事先知道的話,可能會有些閑言閑語來煩你。"裴苡莘聳聳肩說。
苡莘體貼的心意讓虹萍感到窩心,但沒想到事情還是發生……
一封不知名的黑函e-mail的方式傳遍公司。函中指出虹萍和苡莘是相交多年的親密好友,而虹萍受朋友之托及大筆賄賂金之利益所感,將底標透露給"東神建設"。
一時間,謠言滿天飛,有關虹萍收賄的傳言甚囂塵上。而"隆記"竟以最低標價輸給"東神建設"則讓謠言更加可信。
扮萍氣急敗壞地在方野森的辦公室內踱步,被人冤枉的怒火充塞她的內心。"我沒有收賄!雖然苡莘是我的朋友,但我從不知她就職的公司是'東神建設'。我是直到開標那一刻-知道的。"她灼熱的雙眸直視方野森的黑瞳。
方野森慵懶地回視,不慍不火的態度讓虹萍心頭怒火更旺。
"該死!你听到沒有!我沒有收賄,'東神'得標不是我暗中搞鬼,事實上,在決標小組討論決定選擇哪一家時,我連一句話都沒吭,怎麼左右由誰得標!"
"萍,你先冷靜一下,我並沒有懷疑你,你實在無須如此生氣。"
"怎麼可能不生氣,現在被人冤枉的是我,我怎能不氣。說我收賄,簡是侮辱我的人格嘛!"她用力地坐上沙發,紅唇不自覺的噘高。
方野森看著她氣嘟嘟的模樣,莞爾一笑。
"你放心,我絕對相信你。至于是誰散播謠言中傷你,我絕對會找出來。"
听見方野森對她的信賴,讓她的怒氣消了一半,也讓原本惶恐不安的心,不。她還以為方野森或多或少會懷疑她,但他真誠的態度讓她知道,他對她是全然的信任。
"謝謝你相信我。"她吻上他的唇。"你不知道你的信任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方野森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在她唇上輾轉吸吮。當兩人分開時,俱已氣喘。虹萍雖然很想繼續兩人的纏綿,但她想起還有工作要做,只好不舍地離開。離去前,方野森承諾今晚帶她去上次那家意大利餐廳用餐,那讓她的心情好轉。
看著被關上的門,方野森立即撥電話給陸雲天。
"嘿!我剛要打電話給你,你就打來了。真是心有靈犀。"
"查出什麼了嗎?"
"你的直覺還真他媽的敏銳,不去當警察或偵探什麼的太可惜了。我委托一個偵探社監祝李國隆的行蹤,發現他曾神秘兮兮地和一個人踫面,還起了很大的沖突,後來好象達成什麼共識似的,他忿忿不平地離開。我還查出和他踫面的人是個幫派老大,幫里的成員幾乎都是輟學生。砍傷劉秘書的很可能就是這幫人。"
得知自己的猜測屬實,並沒有讓方野森感到好過。想到李國隆竟然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自私行為,讓他感到憎惡和憤怒。
"對了,我還發現一件好玩的事。"
"是什麼?"
"讓你猜猜,他還見過什麼人?"
"快說。"
扮萍的危險處境和被人誣陷等事,已經讓方野森的耐性消磨殆盡。他恨不得立刻沖出去,把李國隆痛扁一頓。
陸雲天吐出一個名字。竟然是公司的一個高階主管,他同時也是決標小組的一員。難怪李國隆所提的標價會這麼接近底標,原來是有內神通外鬼,他-這麼信心十足。
看來誣蔑虹萍的那封黑函,應該也是李國隆的"杰作",畢竟公司並沒有人知道虹萍和苡莘的友誼關系,只有身為虹萍前夫的李國隆-曉得。
他約略地將黑函一事,告訴陸雲天。
"你打算怎麼辦?"陸雲天听完後,開口問。
"怎麼辦?我巴不得痛揍那家伙一頓,"停頓一下,他冷冷地說︰"不,那不夠!他為了錢不惜傷天害理,我就要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有趣!要我怎麼幫你?"
"他以為攀上楊詩詩,成了楊董的乘龍快婿,就可以將'楊氏集團'的資源納為己用,要是他失去了這乘龍快婿的寶座,那會怎樣?"
"那會要了他的命,抽走'楊氏集團'的援助,我看'隆記'也該關門大吉了。你真狠。"
"是他自找的,誰教他竟然敢動虹萍的歪腦筋,還傷了人。他以為我方野森是笨蛋,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間?他想玩,我就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