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我出國讀書去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顧我的家人唷……」
「好,我會的。」
「……」真的很想罵粗話,葛欣欣發誓這幾天絕對不會再讓自己有機會作夢。
討厭的灰白色夢境,像連續劇一般的糾纏著她。
連半個小時的午憩都能夢見片段往事,葛欣欣已經快被回憶給壓得喘不過氣。
她又夢見洛天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下午的意外相逢,所有被刻意壓抑的回憶全一股腦兒的傾泄而出。
她已經在夢中見了他兩次,葛欣欣不以為自己還想繼續這樣下去。
待會兒絕對要去扛個一箱提神飲料來養精蓄銳,她不要再讓自己有機會作夢,不要再見到他的臉,更不願再想起任何回憶——
至少在她消化完一切回憶之前,她不想再听見或看見任何有關洛天白的消息。
初戀的記憶太過青澀,像顆未成熟的果子,咬下去除了苦澀,沒有絲毫甜味。
對于十年前那段單戀的往事,葛欣欣刻意選擇遺忘,事實上,要不是夢境太過真實,葛欣欣不以為自己還會想起這麼一號人物。
洛天白,她的初戀,她的單戀,她的苦戀。
「老姊,你還在昏睡嗎?會員已經在接待室等候,你還不快去看看?」
老弟的聲音喚回她的神思,葛欣欣愣愣地望著門口,記得今天下午並沒有預約任何會員。
「會不會搞錯了?我並沒有預約任何會員。」葛欣欣抓抓頭皮,一邊翻閱自己的行事歷。
「是新入會的會員嗎?」葛欣欣檢查行事歷,確定不是自己失職。
她抬起一雙疑惑的眸子,總覺得今天老弟的臉看起來特別奸詐,不懷好意的微笑,像是在計劃些什麼。
「是新加入的會員,而且絕對會替我們婚友社帶來無比商機。」葛洋開心的笑著,似乎不打算直接解開老姊的疑惑。
「什麼商機?是哪一位呀?我怎麼不知道我們有新入會的會員?」被葛洋搞得滿頭霧水,葛欣欣揪起她那雙好看的眉,不喜歡這麼神秘的感覺。
「反正你去了就會知道。」
不待葛欣欣繼續發難,葛洋二話不說的推她出門,砰的一聲,休息室大門在她眼前轟然關上。
「……喂。」
只是,在大門關上前一刻——
梆欣欣確定自己看見老弟不懷好意的笑臉。
五月有情逃誒家制作
暖黃色的牆,溫馨又帶點巧思的布置和裝潢。
如果不是在出門之前,洛天白已經從葛洋那里得知所有的消息和情報,也許,只是也許,他真的會對這間屋子的主人多點興趣。
洛天白漾著微笑,隨性地讓修長身段倚著矮小的三格櫃。
他隨手抽出里頭最厚、也最顯眼的一本書,望著上頭燙金的大字,眼底的笑意不自禁更深,年少回憶似乎在霎時間又重回心頭。
「抱歉,讓您久等了。」
梆欣欣清揚的嗓音就在這刻闖入洛天白的思緒,他背對著門,寬闊的背影讓葛欣欣一時失神,莫名地覺得有些熟悉。
「沒關系,我只是沒想到,你到現在還是這麼喜歡這本書。」
男人低沉的笑聲鼓動著,洛天白轉過身,在葛欣欣瞠目結舌的反應中,沒有疑問的接收到她最完整的驚訝。
「欣欣,好久不見。」禮貌的打了招呼,不管怎麼說,他們都算是一同長大的玩伴。
洛天白淺淺笑著,有耐心的等著欣欣從震驚中恢復。
「……怎、怎麼會是你?」
幸好,沒讓洛天白等待太久,葛欣欣很快地回神,也許是這幾天早巳在夢中見他數次,再加上昨天的巧遇,心髒對驚嚇的承受度似乎漸漸有了長進。
「葛洋沒告訴你?也許,他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洛天白毫不掩飾地端詳她,似乎是想將眼前的女孩和回憶做個比較。
「這驚喜還真是不小,嚇得我都差點雙腿發軟。」葛欣欣自嘲地牽動了嘴角。
她不會忘記待會得好好「謝謝」弟弟的一番苦心。
「你昨天也給我一個很大的驚喜,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的名片會這麼嚇人。」他笑,不待主人招呼的坐上接待沙發,望著她,笑容里帶了抹調侃。
「……很抱歉。」嘿嘿的僵著臉訕笑,葛欣欣別開視線,不自然地轉開話題。
「這麼多年沒見了,你還好嗎?」這似乎是最通俗的暖場卑,她扯著淺笑,只是笑容里多了抹力不從心的感覺。
「很好,你呢?」聳了肩膀,他一直都很好,除了現在遭到老媽逼婚。
「也還不錯。」回答的太迅速,倒顯得有些不真實。
梆欣欣知道自己把氣氛搞糟了,望著他,無法抑制自己心底的緊張。
「……還不就是安分守己的念書,考試,好不容易捱到去年畢業了,談不上什麼好與不好。」葛欣欣為了圓場,只好又僵著笑容補充。
一直要自己不用緊張,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在洛天白面前,她總會不自禁的又開始害羞兼自閉。
這事實讓葛欣欣覺得無奈,她強撐起笑容,即使分開十年,這男人帶給她的壓迫和影響,似乎還是一如當年。
「怎麼會突然想搞這麼一間婚友社?」洛天白的微笑依舊,把女孩的反應全收入眼底。
他望著葛欣欣,終于知道洛天白這個名字給了她多大的壓力。
他發現,她能對昨天身分是陌生人的自己侃侃而談,但對于洛天白,葛欣欣似乎有著很深的防衛。
也許,她和他們想像的並不一樣;也許,她不是那麼願意想和自己結婚。
「……」即使明知道他一定會這麼問,葛欣欣還是忍不住怔了一會兒。
「因為,我想看見大家幸福的笑容。」
她有些難為情的笑了,這句台詞是昨天下午接受雜志專訪時說的,更是她想了好幾天的結論。
「這麼多年,你似乎還是沒什麼變。」他含蓄的笑了,記得她從小就是這麼浪漫的令人匪夷所思。
「是嗎?」她望著他,早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
梆欣欣一直告訴自己不要介意,事實上,也許這十年來她真的有些長進,平靜的心底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之外,倒沒有太多其他感受。
至少,不會再心緒狂跳的像個無知女孩;至少,她清楚的知道,他們之間永遠不會有其他的可能。
既然如此,他今天怎麼會突然來訪呢?
「你今天是來敘舊的嗎?」葛欣欣坐在洛天白的面前,不以為他們的交情,足以讓洛天白拋下公事來敘舊。
「不盡然。」洛天白搖頭,望向她頗具古典美的眼眸。
「那你今天是來做什麼?」
「你還不知道?我入會了,是你們‘香草蛋糕’的新會員。」他還在微笑,但投出的話卻像炸彈,讓葛欣欣一時有些措手不及。
「你入會了?」她這個老板娘怎麼不知道?
「我母親幫我報名的,據說連會費都繳了。」
「是嗎?這幾天店里的事情都讓葛洋幫著處理,他可能忘了告訴我。」葛欣欣有些窘,身為老板娘竟然會什麼都不知道。
她真是不專業,洛天白的心底一定是這麼想吧?
「沒關系,反正你現在也知道了。」洛天白聳肩,對這種小事根本一點都不在意。
「更何況,被老媽逼婚也不是件多光彩的事。」一步一步的導入正題,洛天白試探的開口,首先得了解她到底知道多少?
「逼婚?」葛欣欣一愣,隨即意會的輕笑出聲。
「都這麼多年了,你們母子間上演的戲碼還是沒變嘛,我有好一陣子沒見到阿姨了,不知道她最近好嗎?」
「很好,好的不能再好。」笑容里帶了許多埋怨,也許,這件事真的只是老媽在一頭熱。
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好壩つ了。
「你應該知道,老媽老愛把我們配成一對吧?」加深了微笑,洛天白又開始習慣用笑容來讓人屈服。
「……知道。」心不在焉的應聲,洛天白的笑容讓她想起往事。
當初會迷上他,也是因為他陽光般的淺笑。
「多謝阿姨這麼看得起我,但我想,我們兩個是絕對不合適的。」
梆欣欣自嘲地笑著,這同時也是她搬離洛家的原因。
當年因為和婆婆相依為命,她和葛洋理所當然成了洛家的米蟲。
懊不容易長大了,也有工作能力,葛欣欣為了避嫌,也同時為了斷絕自己對洛天白的所有想望,她選擇離開,因為這樣,才能讓自己徹底地遺忘年少所有青澀的一切。
「你也這麼想?我也是這麼覺得。」他點點頭,很高興兩人這麼快就有共識。
「你干脆趕緊安定下來,這樣子阿姨就會放心了。」她笑,只是笑容很苦。
笑容僵得有些累,但除了微笑,葛欣欣沒有其他的面具。
「你忘了,我是徹底的不婚主義。」他笑。
「是嗎,我還以為會有些改變。」她也笑。
「不會有什麼改變的,就像我媽的固執,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改變。」
這叫遺傳,只是老媽一直不肯面對現實。
「那你今天來,是需要我幫你什麼?」葛欣欣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不會再讓自己陷入無謂的幻想。
「我們各取所需,互相幫忙。」
洛天白滿意的點頭,第一次發現葛欣欣是這麼蕙質蘭心,和她談話很輕松,心底忍不住有一些些改觀。
「各取所需?」葛欣欣不認為自己有需要到他的任何地方。
「听葛洋說,你最近為了會員數突破不了而煩惱,我可以幫你介紹很多朋友入會,個個都是黃金單身漢,這風聲一出,包準你從此不需要再為會員數擔心。」
這是洛天白一向的習慣,先做足了功課,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听起來不錯。」葛欣欣望著他帥氣的笑臉,為他提出的條件心動。「那,我需要做些什麼?幫你介紹一個最完美的老婆?」如果他要,她一定會盡全力幫他找到的。
「這就不必了,我不需要麻煩。」女人對他來說是麻煩,最完美的老婆對他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那你到底要我幫你什麼?」她問,不認為自己還有其他長才可以幫助他。
「你沒有男朋友吧?自己開了間婚友社,卻連個男朋友都沒有,這樣會員會信服嗎?一個連自己幸福都找不到的女人,如何能幫別人找到幸福?」
他不答反問,問得葛欣欣一時啞口無言。
「這……這是兩碼子事,不能相提並論。」葛欣欣搖頭,不用多想,就知道消息一定又是從葛洋那里走漏。
「我只要看見別人幸福,我自己就會覺得幸福了。」自己得不到的幸福,葛欣欣真心希望能看見別人擁有。
「那你自己呢?難道也跟我一樣,打定主意終生不婚。」從小就覺得她古怪,也許過了十年,她這古怪的性子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
「不是不婚,只是沒有適合的對象。」如果她對婚姻沒憧憬,她就不會耗盡心力的搞了間婚友社。
梆欣欣只是不認為,自己這輩子還能找到適合的男人,找到一個不會覺得她古怪的男人。
「我幫你找,總會找到一個好男人。」洛天白突來的提議讓葛欣欣覺得驚訝,她望著他,不懂他怎麼會突然這麼熱心?
「不用了,我不需要男朋友。」葛欣欣搖頭,即使需要也不會是讓他來介紹。
「這,就是我要你幫的忙。」
在葛欣欣不可思議的表情中,洛天白知道自己提了一個多荒謬的主意。
但天藍說的沒錯,如果不這麼做,他一輩子都逃不開老媽的魔掌。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找到男朋友,就是在幫他的忙?
哦,她有點懂了。
望著他難得的不自在神情,葛欣欣終于懂了他的用意。
「難道說,你避不開阿姨的逼婚,所以只好從我這邊下手?」她猜,事實大概也八九不離十了。
「除非你有好的歸宿,要不然我這輩子都別想安寧。」他沒正面回答,也算是默認。
「但,也不需要到這種地步吧?我可以去和阿姨談談,就說我們對彼此一點興趣都沒有。」葛欣欣不願去深究心底的情緒,她只需要告訴自己,她和洛天白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任何關系。
「如果可以談,我會需要來找你?」洛天白無奈的翻了白眼,難得做出破壞形象的表情。「女乃媽和老媽的關系你還不清楚?如果女乃媽硬要你嫁,你能不從?」
女乃媽一輩子生活在洛家,如果老媽堅持,女乃媽又怎麼會反對?
「婆婆……」洛天白的顧慮讓欣欣無言。
先不論婆婆的意見,光憑洛母對她的照顧和恩情,葛欣欣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能說出違逆洛母的話。
「所以,為了不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我覺得還是由我們自己解決就好。」
「你的解決辦法就是把我推銷出去?」葛欣欣望著他,不敢相信。「難道除了我之外,阿姨不會再幫你介紹其他女孩嗎?那你到時候又該如何,每遇上一個,又強迫推銷出去一個?這真是解決事情的辦法嗎?」
梆欣欣認為,推銷出他自己,這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吧?
「久了,老媽自然就會厭了。」他淡淡的笑,總得先把眼前的搞定,其余的,到時候再說。
「是嗎?」葛欣欣不以為這會是個辦法,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能幫他的忙。
「我想,我不能幫忙,我真的對交男朋友沒什麼興趣,請你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難道你真的想嫁我?依我媽的能耐,我不意外我們終會有投降的一天。」洛天白的笑容有些無奈,但這的確是事實。
「不……」葛欣欣搖頭,但卻也無話可說︰「難道真的只能這麼做?」
「我保證替你拉到很多客戶。」洛天白露出笑容,開始慢慢利誘她。
「……可是。」葛欣欣掙扎著,她不想答應,不想和洛天白再有任何關系。
但、但是他開出的條件……好誘人吶。
「我介紹的個個都是黃金單身漢,西裝褲下皆臣服著許多忠心的追求者,這一來一往的利潤,相信你應該十分清楚。」繼續笑著,洛天白繼續一步一步的說服著她。
「呃……但是,我……」她忍不住挫敗的低鳴。
梆欣欣雖然還是抗拒著,但腦子里卻已經忍不住計算起,即將成長的會員數。
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真的好難取舍。
「況且,我幫你介紹的人保證個個都是政商名流,地位非凡,當然,我也不強迫你一定要馬上結婚,或有什麼進一步發展,只要讓我老媽知道你有對象,這樣就夠了。」
又放出了利多條件,洛家血統里最活躍的大概就屬談判長才。
「……」葛欣欣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望著自己的米色長裙,不想再被洛天白的笑容迷惑。
「要不然,洛氏企業所有未婚員工全都報名你的婚友社,就當作員工福利,據我初步估計,少說也有個一兩百人。」洛天白渾厚的嗓音回蕩在接待室里,他已經開出最好的條件,他相信葛欣欣不會棄婚友社的未來于不顧。
「……夠了、夠了。」葛欣欣搖頭,她已經听得頭昏眼花。「你開出的條件已經夠誘人了,但是……但是請讓我想一想。」
她求饒了。
梆欣欣已經確實的感受到,自己對這個提議有多麼渴望,但即使再怎麼心動,仍舊無法說服自己——
她不想再和洛天白有任何牽扯,真的。
「請便,但是,我希望等一下就能得到答案。」
雖然他老是張著一臉無害微笑,但洛天白的魄力和威脅仍舊不容小覷。
梆欣欣望著他,默默的退出接待室,心中仍忘不了他的微笑,這就是她為何一直裹足不前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一定還會再被他吸引。
即使過了十年,即使心底對他有怨。
「老姊,你到底在想什麼?這麼好的條件,你怎麼不答應?」
思緒仍陷入矛盾之中,葛洋不敢置信的低吼聲驚醒了葛欣欣,她望著他,知道這小子剛剛一定又躲在門口偷听。
「我還不想談感情。」淡淡的口吻,葛欣欣並不想解釋太多。
「可是,你總該顧著婚友社的生計吧?」葛洋反問,讓葛欣欣啞口無言。
「我們自己招會員,總會有辦法的。」她低語,雖然承認自己是在逞強。
如果自己招會員真的有用,那她就不會天天壓力大猛作噩夢了。
「隨便你。」葛洋搖頭。「反正夢是你的,成敗全在你的敢舍之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掙扎什麼,但如果你對婚友社只能做到這種地步,那我也不用浪費時間來這里幫你了。」
「我……」夢是她的?是呀,夢是她的。
梆欣欣望著老弟,第一次覺得這小子這麼有魄力。
「老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到底是要做無謂的堅持,還是為了婚友社的未來放手一搏?」
「無謂的堅持?」葛欣欣喃喃著。
她是在做無謂的堅持嗎?
不想再看見洛天白,這是無謂的堅持嗎?
她不想看見他,所以她不幫他。
但如果因為她不幫他,最後反而變成得嫁給他,這……這中間的得失她到底該怎麼取舍?
憊是,其實她心底根本是想嫁給他的?
甩甩頭,葛欣欣快被這糾成一團的思緒搞瘋。
她望著眼前閃著期盼眼眸的小弟,嘆了口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也許老弟說得沒錯,她的確該為婚友社的未來放手一搏。
梆欣欣深吸了口氣,轉身開門。「洛天白,我答應你的協議,但請你也答應我,無論婚友社有任何活動,你都一定要配合出席。」
「樂意之至。」
她听見洛天白帶笑的嗓音,也听見葛洋和他熱切的招呼聲。
一口氣說完,心底為什麼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梆欣欣閉上眼,無法分清心底復雜思緒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自己不可知的未來?還是為了,她又再次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