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需要鬧鐘提醒,沈郁秀自動在六點半醒來。
睜開眼,陽光已經在窗邊探頭。她一向敏感的听覺接收到冷氣的運轉聲,冰箱馬達,以及屋外面偶爾響起的喇叭聲、車聲,還有身旁枕畔規律的呼吸聲
她極輕極緩慢地轉身,讓自己面對他,側臥的兩人鼻尖相貼。
高聳挺直的鼻梁,順著上去,有神氣的濃眉、緊閉的雙眼;而總是抿著嚴肅的薄唇,此刻不再緊抿;連他慣常鎖著的眉也放松了。他呼吸平穩,睡得很熟。他的下巴中間有一個凹槽,線條很剛毅。
老實說,他整個五官的組合是充滿陽剛男性氣息的,不怒自威,加上他炯炯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這麼粗獷的線條,卻在某些特定時候會出現夢幻沉醉的動人表情……只可惜那樣令人深深迷戀的表情,不是只有她能看見。
她輕輕嘆了口氣。想這些有什麼用呢?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正想起床梳洗,卻連身子都還沒離開床上,就被猛力一拉,重新跌回堅硬的胸膛。
「一大早的,嘆什麼氣?」剛被擾醒的慵懶俊眸盯著她,闕展風嗓音沙啞低沉的問著。
「沒事。」她重新貼伏在令人依戀的胸膛,完全沒有嘗試掙扎,因為跟他比力氣是很不智的。
大掌順著長長的秀發輕撫著,兩人靜靜相擁了片刻。
「我該起來了,要準備去上班。」她低聲說。
「還早,等一下我載你去。」
「不要。」她還是那樣幽幽說著。「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用緊張,就算你跟我一起進辦公室,也不會有人懷疑什麼的。」
她聞言,嬌軀一僵,隨即自嘲似地笑笑,「是啊!英俊瀟灑、看遍美女的闕總裁,會跟他外表抱歉的秘書有什麼事呢?簡直是天方夜譚。」
體會到沈郁秀話中的蒼涼之意,闕展風皺起濃眉,隨後邪邪一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早在好幾年前,我就已經幫你擺月兌這個封號了。」
她白他一眼,嬌女敕臉蛋卻開始染上一層淡淡紅暈。「不跟你鬼扯了,我要準備上班了!」她掙月兌他的擁抱,起身隨手抓過他昨夜丟在床邊小桌上的襯衫披上。
她匆忙逃進浴室,反手要關門時,卻被倏然伸進來的黝黑鐵臂給擋住了。
「我也要洗澡。」他沙啞的嗓音懶懶地說,非常理所當然。「這樣比較省水,又省時間,上班不會遲到。」
……
「沈姊,你感冒啊?」茶水間里,蔣思琳好奇地睜大黑白分明的大眼,望著好像有點疲憊的沈郁秀仰首吞了顆藥,關心地問道。
自從上次,蔣思琳就把沈郁秀當作唯一的朋友、大姊姊了,對她敵意盡去——其實本來也沒什麼敵意,沈郁秀太沒威脅力了,而且好嚴肅。蔣思琳沒事總愛找沈郁秀聊天,但沈郁秀很少講自己的事,最多是靜听而已。
「感冒?沒有啊!」沈郁秀吞下藥丸,有些詫異地回答。
「那你干嘛吃藥?那是什麼藥?」
被這樣一問,沈郁秀只覺得耳根開始微微發燙。不過,這……該怎麼說呢?
「哦!沒什麼,維他命而已。」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臊意,沈郁秀低頭把茶杯拿到水龍頭底下沖了沖。
蔣思琳好像還不想走的樣子,她靠在飲水機旁邊,一面嘟著上了亮亮唇彩的小嘴,一面抱怨,「闕最近在忙什麼嘛!忙得要命!」
「你也知道,月底要開董事會,還有並購華名的案子,加上香港分公司……」
「哎喲!人家不是問那個啦!」蔣思琳跺足嬌嗔,「我是說他到底在忙什麼?為什麼已經一個月沒找我吃飯、約會了?難道他每天都應酬嗎?」
這倒不是。沈郁秀在心里默默說著。闕展風一個禮拜大約兩天會有應酬,常常要加班,周末也常有公事,不過最近這一陣子,他幾乎天天在她的小公寓留宿……
是又跟現任女友吹了嗎?否則他哪來的時間呢?沈郁秀忍不住又想嘆氣。這麼多年了,他的行為模式、交友狀況,還有誰比她這個不能見光的枕邊人更清楚呢?還有誰比她更包容?
「我猜他一定是跟那個華盛的大小姐在糾纏不清!」蔣思琳不管沈郁秀的反應,自顧自地咬牙切齒講下去,「也不過就是有點錢嘛!闕又不需要娶個富家女、貪圖人家嫁妝,干嘛要這樣!」
「總裁的私事就不用管太多了。」沈郁秀一直都是這樣淡淡的態度。
「沈姊,你真的都不會好奇嗎?」蔣思琳拉著沈郁秀的手,撒嬌似地問,「還是你知道很多八卦內幕,只是不講?是不是因為這樣,口風很緊,所以總裁特別重用你?沈姊,別這樣,講給我听嘛!」
沈郁秀失笑,她推推眼鏡,正想開口時,低沉的嗓音在門口走廊上響起
「你可以自己來問我!」
茶水間內兩名女生聞言,都是一震,蔣思琳立刻放下沈郁秀的手,奔過去勾住西裝筆挺、高大英俊的闕展風。「你來啦?我以為你今天不會進公司呢!」
「抱歉,借過。」沈郁秀完全沒有與闕展風炯炯的視線接觸,只是低著頭從他們身前走過,準備回自己的辦公室。
茶水間並不大,沈郁秀得靠得很近才能越過兩人。蔣思琳還在撒嬌,沉默的闕展風不動聲色的敷衍著。
「你要去香港出差對不對?為什麼不讓我陪你去?我也是你的秘書啊!」蔣思琳沒注意他的閃神,只是摟著他的鐵臂直撒嬌,「闕,你最近好忙,都沒時間陪我,你說,要怎麼補償我?」
闕展風不耐煩地皺起眉,回眸看她,「蔣秘書,請你公私要分明,否則我會請你另謀高就。」
蔣思琳噘著小嘴,不甘願地鬧著脾氣,「我不信你就這麼鐵石心腸,明明之前我們是在一起的啊!怎麼會開始天天見面以後,你就不愛我了?」
「上班時間不要講這些。」闕展風揉揉額角,「你們該把我兩點開會的資料給我了,不是你負責的嗎?資料呢?」
「闕!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蔣思琳真的生氣了,大眼楮里閃爍怒意,甩開他的手,「把話講清楚!你是不是有別人了?」
「大概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冒出這樣的答案,只是這幾個字就如流水般自動從嘴里吐出來。
蔣思琳瞪大美眸,好半晌不動也不講話,很久、很久,她才很輕的這樣說︰「好,算你狠。」鵝蛋臉上血色盡褪,大眼楮只是直直盯著那張陽剛俊臉。
闕展風攤了攤手。「隨便。只是,我的資料可以給我了嗎?」
玉臂輕揚,被憤怒焚燒得昏頭的蔣思琳,一個熱辣巴掌正要揮出,還沒踫到那張氣死人的俊臉,手腕就被烙鐵般的有力大掌給握住。
「我得先警告你,我不是打不還手的人。」闕展風拉近她的身子,俯在她臉蛋旁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把我的資料整理給我,這是我最後一次提醒你,上班時間,請以公事為重。」
「見鬼的公事!」蔣思琳被那鋼鐵般的大掌給扭住縴腕,氣急敗壞地哭了出來,口不擇言地尖聲大嚷起來,「去你的!該死的你!我不做了可以吧!你去叫你的偉大秘書幫忙吧!反正她長那張抱歉的臉,你絕對不會對她有邪念,也絕對不會像拋棄我一樣,把她當破鞋扔掉!」
「住口!」幸好這一層樓是總裁專用,沒有閑雜人等會隨便上來,否則看到她潑婦罵街的樣子事小,他堂堂總裁跟個女人在辦公室前牽扯不清,這才沒面子!他很有威嚴地低吼,「蔣秘書,請你注意你的措詞。」
「你……爛人!可惡!混蛋!」蔣思琳已經完全豁出去,她被他始終平穩的態度給氣得快昏厥,「放開我!你這王八蛋!臭雞蛋!大混蛋!」
「你……」
「讓我來吧!你要的業務簡報,上個月的,已經在你桌上了。」溫和嗓音淡淡在他身後響起,是去而復返的沈郁秀。
她握住蔣思琳的手臂,拉離闕展風面前。
全身顫抖的蔣思琳撲進溫和穩定的沈郁秀懷里,放聲大哭起來,還一面拍打掙扎,哭得聲嘶力竭。
沈郁秀環抱著她,像安撫小孩一樣輕輕哄著,「沒事了,不要哭,沒事了……」
蔣思琳情緒正激動,撲打之勢很凶猛,尖尖指甲在沈郁秀臉上、手臂、手背上留下了抓痕。
皺著眉的闕展風正要開口勸阻,沈郁秀卻對他使了個眼色,要他離開。
「總裁,你該去開會了。」語氣還是那樣淡淡的,沈郁秀望了他一眼,便低頭繼續安撫蔣思琳,不再看他。
闕展風卻被她眼中一抹無奈與絕望給震住,久久都不能揮去那雙黯淡的眼
香港。
深夜的半島酒店,望出去是夜幕下的維多利亞灣,星子寥寥。
披著毛巾浴袍站在窗前的身影窈窕,剛沐浴過的長發還微濕的披在背後。沈郁秀靜靜在窗前凝望,一面沉思,連有人刷卡開了門進來都沒有注意到。
一雙鐵臂從後面繞過來,把她抱進懷里。
「呀!」她輕聲驚呼,僵直的嬌軀在確認身後人是誰之後放軟了下來,柔順地偎進那熟悉的堅硬寬闊胸膛。「應酬結束了?」
「嗯!」埋在她頸間深深嗅吻清淡香氣的闕展風,模模糊糊哼著。
「吃了什麼?有沒有吃大閘蟹?」
「沒,季節過了。」他隨便回答著,將她摟得緊緊的。
來香港談公事總是這樣,每天行程都相似,開會,應酬,開會,應酬……幸好小秘書如她,開完會就可以先回飯店了,留下他跟一群投資主吃飯,一直吃到現在,都快半夜了,想必是累壞了。
闕展風舒服地嘆息,好像小孩子一樣賴在她細致頸間,不肯抬頭,也不肯移動。一整天,他不記得有多少次,想要像此刻這樣摟著她,好好溫存休息
「累了?」難得精力過人的他會這樣撒嬌,她輕笑著推推纏在腰際的鐵臂,「去洗個澡,上床睡覺吧!明天還有一天呢!」
「你陪我。」他繼續耍賴。
「我已經洗過了,你別鬧!」她輕打了他一下。「快去,我幫你把要換的衣服都放在浴室里了。」
「嗯……」又是敷衍的回答。
……
「你又一身汗了。」
她閉著眼楮,無力的苦笑, 「都是誰害的?」
「我,都是我。」
「還說很累……」她抱怨,「晚上又都不好好睡覺!」
「誰讓你陪我來開會?我忍不住嘛!」他舒服地喘口大氣,俊臉埋在她枕上披散的發間,打個大呵欠。
「我是你的秘書,我不陪你開會,還有誰陪你?」她啼笑皆非地說。
過了幾秒沒有回應,她從他平穩的呼吸韻律中得知他真的睡著了。
「明明是累壞了!」縴指不舍地輕撫他的濃眉,描繪著英俊的輪廓。
不管多累,他卻總是執意痴纏,尤其最近,越來越離不開……
被緊擁在寬闊胸膛,她的心里卻是亂紛紛的,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