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台灣的夏日,正如火如荼展開時,「名城建設」交出了漂亮的成績單。
景氣雖然低迷,不過,從中台灣的科學園區規畫,到北部連續兩棟摩天大樓項目的得標,甚至是東南亞的大型投資興建案……都讓名城建設以及背後的裴氏財團,贏得了同行的注目與眼紅。
「大家都說台灣景氣不好,不過,看不出來嘛!」又窩在堂姊辦公室里鬼混的裴若瑤,很不淑女的癱在沙發上,蹺著腳,手拿遙控器,一面看電視新聞,一面評論。
新聞畫面出現她們都很熟悉的人。
「……此外,名城建設的總經理裴勝,以及總監季以肇,日前與負責台灣高鐵的開發團隊私下見面會談。消息指出,兩方合作的可能性已經大大提高……」
年輕貌美的主播字正腔圓播報著,裴若瑤指著電視屏幕大叫起來︰「啊!我爸!憊有以肇哥!-看!姊,-看!」
裴安倫忙著看堆積如山的公文,連頭都沒抬。「我每逃詡在看他們啊。」
「-一定沒看過這個,快點看!」
屏幕上打出「獨家消息」幾個字,出現的是台北市一家頗負盛名的高級招待所。
斑大瀟灑的季以肇下車走進招待所的大門,身旁還有幾位西裝筆挺,看似相當重要的人物,他們一起消失在門後。
「我們可以看到,名城建設的季總監,在昨天晚上會同高鐵開發團隊的幾位重要干部,到招待所晤談。相信是針對沿線車站的設計與施工,雙方交換意見……」
「胡說。」裴安倫嘴角勾起略帶嘲意的笑,低聲評論。
「以肇哥又被拍到了,他們是不是又去喝酒啊?」裴若瑤好奇地問。「這很像上次他被拍到的地方,听說有小姐陪的那種。我每次問我爸,他都叫我閉嘴。」
「這本來就沒什麼好問的。」裴安倫淡淡說,「而且剛才播的畫面根本就是上次的帶子,昨天晚上他沒有去招待所。」
「-怎麼知道?」
只是不經意的反問,裴安倫卻靜了下來。她有些尷尬,耳根不由自主的發燙。
她怎麼知道?
因為昨天晚上,季以肇跟她在一起。
整夜火熱的糾纏,讓裴安倫納悶,這個男人究竟哪里來的充沛精力,可以在繁重忙碌到極點的工作之際,還有著如此無度的需索。
每一次都像是最初,他以最狂野的熱情,燃起兩人之間熊熊的烈火,燒得她毫無招架能力,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貪戀他的體溫,他的擁抱,即使知道兩人之間困難重重,還不能公開承認;知道眾人對這段感情有多少猜測和批評,甚至知道季以肇根本還不願意穩定下來……
裴安倫還是如飛蛾撲火似的,被迷惑,被焚燒。
從一開始,就是她愛得比較多、愛得比較苦。
只是她掩飾得很好,所以,沒有人知道。
甚至是季以肇。
「臉紅了。」裴若瑤不知何時已經丟下遙控器,湊過來觀察著。年輕稚女敕的臉上,滿滿的賊笑。「-一定在想很火辣的事情吧?昨天以肇哥在-那邊過夜,對不對?」
裴安倫還是不答,只是微微笑著,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有鵝蛋臉上的淡淡紅暈,出賣了她。
「嘖嘖嘖,-這種愛理不理的樣子,一定是以肇哥教的對不對?超像的!」裴若瑤直逼到堂姊面前,鼻尖都快相踫了。
說到像,她們堂姊妹有著極為相似的輪廓,尤其是一管挺秀的鼻子,彎眉大眼,怎麼看怎麼像。
只是,裴若瑤眉宇間充滿跳蕩活潑的青春氣息,而裴安倫卻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
但大家閨秀也會調皮,她伸出雙手,捏住堂妹圓潤的臉蛋,故意齜牙咧嘴的恐嚇,「-再胡說,我叫他教訓-!」
裴若瑤哇哇大叫︰「-就會拿以肇哥恐嚇我!有人撐腰了不起喔!我要跟他說-欺負我!」
「他才不會相信。」
「他一定會!」兩頰被捏得紅通通的,好像隻果一樣可愛的裴若瑤繼續大叫︰「-不要以為以肇哥都听-的!」
「我不听她的,還听誰的?」低沉的男聲突然出現,打斷了她們倆的嬉鬧。
「以肇哥!」裴若瑤掙月兌堂姊的魔掌,捂著臉,跑到剛走進來的季以肇面前,忙不迭的告狀起來,「我姊欺負我!你看她啦!」
季以肇安撫似的拍拍她的頭,然後,大拇指往門外帥氣一比,「我們已經開完會了,-要找的人剛下樓,請吧。」
謗本不用多問,在場三人都很清楚,裴若瑤如果在公司出現,百分之一百是為了來找凌彥東的。
丙然,他這麼一說,裴若瑤立刻把姊妹斗子詎到腦後,一溜煙的跑了。
季以肇關上門之後,把自己拋進沙發,長長吐出口氣。
「累了?」一手撐著腮,裴安倫坐在辦公桌後,望著那張英俊而沉冷的臉龐,輕聲問。
他沒回答,長指揉著太陽穴,好像在試圖舒緩頭痛。
裴安倫也不追問,只是靜靜等著。
這個男人簡直像是鐵打的一樣,從來不會承認自己累了,不管再忙、再倦,就算是生病發燒,甚至受傷……
幾年前,季以肇就真的出過車禍。
受傷之後,卻是完全不听醫師囑咐,手還上了石膏,隔沒幾天就到公司上班,工地、會議都照去,也不管旁人膽戰心驚的眼光。
他不把自己累到垮,是不會停的,就像一陣無法歇止的風,永無定所。
只有那次車禍,讓他稍停過腳步。
也是因為那次車禍,把他和她拉在一起,直到今天……
「過來。」季以肇望著她如花嬌顏,和那雙因為回憶而迷蒙的美麗眼眸,忍不住伸手向她,喚醒沉浸在過去的人兒。
裴安倫溫順地起身走過去,被強悍的手臂一扯,跌坐在他腿上。
窈窕嬌軀挪了挪,找到更舒適、更契合的位置,她埋首在他頸側,好像貓咪一樣磨蹭著,呼吸著清爽的男性氣息,任由他的雙臂把自己緊緊鎖在懷中。
在他面前--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她不是精明能干的特助,不是位高權重的女強人,而是一個單純的,渴望得到疼愛的小女人。
「我看是-累了吧?」季以肇在她耳邊低低說,「昨晚……沒讓-睡好,抱歉。」
他的道歉換來她蓋赧的紅暈,從雪女敕的頸一路漫上臉蛋。
「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大。」她輕聲說。
情人間的私密低語、親昵依偎,卻被陡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擾,季以肇的秘書清脆的嗓音傳來。
「特助,季總監有沒有在這邊?幫我提醒他,該去開下一個會議啦!」
季以肇不肯放開,他擁緊開始掙扎想起身的人兒,「不要理她,再陪我一下。」
裴安倫的粉女敕臉兒又是一紅,「你怎麼了?該開會了呀。」
雖然比較親近的幕僚或同仁都高度懷疑他們是一對,兩人卻都不曾公開承認過情侶關系,也一直都很謹言慎行。
尤其是季以肇,更是非常排斥在別人面前表現出親密的舉動,分際守得很緊。
只有在私底下,兩人獨處、甚至到了床上,他的狂野熱情才會爆發。除此之外,他是個最犀利,最冷靜的總監。
而此刻,一向犀利冷靜的季以肇,卻一反常態地不讓她走,依然埋首在她如雲的秀發中,甚至開始輕吻她的玉頸。
他的吻慢慢游移,從她精致的下巴,一路往上移,最後,印上她的紅唇。
夜里分享的火熱激情,似乎在辦公室又要重燃,他吻得又深又熱,大膽探索的舌強悍地侵入她甜蜜的唇間。
「唔……」她一向無法招架他的攻勢,很快地,整個人就像女乃油一樣,融化在他火熱的懷里。
憊是季以肇先煞車,他硬生生地打住,放開她甜軟的唇,也克制住自己想扯開她衣襟、埋首在她雪女敕胸前的狂猛。
粗重喘息和繃緊的全身,說明了他這樣的決定有多困難。
「你到底怎麼了?」裴安倫也輕喘著,迷蒙的大眼楮困惑地望著他。
她總是這樣,在他懷中,完全不保留地交出她的熱情與迷戀,從來不跟他耍心機、使手段,只是單純地、柔順地承迎、付出。
柔情如絲,細細纏繞,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綁死了他。
一向自由自在,極端厭惡束縛的他,從來不曾動過安定下來念頭的他,居然,已經在一個女子身旁,棲息了這麼久。
三年多了……
而且不是普通女子,是一個很棘手的,他根本不該接近的人兒。
就像剛剛的會議。季以肇帶著苦澀與慍怒回想著。
董事會的眾人對他提出的草案,報以不信任的態度,這也就算了,那些饒有深意的眼光,又是為了什麼?
他在工作上證明了自己,爬到總監的位置,靠的是工作狂般的態度、大膽的頭腦,以及絕對專業的能力。
在以前,當他的提議或做法不被接受時,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反駁,在辯論與互相質疑的過程中,激發出火花,贏取包多的信任與贊賞。
然而現在,正面質疑他的人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總含著一絲絲嘲諷的眼光--誰不知道他的親密女友是裴董事長的女兒?公司里的駙馬爺呢,有誰敢不听他的?
不是沒想過要悍然結束這一段感情,可是每當那雙明媚的眼眸望著他時,季以肇犀利清楚的腦袋,就會像蒙上一層氤氳的霧一樣,懶洋洋、醉醺醺,只想沉醉在她的甜蜜溫柔中,什麼都不去想……
就像此刻……
懊死!
季以肇猛然起身,用力甩了甩頭,一陣突如其來的陰霾籠罩了他的俊臉,什麼都沒多說地,他決然離去。
留下在沙發上的裴安倫,靜靜望著他的背影,和猛然被甩上的房門。
她其實清楚感覺到,最近季以肇有些不對勁。
他像只懶洋洋的老虎,驕傲,慵懶,在看似漫不經心的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令人膽怯的氣勢。
除了很親近的人--如他的秘書或助理,否則,季以肇絕少讓人輕易捕捉到,在他霸氣外表下,刻意掩藏的情緒起伏。
不過,身為他的親密伴侶,裴安倫其實比誰都清楚。
有時候,她也痛恨自己的軟弱,一看到他濃眉微鎖的模樣,就忍不住想去安撫他。雙手像有自己意識一般,想游移在他臉龐,讓剛硬的表情,在她溫柔的手心軟化。
可是,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呢?誰來安撫她?
期盼一只老虎低聲下氣、耐心伺候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清晨,她抱著雙膝,坐在大床的床沿,一面看著浴室中那精壯的背影,一面略帶落寞地想著。
只套了一件長褲,果著上身的季以肇,正在刮胡子。細微的動作帶動伸展著由背到腰優美流暢的肌肉線條,他偶爾從鏡中瞥她幾眼。
罷醒來的人兒,如雲秀發披散,烘托她毫無粉飾的臉蛋,身上只穿著一件他的襯衫,蜷縮著,下巴擱在膝上。
她看起來比平常小了好幾歲,一向端莊沉靜的表情,被一絲迷茫取代。
那樣的脆弱與嬌柔,也是平常外人絕對看不到的。
季以肇的胸口,突然被一陣莫名的酸澀給佔據。
「我今天晚班飛機去馬來西亞,-知道吧?」他不善于處理這樣的情緒,只輕描淡寫,用公事話題帶過。「有什麼急事就電話聯絡,飯店的號碼在邱秘書那里。」
「嗯。」沒精打彩的回答,表示她听見了。
「怎麼了?」季以肇洗過臉,開始著裝。刮得干干淨淨的下巴,顯露出果決的線條。他一面扣著襯衫的扣子,一面問。
沒有回應。
「鬧小姐脾氣?」他半開玩笑地說,順手把領帶交給她。「來吧,幫我打領帶-怕晚上無聊的話,找若瑤那個小表過來住兩天嘛,保證吵得-頭昏眼花。」
「瑤瑤已經回美國去了。」裴安倫柔順地起身,跪在床上,開始進行情侶問親密的例行公事。她熟練地幫他打著領帶。
兩人靠得很近,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清爽的男性氣息。
多想埋首在他頸側,賴上一整天--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難怪-這麼悶,原來若瑤回去了。」季以肇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審視的眼光在她那張精致的鵝蛋臉上游移,帶點不解的開口,「-為什麼對若瑤這麼特別?每次她回台灣度假,就黏著-跟前跟後的。她一走,-就得情緒低落好幾天。」
裴安倫也無法解釋,自己在面對瑤瑤時,那無法抑遏的母性,而且近幾年來越發嚴重。
就像此刻,她強烈的思念堂妹。想到今天中午不會有個俏麗人兒跑來纏她一起吃午飯,辦公室里不會被強迫要播放那些奇奇怪怪新偶像的CD……
再想到昨天瑤瑤出發去機場前,大眼楮里強忍著的淚,倔強地不肯落下來,卻讓她看得心疼萬分。
「別看她調皮搗蛋的樣子,其實瑤瑤是很寂寞的。」她低低地說著,「年紀小小就被送出國,之前還有我作伴,現在她一個人在那邊……加上我叔叔、嬸嬸和她,也不是那麼親……」
季以肇皺眉,故作輕松地說︰「別這麼說,總經理他們對女兒還不夠好嗎?錦衣玉食的,-別擔心太多了-們這些千金大小姐還有這麼多煩惱,那我們平民老百姓還要活嗎?」
裴安倫抬起眼,在那雙美麗的眼眸中,開始醞釀怒意。
「別人說這種話還有道理,你居然……」她只覺得一股委屈堵在喉頭,梗得她幾乎說不出話。「難道,連你也是只看到表面,就任意評斷的人嗎?」
那這些年來的親密相處,到底有什麼意義?
「小姐,-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他的語調也沉冷下來,「我只是在設法安慰-,不要想太多。若瑤聰明活潑,背後又有強大財力後盾支持,我實在不懂-為什麼要這麼擔心?」
「可能因為我的母性開始抬頭,想當媽媽了吧。」她尖銳反駁,「我的年紀也到了,沒有自己的孩子可擔憂,就去擔心別人的。」
裴安倫承認自己氣不過,才會沖口而出,但看著季以肇的臉色突然一沉,她的心也跟著沉下去。
這是個禁忌。
無論多麼隱諱,無論是怎樣細微的暗示,季以肇一直都非常排斥類似的話題或壓力,因為他痛恨束縛。
「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他注視著面前清麗嬌顏,自己的眉頭開始緊鎖,大掌也握住幫他整理著衣領的素手,緊緊一捏。
「怎麼會呢?暗示你什麼?」裴安倫隱藏不住自己的失落與淡淡幽怨,「你從頭到尾都表達得很清楚,我怎麼可能誤解?還妄想暗示、要求什麼?」
「倫,-明知道……」
「我知道,一切都很困難,我們不要談這話題,你該出門了,對不對?」她疲倦地幫他把話說完。
坐回床上,裴安倫低著頭,不肯繼續與他對視,不願意在他有神的眼眸中,讀出猶豫和不耐。
只是青春有限,她沒有那麼多歲月可以蹉跎啊!
像這樣繼續下去,到底會是怎樣的結果?會不會有結果?
「我真的該走了。」季以肇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廢然放棄和她繼續溝通的念頭。
她最近情緒不穩定,加上若瑤剛離開,心情低落一點是應該的。
看著心上人帶點落寞,卻依然嬌柔得令他心動的模樣,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癌,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摩挲著絲緞般滑膩的肌膚。性感薄唇印上她抿著的小嘴,溫柔而霸道地吻去她的幽怨。
「唔……」
本來是淺嘗而已,卻輕易被她的甜美給奪去神智。季以肇恣意探索著,強勢地勒索她的回應。
傲無意外地,裴安倫一面痛恨著自己的軟弱,一面在他的攻勢中軟化,讓他攻城略地,深深佔領她的唇、她的舌,廝磨交纏,讓她幾乎喘不過氣才肯罷休。
「開心一點,別太想我。」他滿足地放開那被肆虐得嬌紅迷人的唇,又輕吻了一下她的鼻尖。「乖乖的等我回來,嗯?」
「我還能去哪里呢?」她沒有看他,只是很輕很輕地說。
輕得像是一聲嘆息。
季以肇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听見了,不過他已經沒有時間,早晨的會議等著他去主持,他必須立刻出門。
情緒人人都有,對他們這些日理萬機的大忙人來說,情緒管理也是很重要的一門課題;裴安倫一向聰慧理智、極識大體,他相信一時的情緒低落,不會影響什麼。
也是基于這樣的信心與了解,他才能一路和她在一起,直到今天。
所以他放心地離去,因為知道幾天後,他會回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