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韻如小小的工作室里一下子擠進溫中軒夫婦和左光平三人,著他們一進到她這里的時候,他們不必開口,她就已經猜想到他們所為何事。
一定是瑩瑩出事了!
「沒有,瑩瑩根本就沒有跟我聯絡過。」鄭韻如替自己倒杯紅葡萄酒,她臉上的靜默,一點都沒有好友失蹤時該有的激動。
「鄭韻如請你好心點,我們大家都在著急,你怎麼……」左涼茨見不慣她和溫昱瑩一樣不屑的神情,嬌聲的命令著她。
「中軒哥,這位是你的新婚妻子吧?」鄭韻如這輩子最見不慣的就是像她這種狗仗人勢的家伙。
「韻如,假如你知曉小昱的下落,就請趕緊告訴我們。」溫中軒拜托著眼前和溫昱瑩情同姐妹的女孩,現下她已經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
「很抱歉,我真的不曉得。」他說來說去也只有這麼一句話,其他的,她是真的不曉得了。
一听瑩瑩離家出走,她就知道在短時間內瑩瑩是不會跟她聯絡的,因為聰明如她,一定會料到溫家及左家人第一個找上門追問線索的一定會是她這兒,所以就算她真會知道,那大概也會是許久之後的事。
她斜眼瞪向一直不說話的左光平,恨不得替溫昱瑩將他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韻如,如果你還心疼你溫媽媽的話,那你就趕緊將小昱的下落告訴我們。」溫中軒近乎懇求的說道。
「中軒哥,不是我不肯幫你們,而是她真的沒跟我聯絡,你叫我告訴你什麼?」鄭韻和跟著無奈的說。而她心里頭卻同時在迅速的過濾溫昱瑩可能會去的地方。
「算了吧,軒,看來她是不會說的。」左涼茨再次的擅自發言。
「對,就算我有瑩瑩的消息,我也不可能在你面前說的,以避免你對她不利!」鄭韻如火起來可是比任何人還要潑辣,她知道左涼茨就是害溫昱瑩到如此地步的始作俑者。
「軒,你看啦,她欺負我。」左涼茨尚是搞不清狀況的賴在溫中軒身上撒嬌著。
「姐,你夠了!」左光平知道鄭韻如應該是有些事不肯吐露,再加上老姐在一旁鬧,她就更不會講了,于是他忍不住的喝止左涼發的無理。「姐夫,有些事情我想直接問鄭韻如,所以麻煩你將我姐姐給帶回家。」
溫中軒毫無異議的同意,他直接將左涼茨的手給抓起,一點都不顧慮她的面子。
而鄭韻如卻是用贊賞的眼光看著左光平。他還滿識相的,知道她鄭大小姐與那女人不對盤,早早遣走礙事又礙眼的人。
鐵門被打開又關起的聲音告訴他們人已經離開,此時鄭韻如長長的喟嘆後,站起身走到小冰箱前取出兩瓶冰啤酒,一瓶丟給左光平。
「說吧,你有什麼盡避問,除了我真的還不知道瑩瑩的下落外,可以告訴你的,你都可以問我。」鄭韻如很干脆的說道。
「有關你和她在新娘休息室里的對話。」人家很大方的要他有話直問,所以他也不客氣的將心中的疑惑講了出來。」
「哪件事?」她不解的蹙眉,事實上那天她和瑩瑩不知說了多少話,所以他這樣沒頭沒尾的問題,她還真搞不懂。
「她說……她不干淨那段。」左光平困難的吐出,對他而言,要他說自己妻子的隱私是件很尷尬的事。
「天,你該不會……」鄭韻如狠狠的倒抽口氣,她很想抓住左光平,替溫昱瑩教訓他一頓。
難堪的點點頭,他知道現在除了誠實的面對外別無他法,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後悔的心聲。
「你——是個混帳!」終于,她想出一個尚可的形容詞來罵左光平,不過這還不足以代表她的氣憤。
「我知道。」悶悶的,他自己也承認。
「你強暴她?」這一點是瑩瑩害怕所在,所以她一下子就命中目標。
左光平再次的點頭真的讓她的火氣直沖到了極點。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瑩瑩她……喔,算了。」她把話說一半,接著又放棄的抱起沙發上的抱枕兀自生氣著。
「我想知道她和你怎會有那段對話。」這是人們誤會所在的癥結點,他必須搞清楚才行。
「溫家沒有半個人告訴你?」鄭韻如小心的問道。她想先確定好左光平知道多少,這樣她才能控制住自己能透露的秘密到哪里。
「她十歲的時候究竟出了什麼事?」左光平直覺的認為事情的關鍵應該是指向那時候。
「我不是告訴過你瑩瑩被綁架過的事嗎?」鄭韻如試探的問。
「那和你們說的話有何牽連?」
「本來我是答應過瑩瑩不說的,不過既然你都已經娶她過門,我想也該讓你知道那個惡夢了。」頭一回鄭韻如發現一瓶啤酒加上剛剛的紅酒根本不夠瞧,她現在需要的是一打陳紹。
左光平不語的等著她說下去。
鄭韻如一瓶啤酒下肚後才緩緩的說道︰「那時的瑩瑩才十歲,而溫家的家產讓她被人綁架,這就算了,但溫爸爸卻一直不肯讓警方介入此事,後來當瑩瑩被救出後渾身浴血的直喊痛,本來溫媽媽要醫生替瑩瑩做全身檢查,可溫爸爸認為若檢查她被人怎麼了時,醫生可否保證不讓這丑聞流出去?聞言束手無策的溫媽媽也無能為力,只能放棄。」
「但偏偏征信社的人泄漏此事,甚至還繪聲繪影的說十歲的溫家小姐被匪徒強暴。自此以後,瑩瑩便以為自己的身子已經不干淨了,所以有好長一段時間,她只要待在浴室里就會拼命的洗刷自己,直到破皮流血後才罷手。」
「她是處子。」低喃著,左光平用鄭韻如要細听才听得到的聲音說道。
「我曉得,但她心中住的惡魔卻一再的告訴她,她不是!所以她才會害怕的躲起來。」知道他在新婚之夜對溫昱瑩用強時,鄭韻如便曉得那只小鴕鳥的心情會如何了。
左光平不想接腔,他只在心中不斷的重復著自己那夜對溫昱瑩的可怕惡行,現在回想起來,他實在無法原諒自己。
「瑩瑩說當她知道自己要嫁給你後,她便要學會收斂脾氣,」鄭韻如又告訴他另一件足以讓他內疚的事。「她說,她很期待進入左家的生活,畢竟你是第一個讓她忘記自己是溫家小姐身分的人,所以她很期待與你重新開始的生活。」
「她會在哪里?」左光平的內疚與汗顏讓他只差沒磕頭謝罪。
「不知道。」鄭韻如制式化的統一答案。
「你想,她有可能會躲到哪里?」左光平拐個彎的問道。
「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她很直接的說出。
她心想,只是這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可真是大啊!小小的台北就足以讓人昏頭,更何況整個台灣?
「若真的沒辦法可想,那也只有請人幫忙了。」鄭韻如小聲的建議,而眼下也只剩這個辦法可行。
岳丈不準他們報警處理,那麼他現在也真的只剩鄭韻如說的辦法可試了。
坐上破舊的鄉間巴士,溫昱瑩感覺到不同于城市的人情味。
她一個單身女孩,打從一上車就被迫無條件的接受許多好心老爺爺老女乃女乃的點頭禮,所有見過她的人大概都很好奇像她這樣的女孩怎會獨自出現在這里,而無人陪伴?
終于,兩位面容慈祥的老爺爺與老女乃女乃在上了巴士後忍不住的主動坐到她身旁,朝她和藹的一笑,似乎有話想說。
「小姐,一個人?」老女乃女乃的聲音雖已年邁,卻還是中氣十足。
「嗯。」對陌生人,溫昱瑩還是保持高度的警戒,即便對方一見就是個好心人,但她還是小心點好。
「別緊張。」老女乃女乃布滿風霜的手輕輕的搭上她的手,頓時降低了她的警戒心。「我們是在想,你是不是需要幫助?畢竟單身女孩在這兒還真的滿少見的。」
溫暖的手撫慰溫昱瑩的心,她綻放出了今天的第一朵微笑。
「老女乃女乃,我是來旅行的。」她一開口,整台車的乘客包括司機都笑著點頭。
「女孩子在這里很不安全的。」老爺爺也開口說了,「尤其現在天色暗了,很不好找房子住的。」
「是啊是啊,小姐,你訂好旅館了嗎?」老女乃女乃見她就覺得好像見到自己的孫女,親切的很。
「山上,我是指,我想到奧萬大去,那里不是有山莊嗎?」溫昱瑩頭一回發現事情似乎沒有她想得簡單。
「小女孩,現在是觀光季節,能住人的房間都客滿了,像你這種臨時上山的是不可能訂得到客房的。」司機先生朗聲的告訴她。
一時間,溫昱瑩的小臉皺了起來。
「沒關系,你可以來住我們家,」老女乃女乃就像神仙教母般,替她想了個好方法。「反正我和老爺爺也只有兩個人,不礙事的。」
「小姐,你是遇上咱們鄉里出名的老好人嘍!你就大方的去住沒關系的,老先生老太太的家人都在台中、台北的,不會有問題的啦。」另一位老先生也鼓勵的說道。
「我……」溫昱瑩遲疑的不敢答應。
司機見不慣她的猶豫,又開口說道︰「放心啦,老太太他們時常接濟一些從山上下來臨時沒房子住的游客,沒事的啦!」
「太冒昧了,畢竟我們根本就不認識,所以我想我還是下車轉回山下就好了,謝謝您好心的幫忙。」溫昱瑩婉轉的答謝道。
「唉,小姐,我這台車是今天最後的一班,你下了車之後就算到明天早上也不會有下山的車子。」
「可是……」
「小泵娘,搭便車是可以回到山下的,可是比起住到我們家來可要危險多嘍。」老爺爺看得出溫昱瑩的客氣與生疏,所以轉個方向的告訴她事情的輕重緩急。
「那……謝謝您們的幫助。」不好意思再推辭,溫昱瑩心想,反正就只住一晚,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這才對,這才對。」老女乃女乃慈藹的臉孔讓人見了覺得好溫暖。
溫昱瑩的一顆心,就這麼輕易的被收買了。
「嗨咻,我和爺爺的窩到了!」老女乃女乃賣力的領著溫昱瑩步上山去,而她則乖巧的在後頭攙扶老爺爺。「房子不大,可還住得下好些人。」
樸素的原木設計,顯示出這家人不喜夸張的個性,可卻也看得出這兩位老人家的家世不凡,畢竟能在這種地方頤養天年,確是一種享受,而簡樸中帶有歐洲洋房的設計裝演。由于她自己也是半個室內設計師。所以她很輕易的就知道這間屋子是經由名家設計。
「爺爺,您家很漂亮。」溫昱瑩很真誠的贊美道。
「是我那個寶貝金孫弄的,說什麼要讓我們有住在歐洲別墅的感覺,好說歹說的就偏要弄成這樣,害得女乃女乃都要請山下的人幫忙打掃整理才行。」老爺爺嘴里雖有些抱怨,可眉目間流露出的卻是對自己孫子的滿意。
溫昱瑩隨著老人家走進起居室里,放在裝飾用的壁爐上有個古銅相框,里頭放有全家福的大合照。
「爺爺。這些都是您和女乃女乃的家人嗎?」她拿起相框後問道。
「好久之前的合照噗。」老女乃女乃眼眶濕潤的說道,「我和爺爺都不喜歡照相,所以這張相片的年代久遠了。」她蒼老的手指像不舍般的輕觸著相片。「前幾天恰懊是我們孫子結婚的大喜日,可我們卻剛好遠在美國游玩,趕不回來,直到今天才回到台灣,卻也來不及參加了,所以索性就直接回來這兒嘍!」
「女乃女乃,對不起,害您傷心了。」溫昱瑩見到老人家的眼眶紅紅的不禁內疚的說道。
「沒的事,只是有時和爺爺很想他們而已。」老女乃女乃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怎麼不搬到他們那兒住?」好奇的溫昱瑩問道。
「唉,我們老嘍,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是住不慣的。」老爺爺很快的沖好烏龍茶,招呼他們來享用。
「可是住這兒不是很多事都不方便嗎?」溫昱瑩先扶好老女乃女乃坐下後,再坐在原木做成的椅子上問道。
「住邊了就好了,」老女乃女乃輕嘗口香味四溢的茶後才說道,「其實這里的人都很好,有人情味,不像台北、台中那些城市,唉,我和爺爺想過個馬路都不敢嘍。」
「他們會來看您們嗎?」這時她腦袋里頭想的全都是孝道。
「偶爾,會來的也只有我們那個寶貝孫子,可是他也是只有在心煩時才會上山來。」老爺爺感嘆的說。
「老頭子,我們好像都忘了一件事情了,」老女乃女乃突然把臉側向溫昱瑩這邊。「小姐,咱們都還沒有互相介紹過呢。」
「喔,對不起,」溫昱瑩這才想到自己都住進人家家里了,竟還未報上名字。「爺爺女乃女乃叫我昱瑩就可以了。」不知怎麼的,她很主動的刪去自己的姓氏不說。
「我們姓左,左宗棠的左,不過我們倒是听你叫爺爺女乃女乃慣了,假如不嫌棄的話,盡避繼續這樣叫我們唄。」左女乃女乃和藹的說著。
姓左,溫昱瑩在心里頭苦笑,怎麼和左光平同姓?要不是她知道結婚時左家除了他父母外並沒有其他的尊長出現,她會以為自己的運氣真是背到極點的差勁。
「謝謝您們,如果沒有您和爺爺,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溫昱瑩笑著說道。
「對了,你怎麼會一個人上來這兒?通常來這兒的女孩大都成群結隊的,你連穿著都不是都市女孩的打扮。」左女乃女乃還是把心頭的問題給說了。
「我……」溫昱瑩難以坦率的吐露心聲,她終究還是顧慮著自己的顏面。
「女乃女乃,人家小泵娘也許只是來散心而已,你怎麼老是問她這些有的沒的。」左爺爺輕聲的制止了老女乃女乃的問題。
「沒關系的,爺爺,我可以說的,」溫昱瑩感受到兩位老人家的好意,她決定要將他們當成自己的長輩般。深深吸口氣後她才說道︰「我是離家出走的。」
老人家紛紛倒抽口氣,不敢相信眼前像個天使般的女孩,性子會烈到離家出走跑到這深山里頭來?
「對不起,沒有事先告訴您們,」溫昱瑩很抱歉自己造成老人家的困擾,「若您們怕麻煩的話,我可以現在就離開。」說著,她便想要起身離去。
「沒的事,你快坐下。」左爺爺和左女乃女乃同時出聲制止她離去的動作。
「可是……」
「沒,我們不會因為你是離家出走而看不起你,」在女乃女乃慈祥的說道,「如果你覺得方便的話,我和爺爺會是個好听眾的唷。」
她好久好久沒有這種溫馨的感覺,即便是與自己的母親丘雯菱,她也是鮮少會將心事給說出,可是眼前萍水相逢的老人家卻給她不同的溫暖感覺,讓她著實感動。
「我……我是在新婚後的第一天就離家出走。」握住暖暖的杯子,溫昱瑩輕輕的將昨天到今天所發生的事情統統都說了出來。
「我和我的丈夫是因利益而結合的,說句白一點的話,我們的婚姻是經濟聯姻,更好笑的是,從我們認識到結婚只見過不到十次的面,講的話也是少少的幾句,我的父親對我說過,只要我嫁過去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能回家哭訴,所以當時我除了逃走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而現在,我也不知道以後的路該如何繼續走下去。」
「你有告訴你的父母或是朋友嗎?」左女乃女乃遲疑了片刻後問道。
「沒有,」溫昱瑩猛一搖頭的說,「家,我是回不去了,而朋友那兒,我更不想讓她知道,畢竟我是逃走的,若我的好友知道我的下落,那她鐵定會讓我的家人知道,所以我不能說。」
「你的先生是做了什麼事才讓你如此倉皇的逃出?」左爺爺關心的問道。
「他……他以為我不……貞潔,所以對我說了好多難听的話,還……」她邊說,邊難堪的蹙起眉頭,話未說完,整個人就幾近崩潰的狀態。
老人家倆互看一眼,然後左爺爺輕點一下頭讓左女乃女乃說話。
「昱瑩,」左女乃女乃安慰的摟住她顫抖的肩,心疼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別難過,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兩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家,你就盡避留下來吧,直到你想走為止。」
「女乃女乃,我不能這樣打擾您和爺爺的。」抬起已經淚跡斑斑的臉,溫昱瑩搖頭說。
「傻丫頭,我們還巴不得有人作陪呢!」左爺爺也搭腔的說,「我們平常沒什麼娛樂,除了種種花花草草之外就只能看電視嘍,在這兒的日子清閑得無聊,我們還怕你住不慣呢。」
「爺爺……女乃女乃……」
「好了好了,女乃女乃帶你上樓看看你的房間,瞧這麼可愛的小臉哭花了,可是不好看的。」左女乃女乃握著溫昱瑩的手,一邊輕拍著一邊帶著她走上樓,還告訴她他們寶貝孫子在這里的種種笑話,逗得她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