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把自己交給你,
只期望——
你對我疼惜,
永遠將我捧在手心。
「你說什麼?」鄒懷彥不可置信地抬頭,瞪著來到他桌前的馮清敏。
早上來公司沒看到她人,他心里就對她今天可能缺席作了心理準備,沒想到她只是遲到,更想不到她來了之後,皮包也沒放下便進來向他報喜訊——非常駭人的喜訊!
馮清敏面無表情的說︰「我想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鄒懷彥一臉嚴肅的說︰「我卻沒有听懂,所以,必須麻煩你再說一次。」
馮清敏合上眼,深呼吸,再睜開眼後,和緩地說︰「我要結婚了。」
這回鄒懷彥不像之前整個人一震,但是,臉色還是很沉重。
「我的辭職信早就遞給你了,可是,人事部一直沒有征人的動作,我最晚可以做到結婚之前,在這之前,希望你盡快決定頂替我的人選。」
鄒懷彥看著桌面,試著維持沉著和鎮定。
「是那個送花、送卡片給你,被你扔到垃圾筒,那個叫什麼桐的,你的男朋友?」
「可見我的人際關系過于單純。」所以,他隨便一猜,便是正確答案。
「你是在暗示我的人際關系復雜得過分?」
不行嗎?「如果今天是你說你要結婚,我想,我很難猜得出誰是你的結婚對象。」
鄒懷彥搖搖頭,「你真的很冷血,」他緩緩的站起來,「在你告訴我你要結婚之前,你考慮過我听了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嗎?」
他走到她面前兩步,側靠著桌緣。
「很巧,我最近也想定下來。」他開始反擊,「你不是說我跟誰都可以,那麼就選你表姐怎麼樣?再夸張一點,不如我們兩對的婚禮一起舉行吧!
「你介不介意告訴我,他送給你的戒指是在哪里訂作的?我要趕緊去訂一對,還有,日期呢?地點呢?我看讓你們決定就好,我們一定完全配合。
「對了!我忘了最重要的事,我得先征求你表姐的同意。你表姐現在在家嗎?你可以幫我把電話撥通嗎?馮秘書!」他拿起電話話筒,欲遞給馮清敏。
馮清敏沒有伸手去接。
他用力放下話筒。
「你不是完全不在乎我嗎?為什麼要露出心在痛的表情?」他的音量終于大得泄漏了他的氣憤。
馮清敏的心頭一驚,露出懼意、不安與疑惑看著他,听到她要結婚的消息,給他的打擊真的那麼大嗎?
鄒懷彥卻不想強調當時他整個人是如何的傻掉,「為什麼不相信我?」經過這樣的試探還不夠嗎?
「為什麼你就不試著考慮一下我的感覺?」他蹙著眉,傷感地又問︰「難道一定要我說愛你,或者就算是我說了愛你,你也不願給我機會去听你、懂你……去愛你……」
他忍不住地想上前一步靠近她,但又忍住了,想起自己這些日子的狼狽和不堪,他終于澀然的一笑。
「我不願錯過你,但很顯然的,你的想法和我的完全不一樣。」他轉身離開辦公室,留下馮清敏獨自一個人。
*****
她突然覺得心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痛過。
她實在很壞,因為,她不只是試探,她還想看看他被刺傷的表情。
她一直以為他表露出的情感動作和言語都是在和她斗,是男人征服的本性,就像關亞桐的那套理論一樣——因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所以,她壓根不肯相信他是真心的待她,想和她在一起……
她就這麼錯過他了嗎?她確定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後悔嗎?
抹去臉上的淚,她環視這個屬于他私人的地盤……就算他人不在,她也能夠想像他辦公的樣子,他發號施令、他喝茶、他談笑、他沉思,甚至是他打盹的模樣……
就這麼錯過他嗎?不!她不要。
答案確切的浮現之後,她便往外奔跑,想找尋他!
跑出辦公大樓,車來人往的,她無法確定他所在的方向。
她回過身,再次穿過大廳,往地下停車場的樓梯口跑去。一樓大廳里來往的人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慌張,紛紛投以疑惑的目光,但她完全不以為意。
在他的專用停車位發現他的車還在後,
她又回到辦公大樓門口,氣喘吁吁的心忖著,他在哪里?還在大樓內嗎?他沒有開車離去,他會走向何方?若他漫無目的地走,她該如何找到他?
找一份真愛就像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真的很難。
退縮嗎?
她往右,快步走到路口,又面臨過個過街的抉擇,她唯恐一開始的方向便是不對的;于是,她又往回走。卻也沒有辦法肯定往左走就能找到他。
結果,她還是在原地打轉。就和她面對真愛時一樣,總是遲疑不決。
已經……沒有希望了……吧……
她覺得頹然了,皮包的背帶也自肩上滑落,她改而以手拎著。
她的行動申話響起,但她根本無心接听,只是傻傻的站在街頭。
皮包內的電話斷了又響,她卻不想理,打電話來的人似乎也不想停手。
許久,她終于機械式地從皮包里拿出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
電話那端傳來的竟是她遍尋不著的鄒懷彥優雅的嗓音。
「為什麼這麼慢?」他一語雙關的問她為什麼這麼慢才來接听、這麼慢才肯覺醒?
「你……」馮清敏的聲音發顫,眼楮又-始濡濕,「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這里——在你對面。」
她正視前方,眨去淚水後,才看到她此刻最想見的人真的就站在對街。
前方路口剛好是紅燈,擋住了許多汽機車,而鄒懷彥正從容地橫跨馬路走向她。
「為什麼我剛剛都沒有……」她馬上想到,也許是她太慌,也或許是他故意站在街燈後頭,她才沒能一眼便看見他。
來到她面前,他依舊對著行動電話說︰「我在賭,賭你會追下來找我。」
她有那麼一絲不甘願,但最後還是破涕為笑,掛斷電話,看著鄒懷彥。
「現在證明你贏了。」想必他將她方才著急的模樣全都看在眼里了。
他帥氣地放下行動電話,沒有笑得很得意,但已經是春風滿面。「我自始至終都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你還真是自信過度了。」
「沒錯,只是我的自信已經被你糟蹋得所剩無幾了。」
她毫無顧忌地坦然與他對視,發覺他似乎沒有相隔那麼遠了,以前她總認為他遙不可及,現在才發現,是她自己一直將他拒于心門之外。
懊不容易,才由鄒懷彥打破沉默。
「現在呢?到底是怎樣?」他不太客氣地問。
馮清敏才沒被他嚇著,她昂著下巴,「你倒拽起來了,你以為我會怕嗎?」
他側過頭,「你說呢?」
「晤……」她想了兩秒,做出結論,「管他未來會怎麼樣,我們就來好好的愛
一場吧!」
「你說了算。」他無條件的附議,當下想擁她入懷,慶祝兩人終于情投意合。
「等等,」她制止他靠過來,「花心是你的天性,你不用刻意去改,改不來的。」
他搖搖頭,微微蹙眉,「我只怕你,你骨子里生來就是無情,我對這一點最沒轍。」不管她還有什麼意見,他仍一把摟住她。
「反正和你這種人談戀愛不論是合是分,總會有遺憾。」她看見天空很藍。「就來好好的愛一場吧!」
*****
必亞桐在電話中听到馮清敏以沉重的口吻說有事情要告訴他,加上見面後她的表情凝重,對于今晚她約他出來的主要目的。他已經可以猜出七、八分了。
安靜地听她述說她的上司鄒懷彥是怎樣的一個人,以及她和她上司之間的關系起了什麼樣的變化,當她遲疑著不敢說出她喜歡的人並不是面前的他時,關亞桐幫她說出最重要的結論。
「也就是說,你要退婚?」
馮清敏想點頭,卻點不下去,她從皮包里拿出戒指還他。
「你說……除非我遞離婚申請,才有可能反悔的婚……」
必亞桐看著裝有戒指的精美盒子,-自沉思著,幾分鐘後,他將小巧的戒指盒放入公文包,並順手掏出一包煙。
「不要期待我會跟你說一些什麼‘只要你幸福’之類的話。」他耍帥地叼了根煙,回復初識時流里流氣的模樣,並將煙點燃,毫不客氣地呼出一大口嗆人的白霧。
他率先拉開距離,從兩人可以交心的情誼中抽離。
本來嘛!男女之間若不是愛人,就什麼都不是。然而,馮清敏不舍的表情牽扯了他心中的不忍,于是他又加上一句,「你記著,跟他在一起膩了之後,來找我。」他又吞吐出一圈煙霧。
馮清敏知道他自大的口氣是在逗她,即使心中仍有些澀然,她還是微微一笑。
「這是指,你是我的備胎的意思嗎?」
他睨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想不到我愛上的竟是一個容易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女人,看來我是塞翁失馬羅?」他將香煙以兩指夾住,在煙灰缸上撢了兩下,原又要拿近嘴邊,但想想.反而捻熄掉。
「你是錯過這一回,三生遺憾!」她同他拌嘴。
他非常不贊同地頻頻搖頭,「就算我會有好一陣子對其他女人沒興趣,那也只是一朝被蛇咬。」
「少來!你對我根本是飛蛾撲火、義無反顧才對吧?」
她笑說著,但他的表情卻嚴肅了起來。
他凝望著她說;「我真的有那麼一點愛你。」
她的笑容一時僵住了,但為了避免氣氛也跟著尷尬,她俏皮地反問︰「才一點?」
他苦笑,眨了一下眼,看人她的瞳眸,聲音微啞地反問︰「很愛很愛你又怎樣?」
*****
不放心,
卻只能放心;
不動心,
卻只能動心,
這就是我和你。
送走將她們的行李提進房間的飯店服務人員之後,何綾立刻不顧形象地呈大字形趴向柔軟的大床。從台灣到日本的飛行時間雖然不算長,但一天下來,等待的時間加上由機場到飯店一路上大塞車,還沒有開始享受假期,她便開始覺得疲累不已。
「在看得到東京鐵塔的地方過聖誕節……」
「很浪漫吧?」馮清敏站在窗前,眺望被夜幕籠罩的東京景色。
「很貴!」何綾搞不懂馮清敏是哪根筋不對?前兩個禮拜,她突然找她一起來日本,當時,她心想,在時間如此緊迫的情況下,應該不可能成行,也就不以為意;想不到錢這個東西就是這麼地好用,馮清敏簡直可以說是不計代價、拼了命的要實現這趟旅程,看著她付款時,刷卡刷得何綾的眼淚都想掉下來。
「你不覺得,能和你最最親密的愛人,也就是我,一起這樣,再貴也值得嗎?」馮清敏也覺得自己過分了一些,不過,因為是最好的死黨,她打算撒嬌賴過。
「這句話很惡心,但是還滿好听的啦!不過,這不應該是你對著我講,而應該是他對著你講才對吧?」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鄒懷彥老早就預定年假期間帶著馮清敏遠赴英國,好好制造一段兩人甜蜜浪漫的回憶,怎麼這會兒馮清敏人卻在她這邊?「你們到底又怎麼了?」
「我放他自由了。」馮清敏答得十分爽快。
拔綾翻過身來躺著,一臉「又來了」的表情,表示類似的情形,發生已經不只
一次了。
懊說是馮清敏這個人太理智,還是太敏感呢?打從她和鄒懷彥交往以來,表面上兩人相處得很不錯,但鄒懷彥卻不曉得,馮清敏一直冷眼在看著他的表現,且依舊細細拿捏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原先何綾也不覺得這兩人有問題,但幾次馮清敏找她逛街,竟像是發泄什麼似的瘋狂購物,或是夸張地暴飲暴食,事後才輕描淡寫地說湊巧看到某個尤物坐上他的車,或是意外接到哪位明星找他的電話等等,幾次下來,何綾才漸漸看出端倪。
「找我來東京的事,你一定沒有跟他說,對不對?」唉!懊好的聖誕夜,她卻得在這里教人怎麼談戀愛。「溝通,你要試著去跟他溝通,你心里在想什麼一定要說出來,否則,他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
在她看來,鄒懷彥早就為了馮清敏改掉四處留情的習慣,其實也不算改,而是自然而然地定下了心。
然而,以他的身分,人際交往本來就會比她們復雜些,加上他較會為他人著想,很可能便會讓一些主動送上門來的女子不死心,造成他依然流連花叢間的假象。
若馮清敏冷靜觀察,看得應該比她還清楚才對,但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她也就愈來愈想不開。
「我只是覺得很煩。」發現自己愈來愈計較。愈來愈小心眼,她的心便忍不住怕得發顫,再這樣愛下去,她會變成一個多麼令人討厭的女子?
「談戀愛本來就是一件很煩的事,不煩還談什麼?」何綾覺得她想大多了。
馮清敏搖搖頭,「算了!我們沒有彼此也能活得很好。」
拔綾仰起身,將兩個枕頭疊在一起,墊著後背,努力尋找一個最舒服的聊天姿
勢。
「鄒懷彥一定覺得,如果你能有一點點像你那美女表姐一樣,對愛情多一些狂熱的話就好了。對了!那個美女表姐回去美國後,真的再也沒有跟你聯絡了?」听說她那位美女表姐得知她和鄒懷彥在一起後,氣得隔天便不告而別,何綾一直很好奇,她有沒有什麼後續消息?
「她前兩天打了一通電話給我,跟我道了一聲歉。」
「哦?那麼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也懂得反省?」真是難得。
「你說過你不喜歡她,因為她太會耍手段。其實,在愛情面前,每個人都在耍手段,不是嗎?」
拔綾想了一下,「我只贊同一半,在愛情面前,每個人都在耍手段沒錯,但這絕不表示手段愈高竿,戀愛就談得愈順利。」她記起另一號下落不明的人物,「還有關亞桐呢?也沒有再聯絡了?」
馮清敏停頓了兩秒,才聳了聳肩響應。
拔綾曉得馮清敏一直對關亞桐懷有歉意,其實,愛情本來就沒有對錯,不過,心思縴細的人,容易為了無法響應別人付出給自己的感情而感到過意不去。
她從窗面看見馮清敏黯然的表情,不懂她明明是一個被愛的女人,為什麼呈現出來的美感卻有一股令人心酸的味道?
「聖誕節耶!為什麼反而會覺得寂寞?咦?」她想讓馮清敏抽離為愛煩惱的情緒,但因為隱約听到電話鈴聲而暫時住嘴。「誰的手機在響?你的?」
馮清敏看向自己擱在沙發上的背包,確實是里頭的手機在響。
「不要管它。」她無意接听。
拔綾皺眉斜睨她,像是詫異于她的無情。
手機的鈴聲停止,不一會兒,飯店房間內的電話突然響起,兩人都嚇了一跳。
拔綾想過去接听,但又覺得似乎應該先征得馮清敏的同意。
「可以接嗎?」她問。
馮清敏看著電話,幾秒鐘後,冷冷地轉開眼,「你知道該怎麼說。」
「你也覺得是他打來的?」電話繼續響著,「或者該說,其實,你很希望是他打來的?」
馮清敏沒有回答。
「你這人,還是學不會坦率的表達你的感覺。」
拔綾拿起話筒,將電話掛斷,並將話筒放在一旁,讓對方沒有辦法再打進來。
「夠狠了吧?」
但何綾還來不及觀察馮清敏的反應,又有鈴聲響起。
這回,響的是何綾的手機。
「不會吧?」何綾與馮清敏對看一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響的既然是她的手機,接不接听便由她自己決定,何綾下床從皮包中掏出手機。
「喂!嗯!」
馮清敏看她背過身去,還刻意壓低音量,隱約只听得到「是嗎?哦!真的啊?」幾句沒有什麼特殊意義的話。
本來就不太可能是他打來的,她有什麼好失望的?
她正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情,悄然來到她身後的何綾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將手機拿到她面前。
「喂!找你的,听不听?」
馮清敏一怔,心忖,真的是他?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接听,何綾硬是將手機放在她手上,還故意大聲說︰「知道嗎?在我看來,你是他的克星。」
然後,何綾便退回床邊,看著馮清敏的表情變化。
她懶懶地應答,嘴巴上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其實,眼楮里已經透露出她的驚喜。漸漸地,她的唇角展現了一道弧度——她笑了!
拔綾也跟著開心了,愛情這玩意兒,真是太神奇了。
「不可能!」
馮清敏突然大喊,然後快步往門口走去。
拔綾嚇了一跳,撫著胸口往門口瞧。不會吧?查出她們住的飯店電話及她的手機號碼,她已經覺得他很神了,接下來居然連他本人也要出現?這未免太浪漫了!
不愧是鄒懷彥,活生生的浪漫愛情喜劇最佳男主角。
馮清敏一拉開門,鄒懷彥便出現在她眼前。
兩人手上的手機都還附在耳邊,卻沒有再開口說話,只是互相對望著。
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樣,看得在一旁的何綾都忍不住彪身起滿雞皮疙瘩。
突地,馮清敏踮起腳尖,兩手手臂環住鄒懷彥的頸項,主動的吻住他!
鄒懷彥先是因為受寵若驚而愣住,幾秒鐘後進入情況,他反擁住她的後背,熱切地響應她的吻。
拔綾撫撫寒毛又豎起的手臂,悄悄走近兩人,她不是要打擾他們,而是為了要避免打擾到他們。
因為,盡避他們親熱得忘我,壓根忘了現場憊有第三者在,她還是覺得自己仁立在原地顯得很多余。
哎呀呀呀!別人的愛情終究是別人的愛情,所以,即使在心中為他們的愛情鼓鼓掌,趁羨慕之心升起之前——
她還是走人羅!