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夜中,點點星光高掛天際,本該是夜深人靜,但仍有人趁夜趕路,躂躂馬蹄響徹空寂荒地。
堂玄辰于易守信離開前,特地給了易守信一瓶丹藥,以防他不小心中了「唐門」的道時,可以立即服下,就算她給的丹藥無法將毒素盡除,至少不會讓他死去。
她之所以給得如此爽快,就是要易守信知道,「堂門」不論在哪一方面都遠勝「唐門」,最好易守信離開蜀地後,于江湖上走動時,能多說「堂門」的好話,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堂門」比「唐門」優秀千百倍。
「雖然救人急如星火,但是我還有許多話沒有交代好……」一路上,只听已服下解藥,解了「唐門」毒的堂玄辰不斷在嘮叨抱怨。
「……」听她說了一路的冷貫霄緊抿著唇瓣,額際青筋浮跳,拚命告訴自己,皇甫朔需要她,所以不管她說了什麼,全都由著她說去,不需加以理會,盡避將她說的話當成是嘈雜的烏鴉叫聲即可。
「那些「唐門」弟子不曉得會不會把我說的話照實告訴他的門主……我當時真該一一寫下來,讓他們帶回去給他們的門主。」堂玄辰之所以會念上一路,擔心的就是「唐門」弟子沒辦法將她的肺腑之言悉數記下,如實稟告上呈。
「等你擬好萬言書,恐怕已過了三個時辰。」冷貫霄終于忍不住反唇譏諷。光是听她對自個兒門派的推崇,就听得他頭皮發麻,耳朵快要長繭了。雖說忠心于本門是件好事,但他行走江湖多年,可沒見過像她如此忠心耿耿,彷佛不說盡本門好話就會毒發身亡似的人,非得長篇大論、不厭其煩地說了又說不可。
「不多寫點,「唐門」門主豈會知曉我們已是他們望塵莫及的?」堂玄辰打從心里認定憑「堂門」的偉大與光輝,就算讓她寫上一天一夜,恐怕也是不夠。
冷貫霄聞言,真的是服了她,他搖搖頭,懶得再和她說。
「你說被我們留下來的「唐門」弟子會如何?會不會有人正巧路過,再給他們一頓教訓?」她充滿期待與渴望。
「他們中了你下的毒,夠慘的了,我認為就算有人正巧路過,也不會為難他們才是。」冷貫霄就事論事,不認為路過的人會對「唐門」弟子下手。
「會很慘嗎?我怎麼不覺得。」堂玄辰認為她所下的毒不會要人命,所以不能稱得上慘。
「當然慘,你讓他們全身紅腫,還使他們痛癢難忍,抓得整張臉腫若豬頭,這樣還不叫慘?」他挑了挑眉。
「牛刀小試,當作紀念嘛!」堂玄辰聳聳肩,不覺得這樣做算過分,她得讓那群人以紅腫的全身及豬頭般的臉龐當訊息帶回「唐門」去,才能讓「唐門」門主知道,「堂門」不再默不出聲、與世隔絕。
「我想他們並不會覺得這是個紀念,他們將視為奇恥大辱,並找機會反擊。」冷貫霄要她最好有心理準備。
「哈哈!他們若有膽,盡避放馬過來,姑女乃女乃我可不曉得怕字要怎麼寫!」堂玄辰囂張大笑,巴不得「唐門」的人找上她,讓她再次狠從讜方銳氣。
「你們這梁子是如何結下的?」冷貫霄很好奇,為何她會對「唐門」恨之入骨,非得要狠狠踐踏「唐門」,方能消去心頭之恨。
「這個說來就話長,不過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訴你……」
堂玄辰非常樂意讓他知道,關于「堂門」與「唐門」的恩怨情仇,開始滔滔不絕地敘述陳年往事,要他知道「堂門」的痛與仇。
「原來如此。」從堂玄辰口中,冷貫霄終于明白為何堂玄辰使毒的手法會和「唐門」雷同了,原來他們本是同門。
他挺同情他們的,因為落敗不得不離開,莫怪她會如此痛恨「唐門」。想來「堂門」所有人無不以打倒「唐門」為己任,所以日夜潛心研毒,結果又有不少門人死于自己所調配的毒藥,夠悲涼的了。
「所以你們決定現在開始反擊,奪回屬于你們的一切?」冷貫霄問道,她既已挑釁地惡整「唐門」弟子,應當已準備好要和「唐門」正面沖突了。
「我們一直有這樣的計劃。」堂玄辰頓了下,為時已晚地發現,門主根本就不知道她和「唐門」起了正面沖突,她悄悄地吐了吐丁香舌,告訴自己,就算門主知道她和「唐門」起沖突,應該也會拍手叫好,不會怪她才是。
「……一直有的意思,指的不會是從「堂門」第一代門主就開始有這樣的計劃吧?」冷貫霄再問,赫然發現「堂門」恐怕根本就還沒做好反擊的準備。
「提早做好準備,更勝于從不做準備嘛!」她覺得尷尬,乾干笑了兩聲。他不會覺得「堂門」只會嘴巴上大嚷說要報仇,實際上卻不敢行動吧?
「「堂門」還剩下多少人?」冷貫霄不得不懷疑「堂門」其實早已名存實亡。
「當然還有很多人,你千萬別瞧不起我們。」三者為眾,「堂門」剩下來的人超過三人,自然是還有很多人。
「你確定?」她的目光閃爍,根本就是在說謊。冷貫霄已可以想像得到,她口中偉大又神聖的「堂門」所在地,其實門戶破敗,無限淒涼,而她自稱為「堂門」左護法,是否還身兼右護法,再兼其他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名堂,都還是個未知數。
「當然!總之,我「堂門」神聖不可侵犯,且將所有毒物研究透徹,「唐門」那群不濟事的家伙可沒本事找我們麻煩!」堂玄辰答得理直氣壯,不容他質疑她所說的話,在回他話時,還不忘吹捧本門。
「是,你說的都是。」在得知「堂門」的窘況後,若非見過她的本事,確定她還有點能耐,他根本不會相信她有辦法幫助皇甫朔。
「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了,不過你的事我卻一點都不曉得,該換你說說自己的事了。」怕他再追問更多有關「堂門」不欲人知的隱秘,連忙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
「我很平凡,沒啥好談的。」冷貫霄聳了聳肩。
「怎麼會沒有?你的門派叫什麼?「書生派」?」她對江湖上的事一無所知,好奇得很。既然兩人要同行,不如向他打探江湖軼事,如此既可打發時間,又可以增廣見聞,何樂而不為?
「江湖上並沒有「書生派」這個門派。我之所以打扮成書生,是為了掩人耳目,但還是被「唐門」的人給發現了。」或者該說,「唐門」的人一直密切在留意他和易守信的行蹤,所以他們才會那麼快被發現。
「我還是很好奇,「唐門」為何不找別人,偏偏找上你們?」她狀似閑話家常,問得漫不經心。
「這你該問他們,而不是問我。」冷貫霄同她打太極。
「可惜他們嘴緊得像蚌殼,原以為我讓他們的臉腫得像豬頭後,他們就會乖乖吐實,結果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實在是太讓她失望了。
「原來你再下毒,不僅是為了回敬他們,也是想逼他們說出阻攔我們的原因?」看來她心甘情願要與他前去救皇甫朔,多半也是為了調查「唐門」找上他們的原因吧?冷貫霄故意不點破。
「就無聊試試嘛!方才你說你不是書生,那你到底是出自哪個門派?」她雲淡風輕地帶過她的目的,再不死心地追問。
「我師承天山老人,是「天山派」弟子。」冷貫霄見她非得問出個所以然來,不再隱瞞。
「「天山派」?沒听過。」她總是待在「堂門」,難得下山進城,听過的門派寥寥可數,一听他是「天山派」的弟子,腦中對「天山派」是個怎樣的門派是一片茫然。
「沒听過無所謂。」他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門派並非人盡皆知。
「不過我听過「少林」、「武當」、「峨嵋」這些門派。」怕他會笑她孤陋寡聞,連忙補充。
「這三個門派皆是名門正派,許多門派以他們馬首是瞻。」冷貫霄簡短談及這三大門派。
于透著星光的黑夜中,堂玄辰目光熱切地凝望著他,希冀他能多說些有關這些門派的事跡,讓她解解饞。
但是冷貫霄無法與她心靈相通,話說到此,便宣告結束,繼續趕他的路。
「這樣就沒了?」失落不已的堂玄辰快馬加鞭追上,鍥而不舍地追問。
「沒了。」他回答得干脆俐落。
堂玄辰氣悶地鼓起雙頰,她強忍著睡意,與他拚了命地狂趕路,原是想和他談天說地來打發時間,也期望他能在兩人談話間,透露有關「唐門」的消息給她,結果弄了半天,她僅知道他是「天山派」的弟子,其他的還是一無所知,要她如何不氣悶嘆氣?
這一失落,倦意涌上,經過一整天的纏斗、趕路,她的體力已消耗殆盡。她看著前方體力仍舊充沛的冷貫霄,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有精神,畢竟他先是和她起了正面沖突,抓了她後,又遇上「唐門」的人,雖然最後由她出手擺平了「唐門」弟子,但他也消耗不少體力不是嗎?怎麼會絲毫不見倦意?
「莫非是早已習慣?」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絕不認為是她體力不如人。
騎在前頭的冷貫霄發現她的速度愈來愈慢,他預計她會很快趕上,可是她並沒有,而且是離他愈來愈遠,若非知曉她有意向他打探「唐門」的事,會以為她又反悔,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她是怎麼了嗎?」冷貫霄有些擔心,勒馬停蹄,等她趕上,待見她的頭顱彷佛有千百斤重,不住往下點時,終于發現問題所在。
今天算是累了一天,她會感到疲累也是理所當然,只是眼下他們置身于荒郊野外,想找間客棧讓她好好睡一覺,並非易事。
她的疲累,令冷貫霄那對她毫無防備的心,涌上層層憐意,想將她摟在懷中,寶貝呵護,這感覺未曾有過,今日竟因她而起,讓他不禁搖頭苦笑。
馬背上的堂玄辰已經累到干脆閉上雙眼,完全不管馬兒怎麼跑,管馬兒是要帶她水里來,還是火里去,她全由著它去,只要別吵醒她就成。
沒人駕馭的馬兒帶她揚蹄前行,故意行經一棵枝椏低垂的大樹旁,馬兒特意低下頭,不讓枝椏掃到,但坐在馬背上、已睡得昏昏沉沉的堂玄辰壓根兒就沒發現馬兒的惡行。
「小心!」冷貫霄發現馬兒惡劣的行徑後,大喊,要她留心。
沒有防備的堂玄辰于听見冷貫霄的呼喊聲,睜開眼楮的同時,低垂的枝椏已迎面掃來!她受到驚嚇,整個人重重跌落在地,痛呼出聲。
當來不及趕到的冷貫霄縱身輕馳到她身畔時,她已經摔得七葷八素,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發生了什麼事?」她跌得難看,一臉驚惶。
「你摔下馬背了。」冷貫霄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扶她起來。
「我怎麼會摔下馬背?」她明明坐得好好的呀!
「……馬兒帶你去撞低垂的枝椏。」雖然實情傷人,但他不得不讓她知道,馬兒在欺負她。
「什……什麼?!它帶我去撞枝椏?」她吃驚到口吃,難怪她的臉頰熱辣生疼,原來是被枝椏掃到。
「你有沒有受傷?」冷貫霄盡避覺得她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但唇角卻忍不住悄悄揚起一抹微笑。她飽受震驚、杏眼圓瞠,像只受驚小兔的模樣,實在可愛得讓他想擁抱她,他得按捺下因她躁動的心,才不會嚇著她。
「沒有。你說,它……是不是瞧不起我?」她手指抖啊抖的,指向正悠哉踱步至一旁吃草的馬兒。
「怎麼會?」冷貫霄昧著良心,努力收回唇角的笑容。
「如果它不是瞧不起我,為何會故意欺負我?」莫非連馬兒都能輕易認出她是從山里來的,笑她是土包子,所以故意惡整她?
「馬怎麼會瞧不起人呢?你太多心了。」恐怕事實便是如此。
「此仇不報非君子!我要下毒毒它,讓它全身的毛掉光光,像個癩痢頭,教它不管上哪兒都會受人恥笑!」這個世道是怎麼了?居然連馬都會馬眼看人低!她得給它一個狠狠的教訓,它才會知道什麼叫做怕。
「騎它的人是你,它若到處受人恥笑,別忘了坐在光禿禿馬背上的你也會一並遭人恥笑。」他提醒她別逞一時之快,不然後悔的人將會是她。
「……可惡!氣死我了!」堂玄辰經由他的提醒才想到,如果馬兒禿了,坐在馬背上的她會有多光采?她為沒辦法替自己討回公道,氣得直跳腳。
「你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原諒它吧!」冷貫霄要她拿出肚量來。
「被摔下馬背的人又不是你,你說得當然輕松!」她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別氣了,是我讓你太累了,我們去找間客棧休息吧!」她發火的模樣,也有趣得緊,冷貫霄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他這樣算是在向她道歉嗎?堂玄辰睇望著他,發現他的語氣不再冰冷,態度不再冷酷,對她似乎比較友善了。她願意接受他的歉意,因為他的笑容不知怎地感染到她,使她微微一笑,用力頷首,不再生馬兒的氣。
她喜歡他望著她,嘴角輕勾微笑的模樣,很誘人,讓她想與他親近。
「我真的累到可以隨時倒地而眠。」她試圖忽略對他的感覺,以輕松的口吻同他抱怨。
「我知道,走吧!」冷貫霄很自然地拉著她的手,走向他的馬,若是在早先之前,他絕對不會輕易踫觸她,以免會不小心著了她的道,但經過「唐門」弟子的擾亂與她這一跌,讓他覺得兩人更加親近了些,不再是劍拔弩張的敵對關系。他也發現她喜歡虛張聲勢、對人放狠話,事實上當她出手時,並不會真的直取他人性命,「唐門」弟子就是一例,盡避他們對她出手狠毒,她在氣呼呼之際,仍是手下留情了,只給一點小教訓,這使他听從心底的聲音,相信她不會突然對他出手。
「怎麼是……」堂玄辰隨著他走,沒想到他不是帶她回到她騎的馬兒那兒,而是來到他的馬身邊。
「你累了,再任你獨自騎馬上路,恐怕會一再發生摔馬的事,我可不想下一回你不小心跌斷了腿或是摔斷了脖子。」能與她親近的好藉口流利道出,他俐落翻身上馬,對她伸出手。
堂玄辰望向代表信任的左掌,明白這對他而言,是極為冒險的舉動,她可能會趁他不備要了他的性命,但他卻願意將性命交托到她手中,她的心頭為此涌現奇異的感受,暖暖的、甜甜的。
她微微一笑,握住他的左掌,接受他的協助,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前。
「你若累了就睡吧,我不會讓你摔下去的。」一償心願的冷貫霄對著懷中的堂玄辰低道,對她的呵疼之意悄悄流泄在眸底。
「太好了!」他的信任讓她的心更為踏實,他將性命交到她手中,她就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她亦同樣獻出她的信任,相信他會保護她,不管他是否能找得到客棧,反正她只要閉上眼呼呼大睡即可。
她放心地倚在他的胸膛,將他的胸膛當作最安全的倚靠,唇角噙著喜悅的微笑,想著他深邃動人的眼眸,閉上眼夢周公去。
冷貫霄睇望懷中的人兒,再一次打量她,心,悸動了起來。
其實她是個嬌俏可人、很容易讓人動心的姑娘,而他也在無法自我控制的情況下,對她留上了心。
寂涼的夜,春風吹啊吹,悄悄吹進冷貫霄那已漸起漣漪的心湖……
★★★
冷貫霄花了大半夜的時間,終于發現一間佇立于荒郊的小店,可以供他們歇歇腿。
至于堂玄辰先前所騎乘的馬兒,一遇上冷貫霄就乖若小羊,溫馴地跟在後方,與他們一同來到小店外。馬兒的表現,令他啼笑皆非,他猜想馬兒是挑人欺負,但不知馬兒怎麼會覺得堂玄辰好欺負,倘若馬兒知道堂玄辰精于用毒,一定會听從她的命令,完全不敢作怪。
「姑娘,醒醒。」他愛憐地輕喚懷中正睡得香甜的人兒,一路顛簸,她竟然能睡得這麼好,可見她真的是累壞了。
「……別吵……」沉浸于睡夢中的堂玄辰只覺耳畔吱吱喳喳,擾亂她的好眠,蔥白縴指抓了抓頰畔後,繼續和周公難分難舍。
「姑娘,我們已經到旅店了。」冷貫霄刻意放大音量叫她,明白在她睡意正濃時吵醒她是件殘忍的事,但眼下有舒服的床鋪可睡,沒放棄的道理,況且他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才有辦法繼續趕路。
「該死!你敢再吵我,我就把你毒啞!」被鍥而不舍的叫喚聲吵醒,使她情緒惡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睜開眼就展現她的狠勁。
一說完要毒啞對方的話後,才赫然發現同她說話的人是冷貫霄,心頭的怒焰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畢竟沒忘心頭對冷貫霄產生的好感,亦沒忘他好心地護她騎馬找到旅店,再者,她根本打不贏他,想要毒啞他,恐怕得大費周章才會有辦法成功。
「清醒了?」她三句話離不開毒,這種情況跟習武成痴的人很雷同。
「呵呵,真是對不住啊!我睡糊涂了,完全忘了自己已不在「堂門」的事。」她尷尬地對他傻笑,希望她剛才月兌口而出的威脅,不會給他留下壞印象。
「沒關系。你有辦法自己下馬嗎?」冷貫霄不在意地對她微笑,瞧她仍舊是睡意蒙朧的模樣,他擔心她會在下馬時,不小心跌個狗吃屎。
「當然可以。」見他沒有動怒,她開心地松了口氣。思及舒服的床鋪在呼喚她,就算是用爬的,她也會爬下去。她俐落地翻身下馬,準備投向床鋪的懷抱。
冷貫霄隨後跟著翻身下馬,堂玄辰嫉妒地發現,他趕了大半夜的路,竟然不見絲毫憔悴,反觀她,則是全身有氣無力,彷佛隨時都會倒下一般,她深信現下的她一定是一副被鬼打到的丑模樣。唉,老天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滿懷哀怨,看著冷貫霄拍打門板,將睡夢中的店家喚醒,猛地早已饑腸轆轆的肚皮發出抗議聲,她這才想起,他們急著趕路,也沒花時間填飽肚皮,先前因為太累,沒能察覺到饑餓,現下補過眠後,她覺得自己吞下一頭牛都不成問題。
「你很餓了。」讓人無法忽略的「咕嚕咕嚕」響聲自身後傳來,冷貫霄回頭望向一臉無辜的堂玄辰,再次覺得對她感到歉疚。為了趕回去救皇甫朔,他不僅沒讓她好好睡上一覺,還讓她餓肚子,在趕路的同時,他該考慮到她的基本需求的。
「非常餓!」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既然他已經听見她的肚皮叫得響徹雲霄,她就索性大方承認了。
「再忍一下。」冷貫霄更用力地拍擊門板,喚人。
「來了、來了!」不一會兒工夫,早已睡死的店小二便爬起來開門。
小二哥睡眼惺忪地起床應門,望著擾人清夢、風塵僕僕的兩人。
「小二哥,給我兩間房。」冷貫霄命道。
「還有,馬上備好一桌好酒好菜!」月復中造反的饞蟲,讓堂玄辰不待冷貫霄吩咐小二哥,搶先要小二哥立即辦妥酒菜,好祭月復中饞蟲。
冷貫霄聞言,失笑地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寫滿急切渴望的小臉挺逗的。
瞧見他在看她,堂玄辰不好意思地拍拍乾扁的肚皮,暗示他,她之所以會像個餓死鬼投胎,全是拜他所賜。
「好,我馬上讓廚子生火做飯!」小二哥點頭迎兩人進店。
冷貫霄拍打門板的聲音不僅喚醒了小二哥,連同掌櫃與廚子都一並被喚醒,整間客棧因他們倆突然上門投宿而熱絡了起來。
兩匹馬兒已讓小二哥帶到後方馬廄去吃糧草,一會兒後,掌櫃的代替小二哥為兩人送上一壺熱騰騰卻過于濃厚的西湖龍井。
聊勝于無,兩人端坐在長凳,啜飲熱茶,冷貫霄嘗到第一口時,先是愣了下,而後便放下茶杯,望著堂玄辰,同時注意到掌櫃的神色閃爍,正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堂玄辰不動聲色,大口喝著熱茶,一杯喝完還意猶未盡,再倒一杯。她調皮地對冷貫霄眨眨眼,兩人一切盡在不言中。
「客倌,您怎麼不喝了?是茶不好喝嗎?」掌櫃的發現冷貫霄只喝了一口就不再喝,連忙小心翼翼地陪著笑問。
「這茶的味道太濃了,我喝不慣。」冷貫霄冷淡地說道,趕了大半夜的路,結果卻進到一家黑店,在他想嘆息之際,卻也發現並不是那麼倒霉,因為這兒雖然是間黑店,但至少他們有床鋪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是嗎?要不我重新沏上一壺?」開黑店的掌櫃急忙忙要換下茶。他在茶中下迷藥,可是要迷昏兩人的,倘若僅有一人被迷昏,且是最容易對付的女人昏倒,留下較難纏的男人還是清醒的,那可就不好,所以他得重新換上新的一壺,加重里頭的迷藥才行。
「快去換吧!」堂玄辰笑眯了眼,擺擺手要掌櫃的快點換上新茶。
「好,兩位客倌稍等我一下。」掌櫃的馬上拿著茶壺進到里頭,重新下藥。
「茶好喝嗎?」冷貫霄揶揄地問道,可不認為掌櫃的這點雕蟲小技騙得了她。
「如你所言,茶味太濃了。」她聳了聳肩,笑道。這麼點迷藥也敢拿出來當寶現,簡直是丟人現眼哪!
冷貫霄失笑,這點小迷藥與她慣用的毒藥根本無法相提並論,這間黑店的人恐怕作夢也想不到會毒錯人,他可以預期得到待會兒她會給這些人一個狠狠的教訓。
「真是倒霉啊!你說,待會兒我該不會無法祭我的五髒廟吧?」她期望有一桌好酒菜可以吃,就算是參雜十斤的毒藥當調味都無所謂。可端看他們一開始就端上摻有迷藥的茶水,躲在里頭的人一定沒在準備她的飯菜,肯定是正磨刀霍霍,預備痛宰他們這兩只大肥羊,一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想抱頭哀號。
「只要扭轉乾坤,要想填飽肚皮並非難事。」冷貫霄並不擔心今晚會餓肚皮,尤其是有她隨行,尋常毒物根本逃不過她的眼。
「喔?」她格格輕笑,了解他話中涵義——他認為這幾名開黑店的人壓根兒是在她面前班門弄斧!這是對她的恭維,因此她心情大好,漾出甜美的笑靨。
「等一下看你的了。」甜美的笑靨如水,無聲滲透進他心頭,冷貫霄將重任交托在她肩上。
「那有什麼問題。」堂玄辰跟他拍胸脯保證,她隨便讓人捧個幾句便全身飄飄然,信以為自己真能毒遍天下。
她眸底的自信,與對他的吹捧深信不疑的態度,再次令冷貫霄覺得有趣。與她相處得愈久,他愈加發現她是個很真實的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絕不虛偽造作。
「掌櫃的,我們的飯菜到底備好了沒?」堂玄辰眸底閃過一絲淘氣,拍桌揚聲問。
「就快好了,兩位客倌,不如先喝茶吧!」掌櫃的提著加重迷藥的茶水出來,噙著無害的笑容,一方面鼓吹他們快快喝下他新奉上的茶水,一方面偷偷覷向已喝下兩杯茶的堂玄辰,見她尚未倒下昏迷,心下起了疑竇。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是他迷藥放得不夠重嗎?抑或是迷藥放太久,已失了效用?
「你以為光喝茶就能填飽肚皮嗎?姑女乃女乃我坑邛昏了,你還不讓廚子快點將飯菜備好!」堂玄辰秀眉一挑,大發脾氣。
「她脾氣不是很好,我勸你最好照她的話去做,你若不听從,屆時她發起脾氣、拆了你的店,你將後悔莫及。」冷貫霄涼涼地要掌櫃的听命行事,也是先行給掌櫃的警告,免得晚點雙方動起手來,掌櫃的再來哭天喊地。
「听見了沒?」堂玄辰俏眼挾帶殺氣,掃向掌櫃的。
「听見了!我這就馬上要廚子快把飯菜備好!」掌櫃的被她帶有殺氣的目光掃到,連忙閃回後頭,他心想,這回恐怕是遇上狠角色了。那面帶殺氣的小泵娘不好惹,但直覺告訴他,一直說得雲淡風輕的男人更難惹!他得和廚子商量,如他們吩咐的,備好一桌酒菜,將大量迷藥加入所有酒菜當中,讓他們無從防備起。
「動作快點!」堂玄辰像個惡徒,作勢要踢掌櫃的,見掌櫃的閃得狼狽,她便開心地仰頭大笑。
「你現下這副模樣,和市井流氓沒兩樣。」冷貫霄暗自懷疑她是否常常這樣做,否則動作怎麼會如此熟練?
「你剛不是跟他說我脾氣不好嗎?既然是脾氣不好的人,沒掀桌砸店已經算客氣了,這一腳又沒真踢到他,他該慶幸不是嗎?還是你覺得我該重重踢他一腳,才會更像是脾氣不好的人?」她壓低音量,虛心向他求教,該如何扮演脾氣不好的人。
「那倒是不必了。關于故作凶狠這方面,我認為你非常有天分。」他確信待會兒這幫人會被她狠狠修理一頓,所以現下不用急著補上一腳。
「真是太可惜了。」她感到十分惋惜。
「待會兒有得是讓你耍弄的機會,你無須感到可惜。」
「希望如此。飯菜再不送上來,我不是先餓死在這里,就是又去夢周公了。」她鼓起雙頰,模著餓得發慌的肚皮。
「經過你方才的威脅,我相信飯菜很快就會送上來了。」只是能不能吃下肚還是個問題。
進到里頭的掌櫃急著和廚子、小二哥討論外頭令他感到棘手的兩人,他們悄悄來到門邊,偷偷觀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的兩人,小聲商議著待將他們兩人迷昏後,如何洗劫兩人,好給足他們苦頭吃。
掌櫃的和廚師躲在門邊的小動作瞞不過眼神銳利的冷貫霄,他嘴角噙著一抹淡笑,不動聲色,靜候他們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