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一杯鄒永倫生前最愛的酒坐在陽台上,幾乎是沒有意識地抽著煙。
阿俐離開已經三天了。打從她離開會議室,整個人就像化成煙霧似的消失在空氣之中。
他極端的思念她,程度之強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自從愛上阿俐之後,他變成一個懦弱而不安的男人。
就像溺水的人恐慌地握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一樣,他抓著她,仿佛沒有了她,他便無法生存!
而阿俐卻放手了,不發一語地轉身離去,似乎截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連系!
認真想來,他對阿俐開始產生愛戀是在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並不十分清楚,大概是從鐘司在他的答錄機里告訴他房俐華是個什麼樣的人開始吧!
也或許是在PUB里,他們第一次見面,看到她那不同于一般人的反應開始。沒有任何理由和前兆的,他就是知道自己愛上她了,既沒有恐慌也沒有猶豫,一切理所當然得讓他覺得該死!
她無聲無息地溶人了他的生活及生命之中,這場仗他還沒開始打便已不戰而降!
可是她卻撤退了。這三天來,她什麼話都沒留下,仿佛一開始她就不曾存在過。
她在哪里?
巴他一樣正無止盡、痛楚地思念著她嗎?
小徑上一輛跑車朝他駛來,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出那到底是誰的車子。
車停在他的門口,走下來的女郎風姿綽約,優雅迷人的體態是他這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不清我上去坐!」她的聲音一如過去,沙啞而誘人,仿佛站在地獄門口邀請的天使。
「這里沒有你的位置。」他陰沉地回答。
「可是我差點就成為這里的女主人呢!」她輕笑,「現在我居然連大門也進不去了嗎?」
鄒然冷冷地望著她,「到底有什麼事?」
「先讓我進去。」
「門沒關。」
女郎微微一笑,逕自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狠狠地咬著牙,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起身走回屋子,她沒多久已端坐在客廳之中,手上端著一杯腥紅色的酒,和她艷艷的蔻丹相互輝映著嗜血的光芒!
鄒烈站在樓梯口,看著她絕美的容顏,過去的記憶一幕幕地回來。她是如何的誘惑鄒剛,如何地誘惑自己,奢想走進鄒家的大門,一躍而成枝頭上的鳳凰!
而鄒剛是如何因她而死!
尤月!
他這一生中最痛恨的女人!
「閑話少說,你到底來做什麼?」
「我半句話都還沒開口呢!」尤月有些委屈地輕嚷,「看看老朋友不行嗎?」
「我姑姑叔叔給了你多少錢讓你來找我?」
尤月微笑,「和你在一起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我根本不必隱瞞什麼,反正也沒有什麼事可以瞞得過你。」
鄒烈冷哼一聲。「那你是白來了!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的,他們已經太過份了!」
「還是這麼冥頑不化。」她優雅地起身,走到酒櫃之前,再替自己倒了酒。「你姑姑叔叔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沒有把握,他們會叫我來嗎?」
「隨便你們怎麼做。」
「鄒烈!」
他冷峻地回頭,眼中沒有半點感情。
尤月黯然地嘆了口氣,「在你的心里,我就有那麼壞、那麼冷血?」
他沒有回答,因為不需要回答,他的神態已給了她答案。
尤月走回沙發上坐了下來,輕輕晃動手中的酒,神情有些哀傷。「他們要我告訴你,如果你堅持不肯再繼續執行你父親的遺囑,那他們會去告你的!當然,他們還有另外一招,只要我在法庭上翻供,你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我是唯一的目擊證人,還記得嗎?」
鄒烈臉色一變再變,終于鐵青得毫無人色!
他咬牙切齒地開口,「我不在乎!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只要滾離我遠一點!」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威脅你!我只是來告訴你,他們會不擇手段的對付你,你自己要小心,你的姑姑叔叔根本沒有半點人性!」
「那你呢?你就有嗎?」
尤月的手一抖,腥紅的酒液潑在她雪白的套裝上,留下一個顯目的印子!
仿佛是烙印一樣,永遠不會消失,只會無止盡的擴大!
「我知道你恨我、鄙視我,根本就認為我是個下流的女人,可是……」她深吸幾口氣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聲音卻忍不住哽咽,「可是你至少听我說這一次!」
「我是貪慕榮華富貴,我承認我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可是我從來沒有存心害過誰!巴鄒剛在一起,我是不愛他,如果我早知道事情會弄到今天這樣,我不會和他在一起!我從來不想他死!」
「人死都死了,你今天再說這些有什麼用?」
「我知道沒用!可是我愛你啊!你是我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
「不要跟我提愛!」他忿怒地爆發,「什麼叫愛?你這種女人懂得什麼叫愛?今天張三明天李四,只要有錢誰都可以買到你,誰都可以和你上床,你知道愛是什麼?愛在你的眼里只是錢!一堆又一堆的錢!」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樣的!」她哭喊。
鄒烈怒極上前拽著她走到客廳中央擺著他大哥遺照的地方,逼她直視那張含笑的黑白照片。「那你對他說,你對他說你不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的!你對他說你不是為了錢才要離開他到我身邊來的!你說啊!說啊!」
「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她哭得聲嘶力竭,避開眼前那張夜夜糾纏著她,含恨的照片!
鄒烈猛然甩開她,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制!
他們都說他和鄒剛沒有感情。
他們都說他這一生為的就是和鄒剛爭、和他搶--他的父親、他的女人、他的財產!
可是他沒有!
他可以指天立誓他從不想和他的大哥爭些什麼、搶些什麼!
他是個私生子,到了要入小學的年紀才入了鄒家的戶籍,才踏進鄒家的大門,他不奢求任何人多看他一眼,他根本不想到鄒家來!
可是他還是來了,在這棟大宅子里認識了自己的父親和大哥,那是他從不想要的親人。
可是他愛他們!
鄒剛討厭他,處處為難他,向他的父親打小報告,可是在他的眼里,鄒剛活得理直氣壯、飛揚拔扈,那是一份他永遠沒有、也永遠得不到的氣勢!
只要鄒剛對他好一點,他就感動得可以為他去死!
他那麼喜歡鄒剛,即使在成年之後,那初次見面時的欣賞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為了尤月,鄒剛和他反目成仇,他說他恨他,打從他一踏人鄒家的大門開始,他就恨他!稗他奪走了父親對他的愛,恨他處處都比他優秀、比他成功,恨尤月愛上他!
他更恨父親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他!
可是他卻知道,父親之所以把財產給他,並不是對他有偏愛,而是因為鄒剛不能守成。如果財產落在他的手上,不出幾年必會敗光,而他也將一貧如洗!
鄒永倫在遺囑上注明,他必須為全家族的人負責。為的就是怕將來長子會無處可去,會無可依靠!
他們的父親是如此地了解他,是如此的了解他們,只有他知道,他對他的大哥在心里有一份什麼樣的感情!
可是--可是鄒剛還是死在他的手上!
「為什麼!」他怒吼!向全世界抗議,向命運抗議待他的不公!
原來從不去踫觸的傷口並不是已然復原,它只是被忽略、被刻意的遺忘!
一旦再度踫觸才知道,原來它仍是那麼深、那麼痛楚、那麼地猙獰!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後悔!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難過!我也是人,我也有血有肉,我不是沒有感情的!」她拼命抽搐,淚水弄髒她畫得明亮、動人的眼眸,在她的臉上留下兩道烏黑的痕跡。
尤月是個愛美的女人,出身卑微的她,這一生都在為了使自己更美而努力,在其它人面前落淚,或許是第一次!
「鄒剛雖然壞,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他一向玩世不恭,一向是個公子,我怎麼會想到他那麼認真!我怎麼會知道!」
「那就沒事了嗎?那就可以把一切結束掉了嗎?你知不知道這一年多以來我是怎麼過的?你知不知道我這一生要怎麼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恨這一切!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死的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啜泣著跪坐在地上,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我什麼都知道,可是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是真的愛你,我是真心的!不管你怎麼恨我,多麼瞧不起我,我都是真心的!我不能說我對鄒剛半點感情都沒有,可是我只是個玩具!對他來說只要是他的,都不準你沾手,他忿怒的是我愛上你,而不是他愛我有多深--」
「他是真心的!他要娶你,他要你當他的妻子,他要你月兌離風塵,他是愛你的!你是如此的自私而看不見別人的真心嗎?你只看到你自己,別人在哪里?你什麼時候關心過別人的死活!」
「不是這樣的!求求你听我說!鄒烈--」他忿怒地轉身沖進自己的房間里,忿然將門用力甩上!
「鄒烈!」
尤月漠然跌坐在地上,痛不欲生地哭了起來,鄒剛的照片在她的面前冷冽地注視著她。
「我是對不起你,可是你呢?為什麼那時候不放我走?連死都還要帶給別人痛苦,這樣你很開心、你很值得嗎?」她喃喃地對著照片道。
這一年多以來,每夜她都擺月兌不了鄒剛的陰魂,他總是那樣忿怒地瞪視著她,遣責她的不忠!
這一年多以來,她不敢接近這棟她向往已久的大房子,只因為這里是那麼的陰森,仿佛鄒剛從未離開過這里似的!
她對鄒烈是真心的!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不管他是如何的拒絕她,她是真的愛他。
他恨她!
鄒剛死後,她在法庭上作證,鄒烈完全是出于自衛才不得不將鄒剛推落陽台。她忍受著世人指指點點的眼光,她承認她是鄒剛的情婦,她承認她是個風塵女郎,那一切都只是為了他!
可是他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他甚至不肯開口對她說半句話!
他對她那股強烈的恨意即使隔著半個法庭她都可以感受得到!
可是她還是愛他!
就這麼悲哀,就這麼固執,就這麼痛苦!
再度來到這里,她裝作不在乎,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強顏歡笑,可是她害怕!
她真的好怕!若不是為了鄒烈,若不是為了他,她根本不會再來!
她是這樣想念他,她是這樣的不顧一切的跑來,可是他對她除了忿怒和憎恨之外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
鄒烈那聲憤怒直達宇宙的責問,那麼深重地刺進她的心里,她也想問,她也想知道!
為什麼?
為什麼上蒼是如此的不公!
坐在阿杜的「歲月小站」里,獨自喝著又濃又苫的咖啡,她的心情郁悶到了極點!
必來之前,她問父親,為什麼答應和母親離婚?夫妻二十多年,為什麼他竟肯放手讓唐秀娟走?
仿佛知道對這一點她已隱忍很久似的,房健柄想了一想,終于自六合彩的單子上抬起頭來,「你媽這幾十年來也夠苦了,好不容易等到你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她當然沒有理由再留在這里。」
「難道你一點都不嫉妒?不難過?她陪了你二十幾年,你們是夫妻啊!」
「你們這些年輕人最愛什麼情啊、愛的不是嗎?你爸爸這一生就不知道什麼叫情,什麼叫愛,你媽最不能忍受我的就是這一點,可是我就是這樣。人在一起難免會有感情,我當然也不是不愛你媽,可是不管愛不愛,人生不就是這個樣子嗎?再多再少我不都也過了?你媽要走,我能拉著她不讓她走嗎?如果她覺得那個姓李的男人可以給她過更好的日子,那為什麼不讓她去?我這輩子反正是不可能給她穿金戴銀,吃好的、喝好的了。」
這是她父親這一生來,對她說過最長的一段話,可是她是無法理解的!
她無法了解為什麼唐秀娟能舍得下達數十年朝夕相處的丈夫女兒,她無法了解數十年患難與共的日子,為什麼會對她的父母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更無法理解父親的人生態度!
就這麼簡單嗎?
怎麼人的感情來去如此容易呢?
「怎麼啦?一臉呆滯。」阿杜走了過來,含笑審視著她,「又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叫又發生什麼事了,好像我常出狀況似的!心情不好不行嗎?」她郁悶地回答。
「干嘛心情不好?」
「因為我很笨!」
「這是事實。」
「死阿杜!你就不能講些好听的話哄哄我?」
「干嘛哄你?反正事實就是事實嘛!」
阿俐朝他扮了個鬼臉,不知怎麼的,天大的事到這里來似乎都會化為笑話。他們就有那種本事叫她忘掉一切!「阿杜,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沒有。」
「真的?」
阿杜微微一笑,「我騙你干嘛!談戀愛多辛苦!像我這樣一個人不是很好嗎?阿V一天到晚談戀愛多累喔!對了,他又跟阿艷吵架了,這次吵得滿凶的。」
「你每次都是這樣!」她有些無奈地揮揮手。
「怎麼樣?」他莫名其妙地問,真的是一臉茫然。
「扯開話題啊!只要一談到你自己,你就拼命把話題扯開,好像多談一點就會死似的!」「不是啊!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嘛!」
「對!對!對!除了你那豐富的童年生活之外,一切都沒什麼好說的,講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你很行,可是只要談深入點你就死命保留!」
阿杜聳聳肩,竟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有時候我真想叫你去死!」
「叫啊!反正我也不會真的去死。」
阿俐齜牙裂嘴地瞪著他,他卻是笑盈盈的走開,逕白去做他的事。
這就是令人又愛又恨的杜亞辭,比誰都溫和,比誰都笑臉迎人,仿佛世界上真的沒什麼事可以叫他煩惱的,可也比誰都保留!
自他的臉上想看出什麼反應是難上加難,反正他總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要真和這種人談戀愛不死也少掉半條命!
阿杜是內斂的、深沉的,即使他真的有什麼反應,他也會將它深藏在心里而不讓人看見。
偶爾他會不經意的對你溫柔、對你很好、細心照顧,可是若不是細心的人誰也看不出那份用心!
彬許他才是那個真正害怕拒絕的人。這樣的人也是她所無法理解的!
她的心事總是寫在臉上,在這里,她總是不知如何保留自己,她--是很容易被看透、很容易被臆測的!
她無奈地嘆口氣,就是因為太容易被看透,所以他們是這樣的了解她,很多事她根本還不須要做就被他們猜得清清楚楚!
望著阿杜單薄的身影,她有些困惑,她和阿杜認識一年多了,對他的了解不比剛開始時多多少,真的是她太笨了嗎?
「你也在這里。」
阿俐轉頭,阿V笑咪咪地走了進來。「你來了啊!」
「當然,要不然還能去哪里?最近PUB生意清淡,大家都沒什麼心情練唱,反正也沒幾個人用心在听。」
「听阿杜說你又和阿艷吵架了,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她問了之後才想到這是個她不該涉及的問題!
不管彼此感情有多好,很多事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讓人干涉的!
「算了!就當我沒問吧!」
阿V聳聳肩,神情並不是開心,也不是惱怒,只是--保留,而她最痛恨的就是他們千篇一律保留的態度!
「還不是那個樣子,女人嘛!就是愛胡思亂想,反正每過一陣子這種情形一定發生一次,久了就習慣了!」他滿不在乎地著。
「你一直很大男人主義。」
「沒錯啊!我承認我自己是很大男人主義,在這方面的觀念上我從來就沒開放過,只要她還是我女朋友,我就會是這樣!」
阿俐想了一想,終于還是開口。「可是你不覺得你這樣對她很不公平嗎?你可以徹夜不歸,在外面玩得昏天暗地,可是她卻不行,你老是丟下她一個人,這要換了我早就發神經病了!」
「所以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嘛!二個人都酷愛自由,偏偏又要求對方不能自由。可是這種東西就是這樣,沒什麼公不公平的。」
「這就是你們奇特的愛情方式,真是詭異,怎麼和我想都不一樣?」
阿V輕笑,「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樣子,二個人每逃詡一起啊!甜甜蜜蜜的,好像那種漫畫里的感覺對不對?小阿的幻想!」
「或許吧!」
「世界上沒有那麼好的事!開始的時候,戀愛當然是很美,可是人長久在一起就會互相了解,人只要一旦相互了解就一定會產生磨擦,到後來只是試煉彼此的耐心而已!」
「悲哀的戀愛觀。」
「不是悲哀而是實際。」
阿俐想了一想,微微苦笑,這樣殘忍而實際的戀愛她能接受嗎?
如果是和阿V在一起,那麼結果是可以預期的悲慘,如果是鄒烈呢?
如果和他在一起,他們終有一天也會變得相互試煉彼此的耐心嗎?
「戀愛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如果不是必要千萬不要嘗試,是很傷元氣的。」阿V有些無奈地說道。
「或許吧!彬許只有我這種沒談過戀愛的人才會說那種可笑的話!可是--」她微微苦笑,「算了,就讓我還是抱著幻想吧!至少那樣還懷著希望。」
「那天來的那個家伙不是正在追你嗎?」
「不要得這麼俗不可耐好不好?」她皺皺鼻子,「不過我也搞不太清楚,最近常和他在一起就是了。」
「那我也只有祝福你了!」阿V雙手作揖,「希望你別和我一樣,變得俗不可耐!」
阿俐聳聳肩,天知道呢!
四天了,她沒見過鄒烈,也沒留下半點消息,他是否為她感到憂心?
從家里回來,她還沒回過自己的小鮑寓,答錄機里是否已留下一堆留言?
不可否認的,她的確是在試煉鄒烈--哎!俗不可耐!
「真的是我!」李慧慧樂不可支地跳了起來,「我會去的!明天我一定到!」
唐秀娟望著她,心里很明白有什麼事會讓這個孩子如此快樂!
只有拍廣告才行!
那是阿俐替她辦到的吧?
快半個月了,自從上次和女兒決裂到現在已過了半個月,她不知道打了多少次電話,不知道留過多少話,阿俐從給過她回答!
她是真的不要她這個媽了嗎?
「阿姨,廣告公司決定要用我了!」慧慧歡天喜地地叫了起來,「他們明天就要我過去商量細節也!」
「那很好啊!」她強笑著回答。
臂慧絲毫不覺她的勉強,活蹦亂跳地奔上樓,大概是去打電話昭告天下吧!
唐秀娟望著她的背影,微微黯然。
李進瑞沉默地拍拍她的肩,他已自父親的口中知道阿俐口中所謂的條件!
這對一個做為母親的人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我沒事,」她對這個體貼的孩子一笑,「其實只要慧慧高興就好,她比較重要。」
「那你呢?阿俐呢?听爸爸您和她為了慧慧的事弄得很不愉快!」
「也沒什麼,阿俐本來就是那個脾氣,等過一陣子就好了。」唐秀娟微微苦笑,在心里不敢肯定自己安慰的到底是誰。
貶有那一天嗎?
阿俐必須到什麼時候才能體諒她的心情?
彬許必須等到她也為人妻、為人母的時候才有可能,可是她能等到那個時候嗎?
她嘆息著,搖搖頭走向樓上。
李進瑞只能望著她,那樣的孤單、那樣的蕭索--嫁到他們李家,她的日子並不見得好過,慧慧的刁蠻,四周的耳語,對她這一個柔弱的女子來說都是可怕的考驗!
他和父親都知道她並不是為錢才嫁過來的!
那夜和父親一同喝酒,听他說著那一段陳年往事,他知道,唐秀娟只是想追求幸福而已!
看過的一本書里有一段是這樣寫著︰「一個女人一生只期望著看到一次青鳥,這也是一種奢求嗎?」
他想,他是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的!
可是阿俐呢?
她也能嗎?
唐秀娟明顯的消瘦了,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受得了嗎?
他自嘲地笑了起來,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他自己又何嘗不想見房俐華呢?
哎!他們李家的男人大概真像慧慧所說的,全都中邪了!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阿俐皺著眉問道。
「鐘司說的。」
「鐘司?我不知道你們認識!」
凱波在線路的另一端有些不自在。「他來找我要你的地址啊!就這樣而已。」
阿俐大笑。
「干嘛!我說了什麼那麼好笑!」
「我又沒問你什麼,何必那麼急著劃清界線?」她取笑。「通常人都會此地無銀三百兩喔!」
「好吧!懊吧!我怕了你可以吧?反正我根本不必想瞞你什麼,他是對我不錯,這幾天我們下班後都會在一起,這樣可以了吧!」
阿俐滿意地點點頭。「當然,不過你可得小心,倒追他的人成堆成堆的,你可能會變成女性同胞們的公敵喔!」
「謝謝你喔!我跟他又沒怎麼樣,你倒是很懂得如何潑我冷水。」
「不是啊!實話實說嘛!我只是先提醒你,省得到時候被潑硫酸什麼的,你又說我不早告訴你。」
「算了!算了!先別提這些了好不好,才剛開始你就拼命潑我冷水,到時候真給你說中我不是慘了嗎?」
「好啦!不嚇你了啦!」阿俐嘆口氣,往後靠向牆壁,雙眼發直地望著天花板。「現在怎麼辦?我是自找死路,李慧慧進了‘頂略’,我一定會常常和她踫面的,我上次讓她下不了台,她一定恨死我了,我發什麼神經病沒事給自己找這種麻煩干嘛啊!」
凱波在另一端嘆了口氣,「有時候你真的是很固執,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好處?不但傷害了你自己,也傷害了房--你媽媽,這又是何苦!」
阿俐沈默著。
凱波無奈地嘆息,「反正你也不會听我的。」
「其實我也不是那麼不通氣的!我只是--」她頓了一頓,「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多年來一直屬于我的東西一下子變成別人的,而她要的我又給不起,我只是--好傷心!」她微微哽咽。
「也許事情不是你想像的個樣子,伯母不會是那種人的!」
「是嗎?」她苦澀地笑了笑,淚水落了下來。「你以為我喜歡這樣想自己的媽嗎?我是沒有選擇的余地,我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想,只是事實就這樣擺在我的面前!你要我怎麼想?」
凱波沉默著,半晌才幽幽地開口,「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真的相信伯母不是那種人,她會那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如果連你這唯一的女兒都不體諒她怎麼辦呢?」
「或許吧!」
「阿俐--」
「讓我想一想再說吧!」
「也只能這樣了。」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鐘司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凱波輕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
「到底說不說?」
「你真的想知道?」
「廢話!」
「他說鄒烈寧可孤獨至死,想念你至死也不會自己去找你,他不是那種人。」
阿俐喃喃詛咒了些什麼,「真好,那個爛人,真是對我夠好的了!」
「他打過電話給你嗎?」
「嗯。」她郁悶地回答。四天四通電話,每通都只有最簡單的,報上姓名,然後說請她回來回電話給他。打了跟沒打還不是一樣。
「那種男人你還想期望什麼?要他說‘我愛你’這三個字還不如叫他去死!他們就是這樣的。」
「我還期望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呢?我看是很難了。」她悶悶地說道。
「也不見得啊!鄒烈那種人是不燃燒則已,一燃燒就沒完沒了的,遇上你算他倒霉,我看他是中毒已深、無可救藥,你要再加油就徹底完!」
「可是--」
「什麼?」
「算了,我再和你連絡吧!」
「OK!記得打電話給我!」
「知道了。」
幣上電話,望著話機,她嘆口氣,她和凱波不一樣,凱波不管在什麼時都是冷靜的,而她卻不是!
凱波說要冷靜理性才能玩游戲,她不是可以玩游戲的人!
總是投入太多熱情,總是太容易動容的人不適合玩任何游戲。
她的是玩不起游戲的,更何況是對鄒烈--她能嗎?
彬許凱波錯了,真正中毒已深、無可救藥的人並不是鄒烈。
按下答錄機的按鍵,鄒烈沉沉的聲音再度響起,听起來是那麼的正式、那麼的公事化,聲音中竟能不需半點感情!
這是她所做不到的!
她不是個懂得保留的人。
即使是一再的重播他的聲音,她似乎也樂此不疲,听著他平板的語調。
他曾說過,他是個不喜歡在電話中留言的人--「天哪!」
誰才是那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