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墨塵帶著衣逸于大漠策馬狂奔,駿馬感受到了主人的滔滔怒火,揚蹄奔馳了好長一段路都沒有停下來休息,風沙呼嘯而過,刮疼了衣逸細致的臉龐,可她不叫痛示弱,無論蘭墨塵心中打著什麼主意,她都可以表現得無動于衷,絕不會讓他再有傷害她的機會。
一路上,蘭墨塵一言不發地帶著她狂奔,滿腔的怒火無處可發,其中一部分的怒火是因爹娘擅自替他決定了妻子的人選,但更多部分是針對她。她使他感到黔驢技窮,真的已經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了。
他氣忿地想帶著她奔向不知名的遠方,或者就將兩人拋在這片蒼茫天地間,讓所有人都不能介入打擾,讓她只能看他,心底只能想他。他瘋狂地想將她據為已有,不僅只是,連同靈魂他都要佔有。
究竟她是真不明白他的心,抑或是故意不懂?他反覆思考,就要被心底的疑問給逼瘋了。
他可以掌控這世間上的許多事物,為何獨獨掌控不了她的心?
為何要以淒苦的眼神凝望他,難道待在他身邊真教她如此痛苦?
縱馬遠離解讎最常出沒的地帶,蘭墨塵痛苦地低咆,身前的衣逸被他突來的咆叫駭了一跳,在她尚不及反應時,他的手臂已自她的腰肢離開展揚,整個人往後倒,摔落在黃沙上。
衣逸一驚,趕忙拉住韁繩,勒馬轉向,掉頭命馬兒奔回他身畔。他的騎術甚佳,怎麼會突然摔下馬背?受傷了嗎?想起他落馬前的低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莫非是解讎出現傷了他?
一想到解讎極可能傷了他,又見他仰躺在沙地上一動也不動,她的臉色瞬間慘白,縱馬來到離他不遠處立即躍下馬背來到他身邊。
「你怎麼了?」衣逸驚慌地扶起躺在沙地上閉目不語的蘭墨塵,唯恐當她扶起他時,會發現他滿身是血,但令她害怕的事並未發生,他身上沒有流半滴血,讓她松了口氣。
「為何要回頭?」蘭墨塵猛地睜開晶亮的眼眸問。
「什麼?」衣逸懷抱著他,不解他為何這麼問。他落馬而她回頭,這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不對嗎?
「你該任由著我在這里自生自滅,騎著馬離開,不該理會我,不是嗎?」
「你摔下馬,我不能不理你。」她從來都沒想過要丟下他一人,獨自騎馬離開。
「反正摔不死我,你不也清楚?」他苦笑,他可說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這小小一摔根本就傷不了他。
「對,算我多事!」衣逸惱得再把他的上半身重重摔落在沙地上。為何他總是如此?她的心情已經夠郁悶了,他還要故意找她碴!
將他再次摔落在沙地上後,衣逸翻身上馬,由高往下睥睨瞪著他,卻見他沒有起身的打算,仍是躺在沙地上望著她。這樣的他是教她陌生的,他生潔,身上的衣袍若不小心沾上丁點髒污,他會立刻換上干淨的衣袍,可今天他卻躺在沙地上,任由黃沙沾滿全身,他為何會忽然有這樣大的轉變?這樣的他教她極為不安。
「要走了嗎?」掛在蘭墨塵唇角的依舊是苦笑,他望著坐在馬背上的衣逸。總是這樣,在這一瞬間以為擁有了她,她再也不會離去了,但到了下一瞬間,她又變得疏離遙遠,仿佛從頭到尾他都不曾擁有過她。每當一有這樣的想法產生,全身就像遭受地獄之火狂焚般,教他痛不欲生。
衣逸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他的一句「要走了嗎?」,使她的心開始破碎,她不知道為何會如此難受,仿佛這一天的到來早在預料之中,終有一天他會要她離去,終有一天她將不得不離去,那天是否將要來臨了?
她神色淒然,就要流下淚來,但她硬是強忍住,不願在他面前哭泣。她很好,她沒事。離開是必然之事,只是不是現在。
「沒有。」她要幫他抓到「荒漠蒼狼」,所以還不能走。
「是嗎?」他低低一笑,笑意並未到達眼里。
「你帶我來這里,為的就是躺在沙地上?」她刻意轉移話題,不教他發現潛藏于眼底的悲傷。
「帶嗎?我以為說強迫會更為恰當。」他自嘲一笑。
他這麼說,教她怔了怔,今天的他真的很不一樣,絕非是錯覺。他到底是怎麼了?什麼事讓他這麼不開心?想開口問,可話到當口卻又吞了回去,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在乎他,在乎他的心情,在乎他一切的一切,怕會招來無情的訕笑,是以問不出口。
「不是嗎?從我們相識以來,一直就都是我在強迫你。強迫你習武,強迫你成為我的女人。嗤!我強迫過你的事有太多、太多,多到連我自己都記不得有多少了。我想連來荒漠都是我強迫你的,不是嗎?」他從來沒問過她的意願,也不覺得有詢問的必要,不管他到哪里,身邊一定要有她就是了,所以他代她下所有決定,也不認為她可以反對。
如今冷眼看來,發現了自己的自以為是。她並不是個沒有聲音的人,是他使她失去了聲音,使她無法表現出真實的意見,是他扼殺了她,這樣的他既可惡又可憎,莫怪她常冷眼瞧他。
蘭墨塵合上眼,低低地笑了,笑聲由低沉漸漸張狂擴大,最後破碎地飄蕩在風中,像只負傷的野獸,固執地不睜開眼看她。
他的笑聲撼動了她的心,他明明是在笑,為何她會覺得是在哀鳴?一顆淚悄悄自眼角滑落,因那悲淒的笑聲。
「你恨我吧?」蘭墨塵沒睜開眼,所以沒能瞧見她的淚。
不!她不恨他!不恨他!衣逸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
「我想你一定很恨我,恨我將你強迫留下,恨我總是自以為是,恨我從沒考慮過你內心的感受。」他的缺點太多、太多,多到連自己都汗顏。
她是會氣他、惱他,可是真的不恨他,從來都沒恨過!
「這些年你在我身邊定受了不少委屈,我沒辦法跟你說聲抱歉,因為就算時光重來一遍,我還是會同樣待你。」那是唯一能留下她的方法,盡避會招來她的怨恨,他還是會做出相同的事。
為何要跟她說這麼多奇怪的話?當他說這話時,心里想的是什麼?她慌亂地想找出答案。
「不說話是表示我都說對了?」心,痛著。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不想再听他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焦躁的手指用力抹去眼角的淚珠。
蘭墨塵睜開眼,定定看著她,陷入天人交戰。放手?不放?放手?不放?放?不放!他不放!不放就是不放!避她恨他、怨他、氣他、惱他,他就是不放手!他的眼眸閃耀著篤定的光芒。
「留在我身邊。」
「什麼?」
「永遠都不離開。」
「說你永遠都不離開。」
「你到底怎麼了?」
「對我說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他固執地要她承諾。
「我們回去吧!出來這麼久,大家會擔心的。」她別開臉不看他,就是不想輕易許下承諾。
「我要你說永遠都不離開我。」在未听到她承諾之前,絕不起身離開。
「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不過你不是要部署抓‘荒漠蒼狼’嗎?在這里耗時間,難不成你想回京時空手而返?」他一定是想要捉弄她,她不會上當的。
「衣逸,我要你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自我身邊離開,我命令你說!」久久等不到她的承諾,又見她顧左右而言他,蘭墨塵火得坐起,忿而以命令的口吻逼她。
他的怒喝、他的命令、他的連名帶姓喚她,皆引起她的不滿,她強忍著氣不發怒,但也不順從他的命令。
「你別強迫我許下不願許的承諾。」他該明了終有一天她會離開,他們兩個不可能永遠都在一起的。就算現下在一起又如何?將來他娶了妻,他的妻子不見得容得下她,而她對像個傻子般痴守在他身邊亦沒半點興趣。
「我就是要強迫你!不管你願不願意,只要我高興就成!」他的要求既蠻橫又無禮。
她的雙手因忿怒而顫抖,執握住手中的馬鞭不容細想便往他身上招呼去,她以為他會躲開,且憑他的身手不可能躲不掉,但他硬是不閃不避,讓馬鞭抽中他的身體。
馬鞭襲上身,蘭墨塵悶聲不吭,雙眸直勾勾地瞅著她瞧。
衣逸貝齒緊咬著唇瓣,要自己別表現出驚慌的模樣,一鞭子抽不死人,也傷不了他,有啥好難過的?況且他本來就該好好吃一頓鞭子。
她迅速武裝自己高抬下巴,不論他為這記鞭子做出怎樣的反應,她一概承受。
「這樣就能讓你消氣了?」他不怒反笑,可看她的眼神卻危險得緊。
「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要殺要剮盡避來,她不怕他。
「是不如何,但你還沒說出我要你說的話。」才一記鞭子,他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蘭墨塵,我警告你別欺人太甚!」衣逸光火地怒斥。他有完沒完?她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她不想被強迫許下永遠不會實現的承諾,他究竟懂不懂?倘若她真許下了承諾,那麼就會被自己的承諾給困住,她會一再地自我欺騙,要自己委曲求全地留在他身邊。
不!她不要委曲求全,不要被承諾困住!當該離開時她就會離開,絕對不會哭得梨花帶雨,要求留下,她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不帶一絲留戀,絕對!
「我就是欺負你,怎麼?要再拿鞭子打我?」他邪氣地挑了挑眉,挑釁地看著她。
別動怒!千萬別動怒,也別再揚鞭打他!他惹人厭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氣壞自己,當他是正在耍無賴的地痞流氓,不理會他就是了。
「我在等你。」就算是對她有所求,他的態度仍舊囂張得很。
「要我許下承諾可以,但是你也得對我許下承諾。」既然他老這麼張狂,她也該刁難他,好教他知難而退,從今往後不再要她許下永不會實現的承諾。
「什麼承諾?」他願洗耳恭听。
「說你愛我,說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她反過來要求他,且還附加上一句愛她。
衣逸有把握他絕對不會說,因為他根本就沒愛過她,豈會肯輕易說愛?
明知如此,可她的心竟然開始感到緊張又有些期待,仿佛這一刻她已等待好久、好久。
「好,我愛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何難之有?蘭墨塵說得順極了。當蘭墨塵說出他的承諾時,心中的空洞登時消解,整個人變得輕松自在多了,仿佛他等著說這句話已等待許久。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在說謊!他想要騙取她的承諾,他不是認真的!這一定不可能是真的,他說愛她是騙人的!她不會上當,她不會相信!
衣逸瞪著他,沒有喜悅的表情,反而熱淚盈眶,是傷心的淚水。她不知道為何會這麼難過,為了他欺騙她嗎?這又有啥好難過的?他不喜歡她,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換你了,為何不說話?」他皺著眉看她,她的表情看起來很難過,他愛她真教她那麼難受嗎?
「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自你身邊離開,會永遠都留在你身邊。」既然他可以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她何嘗不行?
有了她的承諾,蘭墨塵這才沒再臭著一張臉,他好心情地躍上馬背,捧著她的臉,狂猛地吻上她的唇。
他的眉、他的眼,無一不飽含著笑意,他的心終于不再為極可能失去她而感到空虛不安,他開心得想要大聲歡呼,可此刻唯一想做、能做的,便是密密實實地吻她,讓她真實感受到他的喜悅。
源源不絕的熱力傳達到身上,衣逸再次迷惘了。他突然變得好開心,難道真是為了短短的兩句承諾?如果她不要想太多,是否也會和此刻的他一樣快樂?
蘭墨塵與衣逸回營後,陳之成神色匆匆地通報,而後進到營帳。
「事情有眉目了?」蘭墨塵來不及換下沾染黃沙的衣袍,便立即見陳之成。
「是的,誠如您先前所料,果然有人跟馬大威接頭。」馬大威一干人被杖打完之後,蘭墨塵私下命陳之成派幾個人暗中盯著馬大威一干人,他們的人盯了幾天,果然發現「荒漠蒼狼」那頭潛伏在營區的人和馬大威鬼鬼祟祟地商量著要引蘭墨塵出營,殺了他順道劫走衣逸。
陳之成說著屬下探來的消息,一方面偷偷注意蘭墨塵的神情,希冀「荒漠蒼狼」張狂的計劃沒有惹惱蘭墨塵。
蘭墨塵的表情平靜無波,實際上對解讎未放棄覬覦衣逸一事,感到非常忿怒,可並未讓怒火掌控大腦。在他心里,解讎什麼都不是,不過是只惹人厭的蒼蠅,唯一能令他失去控制的唯有衣逸。
衣逸留心听陳之成的報告,听聞「荒漠蒼狼」有意抓走她,教她不悅地沉下俏顏。頭一次見到「荒漠蒼狼」時,他蒙著面,所以她不清楚他的樣貌,可是對于他當時放話說要她的模樣她仍記憶深刻,也因此她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現下他又說要她,更是讓她怒火中燒。
她沉默地跺至一旁檢視月影弓,再檢查箭袋中的羽箭是否足夠。
「我們的人可有查出‘荒漠蒼狼’的老巢?」蘭墨塵淡問。
「有的,我們的人小心翼翼地跟在‘荒漠蒼狼’的人身後,終于找到了他們的老巢!他們的老巢隱密地潛藏在一群沙丘底下,任誰也想不到那群沙丘不過是表面,底下有著堅硬大石,足夠他們挖洞建構巢穴,不易教人發覺,若非我們的人偷偷尾隨于後,要想找出他們的老巢,恐怕比登天還難。」一想起屬下對「荒漠蒼狼」老巢的形容,陳之成感到好奇得很,想要親眼看看那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
「很好。」蘭墨塵滿意地頷首,對于陳之成派出的跟蹤人員他非常有信心,他們的人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不會輕易就遭對手發現。
「馬大威現下呢?」
「兀自洋洋得意,真以為他的奸計會得逞。」
「再讓人盯著他們那一伙人,別出任何差錯。」
「是。」
「準備一下,告訴弟兄們,咱們要出去打獵了。」既然得知「荒漠蒼狼」的下落,當然得把握時機,將之一網打盡。蘭墨塵的嘴角掀起一抹殘酷的微笑。
「是。」陳之成領命,立即出帳。打獵是他們的暗語,意指要所有人準備妥當,出發擒抓「荒漠蒼狼」。
檢查好月影弓與羽箭後,衣逸再解下腰際的落霞軟劍細看。
「你……」
「小王爺打獵不帶寵姬隨行,算什麼打獵?」既要掩人耳目,她非隨行不可。
「……那麼你得小心,到時場面一定會很混亂,我沒辦法照看著你。」她給了他無法拒絕的理由,唯有勉強答應讓她同行。
「我可以照看好我自己。」她不需要他的照顧。
「很好,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他警告她莫忘才對他許下承諾不久,說要永遠陪著他,不會自他身邊離去,假如她膽敢違誓,不管是上天或下地,他窮其一生都會將她抓回到身邊!
「……我不會。」衣逸為他取來一襲黑色的衣袍幫他換上,這襲衣袍可以讓他待會兒施展拳腳時不會絆手絆腳。
蘭墨塵讓她幫忙著裝,瞧見她的發絲先前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他抬起手以指輕輕梳理她的發。
衣逸望著個頭比她高一個頭的蘭墨塵,他的容貌旁人見著常會覺得過于陰柔,可看在她眼里卻一點都不覺得。他有著有力的雙臂、堅實的胸膛、直挺不屈的腰桿,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何會有許多人被他的外貌所欺,誤以為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認真?」他的指摩上她的唇。
「在想到底有多少人被你的外表給騙了?」每說一個字就吻上他的指一次,曖昧的氛圍教兩人的眼瞳熠熠發光。
「不夠多。」他低低笑著,心情好得很,看她的眼一如以往地充滿寵溺,只是往昔他會隱藏起來,可現在不了,他不再擔心被她瞧見他真實的心情。
「因為就要攻進‘荒漠蒼狼’的老巢,所以你心情很好?」
「不僅只如此。」他搖了搖頭,他的好心情全因她而起,這麼明顯的事實她怎麼會看不出來?
「是嗎?好了。」很快地為他著裝完畢,滿意地漾起一抹輕淺的微笑。
衣逸旋身要到屏風後換上的衣衫,腰肢卻被他的健臂勾住,往懷里輕輕一帶,如蝶翼般的親吻輕輕印在櫻唇上。
「小心別讓自己受傷了,否則我定不輕饒你。」蘭墨塵板著臉警告她。
「我知道。」她淡淡一笑,感受到他出自真心的關懷,心情飛揚,忘了曾有的陰郁。
「我先出去和陳之成、陶洞庭討論一下那里的地形以及如何攻入?」又偷得一吻,邊交代。
「好,我準備一下就出去。」她溫柔順從地目送他離開。
蘭墨塵離開後,衣逸立即取了衣衫閃身到屏風後更換,待換上淺藍衣衫要梳理一頭長發時,這才想到怎麼不見雲雩蹤影,這小丫頭是上哪兒去了?才剛想起雲雩,就見她悶悶不樂地拿著一籃新鮮的瓜果進帳內。
「啊!小姐,你回來啦!」雲雩見到她嚇了好大一跳。
「怎麼了?我有那麼可怕嗎?」雲雩驚慌的模樣,讓衣逸覺得好笑。
「沒,怎麼會呢!小姐,你要梳頭嗎?我來幫你。」雲零連忙放下手中的瓜果,過來幫衣逸梳理頭發,她有一雙巧手,凡是經她梳理過的頭發皆獨具特色,使人變得更加明艷動人。
「雲雩,別弄得太復雜,簡單就好。」衣逸特別交代。她不太會整理自己的頭發,本想隨意綁起就行,正好雲雩回來,解決了她的難題。
「小姐,你要出去啊?」雲雩瞧她一身勁裝打扮,好奇地問。
「嗯,我要和小王爺出去打獵。」有些事雲雩還是不知道的好。
「原來如此。」雲雩俐落手巧地幫著她綁發,看著銅鏡中一無所知的小姐,她的內心就一陣難受。為了王爺信上的內容,她已經難過一上午了,一直為小姐抱屈。
雖然小姐冷若冰霜,看似不好親近,可事實上人並不壞,對她也不錯,看到有人被欺負也會挺身而出。最重要的是,小姐跟著小王爺是眾所皆知的事,王爺突然來封家書,說是幫小王爺談好了一門親事,未免顯得太不近人情了。
就不知小王爺心里是怎麼想的?小姐也一定還不知道這件事,小王爺不會打算直到回京都不跟小姐提吧?
雲雩愈想愈不對,愈覺衣逸受了委屈,可是她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丫鬟,這事兒她根本就插不了手也說不上話,該怎麼幫小姐?
「你怎麼臭著一張臉?誰欺負你了?」透過銅鏡,衣逸發現雲雩的臉色難看得緊,遂關心地問。在這營區里,任誰都知道雲雩是蘭墨塵的丫鬟,照理說沒人敢欺負她才是,但也說不得準,說不定有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雲雩。
「沒人欺負我。」雲雩迅速否認。
「你的臉色不對,是出了什麼事嗎?」衣逸不信雲雩,她向來藏不住心事,有話直說,今天卻反常的悶聲不吭,一定是有事。
「小姐,真的沒有嘛!」雲雩很快地為衣逸綁好頭發。「小姐,你看一下,喜歡嗎?若不喜歡我再編另一種花樣。」
「很好看,不必再忙了。」衣逸根本看都沒看,一心想知道雲雩究竟隱瞞了什麼。
「總要插上些珠花才漂亮,教小王爺看了心蕩神馳!」雩雩挑起首飾盒中小巧精致的發釵珠花為她插上。
「為何要教小王爺看了心蕩神馳呢?」雲雩突然提及要將她裝扮漂亮好迷住蘭墨塵,便教她起疑了,因為雲雩從來不曾這樣說過,今天突然這麼說定是另有意涵,是以,衣逸佯裝問得漫不經心,想套雲雩的話。
「因為這樣小王爺就不會移情別戀,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啦!」雲雩一時沒多想,月兌口而出,待發覺時為時已晚。她急忙忙地捂住嘴,拚命斥責自己糊涂多嘴。
「什麼移情別戀?有了新人忘舊人?說清楚。」衣逸轉身問著雲雩。
雲雩被她問得不知所措,說與不說都教她為難。說了她怕小姐傷心;不說又怕小姐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小姐知情又不傷心呢?
「說!」衣逸嚴厲低喝。
「是!小姐別生氣,我都說了,先前王爺不是捎來家書給小王爺嗎?小王爺看完信沒收好,落在地上,後來被我拾起,我發誓絕對不是有意窺看信中的內容,我真的是不小心看見的!」雲雩拚命解釋,就怕被誤會。
「好,你不小心看見了什麼?」衣逸猛地心生不安,那信的內容也不是她能知道的,可見到雲雩慌亂的表情,她就非知道信中的內容為何不可。
「王爺和王妃已為小王爺訂下一門親事,對方是康親王的掌上明珠,說是等小王爺抓到‘荒漠蒼狼’回京後,便擇一黃道吉日讓他們成親。」雲雩小心翼翼地說道,盯著衣逸看,就怕她會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而傷心難過。
「是嗎?原來王爺和王妃已為他擇了名門淑女……」信中的內容不在意料之中,她無法騙自己說不受影響。事實上,她的心有如被一記鐵槌狠狠砸下般痛著。她痛到快喘不過氣來,只能拚命搖頭抑制即將泛濫的淚水,久久說不出話來。
既然他已經知道王爺和王圮為他擇了一門親事,為何還要逼她許下承諾?是要她留在身邊,看他與新嫁娘新婚燕爾的甜蜜模樣嗎?他是為了快些回京迎娶康親王的女兒,才會迫不及待想要抓住「荒漠蒼狼」嗎?
倘若真是如此,為何要待她溫柔?為何要讓她抱有一絲希望、一絲期待?她甚至厚著臉皮自我欺騙,誆騙自己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偶爾她使了小性子,他會故意逗她、激怒她,日子若一直這樣過下去不是很好嗎?
結果是她的美夢編織不了多久,假的終究是假的,會有被戳破的一天。不是早就明白蘭王府不會接受她嗎?不是早就明白他們的身分有如雲泥之別嗎?不是早就明白她不過是他的消遣,有朝一日,他便會棄她而去嗎?
但……這一天來得真快啊!快得教她措手不及。
衣逸整個人渾渾噩噩,失了力氣,軟坐在地,心,持續痛著。
「小姐!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千萬別嚇我啊!」雲雩見她不哭不笑,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靈魂般軟坐在地,一時嚇壞了。
「小姐,你別怕!我這就去叫人!我這就去請大夫過來!」雲雩慌了,心里怕得很。
「雲雩,回來。」衣逸不知打哪兒找回聲音來喚住了雲雩。
「小姐,你沒事了?」雲雩驚喜地看著她。
「對,我沒事,剛不過是頭有點疼,沒事的。」衣逸慘白著臉安慰雲雩。
「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讓你難過,我不該說的!」雲雩沒笨得讓她唬過去。都怪她大嘴巴,什麼事不好說,偏要惹得小姐不開心。
「誰說我難過來著?我是開心,真的很開心。」衣逸用盡全身力氣,朝雲雩擠出一抹微笑,那笑容看起來比哭泣要更加淒涼悲哀。
雲雩壓根兒不相信衣逸真如她自己所說的很開心,光看衣逸那絕望的表情,心便跟著碎了。
「我真的沒事,別為我擔心。」衣逸再次綻放淒涼的笑容,自地上站起,收斂心神。
他要回京成親是嗎?很好,那麼她會竭盡所能地助他擒抓「荒漠蒼狼」,好讓他順利娶得門當戶對的美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