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真沒有看錯。兩天之後,秦雪郁再度證實了。那人到底怎麼混進北漠軍的營地,又怎麼混到一套小兵衣服,還在軍營里自由走動、不被發現的?最驚人的是,當她在河邊信步亂走深思之際,猛一抬頭,竟然就看到他立在河的對岸,遠遠朝著她望!
壩水湍急,她過不去,他也無法過來,雙方都很安全;但秦雪郁的腰刀還是立刻出鞘,映著日光、河水,閃了閃冷光。
「你……站住!」秦雪郁死命盯著那人,心中七上八下的轉了好多念頭。該怎麼一不警?要怎麼抓他?他是怎麼進來的?又要做什麼?
「我就站在這兒沒動,怎麼,妳難道抓得到我?」對方輕蔑地笑笑,口氣狂妄,「我早說過了,北漠軍現在是個笑話。想攔我、抓我?沒那麼容易。」
那氣勢、那口氣、那張狂模樣……就是馬賊的首領沒錯!看他這樣,秦雪郁忍不住想挫挫他的傲慢之氣,「以前也許是,但現在有了京城來的強力援軍,可不能同日而語了。」
他語氣中輕蔑嘲諷之意更明顯,「京城來了誰?妳是說那個呆頭鵝?抱著妳連動也不敢動,沒膽成那樣,還是不是男人哪?」
他看見她對江萬翼私下的糾纏了。莫名其妙地,秦雪郁臉上一燙,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見她俏臉生暈,露出了一絲小女兒羞態,有如星光般一閃即逝,卻是如此引人入勝,河對岸的那人也靜了。
「你究竟來做什麼?找死?我可以成全你!」她定了定神,朗聲再問。
對方涼涼地笑了,「我嗎?來看妳的。」
雖然口氣輕佻,雖然隔著滔滔的河水,秦雪郁的心卻又是猛地一跳。因為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極專注地盯著她,像是要燒起來似的。
兩人又隔著河對峙了片刻,都沒有動,也沒說話。秦雪郁隱隱約約像知道了什麼,卻又不敢置信!突然,對方濃眉一挑,身形迅速移動,「不過現下再不走的話,就真是找死了,後會有期。」
「且慢,你給我站住!」她想也沒想地就追了上去。
一急之下,都忘了面前還有條大河,一腳踏進河里差點摔倒,跟鎗幾下之後才站穩,她急忙抬頭找尋,但對方早就已經不見人影。
那人一走,她身後就有沉穩的嗓音響起,「二小姐,妳沒事吧?」
原來是江萬翼來了,怪不得賊人逃逸無蹤。
必頭看到穩若盤石的他,內斂而溫潤的關切眼光……不知為何,一股心慌意亂更尖銳清楚了,彷佛溺水的人看到浮木,她對著走過來的他伸出手求援。
江萬翼上前要扶她的手,卻接到了一個溫暖的身子。她索性一頭鑽進他的懷里,抱緊他精瘦的腰,死命不肯放。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失足跌進河里嗎?怕水?」他試圖溫和地推開她卻不成功,只好任著她抱,有些無奈地問。
這呆頭鵝!她秦雪郁又不是孩童,跌進河里有什麼好怕的?她在他懷里猛力搖頭。問又問不出所以然,推也推不開,江萬翼認命地扮演石柱的角色,讓二小姐抱著,待她撒嬌撒夠了再說。
她是真的在撒嬌,只是,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
纏了半天,秦雪郁激蕩的心情終于平復了些,也肯抬起頭來了,嘀咕道︰「你怎麼剛好跑來找我?平常找你講幾句話,就為難得要死的樣子。」
憊是在撒嬌。江萬翼微微一笑,「我平時很為難嗎?」
「為難死了,這個不準、那個不準的。而且!」
「而且什麼?」
想到剛剛那人對江萬翼的評論,她沖口而出︰「而且,連抱我都不敢。你還是不是男人哪?」
江萬翼不響了,低頭憂慮地望著不大對勁的秦雪郁。
怎能說他不敢?此刻,他不就正擁著她?要當一個正常男子多麼簡單,苦苦壓抑才需要真正的勇氣跟毅力。她太年輕,她不懂。而江萬翼大她那麼多,經歷過那麼多,自然是知道的。
「二小姐。」他溫和地規勸著,「妳是個大姑娘了,將來要嫁人的,別老是這麼形跡不避,跟男人摟摟抱抱,萬一讓人誤會了!」
她咬住下唇,突然之間,眼眶兒紅了紅。
「你以為我跟誰都這樣嗎?」她悶悶地說。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如細細油絲般鑽進他耳中,也纏上他心頭。她的氣息猶如雪夜中的梅花幽香,在他鼻端縈繞。
他只覺一陣暈眩,閉了閉眼,卻抑制不了狂跳的心。
她的手又悄悄按上他胸口。卜通卜通的,他的心在她掌下跳得又快又猛。表面上再怎麼淡然沉默,心是騙不了人的。
什麼時候開始只對他撒嬌、只黏他、只在他懷里覺得安全?是幼時的記憶讓她放心信任,還是長大之後才懂得依賴他的沉穩?
「二小姐……」
「你如果真討厭我的話,現在就把我推開,我以後不會再纏你。」她仰著臉,好認真好認真地說。江萬翼真的只是凡人,不是死了成仙,也沒有超凡入聖。對上她,他更沒有鐵石心腸,只有難以描述的,極私密的溫柔心情。
他默默的望著她。那麼美、那麼年輕、那麼霸道、凡事都那麼理所當然;但也會有好脆弱、好需要保護的時刻。他全看在眼里。
「我說到做到,真的。」她還在信誓旦旦地強調,「我也是帶過兵的人,說話是有信用的。我知道你嫌我煩、嫌我笨,巴不得遠遠避開我這個麻煩;沒關系,你就直說……」
嫌她煩、嫌她笨、想避開她?
「二小姐,」他嘆了一口氣,「妳說完了嗎?」
秦雪郁眨著眼,有點訝異他突然打斷她,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說完了。」
「那,妳把眼楮閉上。」
「為什麼?」她更困惑了。美眸亮得跟星星一樣,直盯著他。
「我有話說。妳這樣瞪著我看,我說不出來。」真是麻煩。秦雪郁一面閉上眼,一面心里犯嘀咕。江萬翼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這麼瞻前顧後的。有什麼話干嘛不清心直說,北漠這兒的男人才不是
下一刻,她的子鄔被吻住了。
氣息相接,雙唇相融,他溫柔地輕嘗著她的味道。別說推開了,她已經整個人軟綿綿的依在他懷里,被摟得緊緊的。
待終于放開時,她輕喘著,睜開眼便望見他微笑的臉。
「你……沒推開我。」她不敢置信地喃喃說著,好像突然沒了氣,話都說不上來。
「這會兒,妳不能說我不教妳、要去找別人教了。」他還記得她先前說的賭氣話,諄諄教誨著,「這種事不能隨便找人教,知道嗎?」
「除了你以外,沒人會教我的。」
秦雪郁在軍中久了,強悍聰穎了這些年,加上本身是大將軍的女兒,位階又高,根本無人敢造次,以至于她對自己的容貌艷色毫無所覺。但江萬翼清楚。連一向心如止水的他都忍不住動情,更何況!
「二小姐,妳錯了。」他平靜地說,「想教妳的人很多,妳要小心。」不知為何,她竟想起另一雙銳利而霸氣的眼眸,彷佛老鷹發現了獵物一般地盯著她。
她陡然打了個冷顫,再度緊緊抱住江萬翼,躲進他寬厚溫暖的懷里,久久都不肯抬頭,也不肯離開。
生平第一次,她承認自己需要保護。不是她的人,而是激蕩無助的心!
北漠的幾個大城近年來一直受到馬賊的威脅,這一回,連離北漠軍駐地最近的衛城都出事了。
秦大將軍和衛城首富、做毛皮生意的邱老爺交情不錯。在邱家被洗劫、所有皮貨、金銀、首飾珠寶全被搬光,邱宅還被一把火燒爛,邱老爺自己給打成重傷奄奄一息之際,秦將軍彷佛臉上被狠狠賞了一個大耳光。震怒之下,秦天白號令北漠軍立刻整軍待發,要傾全力追捕這批越來越囂張的馬賊;但私下得到的,卻全是抱怨。「姓邱的只會剝皮,還不只剝獸皮,更剝人皮!」
小兵不滿地嘀咕,「這種黑心黑肺的奸商,為什麼要我們賣命去保護?」
「听說他壟斷北方毛皮生意,用極低價向獵戶或飼主收購,人家不賣,還私下派人去威脅,甚至動粗……」
「馬賊雖惡,但這一回做得好呀!」有個小兵說得興起,竟連這種話都講出口了。
圍在一起閑聊的眾人全是一驚,然後,向那不怕死的莽撞小兵投去贊賞的一眼!他可是把很多人的心聲都說出來了。
沒錯,最近越發猖狂的馬賊真的跟以前不大一樣。他們不但有了組織,屢次成功避過了官兵的追捕,而且極少選擇貧窮小村落下手,反倒是連搶了好幾戶北漠大城里的巨富;尤其是發黑心財的,被修理得干干淨淨,多年累積的財寶洗劫一空,可說大快人心。
江萬翼很是頭痛。他接令要出兵去追捕頑強的馬賊,任務已經夠棘手了,耳里又听了許多士兵不甘願的言論。軍心渙散不說,根本就背道而馳,這令還怎麼接,兵還怎麼出哪?
暗潮洶涌的軍營中,一向敢言的秦雪郁這回也挺沉默。她明艷眉目間多了幾分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為何,特別引人入勝。
懊幾次在眾將領聚集商討時,江萬翼發現她微微的走神;平日坦然清澄的美眸有一絲迷茫,神思不曉得飄到哪兒去了。
她在想什麼?江萬翼很是介意。但他自然不會追問盤查,只是一如以往,默默看著她。
「江參將,兵力調派這種事早該完成了,這兩天就定案,給我馬上出兵!憊有,派人去催一催,西疆的援兵早該到了,慕容開還在推托什麼?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懂不懂軍情、懂不懂帶兵?一群草莽馬賊都抓不到,沒用!」
秦將軍破口大罵,底下眾人都低下頭,就算不滿也不聲不響。
「不是我說你,小江,你這個慢郎中的個性該改了。軍符交在你手上,整個營幾千幾萬的兵讓你帶,來了這些日子,你到底做了什麼?」目前的北漠軍體質不良,疲態畢露,需要花點時間重整,絕非逞強斗狠的良機。但剛愎豪氣的秦大將軍是不懂的。他有北方漢子的剽悍氣魄,只知道往前沖沖沖,其它旁枝末節都不重要。
江萬翼不是沒有好生解釋過,可是秦大將軍根本听不進去。一慢一快,一急一緩,沖突油然而生。
秦雪郁不安地偷偷看他一眼。在眾將官面前被這樣指責質疑,換成是她,早就怒得冒煙、出言頂撞了。但江萬翼依然安安靜靜,沒有為自己辯解。
他為何總是如此內斂?自小到大,竟是從沒看過他生氣。跟她認識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樣。要什麼人、什麼事才能逼到他失控?面對北漠如此混亂局面,他又要怎麼辦,才能妥善處理好一切?
想得出神時,江萬翼似乎察覺了她的目光,也偏過頭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一如以往平靜深沉,讓她焦躁的心突然實了。
就是這個眼神。如此可靠、篤定。彷佛天際明星,一點也不招眼,但需要的時候,他永遠在那兒,忠實地指引方向。
「……年紀輕輕就這麼怕事,畏畏縮縮的,能有什麼作為?御前侍衛官很大沒錯,可當久了就傻了,不會帶兵。我就說……」
秦將軍罵得越發順口,口沫橫飛;江萬翼依然毫無動靜,但秦雪郁已經听不下去了。
她沖口而出,「爹,他才不是怕事。」
「我們討論正事,妳別插嘴!」大將軍對女兒也是不假辭色,虎目一瞪,很霸地道斥責。
秦雪郁暗暗握緊了拳,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好歹是個參將,但在父親的眼中,永遠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女孩!
她絕不肯認輸閉嘴,倔強地頂回去︰「北漠軍現下急需重整,江參將是心中自有打算。出兵追捕馬賊之事,依我之見,不如讓我」
「妳別妄想!上回打了個大敗仗,人還差點回不來,妳現在還敢吵著要帶兵出去?」大將軍罵起人來毫不留情的,他又轉過去罵江萬翼︰「而你,明明已經追到人了,還不懂一舉破敵?兵符都交在你手上,不出兵,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洞房花燭夜嗎?」兩名大將都給罵得灰頭土臉,底下的人就更不敢幫腔了,大伙兒全死命盯著地上,祈禱風暴不要掃到自己頭上。
懊不容易罵完了,商討也結束,出了營帳,秦雪郁冷著臉快步離開。眾人心情都頂煩躁,沒人注意到她。
她的指節因為用力握拳而泛白,一路努力又努力壓抑著怒意,簡直像盲目一樣地往前筆直地疾走,走到哪兒都不知道,也不關心了。
多年來立下的戰功全都不算數,栽了一次就無法挽回,還要被這樣一次又一次公開不留情面地斥罵、責備。在她被俘時沒有人幫忙,在她被罵的時候也沒有人為她講話!
走了好久好久,秦雪郁才稍微回神,站定之後四下看看,發現自己一路專挑人少的地方走,已經走到了軍營偏僻的一角,堆著干糧、柴薪的倉庫附近。
反正四下無人,她索性深吸一口氣,然後放聲大吼︰「可恨!」
梆完之後,一肚子的悶氣總算稍減幾分,緊握的拳也放松了,這才發現自己雙手手指都酸疼不已,可見得剛剛抓得有多緊。她一回頭,有點意外又不大意外地,發現有人跟著她。精壯修長的身影站得不遠,正望著她這邊,表情雖淡淡的,眼神卻很關切。
「你憂慮我氣到去殺人放火,還是跳河尋短嗎?」她冷笑,「這種事兒我打小到大遇過太多回,早就習慣了,不用怕。」
尾隨前來的自然是江萬翼。他沒有空泛安慰,只是簡單地說︰「二小姐一路辛苦了。」
千言萬語,種種委屈,都像被他短短幾個字給翻了出來。他就有這樣的本事,讓秦雪郁這個強悍女子軟弱。
「你……真討厭。」望著他慢慢走來,她忍不住開始嘀咕,「干嘛管我,干嘛安慰我,干嘛擔心我,干嘛跟在我身後,我又不是小阿子了……」
嘴里雖然嘀咕嫌棄個沒完,但他來到跟前,她又情不自禁地要依偎進他的懷中,把臉蛋埋在他寬厚胸口。
江萬翼自然還是僵了僵,天人交戰了片刻,才輕輕摟住她。懷中的她還不安分,才靜默了片刻,抬起頭,眼眸亮晶晶地問︰「老江,你的心為何跳得這麼快?」
憊能為什麼,不就是為了抱著她?她自然清楚,明知故問只是想看他尷尬不自在的模樣。
江萬翼別開頭,試圖輕輕推開她,「沒事就好,我們該回去!」
「這兒又沒人,你何必這麼緊張?」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不肯放,手臂故意還勾纏上了他的頸項,窈窕嬌軀密密貼著他剛硬的身子。
「二小姐……」這下他兩手只能扶住她的細腰準備推拒;她又有些怕癢,一踫就咯咯笑著扭腰閃躲,根本推不開不說,反而像在調情,黏得更緊。
鬧了一陣,饒是鐵打的男兒也得節節敗退。不知不覺中他又摟緊了她,不知不覺中,堅毅的唇又遇著了帶笑的小嘴。倉房旁迭得高高的柴薪堆後,兩個身影難分難舍。
一陣長長的蜜吻之後,她的雙眼閃亮,臉蛋兒染上紅暈,花瓣般的唇也給吻得紅艷,嬌媚萬分。「剛給我爹那樣亂罵一頓,你不生氣嗎?」她輕輕地問。
江萬翼搖頭,什麼都沒說。
他本是御前帶刀侍衛,何等威風;現下卻願意千里迢迢來到北漠,挑起這吃力不討好的擔子,被罵得狗血淋頭也不動怒。涵養有如深潭,幾不見底。
「真好,我也想學學你。」她由衷而羨慕地說。多希望自己也像他一樣沉穩淡然,不再毛躁沖動。
「二小姐沒什麼不好。」他的眼楮微微帶笑。
是真的沒什麼不好,只是有時會令人招架不住,手足無措,擔憂掛慮,心跳加速……
「是嗎?你喜歡我這樣?」她認真地問,黑白分明的美眸直盯著他。
他又不響了,還是默默看著她。他本來就是話很少的人,這種時候自然更說不出口了。
「算了,要等你說出口,怕要等到你洞房花燭夜。」秦雪郁又取笑他,再度摟緊了他的脖子,送上含笑的甜吻,「不管,我偏就覺得你喜歡。」
他沒有否認。應該說,她根本沒給他機會否認。
夜深,人靜。雖然幾近無聲無息,但已經就寢的秦雪郁就是突然敏銳驚醒,她知道有人在房里。
安靜但迅速地撐起身子,手已經探到枕下,模到冰冷的匕首,牢牢握住。
「怕什麼?我要殺妳的話,妳早就死了。」一個沉冷粗獷嗓音悠悠傳來。
秦雪郁聞言心重重一沉。果然是那人。
同時,一陣寒意竄上。這是夢嗎?北漠軍的營地竟如此松懈,讓他混在里頭自由來去,還進了她的房?
她腦中轉著千百個念頭,忖度著下一步該怎麼做。他是獨自來的,還是外面有賊人弟兄待命?要叫,還是要直接動手?自己的勝算有多少?「孤枕獨眠?我以為妳床上會有男人。」那人嘲諷地笑笑,「看來那只呆頭鵝真是徹頭徹尾的呆,不懂什麼叫好花堪折直須折。」
「你是誰?」她終于開口,卻是直率提問。
對方一愣,「我是馬賊之首,妳該不會忘了吧?」
「不,你不是普通馬賊。」她這才說︰「你雖長得凶惡,但談吐沒有草莽氣。馬賊不是搶糧搶錢,就是殺人放火,你都沒做。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跟馬賊混在一起,還成了他們的大哥?三番兩次跟著我,又有什麼意圖?」
「我?我可能是采花賊,妳沒想過嗎?」
突地,人影迅速搶到她面前,伸手就想扣住她咽喉。但秦雪郁豈會乖乖坐著任人擺布,他才一靠近,尖刀便出手,冷光閃處,硬是在他手臂狠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好悍的娘兒們,不愧是將軍之女。」他被砍了一刀也不在乎的樣子,任著鮮血淋灕滴落。另一手又來搶她手上的刀。她用力格開,兩人連過了好幾招,她身上輕薄衣物在拉扯掙扎中嘶的一聲扯破,肩頭、手臂的雪女敕肌膚出來,在幽暗之中猶如白玉般惹眼。「我就愛這種又美又嗆的姑娘。」他則是步步進逼,黑暗中,男性眼眸像是猛獸一樣閃著掠奪光芒,彷佛她是一塊鮮美的肉,他想要大口咬下!
「你、做、夢!」秦雪郁手腳並用,奮力抵抗著。
「跟著那個懦弱男人有哈好?連踫妳都不敢,還是他根本不想踫妳?」他一手擒住她手腕,尖刀落在床上。
「住嘴!」一巴掌呼了過來。
他好不容易佔了上風,雙手雙腳並用,才制住了她的撲打抵抗。但隨即,他硬生生停住了攻勢,沒有進一步侵犯。
兩人靠得很近很近,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我不愛軟綿綿的姑娘。妳呢,配江萬翼那種呆子也太可惜了。」他的嗓音陡然低了,有些沙啞,像在情人耳邊誘哄似的,「要不要當我的相好?」
秦雪郁震驚地瞪大了眼,一時之間,居然傻了。心兒完全不受控制,卜通卜通跳得全亂了譜。他真是為了她來的?不是為了金銀糧食,也不是為了刺探軍情?為了她艇而走險混進北漠軍?
她腦中頓時轉了千兒八百個念頭,然後,靈光一閃。
既然如此,何不趁勢套話!
她嫣然一笑,笑容有如暗夜里徐徐開展的梅花般清艷。
「你是來看我的?」她的嗓音軟了,身子也軟了,「真的?」
對方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
她咬住唇,像在抑著笑意,「那麼……你在這兒待了多久?為何沒人認得出你來?」
「十來天了吧。北漠軍里跟馬賊私下有來往的可不少,要混進來根本不是問題。」他順口答。
「是嗎?都是哪些人!」
憊沒問完,他突然掩住她的嘴,並用沉重堅硬的身子壓制住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動彈不得。門外有腳步聲漸近。本以為是巡邏的弟兄,但腳步聲沒有離去,反而在她門外停住了。
「二小姐,妳睡了嗎?」隨即,門上響起兩下輕敲,然後是沉穩的問聲,「有事相商,可方便出來一談?」
這該死的江萬翼,什麼時候了,還守這勞什子的禮?還不快點踢破門進來救人」秦雪郁眼眸狠狠瞪大,心里瘋狂吶喊著,可是嘴被捂得緊緊,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臉兒都漲紅了。
沒有等到回應,江萬翼自言自語︰「已經睡著了?」
又過了片刻,他安靜離去。
別走啊!秦雪郁又在心里狂喊,快點回來!你這個大笨蛋!
直到腳步聲听不見了,馬賊還是沒把手松開。
「真可惜,看來我該走了。」他壓制著她,居高臨下地望了她片刻。
熾熱的眼神令秦雪郁心驚。她力持鎮定,勇敢迎視著,不曾稍移。最後,馬賊嘲諷一笑,「不用怕,我不會強要了妳。馬賊雖惡,但頂多砍砍人、放放火,搶點銀子花花,不會奸婬婦女的。」這倒是真的。近年來,北方馬賊向來不欺負女人,他們要的是錢。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放開她?
「考慮看看吧,秦參將。跟了我之後,妳不會後悔的。我比那個蠢如牛、呆過鵝的江萬翼好多了。」他俯,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突然,揚手在她頸側用力一斬,秦雪郁只覺眼前一花,立時暈了過去。
粗獷身影剛敏捷地離開,幾乎是同時,江萬翼便折回來了。
丙然不出江萬翼所料。秦雪郁一向警覺,就算睡了,也不可能沒听見敲門聲、毫無響應,一定是出事了。
他是故意讓里頭的人以為他離開了,又伺機折回來的。沒想到對方更是狡猾,早一步逃逸無蹤。
江萬翼顧不得追人,先搶進了二小姐的房間。只見她俯臥在床邊,不省人事,一身衣衫殘破,還染著血她被扶起之後,幽幽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快追!」
聞言,他不響也不動,臉色極凝重地審視著她。秦雪郁抬眼一看,只見江萬翼臉色蒼白,眼里全是關切與痛楚,她頓時醒悟過來,急道︰「這不是我的血,是他的,是那個馬賊之首,他被我砍傷了,快去追」
「追不上了。對方很機靈,知道我是聲東擊西。」
「他不是普通馬賊。」秦雪郁一口咬定,「他說有不少馬賊跟北漠士兵有勾結,所以他才能來去自如。依我說,我們一定要徹底清查!」
「是。」他應允了。
再三確認了她沒受傷之後,江萬翼這才放開了她,安靜地先退出去。當務之急,是仔細巡邏附近之後,再慎重交代今晚負責巡夜的士兵要加強警戒。
等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還是不大放心,他再度回到秦雪郁的房間。
開門聲就把她嚇了一大跳,猶如驚弓之鳥。美眸惶然,臉色蒼白,手里緊握著匕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
「二小姐,是我。」他忍不住再次追問︰「妳真的沒事嗎?」
她呆呆望著他。撕破的衣服雖然已經換下來丟在地上,血腥味卻好像一直在鼻端縈繞,久久不去。
那是一種比在戰場上廝殺、比在刀光劍影中搏斗更深更重的恐懼。身為女子,有比性命更珍貴的東西不可以失去。
她不怕死,甚至不大怕痛,但此刻,她在害怕,怕到打從骨子里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妳先休息吧,我再出去多巡邏幾次,今夜!」
卑還沒說完,江萬翼的衣袖被緊緊拉住。
「不要走。」她的眼神莫名地閃爍晶亮,「我……還有話跟你說。」
江萬翼遲疑了。此刻留下,似乎不妥;可是他實在不甚放心。二小姐的神色有異。
那一夜,天人交戰的結果,是!他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