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之間
愛一個人與恨一個人之間的界限如此模糊,以至于許多人在看著自己摯愛深恨的人,不免瞳孔放大、心中加速;想將之緊擁入懷,卻同時手癢得必加以除之而後快!
愛與恨之間最大的差異到底在哪里呢?仔細想想,似乎也只有筆劃、字型不同而已。
但她不恨啊!只是在午夜夢回時想起那段已逝的戀情,心頭不免泛起陣陣酸楚……
新生的感情正慢慢地令那些酸楚褪去;消失是不可能的,只要在愛的漩渦里真正打過轉,誰還能全身而退?只不過是令那酸楚的感覺退到心底角落去——只在某天清晨睜開眼楮的時候,想著昨夜夢中熱戀的男子,心頭那隱藏許久的酸楚,才會再度翩然降臨。
凝視著喬托畫作中的天堂,栩栩如生的天使綻放著動人的笑容——像每個熱戀中的男女。
誰說愛情不是一種宗教?信仰愛情的人們不是已經在自己的生命中找到了天堂了嗎?
「這畫,臨摹得真好。」
莫蕪薏怔了一下!驀然回頭,櫻冢小夜子穿著一襲雪白長衫俏立于清晨的金色陽光之中;她柔美似緞的長發披在肩上,比起當日婚禮上所見的,更添了幾分嫵媚柔美。
「良將昨夜去找過你了吧?」
莫蕪薏簡單點頭,心思再度回到畫布上。她正臨摹喬托的畫作,希望能借此體會他每次下筆時的意念。
「你與寒澤是沒有希望的,他不可能娶你為妻。終究是當個情婦的結局。為什麼不選擇姬月?將來寒澤的妻子未必有我的度量,你反而更加痛苦。」
「我不想理解你的想法,你也無須了解我的。」
櫻冢小夜子點點頭,緩步來到她身後︰「你說得倒很正確,你我絕對不同,是無法互相理解的,只不過我沒打算放棄,你仍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選。你能撐到這程度已經很了不起了,沒必要再堅持下去。」
莫蕪薏嘆口氣,終于放下畫筆回頭。「櫻冢小姐,我不是你們夫妻間的玩物,我堅持的是我自己的理念,也並不是故意與你作對。你根本沒把我當成一個‘人’來看待,現在又何必假意相勸呢?明知這是白費工夫。」
櫻冢小夜子那雙水曼曼、黑白分明的雙眼閃動著盈盈波光;她十分有趣地打量她——像看著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
原本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卻變得如此復雜!這遠超過她的估計,只是莫蕪薏愈是不肯屈服,她也愈不肯放手,愈想看看她究竟能頑強到什麼地步!
「就你的說法,其實你已經很了解我。」她淡淡輕笑。「我真喜歡你,我們為什麼不能當朋友?」
「你問的是︰你能不能當個乖寵物?我的答案是︰不能。」莫蕪薏也笑了,很理解、很遺憾的笑容。
「那真可惜……」櫻冢小夜子的表情里有真實的遺憾。「不過你剛剛也說得很好,你堅持的是你的理念,而我堅持的是我的,並不是故意要傷害你,或與你作對啊!我實在很喜歡你……」她淡淡笑著,溫柔得像最美的夢境︰「所以不喜歡你留在這里,我想你應該也可以了解吧?」
莫蕪薏幾乎克制不住忿怒!幾秒鐘後她才冷冷抬起眼︰「你要趕我離開這里?」
櫻冢小夜子輕輕搖搖頭,明媚鳳眼里淨是天真無邪。「當然不是我,那是警衛的工作。」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你們這群混蛋!沒听過‘旅客合約’嗎?我一定會去告你們!听到沒有?我一定會去告你們!」
才走到棲身旅館的小街口前已經听到阿朗忿怒的吼叫聲,莫蕪薏連忙快步沖到旅館前,只見阿朗和她們簡單的行李全給扔在旅館外面,旅館胖胖的老板娘滿臉歉意地朝阿朗鞠躬。
「實在很對不起,我們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沒有辦法。請原諒……」
「去你的!膘帳!」阿朗氣得快瘋了。「我們又不是沒付錢,憑什麼不準我們住?我一定要去告你們!你們等著瞧好了!」
「阿朗,算了!阿朗!算了……」蕪薏拉著她,不讓她繼續發瘋。「算了。」
「什麼算了?這也算了、那也算了,真讓他們騎到我們頭上來?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嘛!」阿朗氣得尖叫。她真的受不了了!她真恨不得一刀子插進那姓櫻冢的女人心里,好讓她真的去埋在櫻花樹下當個夜游鬼!
「阿朗……」
「我絕對不要再容忍了!我要去找她……」阿朗怒極,一把甩開莫蕪薏的手便往前沖︰「我一定不放過她!」
莫蕪薏不再攔她,只是沉默地提起地下的行李,一句話也不說便往小鮑園里走去。
阿朗沖到街口,舉目四望,茫茫東京……她要去找誰理論呢?她能去找誰理論呢?她連對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啊!
深沉的忿怒轉成無法言語的悲哀沮喪,慢慢回頭,只看到莫蕪薏呆滯地坐在公園里的秋千上,輕輕地晃著。
深深吸一口氣,將淚水逼回肚子里。她走到莫蕪薏身邊坐下。「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沒關系的,我們再找地方住吧。她收買一家,我們就換一家,我就不相信她有本事把全東京的旅館都買下來!」
莫蕪薏沒有回答,她只是兩眼呆滯地凝望著前方,臉色蒼白得嚇人!
「蕪薏?你別嚇我!」阿朗被她的樣子嚇壞了,連忙拉住秋千,焦急地看著莫蕪薏的眼楮︰「蕪薏!你說話!別這樣,蕪薏!」
「周美朗小姐嗎?」
兩名便衣官員領著兩名地方警員來到她們身邊,很快將阿朗的退路封死。
阿朗驚喘一聲,轉身想逃已經沒有機會了!
「你的入境期間超過太久了,已是非法滯留,請你跟我們回去吧。」
「不……不要現在!求求你們,不要現在捉我!」阿朗知道自己這次無論如何是逃不掉了,她只能哭著苦苦哀求︰「拜托!再給我一天……不,半天,只要半天就夠了,或者三個鐘頭也行!拜托!我不能現在離開她,我會去自首的,求求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安頓她吧!求求你們……」
移民司的官員對視一眼,只能給她一枚抱歉的眼神。「對不起,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不要!」阿朗哭叫著拼命掙扎︰「放開我!你們這些混帳!你們看不出來她不行了吧?我一定要在她身邊!你們這些冷血無情的混蛋!放開我——」
「捉緊她——該死的!懊痛!」
「壓住她!手銬啊!」
「放開我!我絕對不可以現在離開她的,你們听到沒有!」阿朗死命掙扎,她已經豁出去了。反正已被逼得走投無路,還講究姿態嗎?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兩名警官竟制她不住,連那兩名官員也上來幫忙。激烈的掙扎已經招來路人側目,許多人紛紛圍上來看發生了什麼事。
「用力壓住她!」警員狼狽地大叫。
「蕪薏!蕪薏!」阿朗一逕拼死抵抗。
「不要放手——」
「跟他們去吧……」一直沉默的莫蕪薏終于開口,聲音幾不可聞,卻比任何力量都要更來得有用。
阿朗立刻安靜下來,睜著一雙不可思議又充滿痛苦憂慮的眼呆望著她。
「蕪薏……」
「跟他們好好去吧,阿朗。」她離開秋千來到阿朗面前;阿朗的臉擦破了一大塊皮,頭發上也沾了好些雜草泥屑。她輕輕地替她清理干淨,溫柔地看著她︰「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我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你!」她傷心地哭道。
「我向你保證,我一定不會有事。」莫蕪薏微笑回答︰「回去之後你很快可以再來,我還是會在這里,放心吧,你最了解我,我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認輸?」
阿朗無奈地落下淚,現在她又有什麼法子可想呢?已經被逮到了,想不離開是不可能的了。只是——她怎麼放得下她一個人?狐狸啊包狸,怎麼這時候你又不出現了?
「走吧!不要再抵抗了,我們不希望弄傷你。」移民司的官員吐出一口長氣,但眼神仍小心翼翼地,不敢有絲毫松懈。
「蕪薏……」
警員們用手銬銬住她,半推半拖地將她塞進警車里。
「蕪薏!蕪薏……」阿朗在車子里大叫著,拍打車窗︰「你等我!我一定很快回來!你听到沒有?我一定很快回來,你等我!蕪薏——」
她坐在草地上,身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但她的心卻好冷好冷……東京原來才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嗎?
警車發出刺耳的鳴笛聲緩緩往前滑動,不一會兒已經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外。
她仍呆坐著,寒冷的感覺久久不能散去。
現在她終于真正孤單了……長嘆口氣,她往草皮上倒去——
原來……原來東京啊,才是這世界最冷的地方。
「歡迎光臨大和飯店。」車門拉開,酒氣登時沖逃邙出,醉眼迷漾的男人趴在方向盤上,傻呼呼地朝他咧著嘴笑。
愛澤織真微一蹙眉,車後座里擠著四個穿著暴露、笑得花枝招展的濃妝女子。
泊車小弟很快將醉漢扶出車外,二話不說便扔給他,另外四名女子自己搖搖蔽晃地走下來;狐狸扶著其中一個,另外三個立刻一坐在飯店階梯上傻笑。
「先生,您喝醉了,本飯店恐怕不能招待您。」
醉漢登時大怒!他一手攬著寒澤的肩,另一只手不住苞亂揮舞︰「為什麼不行?這里我都來過幾百次了!為什麼不行?」
「這是本飯店的新規定,不能招待神志不清的客人。」
「嘻……少爺長得好帥!來,讓姐姐親一個……」掛在狐狸身上的女子不安分地往他身上磨蹭,涎著臉當真要親上去,狐狸厭惡地推開她。
「喂!不行了,叫警衛來處理吧,這些人全都醉呆了,會鬧事的!」
愛澤想讓醉漢坐在旁邊去,偏偏對方死也不願意,不斷扯著嗓子跟他胡鬧。寒澤有些耐不住性子,只好稍稍用力想掙開他,誰知道才略微使力板動對方的手,他立刻狂叫起來︰
「你竟敢打我?」
「非禮!」其中一名女子突然大叫。
「還敢非禮我女朋友?」原本醉得神志不清的漢子突然清醒過來似的朝他怒目而視,冷不防一把揪住他的領子,迎面就是一拳!
愛澤根本沒料到對方會突然發難,「踫」的一下臉上硬生生給打得正著。痛得他眼淚幾乎掉下來!
包狸努力想擺月兌那四名女子的糾纏,誰知道她們不但大哭大鬧,其中一個更趁他不注意,將身上原本就少得可憐的衣服胡扯一通,露出白灩灩的肌膚!
「非禮啊!他拉破我的衣服了!非禮啊——」
這真是太離譜了!愛澤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突然暴喝一聲︰「不要再胡鬧了!」
「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飯店大堂的經理急急忙忙帶著人趕過來︰「吵什麼?」
「三井經理!你們這兩位門僮實在太不懂規矩了!我不給小費,他竟然出口侮罵我,另一個還對我女朋友動手動腳的!這就是你們飯店的規矩嗎?」男人說話條理分明,雙眼炯炯有神地狠盯著寒澤。
四名女子哭著坐在階梯上,愈哭愈帶勁的,聲音也就愈來愈大。
「你們兩個!憊不快向本川先生道歉!」
這擺明了是栽贓,這些人存心來鬧事,卻要他與狐狸付出代價!
包狸氣得七竅生煙罵道︰「有沒有搞錯?叫我們道歉?這種貨色送給我,我也不要!我會非禮她?是她非禮我才對!」
「你說什麼?」男人怒發沖冠,殺氣騰騰地沖到他面前︰「有種你再說一次!」
「十次我也敢說,怎麼樣?你咬我?」
「左衛門!」寒澤冷著臉阻止他︰「向本川先生道歉吧!」
「道歉?我——」一接觸到寒澤織真的眼神他就泄氣了。明明老大不願意,他還是咬著牙低頭︰「對不起!」
「道了歉就算了嗎?」男人火大地揪住左衛門的衣領,「踫」地又是一拳!
但左衛門早有防備,他一拳打來,他立刻側頭避開。
「你!不準動!」經理火大地指著左衛門怒道︰「再動一下我就開除你!」
包狸咬緊牙關看了寒澤一眼,忿忿不平地站定不動︰「抱歉……」
男人老實不客氣真的給了他一拳、兩拳——想想還忿恨不平地給了他一巴掌!
「夠了!」寒澤忍不住開口︰「本川先生,我們已經道過歉,請你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冷笑聲傳來,姬月良將從飯店里走了出來,冷冷的臉上有譏諷的笑容︰「在商場上你能請你的對手手下留情嗎?」
「你——真他媽的王八蛋!」狐狸咬牙切齒地罵道。
「住口!夏之左衛門,這就是你的態度嗎?」陪在姬月良將身邊的女子冷冷地開口道︰「道歉!」
「你放屁!」狐狸冷哼一聲︰「秋之左衛門,我真為你感到羞恥!有這種主子!」
「你——」
「算了,小秋。」姬月良將冷冷一笑︰「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狗,這種事何必與他計較?」
「是啊!秋之左衛門,他說你是狗呢!」狐狸笑嘻嘻地接口︰「我還好一點,起碼是只狐狸。」
秋之左衛門咬住下唇不說話,姬月良將的眼神一陣陰郁,隱隱透著肅殺之氣!
「喂,我的事就這樣算了嗎?」
本川在一旁跳腳,舉起手來,又再給狐狸一巴掌,只是此次沒那麼容易了,寒澤織真很快擋在狐狸面前,穩穩握住本川的手。
「請不要太過分了。這次的事大家心里有數,我不追究你鬧事,也請你收手。」
本川原本還想開口,但一接觸到寒澤織真的眼神,卻不由得背脊感到一陣寒涼……他微微咽口氣,眼角不由自主地飄向姬月良將。
這件事自然是姬月良將指使的了。寒澤織真無言地轉向他——愛與恨的力量多麼驚人!
愛可以使一個終日游蕩的游魂,變得積極奮發向上;而恨,也可以使一個原本光明磊落的出色男子,變得如此下流不堪!
「你不服輸嗎?」姬月良將冷笑,冷洌的眼里有著明白的恨意。「我就是擺明了要讓你難堪!讓你難過又如何?你能奈我何?你一日不離開蕪薏,我便一日不讓你安枕!這是威脅,也是挑戰,你不服又能如何?」
「你這混蛋——」
「左衛門。」寒澤織真搖搖頭,攔住他。自己則緩步走向姬月良將面前,直視他的眼回答︰「能听到你這樣說,我反而覺得高興。良將,我們不但是兄弟,也是朋友,不管如何競爭,你我之間的關系還是會存在,但我希望我面對的,是一個可敬的敵手,而不是無敵的小人。」
姬月良將冷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你的挑戰我接受,但勝負不是蕪薏,我要定了她!如果她願意與我在一起,那麼我什麼也肯放棄;如果她不愛我,我依然甘心一輩子守護她,至于你想怎麼為難我,我都無所謂……」他簡單微笑︰「因為我會比你強,因為我懂得愛,你卻只有恨。」
「好耶!說得太好了!」狐狸大樂,手舞足蹈得像慶祝節日。
「無知!」姬月良將冷著臉,轉身離開。「帶著這樣的信念,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的!想比我強?哼!只怕是痴人說夢!」
「你才是痴人說夢!」狐狸對著他們的背影扮鬼臉。
「我們也走吧。」寒澤織真突然開口。
「走?」
他摘下帽子扔給呆立在一旁的飯店經理︰「我辭職不做了。」
飯店經理愣愣地反應不過來!
包狸的雙眼綻出光芒︰「真的?以後都不用再來受苦受難了?那繼承權……」
「就算失去繼承權,我一樣能讓蕪薏幸福。」寒澤織真吁口長氣,終于露出長久以來難得一見的輕松笑容︰「只不過你可能得換個主人。」
「換?」狐狸也月兌下帽子扔給經理,笑呵呵的︰「誰要換啊?你能放棄繼承權,我當然也能啦,反正我是跟定你啦。」
看著他們瀟灑離去的背影,飯店經理這才緊張地大喊起來︰「喂!你們不準走!你們走了我怎麼辦?這里一定要有人照顧啊,喂——」
「‘血餅癥’與血友癥正好相反,血友病的血液無法凝結,但血餅癥的血液地因為太容易凝結而形成血栓,無藥可醫治,只能用藥物控制病情,也因為病人的血液不知何時會堵塞在什麼地方,所以輕者,造成肢體麻痹壞死,重者,則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醫生嘆口氣繼續說下去,「這次發現得早,只是她的右手會有些不靈活,慢慢會恢復的,只是下次……」他推推眼鏡,不大自然地看了寒澤織真一眼︰「我想你還是通知她的家人吧。」
「通知她的家人?」狐狸大驚失色地嚷了起來︰「不是說可以用藥物控制嗎?她已經控制了那麼久了,這次為什麼不行?」
「她血液中的血液縴維素含量實在太高了,早就超出正常人的忍耐範圍啊!」醫生搖搖頭,表情十分不樂觀,「還是通知她的家人比較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救她?你當什麼醫生?你——」
「左衛門,別為難醫生。」寒澤織真冷靜地打斷他。「謝謝您了,請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明天吧,今天再觀察一下,如果病情沒變化變可以。」醫生無奈地嘆口氣︰「很抱歉……」
醫院長廊陽光燦爛,醫生白色的長袍看起來好刺眼;寒澤織真無言地別開臉……眼楮好疼啊!一股流淚的沖動讓他只能緊緊閉上眼楮。
「你!」狐狸一肚子火氣沒地方出,寒澤那萬念俱灰的模樣更教他難受,他沖到一直沉默立在一旁的春之左衛門面前,火大地吼道︰「你也是個混蛋!為什麼一定要逼得人走投無路?不要告訴我那是你主子的意思,你是人啊,大姐!難道你沒有腦筋?難道你不會思考嗎?」
春之左衛門只是沉默,透過加護病房沉重的玻璃窗,她可以清楚看到莫蕪薏——那無助而蒼白的病容的確教人看了心碎,只是……她又何必那樣倔強?只要低個頭,一切都不會演變成如此地步啊!
「她醒了,你們誰想進去看她?一次只能一個人,二十分鐘。」加護病房的門開了,護士走出來輕輕問道。
愛澤織真立刻起身。
「你嗎?請跟我進來。」
門再度關上,狐狸焦急地趴在玻璃窗前。「她看起來真的很慘啊……不知道阿朗現在怎麼樣了?她要知道蕪薏躺在這里,一定心疼死了……」
「她明天就要被遣送回台灣了。」
「明天……明天?」他霍然轉身,雙眼噴出怒火︰「又是你搞的?怎麼可能這麼快?」
春之左衛門苦苦嘆口氣︰「小夏……」
「別叫我!」他火大地吼道︰「我沒你們這種冷血無情的手足!操!真他媽的沒人性!」
「如果今天你換成我的立場,你又好得了多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麼身份?我們是護衛,不是狗腿子!這種骯髒事難道找不到別人可以做,一定要你親自動手?你為什麼不拿把刀子直接捅進她心里算了?那還痛快一點!」
「如果是別人做,那麼現在她恐怕不只是右手不靈活而已。」
「你——」夏之左衛門還想開口,卻遠遠看到櫻冢小夜子站在長廊盡頭,一襲亞麻長衫看起來多麼月兌俗動人。他忿忿轉頭︰「你主子來了!你最好把她帶離我的視線遠一點,免得傷了自家人的感情!」
「小夏……離開寒澤吧。」春之左衛門低低地說著。「他斗不過櫻冢的,更何況還有姬月。你留在他身邊也只有受苦而已……」
「你說什麼?」狐狸氣得暴跳如雷。吼聲之大,整座醫院都為之撼動!
「小夏——」
「你滾啊!簡直是放屁!臭不可聞!膘蛋王八蛋!賓啊——」
「小夏——」春之左衛門焦急地攔住他。「你是左衛門家唯一的男人,我不要你毀在這里!」
「我要是听你的話,我才真的毀了!」夏之左衛門氣得握緊了拳頭怒道︰「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絕不會離開寒澤的!絕、對、不、會!」
「蕪薏……」
陽光好亮,照在她的臉上顯得那容顏特別蒼白,他的心好疼,淌血似的疼痛起來……
莫蕪薏卻虛弱地淺淺微笑︰「你來了……工作呢?」
愛澤織真猛然搖頭,有些賭氣地開口︰「還管什麼工作?不做了!」
「寒澤……」
「不是因為你。而是我找到自己的方向了,沒必要再做那份工作。」
莫蕪薏輕嘆口氣,看著寒澤的臉,突然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管他呢,也不過就是短短數十年,哪能理會那麼多人的想法看法?為自己活才重要吧!
「跟我回去好嗎?」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我真的很需要你在我身邊。」
她的手,沒有知覺——
莫蕪薏的眼閃過一絲驚慌!她的手……怎麼會失去了知覺?
「沒事的。」他連忙安慰她︰「只是血管塞住了而已,醫生說慢慢會復原的,不用擔心。」
原本她早已經習慣的,過去還曾經有過雙腿不听使喚長達半年的紀錄,但這次不同,如果她的手再也不能動,她要如何幫教授完成心願?
焦急的淚水滑落她的頰,她難受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愛澤織真慌了手腳,他笨拙地輕拭那淚水,熾熱的淚狠狠燙傷了他的心!他想代她受苦、想代她受罪,可是做不到!無助的挫折感登時也教他紅了眼眶。
他沙啞地在她耳邊呢喃,淚水嘩地滴落。
「不要哭,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如果好不了,我的手給你吧!你要什麼都給你,只求你別哭,別難過……我的心……快讓你弄碎了……」
莫蕪薏哽咽地點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點頭,又哭又笑的,迷蒙中只見到寒澤織真那雙淚眼——比任何言語都更要打動人心!
「跟我回去,讓我照顧你,讓我陪你,好不好?」
「我……不想拖累你……」
「那不是拖累,那是愛!不讓我留在你身邊便是折磨!如果你一定要死,我寧可看著你死、陪著你死……」他沙啞地說著,笨拙的言語,什麼甜言蜜語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迭聲輕問︰「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她又哭了,帶著笑,淚眼迷蒙地。
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