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的天花板懸掛著具有百年歷史的水晶燈,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擺設,精美的古董器物,在在顯示這是個古老且顯赫的家族。
「你是說撞見安德烈帶著一名東方女子?」老者沉厚的聲音,嚴肅不苟言笑的臉龐,顯示他的不易親近。
「是的,爺爺,我今日就在威尼斯看見他和那名女子熱情擁吻。」威廉可謂馬不停蹄地趕到翡冷翠向老者報告此事。
「哼!熱情擁吻?他竟做出如此貶低自己身份的事來。」老人的口吻是極端不屑,在他心中,平凡出生的女子皆配不上他那優秀的孫子,更何況是一名異邦女子?!
而向來冷靜的安德烈會做出此事來,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已不是第一次收到此項消息,早在安德烈開始和那名東方女子交往時,便有人向他報告兩人的動向,他當安德烈是在同對方玩玩,所以沒打算出面干涉,可現下,情況進行的似乎與他預期不同,似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他可以不介意安德烈和那女子玩玩,可就不容許安德烈真的投入,偉大且高貴的梅迪奇家族是不容一名外邦女子駐入的。
「是的。」威廉得意的暗笑在心底,看出老人的不悅。
「那女人呢?她表現得如何?」
「她已經愛上安德烈了。」他故意不提安德烈的態度,教老者自己去定奪。
「愛?哼!她不夠資格!」老人冷哼一聲,對夏舞荷的印象一直是不好的。
在得知安德烈和她密切來往之後,有關她的資料便被以第一手的速度送上,姑且不論她是外邦女子好了,先是她的家世就完全不合格,一個父母皆亡的小甭女,如何與梅迪奇家匹配?!事情若傳出去,梅迪奇家豈不就因她而成為上流社會茶余飯後的笑話。
他可不容許有這樣的事發生!梅迪奇家有梅迪奇家的家族傳統,不是任何人所能破壞得了的。
「這是當然,唯有身份家世皆與梅迪奇家族配得上的女子,才夠資格成為梅迪奇家族的一份子。」威廉特意撿老者喜歡听的話說,討老人家歡心。
「安德烈的態度如何?」他倒要看看孫子在情事被人撞見時會有怎樣的態度。
「他沒什麼表示。」安德烈的沒半點心虛,是最令他失望的地方,如果安德烈閃閃躲躲,不敢面對,那會對他更加有利,可惜沒有。
「嗯!」不虧是他最寵愛的孫子,做事仍舊是從容不迫,看來那女孩還沒令安德烈改變太多,他仍是有機會教安德烈回頭的。
威廉保持沉默,由老者自己做決定,聰明的不插手,倘若他急切的插手此事,只會徒惹老人家的怒火。
「你先下去休息吧!必于此事,我自有主張。」他淡淡的要威廉退下。
「是。」威廉像個最听話的孩子,听從老者的命令退下,絲毫不敢有所逗留。
老者見他退下後,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威廉心底在想些什麼,他不是老糊涂,不會不懂。
為了奪得繼承人之位,威廉是使盡彪身解數來討他歡心,他要威廉往東,威廉絕對不敢向西,所以他根本不用怕威廉會有不听他話的一天,倒是安德烈就較難掌控了,盡避安德烈也想坐上梅迪奇家族長的寶座,可也不會事事听從他的指示,但也就因為如此,他對安德烈的喜愛才會比威廉多上一分。
這樣難以駕馭的孫子才像是他的孫子,才是具有當族長的威嚴與架勢。
現下,最重要的是他得仔細觀察那個台灣女孩對安德烈的影響究竟有多大,若她的影響力過大,他會出面解決此事;反之,他則會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老者若有所思地噙著老奸巨猾的笑容把玩著手邊的古董。
???
由威尼斯回到翡冷翠後,安德烈是與夏舞荷還有來往,可無形中卻保持了一段距離。
夏舞荷發現到了,可她並沒說出,她告訴自己,許是安德烈太忙了,連跟她在一起時也是想著公事,才會對她減少柔情。
柔情是減少了,但熱情卻不減,他依然是像烈火般的情人,常常與她在公寓里纏綿過後,才回去自己的住處,而往往在他離開後,她又會爬下床,拿出素描本畫他。
一幅幅各種表情的他記憶在素描本中,漸漸的其中隱藏了她的愁緒,而她的笑容也漸漸減少。
她終于自覺自己像個怨婦,生活開始以他為重心,當他沒出現時,就不知該做什麼,只是不停地期盼他快些出現,待他出現後,她便快樂地像飛上天堂般,仿佛世間所有的光芒都重回到她的生命中,她不再覺得枯燥乏味。
她明白這樣是不對的,可她已無法改變,只能不停的、可悲的期待他的出現,任自己像朵失了水源的花兒慢慢枯萎。
安德烈是在刻意與她保持距離,他不想讓她在他的生活中佔據太多,所以,他以工作太累為理由,不再與她交心。
可他也不願因為事情被威廉知曉而和她保持距離,他要威廉知道,他不會因此而產生半點怯懦,所以他仍是與她交往。
這日,他特別被祖父召回家中,他也沒找藉口逃避,直接驅車回家,不管爺爺是要跟他談論什麼問題,他皆有辦法面對。
「安德烈,我好久沒看到你了,雖然我們同住一個城市。」老者精明的目光審視著安德烈,想看出他的變化來。
「爺爺,對不起,公司近來忙,所以無法回家來看您。」
「呵!我曉得有太多事絆住你了。」老人笑著喝了目咖啡。
安德烈按兵不動,等待著老者出招。
「近來可有讓你難以解決的事?」就因為安德烈仍和台灣女孩保有一樣親密的關系,他派出的人無法得知安德烈真實的想法,他才會將安德烈召回來,想由側面打探安德烈究竟在想些什麼。
「沒有,一切都在掌握中,請爺爺放心。」安德烈明白爺爺在暗示他什麼,他當然知道威廉在見到夏舞荷後,會在第一時間向爺爺報告此事。
彬許爺爺認為夏舞荷構成不了問題,才會隔了這麼久才召喚他來,不然以爺爺的個性,早就采取手段了,不會等到今日。
不知為何,當他一想到爺爺可能采取的手段,心下就高興不起來,甚至是感到有些生氣,難道他不想夏舞荷受到傷害?是他心憐她了?
不!不會是的!他的確是不想夏舞荷受到傷害,那也是因為是他先去招惹夏舞荷,所以會良心不安,並不是因為心憐于她,這兩者是不同的。
「真的?你確定事情不會有意外發生?」
「是的,絕不會有意外發生。」安德烈肯定回答。
「那就好!你曉得的,兩種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是無法湊合在一塊兒,唯有彼此身份相當的人,才能有辦法共存且被接受。」老者明確的表達出他的想法來,也說明了,梅迪奇家族內絕不容有意外產生。
「我明白。」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是指他和夏舞荷吧!
世界並非他們所想的只有一個,他和她就是處在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會有接觸已是破例,而破例一次已是極限,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很好。對了,我幫你看中一門千金,是巴爾托洛家的小姐,不論長相或家世皆不俗,改天你撥出時間和她相約見面。」這話是命令。為免節外生枝,他早早為安德烈找好對象,在還能控制住安德烈時,盡量控制住,以免後悔莫及。
「好的。」安德烈非常明白自己使命所在,絕不會反對爺爺的安排。
「呵!我曉得你絕不會讓我失望。」老人對他的順從感到非常滿意,他就知道那個台灣女孩構不成威脅,安德烈的使命感非常重,絕不會為了個女人而背叛整個家族。
安德烈頷笑接受爺爺的贊許,心底則是拚命地要自己千萬別產生罪惡感,他沒有對不起夏舞荷,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游戲到了盡頭就該結束,她該是明白的。
但他的心底愈是這麼想,便愈加深罪惡感,使得他臉色不對,青白交接。
可惜精明的老者卻沒發現他的不對勁。
「等你結了婚,這族長的人選也該是核定的時候了。」老者暗示著他,只要他一和巴爾托洛家的千金結婚,這族長之位非他莫屬,威廉壓根兒是沾不上邊。
「謝謝爺爺。」有了族長之位的利誘,安德烈更是不會覺得娶巴爾托洛家的千金是件難事。
他會去做的,只要能當上族長,夏舞荷絲毫影響不到他的決定,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從小所受的教育。
他是要當上族長,帶領梅迪奇家攀上最頂峰,他不會讓所有對他有期待的人感到失望。
絕對不會!
他沒去想,對他最懷有希望的人,正是他所要拋棄之人,他的決定終將會換來無盡的淚水和悲淒。
???
「你有心事。」終于,夏舞荷再也忍不住趴在他身上問,傾听著他穩定的心跳聲。
兩具身軀親密交疊,分享著彼此的體溫,卻無法探得對方心事。
「沒有,你怎會那麼想。」沒多想,他直覺說了謊。
心底是掛念她會知道他將娶巴爾托洛家的千金的事,他已和對方見過面了,對方是個進退得宜的世家千金,相貌端莊,可說挑不出一點缺點來,而他也沒有拒絕的必要,只要娶了她,他就能成為梅迪奇家族的族長。
于是,他選擇隱瞞夏舞荷,或許她終有天會知曉,但到了那時,他早已與她分手,她不會受到半點傷害的,他一廂情願地想著。
夏舞荷輕嘆了聲,他明明是有心事,卻執意不肯告訴她,或許他們兩個人間的距離,遠比她所能想的要來得長遠。
「你為何要嘆氣?」難道她看出了什麼,或是听到了風聲?會是路易或愛麗絲其中一人暗示她有關巴爾托洛小姐的事?
不!不會的。愛麗絲和路易他們倆怕會傷到夏舞荷,絕不會透露出半點口風,該是他多心了。
「你的心一直將我排拒在外。」夏舞荷輕仰起頭,與他眼神交會,小手貼在他的心房上,感嘆著。
是她愛得不夠多,或是她愛得太多了,以至于他始終都不肯對她交心。
「沒的事,是你多心了。」她清明的眼眸像根利針刺向他的心,指控他的欺騙惡行,使他無法再面對她,轉而起身下床,拾起長褲套上。
望著他不耐煩的動作,她得到了答案。
他倆不可能再像以往那麼親近了,接下來他只會更行更遠,直到她永遠也追不上。
扁是想到他會自眼前消失,她便心驚的無法接受,不加思索地,她跟著他跳下床,不在乎身無寸縷,摟住他的腰桿,將小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
「安德烈,不要走!」明知不可能,她仍是偷偷盼望著他能留下來,就算是過一夜也好,不要再夜半離去,留下她一人躺在曾充滿激情的大床上,獨自吞噬著苦澀。
「時間晚了,我必須離開。」爺爺已知曉她的存在,倘若他再待著,只會使爺爺誤以為他不把自小所受的教誨放在心上,所以他非走不可。
「難道留一晚都不行嗎?」她的聲音里含有無限的淒楚。
「不行。」安德烈要自己狠下心來不去在意此時的她有多痛苦、多悲傷。
「如果我求你呢?」一晚就好,她真的不敢再求多了。
「不行。」他板著臉拉開她的雙臂,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臉,彎身拾起衣衫穿
「我來。」在他要扣上衣上扣時,她忍住被拒絕的悲傷,走上前一步,為他扣好扣子。
完全的嬌軀沐浴在銀白的月光下,更顯出她的清靈柔美,寫滿委屈的眼瞳,教人見了只想狠狠地將她擁進懷中恣意憐愛。
可安德烈沒忘該做的事,當他要得到想要的權位時,就必須學會無情,否則從前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好了。」夏舞荷勉強自己扯動嘴角,朝他一笑。
既然他的心不在此,她再怎麼強留也是沒用,不如放他離開去,免得留下來,只會增添怨懟。
「謝謝你。」他故意將她的溫柔視為理所當然,不去擱放在心坎上。
她搖搖頭,覺得自己並未對他做了什麼。
「我走了,你去睡吧。」離去前,他終于舍不得地要她好好的睡上一覺,最好是能忘了今晚的事。
苦澀的笑容于唇間蕩漾開來,她沒同意也沒反對,目送著他離去。
見她如此,更多話梗在他喉中,說不出口,一聲輕嘆隨著他離去的步伐回蕩在空寂的室內,可惜懷有心事的人兒並未听見。
夏舞荷如失了靈魂般地傻坐在床邊的地板上,她不想再回到床上,怕憶起前一刻與他有過的纏綿,那只會使她更加傷心。
她仔細的思考兩人相處的情形,是她付出的不夠多嗎?抑或是她不夠好?否則他怎能往往說走就走,絲毫不曾有過眷戀。
憊是他僅只是想和她玩玩,根本沒付出過真心?
不!不!不!
她怎能卑劣地懷疑起他來?許是她不夠溫柔、不夠體貼,才沒留下他的本事,她怎能將過錯推給他?
她太過分了!太卑鄙了!可她——她——她實在是太愛、太愛他了!
他突然的轉變,突然的冷卻,教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想以更多的柔情使他恢復以往的熱情與溫柔,卻不得其法。
究竟變的人是他或是她?她不清楚,真的是不清楚。
拿出被她收藏起來的素描本,里頭一頁頁的素描像是她的日記,先是無盡的愛戀,緊接而來的則是無窮的苦澀與輕愁。
假如,沒遇上他,就不會換來今日的苦澀,但沒遇上他,她又怎會知曉愛情的甜美?
他們可有辦法再這樣繼續下去?不!不再有辦法了。現下是他的心離去,她知道,要不了多久,他的人就會徹底自她的生命中消失,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淒迷的眼瞳望向窗外那一輪皎潔的明月,輕飄過的烏雲,掩其光華,與即將畫下休止符的戀情相呼應。
懊離去的人沒走,安德烈到了樓下,本該是毫無眷戀地驅車離開,可他沒有辦法,在坐上車後,他竟無發動引擎的,一雙碧綠色的眼瞳直望著那點著暈黃燈光的室內,想著里頭的人兒。
差點他就不顧理智,拋下所有,留下來陪她,只願撫去她臉上的哀愁,可對爺爺所做的承諾,以及自己所說過的話,交相浮現在他耳畔,使他無法留下。
他僅能坐在車內想著地、念著地。
他這可是著了魔?失了魂?不然怎會為離開她一事,而感到愧疚不安,甚至是心疼起她來。
不!不!不!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安德烈啊安德烈!莫忘你是梅迪奇家的人,莫忘爺爺對你的期望有多大,你怎忍心教他老人家失望?你可能讓全族的人,都為你因一時迷亂做下錯誤的選擇而嘲笑你?
不!他沒法忍受!
他尤其是不想讓威廉爬到他頭上,他們兩個自小爭到大,他老是站在勝利者的位置,這回更是不可能將勝利者的寶座拱手讓他。
所以,唯有犧牲夏舞荷了。
犧牲?!瞧他用的是啥字眼?!他居然以犧牲二字來代表對她的難以割舍啊!
他干澀地苦笑著,難道他愛上了她?真愛上她了?他嚴厲地問著自己,想探索真正的答案,可是追尋到一半,卻失了勇氣再探究下去。
他怕!怕得到的答案是他所無法承受,也是眾人所無法承受的,所以他懦弱的選擇逃避。
她是個好女孩,一直都是。可惜他不是該與她匹配的良人,她有權利找一個比他更加愛她的人來愛,不該是他,他只會惹來她的傷心與心痛罷了。
他知道是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只是他的心卻執意不放,想偷得一點時間再和她好好相聚,所以背叛她的愛之後,他仍是天天來找她,想藉由激狂的纏綿來欺騙自己一切都沒發生過,他沒見過巴爾托洛小姐,也沒答應爺爺要娶巴爾托洛小姐為妻,他和她仍舊是和樂地相處在一起,像是世間最幸福的情侶。
但,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所撒下的謊是無法維持太久的,終有天她會發現他要結婚的事。
而那將不是她所能忍受的,他知道無須他親手將她推開,她便會自動離去。
愈想心是愈愁,他已無路可退,只得咬著牙硬撐下去。
他會努力的模到最後,撐到兩人再也無法相處在一起的時候,那時,他就會學會瀟灑放手。
他是梅迪奇家族的人!絕對可以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