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使畫展開天窗,古蒼鐸摒棄俗世雜念,假想置身于山野叢林中枕流漱石,接受大自然洗滌,重回當繪畫「斷橋殘雪」的心境,抬起畫筆再度作書。
不願再有人牽扯人萬家事件中,他並未再聘請助手,所有準備工作全憑自己一手包辦,雖然辛苦了點,但至少不會害到人。
專心一意繪著「斷橋殘雪」,以墨的濃淡畫出近叢遠林,增加層次,突顯出雪景來。
突地,細碎的腳步聲打斷他作畫的興致,他狐疑地抬眼觀看,乍見二名男子如石杵佇立在門廊上,除了為首的年輕男子他不認識外,其余兩名他皆熟得很。
在那兩名男子前來押不走他後,他的日子著實平靜不少,他並未天真的以為對方已經死心,不會再上門來找麻煩,倒覺得是風雨前的寧靜。果真沉寂的日子過不了五天,他們又出現了,而且帶領他們的人顯然是頭頭,也許正是萬家第三代。
近來報紙大肆報導自萬老爺子去世後,萬家第二代即上演爭權奪利的戲碼,每個人都妄想接掌萬老爺子留下的產業。他是不曉得誰有拔得頭籌的機會,卻曉得萬家人將他視為晉身的一大步,至于個中緣由他就不得而知了。
對于不請自來的客人,古蒼鐸沒啥好心情招呼對方,直接將對方視為隱形人,垂首繼續作畫。
他的表現讓外來客怔仲了一下;沒想到古蒼鐸不問他們的來意,依舊沉浸在藝術天地中。
為首的頭頭還算沉得住氣,倒是身旁的兩名小嘍羅看不過去,揚聲怒喝,想他家主子可是餃著金湯匙出生的,豈容平凡小民忽視。
「喂!姓古的,你是瞎了眼嗎?沒瞧見我們來了。」較矮的男子惡聲惡氣地大聲吆喝,將地痞流氓的特色發揮得淋灕盡致。
迸蒼鐸沒興趣理會無禮之人,以小鹿狼毫勾勒出斷橋來。
「你太無禮了!」較高的男子亦咽不下被人忽略這口氣,做賊的先喊抓賊,指責古蒼鐸的不是。
為首的年輕男子蹙緊眉峰,對于古蒼鐸的態度頗為不滿,若非今日有求于他,哪容得了古蒼鐸囂張頑劣,早命人將他拖下去教訓一頓,看他下回還敢不敢目中無人?
受制于此,年輕男子抬手制止手下,以免得罪古蒼鐸,事情就難辦了。
兩名男子見狀,立即噤聲,不再代替主人出言聲討。
四周霎時回復寂淨,古蒼鐸益加忘我地揮灑心血結晶。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西下、夜幕低垂,古蒼鐸終于落款鈐印,放下書竿,審視新出爐的「斷橋殘雪」,其中意境亦達他要的標準。滿意的將畫攤平,讓自然風風干上頭的墨跡。
放松心情喝了口已涼的荼,目光仍未放在等了大半天的外來容身上。
斑矮兩位男子站在主子後頭良久,腳都麻了,臉部表情也僵硬了,但因受制于主子的威嚴不敢吭一聲,唯有憤恨的瞪著罪魁禍首。
「古先生,我叫萬羽爵,是萬松柏的長孫,前些日子我的手下在言語、行為上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洶。」向來睥睨群眾的萬羽爵難得謙卑地開口,所幸在來之前已受過父親的教誨,強自忍下古蒼鐸的無禮,不然早捺不住性子甩袖離去,一切就又要重新開始。
迸蒼鐸哼了哼,未表態接不接受萬羽爵口頭上的道歉。他不以為萬羽爵是真心向他道歉,不過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有求于他只好采低姿態罷了。而從事藝術工作的他最大的好處是對于看不順眼的人即可不理不睬,甚至冷言冷語,因為眾所皆知,藝術家有藝術家的脾氣嘛!不會有人指責他不懂人情世故。
「古先生,我今日特來拜訪實是想請你幫個忙。」萬羽爵不愧是生長在詭譎多詐的商人世家,他呵呵輕笑幾聲帶過古蒼鐸的目中無人,直接切人主題。
「據我所知萬家有錢有勢,鮮有達不到的目的,我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杯匠,恐怕能力有限,無法幫得上忙,請回吧。」
他不以為萬家有值得幫助的地方,想奪得萬松柏的遺產各憑本事,他不願瞠這淌渾水。
「古先生你太謙虛了,有誰不曉得你是畫壇上的新銳畫家?你的成就指日可待,何需刻意貶低自身的成就?」萬羽爵將古蒼鐸捧得高高的,其實他的話亦有根據,若不是古蒼鐸的畫作廣受歡迎,他父親怎會在死老頭作壽時請古蒼鐸繪「松柏長壽」圖做為壽禮?
「萬少爺客氣了。」古蒼鐸皮笑肉不笑地接受萬羽爵的吹捧,未被迷得昏頭轉向,忘了我是誰。
「這可不是客氣話。」萬羽爵昂頭即笑幾聲,「關于我的來訪,我也不拐彎抹角,干脆開門見山地說了。古先生先前為我爺爺繪的‘松柏長青’圖遺失了,我爺爺生前對那幅畫愛不釋手,如今他老人家仙逝了,我父親的意思是想請你再繪一幅-模一樣的畫,當作我爺爺的陪葬品。當然,在價錢方面,我們可以開出當初兩倍的價錢來,不知你意下如何?」當初那幅畫賣五十萬,今日萬家肯拿出一百萬再買一樣的畫。區區一百萬對萬家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沒人會在意的,但對古蒼鈑邙言就是筆大收入了。
迸蒼鐸搖搖頭,拒絕萬羽爵的要求。原來萬家最終的目的
在于「松柏長青」圖,至于圖中是否暗藏萬家人極欲得知的暗語、訊息,就不得而知了。
「莫非古先生嫌太少?沒關系!你盡避開價。」萬羽爵將他的搖頭視為不滿意價錢,立刻要古蒼鐸提出價碼來兩方商討。
「你的錢買不回我被毀的心血。」古蒼鐸冷笑。如果他是嗜錢如命之人,早將所有畫作全部賣出,哪會落得今日遭人破壞的下場。他可憐萬羽爵,分明長得人模人樣,卻終日浸婬在金錢堆砌的世界中,沾得滿身銅臭味,燻死自己也就算了,還燻別人,太無道德觀了。
「什麼?」萬羽爵心一顫,干笑佯裝不解。
「我指的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懶得詳加說明,古蒼鐸目露寒光地瞪著萬羽爵。
萬羽爵輕笑,左右張望硬是不看古蒼鐸。古蒼鐸那冰冷的目光震得他全身寒毛豎起,差點親口承認自身犯過的錯事。
驀地,古蒼鐸站起來,伸懶腰活動因久坐而呈僵硬的筋骨。
他突來的動作讓萬羽爵著呆了眼,不曉得古蒼鐸的情緒為何轉換得如此迅速?就在萬羽爵與兩名手下百思不解的同時,如光速般的鐵拳朝萬羽爵左頰襲擊而來,萬羽爵尚來不及了解發生何事,已被打落牙齒,整個人狼狽的跌坐在地。
身後兩名手下趕忙扶起他,探視他的傷勢。
迸蒼鐸甩甩發熱的右拳,覷一眼萬羽爵腫得像鰻頭一樣的臉頰,心頭著實痛坑つ了。他已由萬羽爵的談話語氣中得知破壞他畫作的人為何,誰又是主使者。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我家少爺,你不想活了嗎?」較矮的男子跳出來,雙掌掄拳地奔向前猛然攻擊古蒼鐸。
迸蒼鐸步伐快速地移動,閃過矮男人的攻擊,長腿橫出拐倒對手,奉送幾拳在矮男子身上。較高的男子見夥伴遭人毒打,當下丟下受重創的主子沖出去與古蒼鐸力拚。在一陣俐落的拳腳功夫回擊下,他敵不過古蒼鐸的攻擊,連連敗退,轉眼間被打倒在地,與夥伴落得相同的下場。
他們全忘了懷中有槍,只要將佩槍祭出,哪容得了古蒼鐸再囂張下去?可惜全像病貓般任古蒼鐸拳打腳踢。
待古蒼鐸覺得教訓夠了才松手,俐落的撥開散落眼前的長發,鄙夷的瞪著倒在地板上的三個男人。嘖!干淨的地板被人渣弄髒了。
「你……」萬羽爵坐起身捂住辦腫的左頰,抬起右臂拭去嘴邊血清。他太大意了!沒想到古蒼鐸會不顧他的身分出拳揍他,所以才沒防範地被揍個正著。
唔!好痛!破打掉了兩顆牙,得上牙醫那兒修整門面了。
「這以你們毀壞我所有畫作需付出的代價,這點小傷算是便宜你們了。」幾道傷口、淤血換得他長年的心血結晶,還不算佔便宜嗎?
兩名男子哼哼啊啊,痛得齜牙咧嘴,仍需振作地坐起身子,
以盡到保護少爺的責任。
「可以滾了,我不想眼楮受到污染。」古蒼鐸冷冷地下達逐客令,視他們為垃圾、敗類。
「哼!我們會報仇的。」兩名男子勉強扶起坐在地上的少爺,孬種的撂下狠話,旋即如落水狗般逃之夭夭。
迸蒼鐸笑看他們夾著尾巴逃跑的狼狽模樣,事實上他是愛好和平的分子,怎地硬要逼他動手呢?
唉!好人難為。
◇◇◇
萬家富麗堂皇的大廳中,萬聖豫雙手背在背後,神情震怒地在波斯地毯上來回走動。他氣急敗壞的瞪視坐在沙發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兒子。
「唉!」萬聖豫重嘆,口氣。想他滿月復機智竟沒遺傳給寶貝兒子身上;無奈啊!為何他的兒子沒別人的一半聰明呢?人家不跟他走,他不會用腦子帶回人嗎?就算腦袋瓜不管用,至少也該仗著手下孔武有力來彌補缺失吧?可惜還是沒有,甚至被人打著玩。
覷一眼獨生子腫得半天高的左腮,萬聖豫失望的直搖頭,他已氣得不知該如何責罵兒子。
萬羽爵噤聲,不敢說話徒惹父親發火。事實上他認為自己夠優秀了,處理事情不魯莽、慌亂;誰知會栽在古蒼鐸手上?怪只怪古蒼鐸那人太精明了,深藏不露,害他不知加以防範,以致栽個大跟頭,如果下回再派他出征,肯定不辱使命。
「你……」萬聖豫指著兒子的手指抖了幾下,竟是罵不出來,轉而責難站在後頭反省的打手,「我派你們跟少爺去的目的為何?還不是要你們見情況不對時保護少爺,結果呢?你們竟讓少爺受傷,三個人被打得像豬頭般回來,我養你們做啥用?全白費了。」他狠狠罵出心中的不快。
氣死他也!全是群中看不中用的廢物。既然上回沒能帶回古蒼鐸,這回就該做好萬全準備,就算是逼,也要逼佔蒼鐸再畫出同樣的畫來;誰料得到他們的腦袋瓜全是裝飾用的,受制于對方,像狗般連滾帶爬地回家,簡直丟盡他萬聖豫的臉。
兩名打手頭垂得更低了,盡避身上的傷勢隱隱作疼,仍是不敢吭聲,靜靜地聆听萬聖豫的責罵。
「你們的槍呢?有沒有派上用場?」萬聖豫揚了揚下巴,該不會槍又被古蒼鐸空手奪走了吧。
兩名打手互看一眼,各自拍頭大嘆愚笨。是啊!他們怎會忘了有佩槍?唉!早知道就拿出來晃晃,諒古蒼鐸也不敢如打野狗般痛揍他們,倒楣啊!
萬聖豫見著他們的表情便知道他們忘了,他氣得頰邊神經不斷抽搐。
「你們是豬啊!連有槍的事都會忘,吃飯會不會忘?你們干脆將槍送給古蒼鐸,要他賞兩顆子彈給你們算了。」他怒火攻心,指著他們的鼻子叫罵。
憊好不是罵他。在野心勃勃的父親面前,萬羽爵水遠像個小阿子般敢怒不敢言,他苦中作樂地扣拍胸膛慶幸著。
「還有你!你為何不能爭氣點?為我爭點面子也好,莫忘了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啊!若你不長進些,你的堂弟們就會讓人拱上台面,奪得萬家所有事業了,難道你想在他們手下工作嗎?你不想亨受萬人之上、君臨天下的感覺嗎?」萬聖豫對兒子誘之以利。
「想。」萬羽爵用力點頭,要他听從旁人的命令不如叫他死了算。
「很好。」萬聖豫贊賞的拍拍兒子的頭。還算有救,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你仔細听好,那死老頭把名下的資產與許多名貴的珠寶全放在保險箱中,而密碼依我猜想,恐怕是藏在他最喜愛的‘松柏長青’圖中,可惜他死了畫也跟著消失無蹤,為了不驚動旁人,我無法拿電鋸鋸壞保險箱,唯有退而求其次要古蒼鋒再畫出一模一樣的畫來,看是否能瞧出端倪猜出密碼來。听著!這件事你叔叔他們都還不曉得,所以我們要快一步拿到畫,不然等律師宣布遺矚後,咱們什麼便宜也撈不到了。」
萬聖豫盤算得好好的,待他神不知鬼不覺地由保險箱中拿出死老頭的資產與財寶,就算律師宣布死老頭把遺產留給誰,那人也得不到半點好處,因為東西早已成為他的囊中物。哈哈哈……
萬羽爵著迷的幻想將來他該如何花用成堆的金銀財寶,喔!倘若被滿屋子的鈔票淹死,他亦心甘情願。
「先別高興得太了,你最強勁的對手是屠仲麒那小子,雖然他傻呼呼的,不過我懷疑他不如我們想像中簡單,或許他會出人不意來個驚人之舉也說不定。」萬聖豫天性多疑,除了自己之外,從不信任任何人,當然,他的兒子亦包括在內,待遺產到手後,他會聰明的獨攬,他可不願到手的財富讓兒子敗光。
「屠仲麒!?不會吧!爸,你若說萬玉章會來跟我搶我還會相信,可是屠仲麒他萬萬不可能。」誰不知道屠仲麒眼中除了六法全書外別無他物,不僅傻呼呼亦無金錢概念,終其一生大概只可能老死在書堆中,何足為懼?至于萬玉章是所有堂兄弟中最突出、活躍的人物,常在死老頭生前扮小丑討死老頭歡心,所以他認為萬玉章才是他真正的對手。
「說你笨,你還不是普通的笨。」萬聖豫抬手欲打兒子的頭,萬羽爵馬上雙手護頭。萬聖豫長嘆一口氣放下手,沒辦法!他太疼愛他的獨生子了,根本打不下手。「你不曉得死老頭真正疼的人是屠仲麒而不是小丑萬玉章嗎?」
說來他便有一肚子火,屠仲麒是他那死去妹子的獨生子,算來是個外人,更何況屠仲麒老擺張不討人歡心的愚蠢臉孔,死老頭就算要疼自家人多得是,無論怎麼排都輪不到屠仲麒,他實在是想不透死老頭哪根筋不對勁,為何獨排眾議疼愛那死小子?
「我不笨。」萬羽爵膽大地反駁,見父親牛眸瞪得如銅鈴大,馬上收斂氣勢,聲如蚊吶地低喃︰「假如屠仲麒對死老頭的企業感興趣,他不會選擇法律系就讀,會同我一般選擇企管系。還有,他把他死去父親所留下的產業全托人管理,所以無論我怎麼看,他都不像有野心的人。」他倒覺得以屠仲麒的個件較適合當與世無爭的學者,當律師大概沒人會請他打官司吧!
「怕只怕那是他的偽裝。」一個能在就學時便取得律師資格的人可以不防嗎?
「不會啦!」萬羽爵自認屠仲麒在他未來的生涯中未能形成阻礙。
「別跟我打哈哈,反正我說的話你要給我听進去。」萬聖豫看不慣兒子的散漫,低聲怒喝。
「是。」經他一吼,萬羽爵連忙坐正大聲回答,但他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陽奉陰違地將注意力皆放在萬玉章身上。待他扳倒萬玉章,父親便會曉得他的能力,不再認為他愚昧無比。
萬聖豫不甚放心地看著兒子,心底著實害怕兒子會將他的警告當耳邊風,到時陰溝里翻船,後悔莫及。
◇◇◇
朱丹毓懷抱今日作品,「腳踏實地」地由插花老師的家步行回家。天曉得她有多痛恨插花,甭說要弄清各家派別的特色,光要插出一盆能「入眼」的花,便足以教她生不如死。天天帶盆良莠不齊的雜草回家,走在路上她的頭恍若千斤重,近乎垂到柏油陽路上,饒是如此,仍可真切地感受到旁人驚駭的目光如影隨形地緊跟著她。
若非母親執意要看她上課的作品,她才不願丟人現眼地捧著一團雜草回家,早將之扔進垃圾桶了。
唉!說來說去全是古蒼鐸的錯,如果他肯賞她一口飯吃,那她就不會飽受媽咪的虐侍去學撈什子插花。不過她自身也有小小的錯誤,假如她肯收斂些,將嘴磨鈍些,便不會招來橫禍。
想歸想,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要她口舌遲飩,恐怕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了。
沮喪的睨了眼手上的花,思及插花老師初見到她的作品時,那副要笑不好意思笑、強忍住笑意的痛苦表情,她不禁再三哀嘆。自知本身沒有藝術細胞,無論如何努力、用力,插出來的作品仍舊是一團糟,連比她晚拜師學藝的人都做得比她好。怎會這樣?難道老天爺沒瞧見她的努力嗎?
朱丹毓無話問蒼天,抖抖手上朝九十度下垂的花花草草。可憐的阿花、阿草,並非她惡意虐待,她亦希望阿花、阿草能遇上手巧的好主子,無奈天命不可違,阿花、阿草注定要喪生在她手上,合該怨不得她!
默默的為阿花、阿草哀悼一番,良心總算得到一些慰藉。
這已是她的例行公式,每日于回家途中好生可憐阿花、阿草一番,爾後回家接受媽咪頹喪、不敢置信的目光,再來便是大豬公刺耳的嘲笑。想她家中已經堆了好多盆不堪入眼的花草,嚴重破壞了居家優雅的格局,可憐的裝潢、可能的家具、可憐的家人、可憐的空氣、可憐的細菌……
最最可憐的是她!何時媽咪才會開竅肯承認她先天沒半點藝術氣息,經後天培養亦培養不起來,放她一馬,任她翱翔天際,不再飽受荼毒?
她白認非「窈窕淑女」中的奧黛麗赫本可經由改造成為一流的淑女,野丫頭終究是野丫頭,如同麻雀變不了鳳凰的道理一樣,真要她失去本性去當個人人稱許的淑女,她會先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其實當野丫頭也沒啥不好,至少可以活得自然、健康又快樂。人牛在世無非就是要快樂地過日子,何需因外人的指指點點而改變本性?她又沒做壞事,想笑時就笑得盡與豪邁,想哭時便大聲哭出來,不用隱忍在心底,否則久了可是會悶出病來的。
思及此,朱丹毓抬頭挺胸,無視于旁人投注在她手中花化草的竊笑目光,要笑盡避笑吧!姑且當她日行一善,弄點笑料來令人家心情開闊。
「朱小姐。」突地,後頭有人喚住她。
朱丹毓捧著花回頭看,見是名未曾謀面的男子。她訝異的看著對方,奇了,她又不認識他,他怎會知道她姓朱?
「你是朱丹毓小姐吧?敝姓張,這是我的名片。」斯文的男子用雙手遞上一張名片給她。
朱丹毓一個頭兩個大,偷空看了眼名片上密密麻麻的頭餃,隨意收放在口袋中,依然想不出這人找她有何用意?
「我是畫商理事工會的其中一員,听說你曾經當過古蒼鐸先生的助手,正好我們理事上會欠缺助手,不知你有沒有意思到理事工會來上班?當然在待遇方面絕不虧待……」他拉拉雜雜地扯了一堆。
有問題!朱丹毓狐疑的打量了斯文男子一番,這男人未免太扯了!她不過當古蒼鐸的書僮三天,況且磨墨的工作隨便一個人都能勝任,何必執意要找她?他意圖為何?她機靈的往後退了幾步,與男子拉開距離。
「朱小姐,你怎麼了「我不是壞人啊!你不是著過我的名片嗎?不要緊張。」男子察覺她的異樣,連忙安撫她。
斑!誰曉得他是不是衣冠禽獸?那些頭餃誰都可以捏造出來騙人啊!當她是未出過社會的傻子嗎?她可沒忘記古蒼鐸曾惹來一身麻煩,隨時有人上門找碴,莫非這人與那三個人是同黟的?很有可能。
再見男子眼瞳閃爍不定,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朱丹毓更加肯定對方不是好人,當下拔腿就跑,她可不想再衰到谷底感染古蒼鐸的噩運。
「朱小姐,你別跑啊!我不是壞人,我真的是好人。」男子見她如逃命般快速奔跑,跟在後頭叫嚷。
街上的人見狀,誤以為是情侶間爭吵,看過熱鬧後,回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抱著花,朱丹毓跑得氣喘吁吁,一方面要注意後頭的人有沒有追上,另一方面則要小心莫被花草擋住視線。
懊死!綁頭的人緊追不舍。她低咒了一聲,跑得更加賣力,忽然發現後頭的追兵似乎死心不再追趕,總算放下心中大石,大大吁了口氣。
正待她彎腰喘氣時,一道陰影襲上,抬眼望去,嚇得她倒退一大步,何時她面前杵了個大漢來著?她怎會不曉得?
大漢肌肉鼓起,一步步逼近她。
朱丹毓心底暗叫聲糟,她太大意了,僅知後面有追兵,不知前方有理伏,眼見現下非熱鬧大街,行人稀少,就算她遭人強行押走,大概也沒人敢強出頭救她。
她緊張得額冒冷汗,眼角瞥見方才的斯文男子嘴角噙著笑大步跨上,兩面包抄,要活命得靠自己了。
「請問先生有事嗎?」試著平息緊張的情緒,她和顏悅色地問,另外偷偷注意斯文男子行走的速度,計算他約莫多久會抵達她背後。
「我家老爺見小姐可愛,想請你喝杯茶,請小姐務必賞光。」大漢嘴角動了動,渾厚的嗓音由胸腔發出。
「哈!可是我沒告訴我媽咪,不如你先讓我回家去告訴我媽咪一聲可好?」她輕笑幾聲。
「不行!」大漢不容置疑地否決她的請求。
「哈哈,」她就知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羅!」朱丹毓假意順從,趁大漢認定她不會有所反抗時,將今日的作品狠狠扔出,用力丟向大漢的肩頭,她的本意是擊向大漢的頭部,但為免不小心犯下自衛殺人的罪,唯有改變方向。
作品一扔出,朱丹毓看都不看大漢一眼,雙腳如踩上烽火輪,逃得更加賣力。
「媽的!」大漢痛呼一聲,恨得咬牙切齒,作夢都沒有想到會著了小丫頭的道。
「你沒事吧?」同夥的男子見狀,快步跑上前詢問。
「快追!」大漠朝男子一吼,旋身追朱丹毓。
同夥的男子亦拚命在後頭追趕,這回若抓不著人回去,免不了要被老板教訓一頓。順道被攆出萬家大門回家吃自己。他不敢想像遭萬家辭退後將面臨的困境,沒有人會用他的,所以今天就算拚了命都要帶回朱丹毓不可。
朱丹毓卯足了勁拚命跑著,轉眼間,她與對方的距離愈來愈近,畢竟她是個女孩子,在體力上吃虧。
愛風呼嘯而過,小嘴不斷地吐出熱氣,心肺間似有異物悶住,令她快喘不過氣來,雙腿疲累得快癱軟,但為了保住小命,她不得不激發腎上腺素超越自我極限。
「臭丫頭,別跑!」大漢十指大張,于半空中揪住飛揚的短發。
「哎喲!」頭發被緊揪住幾乎將她的頭皮一道揪下,朱丹毓痛呼出聲,往後跌坐在地上,疼得掉淚。
「看你還敢不敢跑。」逮到人了!大漢依舊死抓住她的頭發,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他不敢冉大意地放開她。
「呼!呼!累死我了!我……我……」斯文男子隨後追上,氣喘吁吁。
「放開我,我又不認識你家老板,干嘛抓我?」輸人不輸陣,即使淪為階下囚,朱丹毓還是發揮潑婦本色,尖聲怒問。
「見了面你就會認識了。」大漢未理會她的怒氣,理所當然地回道。
「廢話!」朱丹毓申吟了一聲。
斯文男子見目的達到,趕忙去開車來接應,他可不願再橫生枝節。
「兩個大男人欺負弱女子,羞不羞!?」試圖激起大漢的大男人主義。
「弱女子又如何。就算你是小阿我們照樣抓。」壞事做多了,他的雙眸只會看見自己想要的鈔票,其余一律看不見、听不到。他沒有所謂的道德觀與良心,一切作為僅為滿足自身的私欲,不會顧及是否會傷害到無辜的人。
「可惡!救命啊!快來救人啊!」朱丹毓低咒,揚聲大叫。
可惜她的叫聲並未引來救兵,清冷的街道顯得益加清冷,連只流浪狗都沒瞧見,朱丹毓失望得差點破口大罵。
大家都死到哪兒去了!?怎麼沒人來救她。她好命苦啊!竟要在花樣年華死于非命,可憐哪!
斯文男子很快的開車來接應,大漢立即不顧她的意願強抱她上車。朱丹毓手腳並用賣力掙扎,卻徒勞無功,她的動作對雄壯的大漢而言構不成影響。
「救命啊,失火啦!快救火!失火啦!」逼不得已,朱丹毓換了求救詞,朝著住抱的方向狂吼。
「媽的!」見住抱們有所行動,開窗的開窗、尖叫的尖叫、逃生的逃生,大漢怒罵一聲捂住朱丹毓的嘴推她上車,命令斯文男子馬上驅車離開。
斯文男子見他們上車,馬上踩油門加速逃離。
朱丹毓咿咿呀呀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著唯一獲救的機會由手邊溜走。
逃出大樓外的住抱見大樓根本沒著火,連煙都沒有,認定是有人惡作劇,口出穢言罵了幾句回到大樓,全然不知方才有樁綁架事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