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苑舞秋要的原本只是一夜的假裝,待天亮過後,所有一切便又恢復以往,豈料隔天夜里,傲哥哥再次化身為祺哥哥來到她的小院落,與難以成眠、如幽魂在院中游蕩的她相會。
一聲蝶兒化解她的錯愕與防備,她不顧一切投入他懷小,緊緊抱著他,叫他祺哥哥,于是,有禎哥哥陪伴的夜晚不再漫長難熬,他會陪她聊天,一起坐在秋千上乘著夜風輕輕把蕩,數著天上的星子;又或是帶她飛上屋脊,看著夜里不再熱鬧的京城,相互討論城里每一家店鋪。
常常她會說著說著便不知不覺倚著他睡著,再醒來人已經回到了床上,她不再感覺黑暗與弧寂,她開始感受得到陽光的燦爛與溫暖,漸漸有了胃口,也不再常常陷入難以遏止的悲傷之中。
這日宮中突然派來太監,說是明珠公主召她進宮游玩,苑舞秋不懂平時無交集的明珠公主為何想召她陪伴,可她不能拒絕召見,一番梳洗過後,便帶著春雨進宮。
貴氣逼人的明珠公主在宮後苑以紫色琉璃瓦鋪頂的「絳雪亭」內,等待苑舞秋前來。
「小羅子,你真確定與君傲翊較為親近的女人除了苑舞秋外,別無其他?」明珠公主皺眉,再次確認。
「回公主,奴才所探得的消息確實如此,君傲翊、宮熙秧與苑舞秋三人從小就玩在一塊兒,盡避苑舞秋與宮熙禎成了一對兒,君傲翊仍舊與他們形影不離,是听說不少名門閨秀鐘情于君傲翊,卻不曾听聞他對誰情有獨鐘,君傲翊是成年男子,理當會有心儀的女子,倘若沒有,未免奇怪,所以奴才大膽猜測,也許他的心上人是無法對外宣告的佳人。」名為小羅子的太監恭敬地說著他的臆測。
「好,不管他有沒有喜歡苑舞秋,本公主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和君傲翊如此友好。」明珠公主對苑舞秋是有印象的,記得她長相不俗,男人見了應該都會喜歡,或許真如小羅子所說,君傲翊也是其中之一,一想到這兒,明珠公主的臉色益發難看。
機警的小羅于見明珠公主神情不悅,閉上了嘴,眼尖地看見小太監領著苑舞秋出現,連忙稟報︰「公主,苑舞秋來了。」
明珠公主傲慢應了聲,等待獵物送上門。
進到宮後苑的苑舞秋和春雨在小太監帶領下,穿過萬紫千紅的花徑,遠遠地便瞧見明珠公主端坐在椅上,左右有宮女、太監侍候茶水果點。
春雨嚇得冷汗涔涔,光看這陣仗,一點都不覺得明珠公主是要找小姐進宮游玩,她怕得慢下腳步,趁著小太監不注意時偷拉小姐衣袖。
苑舞秋跟著慢下來,轉頭看向驚慌不安的春雨,輕聲安撫。「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以為明珠公主召她進宮真是要與她游玩,若是半年前尚未出事時還有可能,可宮家被抄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明珠公主召她進宮,必然事出有因,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從容以對。
很快的,她們穿過種植在「絳雪亭前的梅樹,來到明珠公主面前,屈膝拜見。「民女苑舞秋參見明珠公主。」跟在她身後的春雨也接著拜見高高在上的公主。
明珠公主嚴肅地打量屈膝跪在身前的苑舞秋,確定自己不喜歡苑舞秋過了于美麗的長相,不喜歡她縴瘦的身形,連說話的聲音都無比討厭。
遲遲沒等到明珠公主允許,苑舞秋與春雨無法起身,兩人低垂著頭,靜心等候。
四周除了鳥叫蟲鳴外,所有人皆靜默不語,就等明珠公主開金口,明珠公主儀態萬千的喝了口以橙皮、薔薇、茉莉及梅花泡制的花茶,才高傲地睨著下方的苑舞秋,嬌聲道︰「起來吧。」
「謝公主。廣苑舞秋與春雨雙雙起身,眉眼低斂,恭謹地不與明珠公主對視。
明珠公主以高高在上的口吻道︰「苑舞秋,你抬起頭來,本公主有事要問你。」
「是。」苑舞秋輕聲回應。
「據本公主所知,君校尉和你以及罪人宮熙禎是青梅竹馬,你對君校尉的享應該很了解,本公主問你,君校尉是否已有心上人?」明珠公主定定地看著她。
站在後方低垂著頭的春雨噤聲不語,君傲翊的心上人是誰,她再清楚不過,小姐以為她每晚都睡熟了,其實她並沒有睡死,一直都知道君傲翊夜夜來陪伴小姐。
他對小姐的用心,她全看在眼里,不阻止不說破是因為小姐已經許久不曾如此平靜,也很久沒能好好睡上一覺,既然君傲翊能使小姐平靜自在,就這麼下去有何不可?畢竟其他人都不管小姐死活,而宮熙瞠再也不會回來,小姐總要活下去,不能要小姐跟著埋葬青春。
「回公主,君校尉不曾跟民女淡及此事,所以民女一無所悉。」苑舞秋眼也不眨的看著明珠公主,直覺否認。
她沒忘記聖上有意將明珠公主下嫁予傲哥哥為妻,明珠公主顯然對傲哥哥有意,方會召她進宮,不論明珠公主是否听到什麼消息,她一概否認就是。
雖然她神情泰然白若,似乎沒有任何隱瞞,但明珠公主白小生長在詭譎多變的宮廷,非常清楚不可光憑片面之詞就相信一個人,何況苑舞秋始終待在君傲翊身邊,若說他們倆沒曖昧,明珠公主實在難以信服。
明珠公主若有所思地一笑,語氣溫婉。「以前本公主總听人說苑姑娘美麗絕倫,偏沒機會好好看看你,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無怪乎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的宮熙禎會對苑姑娘情有獨釗。」
明珠公主起身繞著苑舞秋走。「仔細看,你與宮熙禎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倘若宮家沒出事,你早就是人人稱羨的宮家媳婦兒。如今宮熙禎奉旨出家永不得進京,獨留你一人在京城永不得離京,你對我父皇所下的旨意,是否心存怨念?」
苑舞秋全身僵硬,知道明珠公主是故意挑痛處刺激她,擺明試探她,倘若她的反應過于激動,明珠公主即可從中大作文章。
「聖上法外開恩饒熙禎哥一命,舞秋對聖上的仁德與寬容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從來不敢有所埋怨。」她一字字真切回答,冷靜面對。
「你真的從沒埋怨過父皇?」明珠公主不信,狐疑的挑了挑柳眉。
「舞秋不敢。」她努力想取信于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雖然無法從苑舞秋說的話與臉上神情挑出毛病,但她並不死心,她笑著坐了下來。「本公主瞧你氣色紅潤,確實沒因為未婚夫婿成了和尚一事傷心難過,怎會如此呢?本公主明明听說你與宮熙禎情投意合,你竟然完全不悲傷,實在教人匪夷所思,又或者其實你心里另有他人?」
「舞秋心里沒有別人。」苑舞秋堅定否認。
「可是與你有婚約的宮熙禎不在了,如今留在你身邊的是比宮熙禎更為出色的君校尉,難道你不動心?」明珠公主步步進逼。
「舞秋沒動心。」苑舞秋回得斬釘截鐵,但心底有道嚴厲的聲音也正大聲質問她,她真沒對君傲翊動心嗎?當他每夜陪伴在她身邊時,白她雙眸所看到的人究竟是她嘴里喚的禎哥哥,抑或是真實的傲哥哥?
她對禎哥哥的愛是真實炙熱的,豈能輕易動搖,假如她動了心就對不起禎哥哥,就算只是讓傲哥哥假裝成禎哥哥,也已經太超過,她卻不知回頭,一錯再錯,逕自沉浸于醉人的溫柔當中,簡直可惡至極!
恕得愈多愈深,便心亂如麻,冷汗涔涔,無法坦然面對自我質問。
這簡短的回答並不能讓明珠公主滿意,事情絕對沒她說的簡單,而且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她就是不喜歡君傲翊身旁有苑舞秋存在。
「你對宮熙租如此堅貞,他可真幸運,可惜他爹包藏禍心,只要一想起這事兒,本公主就忍不住為父皇感到痛心,你說為人臣子怎可如此?」
「公主說的是。」
「有件事一直困擾著本公主,當日宮熙禎堅稱對他父兄的謀逆毫不知情,本公主倒覺得他避重就輕,倘若他不是長相神似早逝的十六皇叔,皇女乃女乃壓根兒不會代他說情,饒他一命,也不知父皇饒他這一命是對是錯,苑舞秋,你是與宮熙禎最親近的人,你倒說說,他是真不知情嗎?」
「回公主,熙禎哥生性貪玩,從不插手父兄之事,況且當時他正忙著準備迎娶我,更是無暇注意其他,所以劉十父兄謀逆一事,他真是一無所知。」苑舞秋代租哥哥再次鄭重澄清,就們明珠公主在聖上耳邊煽風點火,使遠在龍恩寺的禎哥哥再次遭逢劫難。
「說穿了,宮熙瞠就是不學無術、成天游手好閑,偶爾被召進宮陪皇女乃女乃說笑解悶,說他是佞臣還算抬舉他,他根本就沒一宮半職在身,要他考取寶名恐怕也是太過強求,你和他嘛……倒真是適合。」明珠公主故意羞辱她。
苑舞秋強壓下心里的不快,輕聲回應。她可以接受明珠公主對她的敵意與羞辱,可關于明珠公主對瞠哥哥的羞辱,她很難心平氣和面對,很想請明珠公主收回話,卻礙于明珠公主的身份,不得不吞不滿腔的不滿。
她雙手垂放在身側,緊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提醒她這痛楚,若是不想拖累家人,她就得忍氣吞聲,不得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